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苏振海,仍然显得那么平静,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现在,他的表现仍然像一个听说书的听众那样专注。

萧邦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迟疑。

“萧先生,有话就说嘛。”苏振海坐得久了,似乎有些倦意,“我的孩子们都在这里,但你不要忌讳。人生祸福相依,该来的,总会来;该结束的,总会结束。”

这句话说得苍凉,大家的心都为之一沉。

“苏老船长,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人。”萧邦终于开了口,“但是,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犯了罪,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看样子,我是犯了大罪了。”苏振海淡淡地说,“萧先生,你尽管讲。我已经过了75岁了,明天,就是我76岁的生日。实际上,我已经活够了,也累够了,我不会再担心什么事。今晚,田局长、靳局长也来了,我想门外还有很多人,只是这屋里太小了,装不下,就先委屈他们挨点冻吧。这么冷的天,有那么多人来看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那就得罪了。”萧邦站了起来,敛容说道,“为表示对苏老船长的敬意,我这次要站着说。首先,我还是要表达我对一位著名航海家和爱国者的敬意。苏老船长对我国的航海事业甚至对我国海上力量的加强倾尽了毕生心血,这是我作为晚辈,需要学习的……”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萧先生休要再提。”苏振海打断了他,“也许,萧先生觉得头绪过多,看来我得提示你一下,是不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会更好一些?”

“好吧,”萧邦说,“那就还是从叶雁痕女士说起。说起来,叶雁痕两次遭到伏击,一次是这个门厅里发生爆炸,一次是刚才靳副局长所说的张保兴伏击一案。这两次看似没有关系,其实都有联系。第一次,当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这个人,就是坐在这里的苏锦帆女士。”

苏锦帆猛然一惊,脸色变得煞白。她无助地看着父亲,张嘴叫道:“爸爸……”

“别打岔,孩子。”苏振海用手势止住了她。

“苏锦帆为什么要害叶雁痕?”萧邦环视了一下众人,继续说道,“因为苏锦帆想取代叶雁痕。这里应该声明一下,苏锦帆女士跟‘12·21’海难没有关系,她心里只有蓝鲸,只有父亲,只有总裁的宝座。她平时表现出对权力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她一直想执掌蓝鲸,成为女强人。这里有个原因,是因为她的婚姻很失败,嫁给了并不爱她的好色之徒王啸岩,因此她希望能从其它方面弥补情感上的空虚,譬如权力。于是,她一面对嫂子叶雁痕示好,一面在公司培养自己的势力。而更重要的举措,就是紧紧地靠着父亲。她知道父亲非常爱她,这是她的底牌。但叶雁痕在总裁的位置上,的确做得很好,她又不能明着向父亲要这个权力,所以一直在寻找机会。当这枚带血的船舵出现在叶雁痕家以后,她就从保姆徐妈那里知道了。敏感的苏锦帆意识到叶雁痕有可能是害死哥哥苏浚航的凶手,因而认为有机可乘,便指使保姆徐妈拿走了这枚船舵。之后,她主动找到叶雁痕,出示了这枚船舵,说是在洪文光那里找到的,意在扰乱叶雁痕的思路,使嫂子在混乱中露出更多的破绽。这里需要介绍一个人,就是这边正在昏睡的马红军先生。马先生从小被苏老船长收养,与苏锦帆虽然不是亲姐弟,但胜似亲姐弟。马红军在海军陆战队服过役,受过特殊训练,其侦察能力和武功不在我和孟中华之下,因此为苏锦帆提供了很多信息,这里头包括对王啸岩的监控。随着靳副局长和我对这起海难的深入调查,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苏锦帆感到叶雁痕已处在深深的焦虑之中,对蓝鲸的业务非常不利,而王啸岩居然联合外人开始算计蓝鲸。苏锦帆深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下决心取代叶雁痕。而正在这时,叶雁痕心灰意冷,主动提出辞职。苏锦帆喜不自胜,但越是这样,她表现得越君子,反而让单纯的叶雁痕死活要将担子交给她。苏锦帆在征得父亲的同意后,怯怯地当了代理总裁。但她对嫂子实在太了解了,知道叶雁痕这个人比较情绪化,一旦失去了权力,会非常不习惯,早晚还得回来。虽然,叶雁痕在蓝鲸内部树敌不少,但大多数成员对她还是敬佩的。如果叶雁痕重新回来争位,势必对苏锦帆不利。于是,苏锦帆便与小马合谋,让徐妈将爆炸装置放在门厅里,并在鱼缸下放了那枚船舵。等叶雁痕回家,一直跟踪她的苏锦帆便打开了遥控引爆装置,随后逃逸。幸好叶雁痕命大,没被炸死。可能大家会有疑问,这枚船舵,叶雁痕明明知道就在苏锦帆那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爆炸现场?按常理苏锦帆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但这正是苏锦帆的高明之处。因为她知道叶雁痕内心已乱,而叶雁痕眼里的小姑子是个谨慎之人,断然不会干这种蠢事,进而加剧了叶雁痕的疑惑。于是,苏锦帆顺利脱身了。

