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娘看到眼前这种情形,她可有点沉不住气了,马上亲手把白金凤解开,急切说:“怎么回事?”

白金凤咳嗽不已,喘气息说:“金山泊用迷药把薛宝迷倒,玲姐来了,他就把玲姐架走了……”

白玉娘大惊,龙玲子是她的精神及行动以及生活上的灵魂,若是金山泊将龙玲子夺走了,就等于将她的后路完全断绝了;她想做蜘蛛党掌门人的野心,也将永远无法实现了。

白玉娘的希望及她未来的理想,全寄附在龙玲子的身上,她不能损失龙玲子,因之,她着了急,不知道金山泊将龙玲子弄到那儿去了。

“金凤,你可看见他们是朝那一方向走的?”她问。

“金山泊将车门关掉了,我看不见。”

“龙玲子可是自愿和他一起走的么?”

“她好像已投向了金山泊那一边,乾妈,龙玲子和金山泊到底有着什么关系?他们好像很友善呢……”

白玉娘好像恨透了,她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老贼,我恨他深入骨髓,总有一天,我会杀他的。”

“但是来不及了,他已经将玲姐带走了!”白金凤抚摸着被绑过紧的手臂,边带着妒忌说:“情形已经完全不对劲了,玲姐好像已中了金山泊的迷惑,投向他那边去了,玲姐眼看着我被金山泊捆绑,她非但不帮忙救我,反而和金山泊有问有答,还帮他把车房的大门关上。”

“你别胡说,玲儿不会的。”

白玉娘知道,薛宝所着的这种迷药,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在他们这脉子弟之中,只有金山泊一个人懂得配制,又懂得如何解掉,白玉娘眼瞪瞪的看着,束手无策。

金山泊所用的这种药沫效能极强,被迷倒的人,起码一天一夜不醒,白玉娘既不知如何解救,薛宝在廿四小时之间是休想醒转了。

“四姐,怎么办呢?叫下人来把他抬进屋子去罢!”邹鸣说。

“胡说!屋子内客人那么的多,家丑不能外扬,而且在客人之中还有一个莫探长,这件事情,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白玉娘考虑再三,薛宝若在这车房内的水门汀地上躺个一天一夜,必然会着凉生病的:“邹鸣,你到佣人房去,取两床棉被来,就让他在这里睡二十四个小时罢!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邹鸣唯命是从。匆匆的就走了。

“你可知道金山泊和龙玲子跑到那里去了?”白玉娘又问白金凤说。

“谁能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是鬼鬼祟祟的,好像是有着什么特别的私情一样!说不定就会干出情奔的把戏,……我也不明白,玲姐并不是个糊涂人,为什么和这个老头子勾三搭四,若论年龄,金山泊都可以做她的父亲啦!”

白玉娘是个精明人,听白金凤的语气可猜出白金凤是在故意加油加酱,她知道金山泊的为人,和他的性格,金山泊和龙玲子的母亲曾有过海盟山誓之恋,断不会在今天,又来勾引尤翠的女儿;只是,她搞不清的一点,就是近来龙玲子的态度转变得厉害,很可能有反叛之意这是事实。

龙玲子和金山泊究竟有着什么特别的关系呢?白玉娘着实猜不透澈,她抚养龙玲子,已经有十年整了,将她养大成人,又训练成一个杰出的蜘蛛贼,只凭这些,龙玲子就不应该有反叛她的理由。

“乾妈,你在想些什么?”白金凤忽问,她已看出白玉娘的神色不太正常。

“不!我在奇怪,为什么龙玲子和金山泊会搞得这样热络,我用一条手臂,一只蹶腿,把你和龙玲子两人抚养长大,你和龙玲子的意见分歧,那是你们年轻人私底下的事情,但是和金山泊,我倒想不通。”

白金凤大窘:“我和玲姐并没有意见分歧……”

“我知道,你们两人的意见不合,是为争夺一个金人圣——金人圣是金山泊的儿子,我在猜想,龙玲子的态度转变,是否为争宠于金山泊?”

