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去,只听身后铃声响个不停。看来,这位老祖宗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经过那株沾满血的大树,慌乱中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居然是一头被开膛破肚的公狼。

虽然老僵尸“腿脚不便”,但是无论我们跑多快,背后铃铛的响声却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喊道:“要不然……和他拼了?”

“你……异想天开,这种东西……用钢筋铁骨形容……都丝毫不为过,咱们……凭……哪点……和他……拼?”马长珏气喘吁吁地否决了我的提议。

“那……怎么办,继续……跑下去……我们只有……死……死路一条……”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马如龙的声音:“快卧倒!”

马长珏手疾“耳”快,一把按着我同时趴倒在地,只听“呼呼”两声,两根毛竹子从我们头顶疾射而过。我俩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两根毛竹子都十分结实地撞击在于亚子的胸口,他却连晃都没晃一下,继续跳了过来。我们无奈只能爬起来继续跑,随即看到跑在我们前方的马如龙。

没跑多远,于亚子距离我们越来越近,马如龙扭头对我们吼道:“转向,转一个方向。”说罢,他率先转身朝向左边跑去。

我们跟着他行动,于亚子虽然直行极快,拐弯则显得笨拙,来回跳了几次,才把僵硬的身体转向左边。见状,我终于喘了口气,说道:“和这老怪物兜圈子!非晕死他个老狗日的!”

终于找到对付他的诀窍了—兜圈子,有几次我们甚至跑到了于亚子身后,马如龙趁机用了鸡血、御洗盐、镇尸符,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失望地说道:“算了,干脆咱们撤吧,和他缠斗也不是个办法。”

“成啊,咱们这就……”话音未落,马如龙一头撞在一个强壮结实的胸膛上,被震得一跤摔倒。

原来,那个身材高大、穿着皮裤的壮汉正悄然无声地站在一株大树之侧,周围都是茂密的灌木丛,他高大的身躯整个脑袋都被树枝包裹其中,从我的角度看他就像个无头人。

壮汉低下脑袋无声地望着我们,那丑陋的脸庞,犹如利刀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对视没多久,身后铃声再度响起,于亚子终于调整好方向,再度朝我们追来。

壮汉似乎根本没有逃跑的打算,只是怔怔地看着我们,我焦急地对他喊道:“别发呆了,再不跑就被这具僵尸活撕了。”

说完,我们三个就撒脚开跑。可没跑出多远,就听壮汉嘿嘿怪笑了一声,说道:“僵尸?这里没有僵尸。”

“什么?没有僵尸?那这是什么东西?”马如龙闻言停下了脚步,惊讶地说道。

随即这人说出的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道:“这是老村长。”

我瞬间惊得目瞪口呆,这时“黑毛老村长僵尸”已经快跳到我们面前了,壮汉毫不犹豫,上去一拳捶在“黑毛老村长僵尸”的下巴上,打得他顿时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壮汉随即将一块石头压在他身上。说也奇怪,那石头并不算多大,但是任凭他拼死挣扎也无法起身。

看着壮汉伟岸的身躯,我惊讶无比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宁水生。”壮汉似乎是用力才能挤出一丝笑容。

我内心惊讶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那么……你究竟是谁?”

“我是侯广宁啊,咱们小时候一起光着屁股在田里抓过蛤蟆的。”

侯广宁,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耍,抓蜻蜓、掏鸟蛋、捉泥鳅等,应该说他和他弟弟侯广静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侯家在当地也是大族,所以发现古墓后,他们是第一批下去的人。可是他们居然没死?经受了如此剧烈的爆炸,他们居然能幸存,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我仍然过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广宁,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活着!可是,那座古墓……我们后来下去了不止一百次,为什么没见到你?”

“因为我们早就跑了。”

“你们既然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回村子里来?”

“爹妈不让。”

“为什么?”