“苏锦帆的计谋没有得逞,暂时也不敢乱动。这时,她获悉叶雁痕到医院照顾正在疗伤的我。结合前一段时间的情况,她觉得叶雁痕和我走得太近了,便将这个情况告诉了父亲。苏老船长经过考虑后告诉女儿:放心,总裁的位置,就是你的。苏锦帆听到这句话,当然十分高兴。然而从苏老船长的角度看,叶雁痕和我走得近,是非同小可的事。因为苏老船长清楚地知道,我来大港,就是来查‘12·21’海难的,而他的儿媳妇与我居然走得很近,心下非常生气,同时对叶雁痕也恨了起来。如果以前苏老船长是从公司利益出发来考虑叶雁痕的话,那么这时的苏老船长是从这起案子来看叶雁痕。苏老船长此时虽然未见到我的面,但已通过耳目林海若女士了解了我的一些情况,隐隐感到我的背后有更强大的力量在支持,弄不好会将他暴露出来。于是,他想到了嫁祸于张连勤。张连勤制造这起海难的事,苏老船长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他隐约感到这起海难与他有关。于是,他一方面打定主意将我的视线往张连勤身上引,另一方面,他私下打电话给张连勤,让他找人杀了叶雁痕。也许有人会问,苏老船长这么做欲意何为?这就是苏老船长的高明之处。杀叶雁痕这件事情,表示他和张连勤心照不宣,捅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是一种再结同盟的暗示。但是,让张连勤没想到的是,苏老船长在安排了张连勤干这件事时,他又亲自给靳峰副局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获悉张连勤有暗杀自己儿媳的倾向。于是靳副局长派特勤人员监视张连勤,追踪杀手张保兴。苏老船长这么做,已知道‘12·21’海难再也捂不住了,最好找到一个替罪羊,这个人就是张连勤。于是,就发生了枪击叶雁痕未遂一案。

“所以,在我未去青岛之前,这些策划都已经在进行中了。这个时候,我去了青岛,拜访了苏老船长。这次拜访,其实是苏老船长想摸我的底,他先用令人热血沸腾的历史故事树立了自己的高大形象,继而将责任推到了张连勤身上。但那晚谈话结束,苏老船长认识到我并没有完全受他影响,而是产生了新的怀疑,便改变了原有的计划,制造新的混乱。我当晚摆脱苏老船长保镖兼司机老张的纠缠后,本来是想连夜赶回大港,配合靳副局长行动。因为在去青岛之前,我们有过约定,由我去摸苏老船长的底细,而靳副局长开始布网,将所有犯罪嫌疑人一举抓获。然而,当晚已无青岛到大港的航班。我在无意中听苏老船长说自己被车撞伤,就是张连勤安排人所为,是在苏老船长前往张连勤老父亲的住处新海景小区的路上发生的。于是我只身去了新海景小区,见到了张连勤的父亲张大爷。

“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我见到的那位‘张大爷’并不是张连勤的父亲,而是现在坐在轮椅上的苏老船长。”

说到这里,萧邦突然停了下来。

苏振海叹了口气,并没有否认。“萧先生,我只是奇怪,你又没见过张大爷,怎么知道张大爷就是我?”