“噢!乾妈,你老人家误解我了!”白金凤呐呐说。

“我不误解任何人,事实就是事实,我断了一条胳膊,残废了一条腿,但是我的眼睛还是雪亮雪亮的,你和龙玲子明争暗斗,瞒不了我!”白玉娘目光灼灼,理直气壮地说:“你和龙玲子都是我的女儿,我爱你们的份量是相等的,若是你们为争夺一个男人而伤了姐妹的和气,那我可有最绝的做法——我会将金人圣杀掉,让你们两个人谁也得不着!何况,这小子还是我们的仇人之子呢!”

白金凤大惊,私底下,她的确暗恋着金人圣;但是金人圣又对龙玲子专心专意,所以她一直暗地布置阴谋,希望有一日能将龙玲子击败。

但是若以白玉娘的做法而言,来个玉石俱焚,那又未免太可怕了;尤其,她岂能忍心看着金人圣被白玉娘杀害?

正在这时,邹鸣可抱着两床大棉被,又来到车房之间。他们三个人合力,将薛宝抬起。

铺了一床棉被在水泥地上,让他睡下,另又用一床被子,给他盖好。

“金凤,你回到屋子去,好好的招待客人,邹鸣和我一起,去找龙玲子,假如这一次,我发现她和金山泊在一起,又有什么阴谋的话,我绝对不会饶她,我这个人是说得出做得出的!我能将她养大,也能将她毁掉!”白玉娘向白金凤吩咐之后,紧捏着手中的钢制拐杖,带着邹鸣,跨出了车房的大门,复将大门锁上。

白金凤因为曾在地上打过滚,身上衣裳全脏了,需要回闺房去更换衣裳才能再见客人。

白玉娘和邹鸣已开始在花园内搜索。

以上的情形金山泊和龙玲子在暗敝处窥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候,他们更需要躲避白玉娘的视线,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藏。

金山泊说:“玲儿,你的时间不多了,假如你相信我的话,你现在就跟我走!反正船已准备好了,我马上带你逃出香港,过了明天,恐怕又会另生枝节……”

龙玲子不肯,说:“不!我不把我和母亲的问题搞清楚,我是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恁是天崩地裂,我也只有逆来顺受随着命运支配,绝不会告饶的。”

金山泊很焦急:“玲儿,你已经和你的母亲见过面了,难道说,你还对我有什么怀疑?”

“对!我还要和母亲再见上一面,在她清醒,没有病发的时候,我要她亲口告诉我,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当时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凭你的三言两语,我就会跟你出走吗?我不是那样头脑简单的人。”

金山泊非常困惑,龙玲子的要求是怎样也无法帮助她实现的了,因为尤翠已经自缢丧了命,龙玲子在此生之中,是休想再和母亲见面了。

“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尤翠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么?难道说你还不相信我么?”金山泊很急切地说:“要知道,警方已给我限期,之后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

龙玲子的态度坚决,摇头说:“你把我和母亲分隔开来,禁止她和我自由见面,有着什么用意呢?——瞧,乾妈和邹鸣已经找寻过来了,我们得快离开这里!”

“玲儿,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们正好借这机会离开,一走了之,要知道,我为你已牺牲一切,把事业家产及一切的事情全都抛开,专心为救你出难!我和你一起走!”

“不!我还需要明了许多问题!问题未搞清楚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的!”

“但是现在我们不离开这屋子,迟早总会被白玉娘找到的!”

“乾妈已搜查过车房,我们现在到车房去,那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应该不会再进车房去搜查一次罢?”龙玲子说完,再不征求金山泊的同意,领在前面,绕过屋子去,避过了白玉娘的视线,又来至车房前。

金山泊有百合匙,很容易的就能将车房的大门再次打开,他们溜进门去,复又将大门扣上。

薛宝那厮,仍还躺在地上,只是他的身上已多了一床棉被覆盖着。

龙玲子将电灯灭去,为的是恐怕灯光泄漏了机密,她在事实真相未搞清楚之前,不希望被白玉娘找到。

是时,自然是白玉娘很焦灼地,急切要找寻龙玲子。

车房内,是黝黑的一片。

龙玲子已找了一个车垫子,铺在地上,坐下了,金山泊惴惴不安,在燃吸着香烟,他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金山泊为了要救女儿,不辜负尤翠所留交给他的使命,他需要努力,将一切的难题“解决”,救龙玲子出险境。

他必得要将龙玲子说服,但这女孩子已经野够了,能将她制服吗?她的劣根性已经染上了江湖气息,绝非是三言两语,能够将她说服的;金山泊所带在身上的迷药,原是为应付龙玲子所用的,在必要时,他可以将龙玲子迷倒,以绑架的方式,携带龙玲子逃出了香港这地头再作道理。