“爹妈说,如果我们这副模样从古墓里爬出去,村子里的人肯定会说我们是妖怪,会杀死我们的。”

我被他一句话说得无言以对。村子里发现古墓后,一些幸存的村民确实暗中杀死了捡到好物件的外乡人。有一段时间,整个人性都是混乱无比。当然,我当时年纪还小,只是后来听老爸偶尔说过这事儿,我甚至怀疑家人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马长珏叹了口气道:“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村子里活下来那些人,当然不愿意有人和他们瓜分古墓里的宝贝,有巨大利益存在的区域,人性也会变得混乱。不过……如果不觉得冒犯,我想请问一下,在那次爆炸后,你在外形上有变化吗?”

侯广宁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用力点头道:“当时,我们进入了一个白颜色的小房间,房子里有不少好东西,本来我们准备把这些东西都带出去,结果刚刚装了一半,爆炸就发生了。当时整个墓穴内晃得简直就像打轱辘,万幸那间小白屋子特别结实,没有被震塌。不过还没等我们爬出来,就有数十只黑色的大虫子飞了进来,爹妈紧紧搂着我们,但还是被这些虫子钻入了体内。”

“你是说这些虫子不是吸血什么的,而是直接钻入你的体内?”我听得头皮一阵阵抽紧。

“没错,这种虫子类似于蟑螂,但是甲壳更加坚硬,它们一落到人的身体上,就会用尖嘴啄破皮肤,直接钻入人的血肉内,而被虫子钻入后,人的外形就会发生变化。我和弟弟体内进入的虫子较少,所以体形上变化相对不是特别剧烈,相反在力量上还有了长进。但是老村长因为舍不得手上那些东西,死都不肯丢弃,体内钻入的虫子太多,所以就变成了你们看到的僵尸模样。”

话音未落,只听林子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吼叫声,我悄声问道:“里面待着的是广静?”

侯广宁眼神顿时黯淡了几分道:“没错,但是他比我的情况略微严重些,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整个人……”说到这儿,他摆摆手,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情绪,缓缓走到树林边,拨开面前的灌木丛,只见在一片巨大的石板上,赫然躺着一个暗青色皮肤的“超级胖子”。这个胖子到底有多胖—简直就像是一个边角不规则,长出了一个脑袋和四肢的“席梦思”床,一个大脑壳几乎就可以比肩一个普通人的整个上半身。他胸口上满是肉类残渣,甚至还有腐烂的肉块,稍微靠近一些,腐尸般的臭气便扑面而来。看见我,他鬼魅一样铁青色的大脸上露出一股哀伤的神情,呜呜地叫个不停。

侯广静小时候的模样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是一个瘦弱文静的小男孩,一天下来说不了几句话,总喜欢跟在广宁和我屁股后面捉蜻蜓,如今这副模样,吓得我简直不敢靠近。

侯广宁叹了口气道:“他体内可能就比我多了一只虫子,差距就有如此之大。”

马如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是一种叫燐魉的虫子,准确地说是一种蛊虫,于亚子炮制的飞天将军体内便种了燐魉。据说,这种虫子确实有改变人体机能的作用,用量恰到好处,可以把人变得力大无穷,甚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一旦过量,燐魉就会吸干人体的体液,将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僵尸。以前,一直以为是传说,这么看来,确实有蛊虫这种人造生物存在,简直太可怕了。”

“可如果只是吸干体液,广静怎会变成这副模样?”我不解地问道。

“个人体质不同,所能承受的极限也不一样,你这位朋友身体算强壮的,所以,虽然承受了一只以上的蛊虫,体内的防御体系却并没有被摧毁,可体形上的变化在所难免。不过说实话,看见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真的是太可怕了。”马如龙皱着眉头连连摇头。

“马大哥,你能治疗他们吗?”我问道。

犹豫片刻,马如龙说道:“这个小伙子还有治愈的希望,但是他的弟弟和老村长是根本不可能了。”

“水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可能接受治疗。”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恢复正常吗?”