“其实,苏老船长演得已经非常好了。”萧邦说,“但至少有七个疑点证明那位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张大爷。”

苏振海点点头,说:“愿闻其详。”

萧邦说:“我还是从开头说起吧。第一,我进入新海景小区时,小区门岗灯火通明。那时已是深夜一点多钟,保卫室和门口还亮着灯,不合常规;第二,几个保安正在打牌,但我明显看见其中一个保安连牌都拿倒了,神情也有些慌乱,显然是刚刚抓了牌做样子的;第三,那个拿住户登记簿的保安,怎么会一下子就翻到了张大爷的房间号?除非有人事先告诉过他;第四,我进入房间后,发现那个女保姆就是林女士扮演的,虽然林女士的演技一流,连眼神都能得变得呆滞,但毕竟时间仓促,林女士身上的那种香奈儿香水的味道还在,试想一个农村出来的保姆,怎么会用得起这种昂贵的香水?第五,我进入房间后,见床上的病人丝毫不像长年半身不遂的人,因为这种病人通常面部肌肉会萎缩,而我看到的‘张大爷’虽然眼神显得憔悴,但脸部仍然很丰满,况且我就是易容专家,自然知道是做了手脚的;第六,张大爷是农村人,按方言,带个‘俺’字是很正常的,但如果仔细将那晚的话琢磨一下,就会发现,那些条理清晰、用词贴切的句子中加入这个‘俺’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一个乡下的村支书说话,不是那种口吻,也无那种水平;第七,虽然‘张大爷’在话中极力表明儿子是个‘好官’,但颇有‘此地无银’之嫌,他实则在暗示我,张连勤有这种作案动机。试想,一个父亲怎么会将儿子的私情向来历不明的所谓公安人员透露?联想起苏老船长有意无意地告诉我张大爷的所在,其目的就是引我到那里,促成我对张连勤书记的怀疑。”

苏振海又叹了口气,才缓缓地说:“现在我明白什么叫多此一举了。谢谢萧先生的解释,让我长见识了。”

“其实,苏老船长您并没有遭遇什么车祸。”萧邦突然盯着他,“您这样做,无非是使了个障眼法而已。”

“哦?”苏振海并没有吃惊,“何以见得?”

“我在您的书房与您长谈完毕,您习惯性地起来送我出门。但当您腿部肌肉刚刚开始用力时,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腿‘受伤了’,于是赶紧用手扶了一下轮椅。这个细节,刚好被我看见了。”

“还有什么是装的?”苏振海似乎对他所说的问题越来越感兴趣。

“就是您从桌子底下拿出来的那个窃听器。”萧邦说,“您拿出它晃了一下,并说您了已经将它弄坏,您是想告诉我,您处在威胁和危险之中,有人在阻止您为儿子报仇。但那个窃听器,实际上正在工作,已经将我们的说话全部记录下来了。你是想事后再分析研究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和我说了哪些话。”

“唉,”苏振海又一声长叹,“为什么我越老越糊涂?雁痕哪,你记住,以后做事,千万别班门弄斧啊。”

众人不知道苏振海为什么突然对叶雁痕说这句话。

苏振海接着说:“萧先生,现在,你该说出你真正想说的了。夜深了,大家也该休息了。”

“谢谢苏老船长提醒。”萧邦清了清嗓子,“其实,刚才说这些,无非是说明一个问题:‘12·21’海难,最大的阴谋者或是主谋,就是我们敬爱的苏老船长!”