但是,他为了应付白金凤的攻势及薛宝对他的凌辱,金山泊已经将携带在身的药沫用光了。

龙玲子主要的目的,是要逼金山泊将尤翠的匿藏处供出来,她自然不会知道尤翠早已经自缢丧命。

尤翠之死,会不会影响龙玲子的病况起变化呢?——这问题直在金山泊的脑海之中盘桓。

龙玲子一再逼问……“假如你不把我母亲真实情况告诉我,我是怎样也不会相信你的!”

金山泊还是不忍说,他考虑再三。

“不会是你已经把我的母亲害死了吧?”龙玲子忽然说。

金山泊大惊,“你别胡说!我怎会杀害我所爱的人。”

“要不然,你为什么老是吞吞吐吐的?老在回避这问题?”

“这可难了……”金山泊皱着眉宇说。“玲儿,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龙玲子直接了当,毫不留情地说:“难道说,你所指给我的那位母亲,只是假扮的,你们是在演戏,只把我蒙在鼓里么?”

“不……不……绝对不是你所能料想得到的!……事情的演变,太过可怕,我不忍告诉你……你的母亲已经死了!”金山泊在无可如何之下,只有将事实真相供出了。

“死了?”龙玲子大为震惊。“怎么死的?是你害死了她么?”

“不!”金山泊非常感慨地说:“尤翠是为你而死——她因为不忍连累她的女儿,尤翠在你逃走之后,她伤害了两个人,女护士张小姐死了,阿汉受伤,瞎了一只眼,在后,尤翠逃出屋外之后,又伤害了一个人,那就是警署的老警犬莫狄探长——她的祸可闯大了,几乎到无可收拾的程度……尤翠不愿意连累你,因之自缢毕命了。”

“你说,我的妈妈已经死了?”龙玲子已经起了变态。

“是的,她是为了你。”金山泊连忙解释。

“这未免太残酷了吧?我——不相信,她已经死了?一定是你害死她的!人死了,总应该有一具尸体,我母亲的尸体呢?停放在什么地方?你总不能够毁尸灭迹罢?”

“玲儿你不要冲动!你的母亲,纯是为你着想……”

龙玲子泪流双行,她做梦也没想到她的母亲也会死得这样惨。“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金山泊?这可是事实……不要是骗我的罢?你拿任何一个人冒充是我的母亲,然后将她送走,编造怪诞的故事,一定要我相信,今天又要逼我逃亡……”她痛哭流涕,只因为不肯相信尤翠是死得这样的惨。

金山泊只悔恨藏在身边的迷魂药已经用掉了,这时候,欲将龙玲子绑架而走,真比登天还难。

这时候,只见龙玲子的眼睛,渐渐的瞪得比核桃还大,还闪烁着青光,头发的左额角上,露出一丝丝的白发。

这情形,和尤翠发疯时的情形相差不了多少。

金山泊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底,知道龙玲子和尤翠的病况是属于遗传性的,由她们的祖先,传下来就是如此。

这种怪病,每在病发时,绝对是六亲不认的!金山泊不得不警惕自己。他赶忙掣亮了电灯。

“你这魔鬼,你这妖怪……我要杀你,杀你,杀你,杀你……”龙玲子咬牙切齿地说。她左额上的头发越渐见白,那是一根长丝,直透至脑门顶上。

正等于尤翠在病发时,满首白发,只有一撮黑发向上冒升,这情形是一样的。

金山泊侍候尤翠多年,对这个疯的怪病不会不清楚,虽然曾经有好些人向他提出过警告,但是金山泊从未有考虑过第二代的问题。

忽然,龙玲子伸张双手,向金山泊的咽喉间掐去,这是她病发的迹象,正等于她的母亲一样,直至取了他人的性命为止。

“玲儿,你不要疯了!”金山泊需要招架,他掴了龙玲子一记耳光,但那毫无用处,龙玲子似已麻木不仁,直向他逼过来!

