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泊已得到消息,昨夜他的邻居发生了窃案,一座置在书房里的小型保险箱被打开了,贼人席卷了里面所有的财物,包括有现钞、首饰、和两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幸好就是没有杀人,也许是因为那间书房和寝室并不相连,窃贼未碰到任何一个人的关系。

那位邻居,是位殷实的商贾,住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洋房,和金山泊是点首之交。

金山泊听得下人传说,得到这消息,便赶在警探未到达现场之先,假借慰问为名,先到现场去侦查一番。

金山泊是凭他做蜘蛛贼的经验,先打量那间洋房的外形,若是自己夜行出马要采取实际行动的话,面临如此地形的一间屋子时,应该如何进入屋子?

金山泊依照自己所下决定寻出进屋路线,果然的他就发现了许多痕迹,是五爪金龙所留下的,证明贼人进屋的路线正就是蜘蛛党的那一套手法,而且高明得和掌门人相同。

金山泊已经明白,那必然是龙玲子所为了;昨夜他先到这里行窃,然后顺道探望金山泊一次。

金山泊了解内情之后,即假惺惺地向主人慰问了一番,便匆匆离去。

为了避免莫狄探长来找他的麻烦,金山泊整天在外留连,他在考虑,应该是时候了,该下决断性的行动,阻止白玉娘和龙玲子胡闹下去,他们已经将香港这小小的海岛,弄得风声鹤唳,鸡犬不安了。


本来,在蜘蛛党的戒条规定,不论在任何行动之先,是绝对禁酒的,但是金山泊却喝了很多的酒,他需要很大的勇气,重新穿上那一套陈旧的夜行衣,蜘蛛党的一切,都和他陌生了,他需要从头来。

时间已是深夜了,钟声敲过一点,他把玩着那根五爪金龙软索,手指头都生硬了。他将祖师爷的神位请了出来,焚香三拜九叩,禀明重新出山的原因,祈求祖帅爷庇灵佑。

他祷告完毕,立在凉台之前,踌躇不决,是时,夜已深了,这夜月黑风高,天上寒星疏落,很显出寒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山泊始痛下决心,将手中的金钩软索腾空舞了几舞,向着远离凉台的五六十码的一株老榕树抛去,五爪金龙搭牢了之后,他纵身一跃,双脚腾空,抓牢了绳索,向花园荡下去……

当他脚落地之时,长叹了一声,“唉,是不行了,人已经老啦!”脚跟落地之时,有点疼痛,尤其一双手,几乎连绳索也抓不牢了。

也许这是长久疏练的关系,但是这样到外面去很容易出洋相,金山泊是这一脉人的掌门人,而且又收了山,是绝对出不得洋相的。

他再度运用功夫,荡上凉台去,加以练习一番。

金山泊在凉台上站稳了之后,觉得掌心也有点隐隐发痛,毕竟这一套功夫,是要经常不断的磨练才能行的,生疏了十多年,就等于前功尽弃,行不通了。

他长吁短叹的,就只差没有落泪,他又开始喝酒,数杯下肚之后,痛苦莫明,倒在床上,心想放弃这项计划。

这一夜,龙玲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样也不能入梦,“南洋百花歌舞团”是解散了,这无需再依靠卖弄大腿,出卖色相生活,照说心情应该轻松愉快得多了;但是她的乾妈白玉娘却有一项新的计划,教她和白金凤两人公开扮装成高级交际花,以交际事业作为掩护,好让她们放手使出蜘蛛党的全副本领,誓必要把香港这小小的海岛搞得天翻地覆。

记得龙玲子在七姊妹海滨的一间别墅行窃,将名闻港九的交际花周悌莉杀死了,此后。这间屋子便被社会认定为是凶宅,无人敢问津,据说,它还经常闹鬼——其实,那是白玉娘的阴谋,她利用她的两个门徒,经常在那凶宅制造古怪之事,如三更半夜将屋内的电灯忽然完全打开,又打开收音机,以最大的声响,播送爵士音乐,吵得邻里不安,有时候,花园里的花盆又会跑到屋顶的瓦背上去。

又有时候,窗帘无故着火,几乎把屋子也烧掉了,同时,在那空屋子之内,竟有一个古怪的女人的声音,会拨电话至消防队……诸如此种怪诞的事情发生,还有什么人敢光顾这间屋子?连看守空屋的长工也跑掉了。