虽然大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萧邦说出来时,大家还是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既然苏老船长提出早点结束,我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萧邦说,“苏老船长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四个字:情、权、利、政。简言之,叶雁痕、王啸岩、孟中华和张连勤四人的犯罪动机,全部集中在了苏老船长身上。”

又是举座皆惊。

萧邦接着说:“首先说情。这一点,由于苏老船长德高望重,我就点到为止吧。苏老船长对林海若女士非常疼爱。大家都知道,林女士是苏老船长从街头捡回来的弃婴,从小对苏老船长就非常崇拜和依恋。林女士长大后,的确是位绝色美人,可以说人见人爱。尤其是苏浚航,对林海若更是如痴如醉。当然,后来的小马和王啸岩也对林女士十分垂涎,可是林女士只爱两个人,那就是老船长和苏浚航。这是一种复杂的情感,萧邦知识有限,无法解释这种情结,但事实却是这样。于是,就有了林女士坚持嫁给苏老船长却为苏浚航生下了孩子洋洋的事……”

“萧先生!”直到这时,苏振海才扬手打断了他,“拜托,请给老朽留点面子吧。”

“好吧。”萧邦立即止住了话头,顿了一下,又说,“我保证只提到这些了。但洋洋是苏浚航与林海若的孩子,是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苏洋洋失踪’一案的主因,我不得不提及。”

苏振海闭上了眼睛。

“苏洋洋失踪一案的起因,就在苏老船长猜测儿子并没有死,”萧邦说,“因此,苏老船长才安排了这个局,意在引出苏浚航。但苏浚航并不上当,始终不露面,结果反而引出我被小马枪击、孟中华险些被小马揭穿等诸多事情。这件事,应该说一开始连苏锦帆都不知道,她是后来才逐渐明白的。是林海若先将洋洋藏了起来,再交给了小马。经过了一番折腾,根本目的没有达到,因此也要找个借口才对。于是,便依了小马的意思,在孟欣的隔壁躲了起来,从而嫁祸给孟中华,以便收场。”

事情本就这么简单。

“如果说苏老船长因为儿子做了对不起父亲的事便要杀他的话,还不够有说服力。那么,这里必须提到关于‘权’的问题。也许大家会想,苏浚航的总裁之位都是父亲给的,怎么会有这个问题?事实并非如此。刚才讲过,苏老船长爱国,又对国家有很大的贡献,但同时他又是个极其强权的人,加上精力旺盛,总想持续体会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在苏老船长退居二线、当董事局主席之后,他仍然牢牢地抓住蓝鲸的权力不放,使苏浚航感到很掣肘,等于当了个傀儡总裁。这对于心高气傲的苏浚航而言,比死还难受。于是,他开始大力实施扩张计划,兼并收购公司,并促成两家控股企业上市。同时,他大力对蓝鲸内部实行改革,提高了员工的待遇,深受大家拥戴。这样一来,苏老船长慢慢地就真的变成了‘太上皇’而不是发号施令的幕后掌权者,因此极其失落,慢慢对儿子擅自作主产生了强烈的抵抗情绪。到后来,儿子居然连招呼都不给他打,就独自运作项目,譬如成立云台轮渡公司这样的例子。苏老船长非常恼怒,曾找儿子谈过。但一来苏浚航翅膀硬了,二来儿子对父亲占有她心爱的女人十分愤恨,因此对父亲的指示口头应允,私下又是一套。这使苏老船长十分震怒,一度动了杀机。因为儿子干到这个份上,罢了他难以服众,除非将他除掉。不过,他的这种想法始终游移不定。直到有一天,他让视他为恩人的心腹徐妈偷听了苏浚航和林海若女士的谈话,儿子竟然说要‘杀了他’,他才下决心提前动手。