车房的大门已经关上了,金山泊必需要有时间将它打开,龙玲子病发已至六亲不认的程度了。

她好像成为一具行尸一样,像僵尸样的行动,忽然向金山泊直冲过去。喃喃地咀咒说:“我要杀你,我要杀你,你杀害了我的母亲……”

金山泊大恐,提出警告,“玲儿,你要冷静,冷静点!要努力忍耐,忍耐着别让病发!不要学你母亲一样……否则每一次病发之后,病就更加深了。”一面,他偷偷的拉开了门闩。

龙玲子已伸开了双手,向金山泊的咽喉掐过去。她的怪病发了,发至无可收拾的程度,一定要杀人发泄后始才能冷静下来。

金山泊不能再留情,否则自己的性命就危险了。他又掌掴龙玲子的脸颊。

但龙玲子麻木不仁,像完全失掉了知觉一样,已演变成疯狂的杀性。只喃喃地说:“你谋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母亲,凶手,凶手,我要杀你,我要杀你……”

金山泊不能不逃,他无法将龙玲子打倒,除非下毒手,先发制人将她杀掉。

龙玲子泪痕斑斑,这是她每次杀人时未有的迹象,也许是这一次的刺激特别厉害。

金山泊打开她的双手,拉开门,遁出门外,当他正要喘气时,龙玲子追出来了,金山泊不得不下毒手,他蹲下身来,飞起一脚,向龙玲子足踝间扫过去。

龙玲子跄踉跌跤,金山泊不顾一切,狠心扬起手掌,又劈叭的给龙玲子两记耳光。

“龙玲子!我要你醒来,醒来……”

龙玲子被打,也许是这一次打得特别重,龙玲子受到刺激,略有醒转的形状。

“玲儿,你明白吗?你不能再病发了,这种病,最重要的就是忍耐。”

忽而,龙玲子痛哭起来,哭得异常伤心,证明她是醒转了,金山泊吁了口气,蹲下身子,正要安慰她,将她扶起时,蓦地,龙玲子扭转就向屋子飞奔,金山泊拦阻也拦阻不住。

他担忧龙玲子进屋子去出了乱子,那不是闹着玩的,屋子内宾客众多,而且莫探长也在,若她的疯病继续发下去时,就无可挽救她的恶运了。

“龙玲子,龙玲子……”是邹鸣的声音。他已绕过屋子的花园一转,又找过来了,正好,和金山泊迎面相遇,白玉娘不在,可能是他们分手分头找寻。

“啊……金老大!龙玲子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么?”邹鸣呐呐说。

金山泊怒目圆睁,不答覆邹鸣的说话,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过去。他也好像也有点狂态了,邹鸣很感恐怖,一溜烟,溜之大吉。

金山泊即走进了屋子,这时候,客人仍未散,有些舞兴正浓,尽情找寻他们的欢乐。

白金凤正在敷衍一个国际朋友,她对金山泊非常注意,也许她已经知道龙玲子已回返屋子了。

金人圣和吴媚两人正在啜着香槟,絮絮细语,没完没了,似乎感情已大有进步。

金山泊急着需要知道龙玲子跑到那儿去了,为的是担心她当众闯祸。而且,时间也所剩不多了,他已雇好了船,一定要带龙玲子逃走。

他抓着了一个下人,就问:“你可看见龙小姐跑进了屋子么?”

“是的,我看见她匆匆的跑上了楼去了!可能是回房间去啦!”下人说。

金山泊正要上楼去之时,蓦地一个穿黑衣短打的大汉出现在他的跟前,向他招了招手。

金山泊愕然,这个人从未相识,莫非来意不善?他的心中有了警惕,需要特别小心应付。

这个人已赶上前来了,轻声向金山泊说:“我是陈福老派来找寻你的!他现在正在屋外的汽车上,他请你出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你是陈福老的什么人?”金山泊问。

“我是他的学生!”

“果真陈福老找我有事么?”

“你对我不相信,对陈福老总应该相信!”那大汉低下了嗓子神秘地说:“他在外面等着你,同时,还特别关照过,千万别让莫狄探长看见,有许多不方便!”他说完就匆匆的走了。

金山泊想不透是怎么回事,陈福老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来找寻他?又偏在这地方?究竟有着什么事情呢?陈福老又怎会知道他在这里呢?

