巫侦探的目光从豆儿的肚子上移开,巫侦探挂在嘴角的微笑变得有些僵硬。

“怎么一直没见你的夫君。他哪儿去了?”

豆儿像被虫子蛰了似的一惊。豆儿惊恐的眼神自然没有逃过巫侦探的睿智的捕捉。

“怎么,他不在陈府?”

豆儿支支吾吾的语气更引起巫侦探的警惕。

豆儿一直怀疑是王士毅盗去了这只蟋蟀,她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她只是怀疑。

豆儿不知如何回答侦探的问题。

豆儿想起了去年接受那位年轻知县审问的情形,那会儿的心情和此时一样,惶然又恍然,豆儿觉得就像有个兔子在自己心里蹦跳似的。

“我身上不舒服,我回屋了。”

豆儿由于紧张而变得愚蠢至极,她回到屋子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会给夫君带来麻烦。

王士毅脸上被酒精醺得紫红,像个死猪一样睡在床上。

豆儿拼命摇着他的手臂。

“还睡,还睡,探子马上要来查你了。”

王士毅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嘀咕了一会儿,又睡去了。

豆儿坐在床上抹着眼泪。从王士毅的嘴里喷出的气体就像变味发霉的豆渣一样恶臭而充满腥味,豆儿趁着他在死睡,抡起拳头在他身上敲鼓一样击打着,豆儿一边击打一边说:“叫你睡!叫你睡!”

王士毅没有反应。

豆儿在怀疑王士毅盗去了他干爹的蟋蟀的时候,心里便产生了一种被啄击的痛楚,好像有一排尖利的牙齿在残酷地啮咬她的心。豆儿不敢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阿雄,可有一天阿雄试探的语气让豆儿觉得阿雄也怀疑到了堂哥。

“豆儿,那一天晚上,堂哥喝没喝酒?”

“喝了,在外面酒馆喝的。”

阿雄欲言又止、满脸疑惑的表情经常出现在豆儿的脑际。

豆儿觉得阿雄跟自己想到一块儿了。

王士毅盗去干爹的长颚蟋是为了置干爹于死地,干爹一命呜呼,王士毅得到阿雄的障碍就铲除了。

豆儿在这样想自己的夫君的时候,她总是感到毛骨悚然。有时她也觉得夫君不是这种恩将仇报的狠毒之人,王士毅作为一介书生的形象并没有完全在她心中坍塌。不喝酒的时候,王士毅那白皙而清秀的脸楚楚动人,豆儿很难想象有着这张脸的人会是一个歹毒之人。

虽然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她的肚子里已怀上了王士毅的孩子,但豆儿依然觉得夫君陌生。豆儿在这种陌生感越强的时候,他盗去长颚蟋的可能性在豆儿的心目中就越大。

那一晚豆儿从蟋蟀房那儿回来的时候,王士毅在外喝酒还没回来。王士毅在姥桥镇结交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豆儿经常看到王士毅在街上跟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

那天傍晚王士毅告诉豆儿他要出去跟朋友一块喝酒的时候,豆儿记得他当时的神情很兴奋。

“今天干爹说要给我买小妾,你同意吗?”

王士毅说这话时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豆儿当时认为王士毅是在胡言乱语。后来豆儿从阿雄那儿得到证实,陈掌柜是这么说的,陈掌柜并且把这想法告诉了阿雄。豆儿从阿雄那儿得到信息,夫君没有同意。豆儿并不因此高兴,豆儿知道夫君为何不同意要小妾,夫君一门心思只想着阿雄。

豆儿在王士毅出门前,说:“你要十个小妾我也不管。”

王士毅依旧嬉皮笑脸。

“你真的不管?那我明天就把小妾带回来。”

本来王士毅在去酒馆喝酒前,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王士毅难得跟豆儿开玩笑,豆儿在夫君去了之后心里还暖乎乎的。王士毅以这么好的态度和心情跟豆儿说话,在豆儿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她忘不了新婚之夜夫君凶神恶煞般地质问她秦钟死因的情形。平常王士毅对豆儿说话从不露笑脸。

当然,豆儿也想到王士毅那次眉开眼笑地跟她说话实际上就是一种不寻常的事,在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里深藏着异样的东西。

豆儿在长颚蟋被盗之后无数次地回忆着那一夜有关王士毅的所有情形,任何一个细节豆儿也反复揣摩,仔细咀嚼,而印象最深的就是王士毅那嬉皮笑脸的神态举止。

豆儿的思绪有时就凝聚在这一点上。因为这一点可以生发许多疑问。

最重要的一个疑问则是王士毅为什么恰恰在出事的前一晚对她改变了态度?

豆儿那一夜实际上睡得很香,王士毅对她眉开眼笑使她的心里如春风荡漾,在蟋蟀房那儿听长颚蟋鸣叫的时候,她之所以能回忆起在巢湖县度过的许多往事,豆儿知道与夫君对她留下的笑脸有关。

豆儿始料不及的是夫君的笑脸很快就成了他的罪证——在她的心中。

豆儿除了夫君的笑脸,找不到其他任何可疑之处。

王士毅喝完酒回来时她已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她醒来时,王士毅还在呼呼大睡。

夫君在她入睡之后回来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豆儿早就习以为常。但当豆儿得知长颚蟋被盗之后,夫君昨夜的行踪在豆儿心中便充满了可疑的神秘色彩。

他当真是和一拨狐朋狗友去喝酒了?从他早晨那苍白失色的脸容来看,他可能是确实喝酒了,而且是喝多了。

酒喝醉了之后对王士毅来说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回屋睡觉,再就是乘着酒性壮胆,掏出陈掌柜的钥匙,盗去长颚蟋。

豆儿强迫自己不去想后一种情况,可夫君鬼鬼祟祟地行盗的画面却总是幻化在她的脑际,像一群蜜蜂嗡嗡萦绕、不依不饶地追逐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