“当然,仅凭这‘情、权’二字,或许并不能促使苏老船长制造这起海难。他在盘算,除掉儿子之后,公司的利益不能受损。大家都知道,苏老船长创办蓝鲸实属不易,几乎耗尽了半生心血。而现在的苏浚航,却擅自作主,与濒临倒闭的云台航运公司合作,成立了云台轮渡公司,他一想到这件事就十分懊恼,恨不得马上取消。但他又知道,这是张连勤在捣鬼。对张连勤,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当了官的门生渐渐偏向苏浚航了,心里十分生气。然而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像云台轮渡这样的公司,基本上都是草台班子,只是挥霍蓝鲸的家底,不会赚什么钱。他心疼啊,自己打下的江山,岂能让别人肆意糟蹋!于是,他想了很久,觉得与其这样耗下去,不如痛斩一臂,毁了这个令他十分厌恶的公司!而云台轮渡公司有政府背景,要实现这个目的,除非制造一起海难事故,那么,这个公司自然就会被取消。而且,‘巨鲸’号也上了高额保险,对蓝鲸损失不大。因此,从长远利益考虑,苏老船长下决心为云台轮渡公司制造一起海难,使之成为上级政府取缔的事故公司。

“最后,还得说到郭凤潮这个人。在这一点上,苏老船长和张连勤是一致的,都希望郭凤潮下台,只是两人没有商量过而已。因为郭凤潮这个人很不识时务,总是对蓝鲸集团很严厉。苏老船长固执地认为,这是政治原因。几年前,现任大港市政府秘书长的江枫,还是市文化局局长,与时任交通局局长的郭凤潮平级,当时二人皆被提名为秘书长候选人。结果是江枫当选,郭凤潮落选。虽然江枫是凭自己的实力上去的,但由于江枫是苏老船长的干儿子,郭凤潮认为是苏老船长做了手脚,因此怀恨在心。不过,郭凤潮很快也当上了副市长,虽然级别与江枫一样,但毕竟不是常委,心理落差很大,因此格外努力。郭凤潮上升仅一年,就在交通方面抓出了政绩,眼看有成为常务副市长的可能,苏老船长就着急了。大家都知道,苏老船长这个人,谁要是跟着他,听话,他就会不遗余力地保护谁。如果郭凤潮真的当上常务副市长,那么他的干儿子就要吃亏,除非郭凤潮下台,才能免去后患。

“在这种复杂的背景下,苏老船长制造了这起海难。当然,他制造的方式与其他人都不同。除了引爆车辆,最主要的是他牢牢抓住了船长邵剑雄。在这里,我不得不多讲两句:邵剑雄出身贫苦,父母双亡,从小受舅舅一家的白眼,考上大学却无钱去上。苏老船长知道后,便主动帮助他,等他毕业后又让他到蓝鲸工作。邵剑雄对苏老船长的感情,甚至超过了普通家庭的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因此,当大家都在骂‘巨鲸’号船长调头是个大失误时,又有谁知道其实这是苏老船长下的命令?”

众人一惊。如果“巨鲸”号不调头,船的损坏在所难免,但绝对不会造成一起惊天的海难。原来,这最后的一击,是苏老船长下的手!

可是,邵剑雄已在那次海难中失踪,目前看来死亡的可能性更大,又有谁能举证是苏老船长命令他的呢?

靳峰回答了这个问题:“警方通过通信公司的记录查询到,在邵剑雄强行调头的前五分钟,的确有一个青岛的电话打到邵剑雄的手机上。经查,这部手机,是以苏老船长的司机老张的身份证登记的。”

苏振海没有说话,默默地将围在脖子的上餐巾摘了下来。他想了一会儿,问萧邦:“那么,按萧先生所说,我既然想嫁祸给张连勤,可是,为什么我们又坐到了一起?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是的。”萧邦说,“表面上看起来,这的确有些矛盾,甚至您和张书记在昨天以前,都在想方设法算计对方,将责任和线索往对方那边引。可是,今天,当您来到大港之后,一切都变了。您和张书记,因为要互相保护而迅速结成了同盟。”

“哦?”苏振海问,“为何会变化得如此之快?”