白玉娘便以最廉价将这独栋别墅购进,这是她长久的计划,龙玲子和白金凤展开她们的交际场面,必需要有一个理想的环境,这间精致的别墅,正适合她们的理想。

白玉娘已经和屋主把一切的条件都谈好了,定洋也付一半,还有两天的时间,就可以搬进这间华丽的新居里去。

龙玲子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她担忧着未来新的生活,交际花的生活对她是很隔膜的,这就是她不能入睡的原因。

龙玲子又憧憬出昨夜行窃的情形,她不希望杀人,但是老毛病犯上了,就无法忍耐,昨夜是很成功的,她的意志战胜了她的病态,居然顺利将保险箱内的财物搜刮尽后,在经越过屋主的寝室,小孩子及佣人的卧室时,她念念有词地念着,不要杀人……不要杀人……竟顺利地没使老病复发,她没有变态,便离开了屋子。

而因为金山泊是这个人的邻居的关系,龙玲子便忽然决意要查探一下这个杀父仇人的家庭情形。

她运用蜘蛛党的武功技艺,很容易的就进入屋子里去,首先,她潜进金人圣的寝室,这个可怜又可欺的痴情人,龙玲子只略用了手腕,就能如吸铁石般将他吸得牢牢的,这是龙玲子的报仇计划之一,先由金人圣着手。

但是,人与人之间,总归是有感情的,金人圣是个善良,诚恳又热情的青年人,几经接触之后,龙玲子就对他完全改观。

龙玲子和金人圣的恋爱是很微妙的,龙玲子受白玉娘的教养,十多年来,心中只有仇恨二字,她欲杀金山泊一家人以报复旧恨,因之,回到香港,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金山泊算帐。

听说金人圣是个画家,事情就好办了,白玉娘带来的是歌舞团,歌舞团的演出是需要广告的,请画家设计广告是名正言顺的事,白玉娘动了很多脑筋,由朋友辗转介绍,算是找到了金人圣,龙玲子和金人圣有了接触,岂料双方一见钟情,龙玲子不忍向金人圣下手,同时,也没找到该如何下手的方法。

龙玲子夜探金山泊的住宅时,也曾偷进金人圣的寝室去,那时候金人圣的睡态正浓。龙玲子的心绪,完全被情丝所绕,老病没有复发;至于她进入金山泊的寝室之后,仍然口中念念有词:

“我不要杀人……今夜千万不能杀人……”

龙玲子虽然对金山泊有深重的仇恨,那是杀父毁家之仇,但在她的童年的回忆之中,她老觉得金山泊是慈爱的长者。

因之,她面对金山泊时,曾经呆了许久,她不希望杀人的病发作,结果,金山泊,一个大翻身,惊吓了她,因而刺激了她,马上病态发作,龙玲子所患的,是神经分裂症,每在病发时,是六亲不认的。

龙玲子也知道自己的病态可怕,她原是个心地善良,性情可人的少女,对自己变态后的行为也感到非常恐怖,她在正常时,是蝼蚁也不愿杀生的,但等到病发之后,很奇怪的,她会使出残暴有若兽性的行为,龙玲子的心中也明白,只是残忍战胜了她的善良,一直要等到被害者命绝时,她受到血淋淋的恐怖刺激才会恢复常态。

龙玲子曾偷偷的向香港著名的心理学医生请教过,自然她不会向医生说明,她有时候会忽然残暴成性,必定要杀人才能息怒。她说:“有时候,我嗜爱和平,但有时候,受到某种刺激,即极希望战争,直至流血为止。”

心理学医师为龙玲子细心检查。查她的血型,是“AB”。这类血型的人,原就有着“A”“B”的双重性格,前者是先天带些忧患情绪的,后者则是完全达观的。经常心理矛盾,再加上遭受到特殊的精神刺激,很容易得到“精神分裂症”。病发作时,和病未发时,判若两人。