金山泊百思不解,但是陈福老既寻到这地方来相请,他又不能不去。

“不要是白玉娘故弄玄虚,故意布的圈套罢?我别中了她的奸计了!”他心中这样猜测。

但这时候,只见白玉娘神色怆惶,由邹鸣带领着,急拐着脚步,奔进屋子里来了。可能是邹鸣向她报告,已经寻着金山泊了。

“我要请你自动滚蛋了,要不然,我撵你出去!”白玉娘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指着金山泊说。

金山泊冷冷地笑了一笑,说:“我自动进来,也会自动出去,不用你操心,我这就走了!”他说完不顾白玉娘的拦阻,闯路而过,大摇大摆的,朝大门外行出去。

白玉娘和邹鸣无可奈何,他们在许多宾客之前,不能马上翻脸,到底她们摆上这场面,还想继续混下去的,白玉娘做梦也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严重的地步。

金山泊向来是英雄主义者,“走到那一步,做到那一步。”他为摆脱白玉娘,迳自走出大门,在意识上,他好像是要去赴陈福老的约,但跨出了大门,寒风扑面,眼看着街头上是冷清清的,看不到一个人迹,只在老远的街口转角间,有一辆黑色轿车停放着,是否陈福老在那车中,不得而知。

“会不会是白玉娘故意布置的阴谋呢?”金山泊的心中略有恐怖,他一再回头,奇怪的是白玉娘和邹鸣没有追赶出来。她们是故意回避吗?

屋子的乐声又起,是疯狂性的“加力普骚”,对年轻人舒活筋骨,是很有好处的。他们在叫、在闹……这情景和屋外冷清清的情形,形同两个世界。

金山泊手无寸铁,经过他一再冷静考虑之后,挺起了勇气,便朝那辆汽车步行过去了。

在那辆汽车的周围的黑暗处,似有好几个人在布哨,金山泊小心翼翼,逐渐走近了汽车。忽而,那进屋去邀约金山泊的大汉自黑巷中闪出来了,趋至金山泊的面前说:“我还以为你没有胆量来呢!”他替金山泊拉开了车门。

果真的,车内坐着的是陈福老,金山泊猜疑了半天,没想真个是陈福老在找寻他。

这个老江湖客,有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他又怎会知道金山泊来参加白玉娘的这个宴会?

陈福老招了招手,说:“老弟,快进来,我们把汽车开到另一个地方去详谈!”

金山泊便跨进了汽车,陈福老的打手也鱼贯进车,拉上车门后,陈福老便指点司机沿着海岸马路,慢慢行驶。

金山泊先打开话匣:“陈福老!劳大驾找我,可有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重要!”这位老人家说:“我需要向你警告,因为,你已经是一个收山归隐的人了,你的烦恼,全因为我一时疏忽,没加以深切的考虑,就给你带来了无比的麻烦,事后,我很觉孟浪,那时候,若是我拒绝了莫探长的要求,今天,恁凭事情闹到怎样的一个地步,于我毫无关系,但到如今,你的苦恼是因我的引荐而起,在道义上,我得负一半责任!”

“福老说的是什么话?您是老前辈了,有什么关照下来,我们做晚辈的,是怎样也不会不听的!”

陈福老给金山泊递了一支雪茄,随后,他燃着打火机将雪茄燃上。又说:“你带领你的女儿逃走,可计划得怎样了?”

金山泊呐呐答:“我还未将她说服……”

陈福老非常郑重地说:“我警告你!我手下的弟兄,已经调查出,那个所谓南洋富豪贾仁心,根本就是警署的便衣警探,他和莫探长串通,布置成圈套,目的就是要教你的女儿自投罗网!”

金山泊大为恐怖。“老前辈是怎样调查出来的?”

“不瞒你说,装扮贾仁心的两个儿子之中,有一个就是我的学生,这一点,莫探长也不知道。”

金山泊张目惶然,他做梦也没想到莫探长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在布置阴谋。

陈福老又说:“我就是担忧你们的陋习,在收山之前,总是要做一票肥的!贾仁心就是一个好对象,他有洋房汽车,在浅水湾又有一座精致的别墅,儿子又要出国留学,凭这些条件,白玉娘可能就会遣她的乾女儿下手,这样,就等于是中了莫探长的计啦,他们早已有了完善的布置,到时候人赃并获,想赖也无法赖得掉了!”

金山泊心乱如麻,“福老,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是为什么到今天始才告诉我?”