“因为事情在变化。”萧邦说,“当你们在互相掐的时候,你们双方都留了后手,因为你们并不知道这次复查‘12·21’海难的力度到底有多大。但是,当你们确定到了最后,就只有我和靳副局长在台上唱戏时,你们的思路就变了。张书记迅速解除了靳副局长的权力,收了靳副局长撒出的网;而您也不能没有动作,于是您就迅速来了大港,其目的主要是做两件事:第一件,杀死我,然后再同张书记动用关系摆平这件事;第二件,重洗蓝鲸的牌,彻底罢免叶雁痕,确立苏锦帆的总裁地位。这两件事,第二件容易得多,因为是您说了算;第一件要麻烦一点,因为当时您不知道我在哪里,也知道不易对付。于是,您找到了曾屡受您恩惠的大港海事局副局长李海星,让他担当杀我的负责人,由您的司机兼保镖老张和他的师弟宋三鞭配合。这个计划想好后,你与张书记通了话。张书记为保险起见,还派出了他豢养的打手李二兄弟,一起到海边执行您的计划。您与张书记约定,如果将我杀死,那么这起海难的复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再有谁来复查,其破绽就会越来越少,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再说,您已与张连勤谋划好了杀死我以后的对策,就是从蓝鲸调出巨款,动用上层关系摆平此事。所以,您一直在等李海星的电话。可是,您万万没想到,田光局长早已对张书记的罪行有所了解,便让靳副局长自行走脱,找到了郭凤潮,通过郭凤潮拿到了省纪委刘书记的尚方宝剑,立即行动,一举将这些爪牙抓获。当您接到李海星的‘报喜’电话时,他刚刚被捕。”

苏振海呆了半晌,似乎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突然问萧邦:“萧先生,你说浚航被人枪杀,凶手是否查到?”

“已经查到。”萧邦说,“他就在这里。”

所有的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小马。

靳峰突然走过去,拍了拍小马的肩膀,大声说:“别再装了,戏演完了。”

果然,小马睁开了眼睛,有些痛苦地看着苏振海。

“孩子,认罪吧!”苏振海突然流出了热泪,“其实,我让你去杀你哥哥时,我的心,也在绞痛!”

小马突然放声大哭。一个冷血杀手,此时竟如此脆弱!

良久,他擦干眼泪,恨恨地对萧邦说:“你怎么能够判断是我?”

“因为你的眼神。”萧邦说,“你不该在上车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这人有个毛病,只要我认识的人的眼神让我有了印象,认真地看过我一眼,我就不会忘记。”

小马闭上了嘴巴。

场面又陷入死寂。良久,苏振海断然站起身来,对萧邦说:“萧先生,现在我只剩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是我派徐妈去偷听浚航与海若的秘密谈话的?”

“因为是徐妈告诉我的。”萧邦说。

“我明白了。”苏振海说,“我不会再问什么问题了。但请田局长给我一点时间,我有点事要向家里人私下交代,完事后就跟你们走,好不好?”

一直未说话的田光与靳峰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靳峰说:“除了苏家的人,都出去吧。”

于是,大厅里的人纷纷往外走。叶雁痕和王啸岩也站了起来。苏振海和蔼地说:“雁痕,你留下。”王啸岩以为丈人会叫他,可苏振海再也没吭声,他只得悻悻地跟着往外走的人出去了。这些人是张连勤、田局长、靳峰、徐妈、孟中华和许四,萧邦走在最后。

门被打开,外面寒风刺骨,漆黑一团。萧邦突然感觉自己好冷。

张连勤走到最前面。突然,两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其中一个高个中年人说:“张书记,这边请。我们是省纪委的,你将在规定的地点、规定的时间向组织如实交代情况。”

张连勤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们上了一辆小轿车。

院内的寒风中,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武警,子弹上了膛的枪被端成了两条直线。

几名警察走过来,分别给王啸岩、徐妈上了铐子;孟中华和许四早已上了铐,直接被警察带进了车里。

萧邦就和田、靳二人站在风里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有问题吗?”靳峰轻声问田局长。

田局长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靳峰的问题,而是说:“兄弟,明年我就退了。借此机会,我送给你一句话:警察,首先是人,要多体现人道的一面。”

靳峰突然并起腿,向老局长敬了一个礼。

就在靳峰磕脚的当儿,只听客厅内“砰”的一声枪响,震得被涂上了一层雾气的窗玻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接着,传来了叶雁痕和苏锦帆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