龙玲子觉得很恐怖,她的这种病症,也等于是不可告人的病症,尤其在短短的期间之中。已闹出了好几条命案。

她不愿意让那位医师知道得更多,匆匆的付过诊费就溜走了。

龙玲子怎样也睡不着,她服了安眠药,眼帘是疲倦地老欲盖下来,但是神智老是清醒的。

她仍在思索,许多关于今后的问题,如何应付白玉娘的要求?如何摆脱金人圣的扰缠,她知道和金人圣恋爱下去,是绝对不会有好的结果的;金人圣是她的杀父仇人的儿子,绝对无法共偕白首,同时,她自己也知道,她不是个正常健全的女子,又患有一种无可告人的病症,这种病症相信在世界上都没有医药能够治愈的,这就没有资格再去谈什么恋爱了,龙玲子泪如泉下,她想到自己的命运,和可怕的未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曾想到要求白玉娘,放弃一切,回南洋去,再过那种朝餐露宿的流浪生活,甚至于南洋地区发展蜘蛛党的技能,以饱白玉娘发财的欲望,但是,她相信白玉娘绝对不会顺从她的要求,若是谈到对付金山泊而言,白玉娘会认为那是蜘蛛党共同的仇恨,而非龙玲子个人的仇恨,她不会接受龙玲子的要求的。

当天色将接近黎明之际,蓦地,龙玲子听得窗外有一阵唏唏嗦嗦的轻微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窗外爬动。

她回转身来,已经看到一团黑影,出现在她的床前,那是一个人,动作可真快,已经来到她的床前了。

龙玲子惊呼出声,她的嘴巴已被人用手堵住,那人在她的耳畔说:

“孩子,不要出声,我想和你详细谈谈。”

龙玲子瞪眼看时,那是一个黑衣人,相同的是干她的这一行的,是蜘蛛党的衣饰,正就是她的仇人——金山泊,龙玲子大惊失色,她欲挣扎时,金山泊强将她压倒住,她根本无法动弹。

金山泊再说:“孩子,相信在你的印象之中,还会认得我,不要惊慌。我是要和你作一次个别的谈话,所以才这样来找你的!我知道,假如要经过白玉娘的许可,她必然阻挠!”

龙玲子原是个软心阳的人,金山泊既没有恶意而来,她的神志就比较冷静了。

等到金山泊的手掌以试探性的离开了她的嘴巴之时,龙玲子说: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呢?”

金山泊说:“在你的心中,你会以为我是你的杀父仇人吧?”

“当然,那是不共戴天之仇!”她说。

“你错了!你以为龙图是你的父亲,其实,我才是你真正的父亲!”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龙玲子全身都好像触电一样。瞪目惶悚。“这……这怎么会?”

金山泊也是费了很大的勇气才揭开这个秘密,他那略显苍老黯然无神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忧郁。他露出极为恳挚的态度,点了点头,说:“这是真的,而且我还有证据给你看!所以,你和金人圣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为你们的恋爱而担忧,因此,我冒险,还毁了我收山的誓言,特意来告诉你这件事。”

“我不相信!”龙玲子摇着脑袋,略带着惶恐地说。

“我说过,有证据给你看,是你母亲亲笔所写的信!”

“为什么乾娘从来没有向我提及过?她和你是结义兄妹!”

“白玉娘并不知道这件事,知道这事情的,只有我和你的母亲。”

“那么信快给我看。”龙玲子焦急起来。

金山泊忙说:“不!这件事情,还需要有很多的补充解释,绝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而且,天也快要亮了,我需要离去,假如你肯相信我说的话,明天中午,不!应该说是今天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中饭,顺便谈谈。嗳!在九龙的雄鸡餐厅如何?那地方比较僻静!”

龙玲子对这件事情半信半疑,她自幼就等于是个孤儿,跟着白玉娘流浪海外,对自己的身世,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好的!我会到!”她说。

“那么,我等你!”金山泊说完,即纵身穿出窗外,五爪金龙软索还挂在那里,他揪着绳子,双脚一蹬,已荡落巷心。

金山泊站稳了脚,正欲收下绳索之际,忽而,自那黑巷的暗处里扑出一个人,手中捏着一短剑,朝着金山泊迎头砍去。

“老贼,我早就知道你会来蛊惑我的女儿了!”