陈福老眉宇紧锁,吸了口雪茄,吐出了烟雾,说:“我也是到今天始才知道真相,我的学生,在先时并不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因为他在警署混迹多年,和警探界有深久的关系,今天我派他帮助掩护你和你的女儿逃出香港,他才向我说出真情。”

金山泊长叹一声,到这时候为止,按照陈福老的说法,龙玲子早已经被警方盯牢了,她又是个病人,不肯听指挥,怎样才能将她救出险境呢?他已感到旁徨了。

“唉,福老!我纵横江湖数十年了,在毕生之中,好事多为是我的信条,可是怎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而且凭心而说,我在山之日,善行也是较恶行为多,天不饶人,徒唤奈何!”金山泊言下,有灰心之意。

“老弟,你只管放心,福老有生一日,总归会帮忙你的!那怕是莫狄探长有三头六臂,他也不能不买我这老儿的帐!所以,在今夜之前,你无论如何,也得将女儿送出香港地区去,就算是跑到澳门去,也可以暂避风头!我的学生,会全力掩护你的!”

金山泊说:“福老也许不知道,我的女儿患有一种怪病,在病发时,是六亲不认的!”

“你们蜘蛛党,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迷魂药,你何不拿出你的绝招?你的女儿,会乖乖的跟你上船去!”

金山泊有苦说不出,他很难为情地说:“我原带了迷魂药在身,但是刚才为了对付白玉娘的两个暴徒,已经用光了!”

“反正汽车很方便,我可以送你回家去取!”陈福老很直率地说。

金山泊反觉得有点难堪,因为,迷魂药这东西,到底是属鸡鸣狗盗的用物,他在山时,利用这种药沫作夜行人的保障倒也无所谓,但是现在收山十多年了,下三流社会的东西再拿出来,实在贻笑大方。

可是在目前的处境之下,金山泊除了用迷魂药以外,根本没有办法能对付得了龙玲子。

他恳挚地向陈福老道谢,然后麻烦陈福老送他到他的家宅大门。

金山泊不惊动任何人,用自备门匙进屋去,取了大量的迷魂药。

“龙玲子的精神不正常,性格顽强不冥!环境是如此的恶劣,唯一的方法,是只有实行绑架,将她架走了事!”他心中想。

他回返汽车之后,陈福老命司机又向“七姊妹”白玉娘的别墅驶去。

“老弟,我的人事已尽,还看天意如何了!”陈福老又说。

金山泊除了感激以外没话可说。

不久,汽车已来至“七姊妹”海湾白玉娘的别墅前。司机拉开了车门,金山泊要给司机赏钱。陈福老拦阻,说:

“老弟!不必虚套了!我祝你幸运!”

“福老!一切还仗赖您的鸿福!”金山泊答。“来日当结草衔环以报……”

陈福老指挥司机驱车扬长而去,这位老江湖客的道义,算是讲到家了。

金山泊再度走进白玉娘的别墅,很奇怪的,这时候客人已纷纷告退了,场面凌乱不堪,这通宵达旦的宴会怎么忽的结束了呢?实在还不到散席的时候呢!一定有意外发生。

白玉娘哭丧着脸,正在送客,金山泊一把揪着她说。“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吗?”

白玉娘咬牙切齿咀咒:“就是你把场面破坏了,玲儿失踪啦……”

金山泊大为恐怖,果然不出所料,有意外发生。是时,又有客人告退,白玉娘不得不以笑脸相送。

金山泊已领悟到,屋子内乱糟糟的情形,是因为龙玲子的失踪而宣告把舞会结束。但在这午夜之间,她会跑到那儿去了呢?

趁在白玉娘敷衍送客之际,金山泊以急促的脚步,赶上楼去了,他知道龙玲子的寝室的所在地,那房门半掩着,他踢开了门。

只见房内站着的邹鸣,这个老枪,向来看见了金山泊是有几分畏惧的。

邹鸣正在室内,似在调查什么?龙玲子的一袭晚服脱在床上,玻璃丝玑和银色的高跟鞋,散开在地板上。

“邹鸣!怎么回事?”金山泊问。

“老大……”邹鸣是打了个寒噤。“龙玲子换了夜行衣,不知道上那儿去了?”

金山泊不由得奇怪,龙玲子既是病发了,会在这舞会尚未人散之先,更换了夜行衣,到那儿去?