侯广宁无奈地一笑,说道:“谁不想做个正常人?可如果我失去了现在的能力,谁来照顾我爹妈、老村长还有我弟弟?我前脚离开,后脚就会有人进来杀死他们,我没法子放弃自己的家人。”

如果侯广宁能哭,现在他一定泪流满面,但是僵硬的肌肉让他的面部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真没想到,他在这片人烟罕至的地方守护着自己的家人这么多年。我心中替他难过,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他。

“恕我直言,你弟弟这副样子,活着对他本人而言也是一种煎熬,还有老村长和你爹妈他们。”马长珏道。

“那么依你的意思,他们就应该死了?”侯广宁眼里顿时凶光毕露。

我赶紧打圆场道:“广宁的这番苦心我能理解,真的太不容易,我佩服你。这样吧,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比如说,给你们些东西什么的。”

“谢谢你,兄弟,真的不需要—对了,你们为什么会来这儿?这里的古董已经没了。”

我便将这次来到纳塔河村的原因说了。

侯广宁道:“原来是为了要一颗狼牙,那简直太容易了。”说罢,他直接从老村长头上戴着的狼头嘴里拔下一颗牙,递给我道,“这是从那个……就是你们说的于亚子……的棺材里发现的,肯定是经历过法术炮制的,你们拿着吧。我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要把这里的情况说出去,否则我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吧,广宁,杀了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他僵硬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眼神中却露出宽慰的神色。我们几个人也不敢逗留,连夜朝森林外走去。

在路上,一直沉默的灯娃开口说道:“说实话,那个老村长……我觉得有点不对,如果真是因为中了蛊虫才变成那样,他就不是僵尸,那为什么招魂铜铃能对他产生影响?还有,如果他不是僵尸,我的镇尸符为何会对他起到作用呢?”

“你的法器有作用吗?我们差点成了那东西的一顿饭。”马长珏奚落道。

“如果不是你们突然闯入,破了我的镇尸符,这东西已经被控制住了。”灯娃很愤怒。

我的火也立刻蹿起来,大声道:“你自己没控制住那怪物,却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这也太不公平了。再说,这里也没人说你的不是。”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马如龙打圆场道:“灯娃的意思我明白,他不是怪你们俩或是推卸责任,而是说,如果他定住了那个所谓的老村长,就能证明他不是人,是僵尸。”

“是人也好,僵尸也罢,总之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咱们回去拿钱即可,操那么多闲心有意思吗?”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如果那个所谓的老村长不是人而是僵尸,那么侯广宁这个人守在此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显得很可疑了。”灯娃道。

“不会吧,这家人都倒霉成这副模样你还怀疑他?灯娃,出家人心肠怎能如此刚硬?”

“我是就事论事,听不听在你们……”话音未落,马如龙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也没做任何说明,就缓缓地蹲入荒草堆里。

灯娃也是面色稍变,紧跟在马如龙之后躲入草堆中。看他们这副样子,我和马长珏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也蹲了进去。然而过了很久,除了微微山风,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正要起身,马如龙却一把按住我的胳膊,微微摇了摇头。片刻之后,传来一阵嘈杂的沙沙声响,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只见一个浑身上下都很脏乱的人,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这边跑来。

他脸上满是泥灰,以至于整张脸上的五官都看不清楚,但是眼神中那种慌张至极的神色能让外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这人行动鬼鬼祟祟,让人感觉是个逃犯。很快,这人跑进了我们的埋伏圈。马如龙伸脚将他绊倒在地,立刻扑上去将他死死压在身下,我们也立刻跟了上去,掀腿的,扳手的,能使上的“擒拿”术全部用在了这人身上。忽然听他扯着嗓子尖叫了一声:“救命啊……”

居然是个女声!我们吓得赶紧松手,四下散开。

这个脏得根本看不出性别的姑娘并没有起身,而是跪在地上冲我们连连磕头道:“几位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五岁大的孩子要养!别杀我,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我们四个互相对视一眼,看来,灯娃的疑惑是很有道理的,这里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