“她的五爪金龙还在么?”他问。

“她携走了四姐的五爪金龙……”邹鸣呐呐回答。

金山泊这可明白了,是白玉娘移赃嫁祸,将龙玲子所有的一根五爪金龙软索,移藏到吴媚的大衣里去的!还向莫探长密报,其心肠之狠毒,可想而知。

而她自己所有的一根五爪金龙,却传留给了龙玲子。

如今,龙玲子换上了夜行衣,又携带了五爪金龙,难道说,是出外犯案不成?

假如龙玲子真的这样做,那可糟糕了,她早已在警探严密监视之中。

到那儿去犯案?她有什么目标呢?莫非是贾仁心?

金山泊想到这点,不禁汗毛凛立,贾仁心是警探化装,陷阱早已经布置好,只等龙玲子入彀?

金山泊趋至窗前,研究龙玲子出屋的路线,白玉娘和白金凤可追上来了。

白玉娘还是那般神气,看见金山泊就责骂:“你给我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给你最后的警告,快滚出我的屋子,要不然……”

金山泊反手一把抓住了白玉娘的独臂,狠声说:“白玉娘,我警告你,事情不是闹着玩的;在最近,你的计划中,除了贾仁心以外,还有什么目标?”

白玉娘不乐:“关你屁事!”

金山泊再将白玉娘的独臂使劲一捏。“我严重警告你,贾仁心是警探装的!若是龙玲子现在是去向贾宅下手的话,那可糟了。”

白玉娘愕了一愕,贾仁心,这富豪,白玉娘满以为他是一只肥羊,没想到他竟是警探呢,这太可怕了,金山泊的说话可靠得住吗?

“你别胡说,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她说。

“现在不是相信和不相信的问题,现在是救人要紧,你总不会忍心让龙玲子向罗网里闯罢?”金山泊咆吼说:“除了贾仁心之外,还有什么目标?”

白玉娘摇了摇头,最近确实是如此,她认为贾仁心是一个大目标,这一票干到手,几个月的开支可以不愁了,另外没有发现到好对象,也没有其他计划,但没想到这只肥羊竟是警探的化身。

金山泊咆吼:“白玉娘,你还要挨时间么?我需要知道,龙玲子是到那里去了?”

白金凤在旁,也很焦急,她自动插嘴说:“我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贾仁心。”

金山泊不禁跺脚,他忽的想起来,屋子内闹哄哄的,就没看到莫狄探长的影迹,类似这种热闹的事情,他是不会不出面的!莫探长那里去了?必然,他发现龙玲子突然失踪,就赶到浅水湾贾宅去布置罗网,只等龙玲子入彀!

“你们可是准备好今晚动手的?”金山泊再问。

“我们是准备宴会散后,黎明之前……”白金凤再说:“玲姐不可能将时间自动提早!而且,她每次的行动,都有我做助手……”

金山泊心想,龙玲子可能是因她的母亲死亡的耗讯受到刺激,恶病发作,所以单独行事了。因为在她心中,挂心的只有这件事情。

她是在病态之中,这一次的行动,必定会杀人,金山泊不由得开始觉得恐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龙玲子不是向贾仁心的家中去,否则一切就完了……”金山泊焦灼地说,过后,他长叹一声,放开了白玉娘,匆匆外出。

是时,客人差不多全散了,剩下是一些特别关心龙玲子的朋友,金人圣和吴媚在楼梯口间,大概是他们所说的话,金人圣全听到了。

金人圣原是要闯进门去的,也就是因为听到这些事情,他停留门口间。

“金人圣,宴会已经散了你就该回家啦!这里一切的事情,都与你无关!”金山泊向儿子申斥。

他匆匆的落下楼梯,金人圣可追在后面。

“爸爸!你和龙玲子好像有着什么特别的关系!”

“你无需管这些事情,你送吴媚回家,然后自己回家!”

“你得告诉我,否则我会永远于心不安的!”

这句话,使金山泊感到伤感,但他急于赶着要去搭救龙玲子,为争取时间,不能和金人圣胡缠下去了。

他说:“我有时间,再向你解释!你快送吴媚回家吧!你们两个人都需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说完,他匆匆下楼,眼睛在场一扫,还是没看到莫探长的影子,这只老警犬,一定是到浅水湾布局去了。

金山泊不免咀咒:“这只老警犬,假如不够道义的话,我准会和他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