金山泊赶忙闪身避过那把剑,向后纵身一跃,退出三四步远,定睛一看,那正是白玉娘。

原来,白玉娘午夜惊醒听得龙玲子的房间内有古怪的声音,便潜至龙玲子的寝室门外偷听。

她的耳朵是很灵的。马上就听出房间内有金山泊的声音,而且,龙玲子还在和他谈话。

白玉娘怒不可遏,原欲拍门进内,但回心一想,这一惊吵,金山泊必然逃掉了,于是,她偷偷的潜下楼,出到街外,找寻金山泊进屋的所在地,静静地等候着。

“白玉娘,我告诉你!我和龙玲子之间的问题,由我们自己解决,你不得过问!”金山泊以叱斥的口吻,指着白玉娘说。

白玉娘因为残废了一条腿,行动不灵,而且她那条独臂,既要扶着手杖,又要持剑作武器,她很困难,不能够再向金山泊扑过去,但是这个老太婆一贯的作风,是说干就干的,她以独脚跳的方式,又向金山泊扑过去了。

金山泊手中没有武器,他又不能逃走,一个做大哥的人,不能被小妹子辈的一把小刀子就赶走了。

白玉娘毫不理喻,气势汹汹的,一次接一次的向金山泊乱砍,金山泊一再闪避。他的手中只有一条软索,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了,他将手中的软索一抖,朝着白玉娘的手臂卷去,马上那绳索在她的手腕上缠住了,金山泊揪紧了软索的另一端,使劲往怀里一带,白玉娘冷不防有此一着,立足不稳,一个筋斗扑倒在地上,金山泊即跃身上前,一脚踩住了白玉娘的手腕,随着,即把她的那根短剑夺在手中。

他说:“白玉娘,这一次饶了你,再有下次这样穷凶恶极时,我就不客气了!”他说完,将白玉娘的一把剑扔出巷口之外,又收起了绳索,一拧转身子,即如一缕烟般向巷口外遁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动作之快不愧为一个掌门人。

这可怕的一幕,龙玲子在窗户上看得清清楚楚,她没有做声,也不愿意去帮忙那一方,金山泊已经是逃走了,他所用的完全是蜘蛛党的手法,假如龙玲子遭遇到这种情形时,她也会采用这种相同的手法逃走。

不久,白玉娘自地上爬起,拾起手杖,如疯妇般追上楼,来到龙玲子的房间门前,龙玲子早已经把房门打开了。让她的乾娘进入房内。

白玉娘很急燥地说:“孩子,金山泊那家伙,向你说了些什么?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为什么会和他交谈。你们谈了些什么?”

龙玲子摇了摇头,说:“没谈什么,他既然来了,我要和他把帐算清楚,究竟是谁是谁非!”

“嗨!孩子,你还不知道吗,这个人向来狡诈贼滑著名,你千万别听信他的蛊惑!”

白玉娘再三向龙玲子追问她和金山泊所谈及的内容时,龙玲子恁怎样也不肯说,只含糊其词,敷衍了事。

白玉娘已猜想得到,内情绝不简单。龙玲子年轻幼稚,说不定中了金山泊的诡计,为了大局。她得另行设法阻止她和金山泊再次接触!


这天正午,金山泊已坐在雄鸡餐室里,安静地等候龙玲子驾临,他预备好了许多证件,证明龙玲子是他的骨肉,那有许多照片,和龙玲子的母亲尤翠所写给他的情书。

那一封封的情书,那是尤翠亲笔所写,述及当年她有眼无珠错识了龙图,和这残暴之徒结了婚,龙图如何虐待她的情形,一字一泪,尽倾诉在纸上!

在后,她和金山泊热恋,那些情书更是缠绵了,尤翠虽不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但文笔不弱!她写情书悱恻动人,直至她怀孕,而事情又被龙图发现,由此开始了他们悲恋的命运。

面对着这些物件,不免又勾引金山泊的新仇旧恨,到今天为止,金山泊对尤翠仍未忘情。只是他们似已生活在两个世界之上了。

回忆这些,顿使这个蜘蛛党的老大哥老泪纵横了。

龙玲子好像爽约了,金山泊由十二点钟开始,呆坐到下午三点钟,不见龙玲子的踪影。

龙玲子为什么爽约呢?金山泊猜想,只有两个理由:一是她不相信金山泊所说的一切,二是白玉娘阻止她前来。

金山泊大为失望,他的这个计划又告失败了,长叹了一声后便离开了雄鸡餐室。


金山泊所猜的第二个理由是对的,白玉娘自从发现龙玲子和金山泊接触过。而龙玲子并没有为报父仇和金山泊发生冲突,他俩心平气和地相谈。暗意此中必有蹊跷。

白玉娘很懂得金山泊的为人,一向是善用心计的,诡计多端,狡诈贼滑,以龙玲子那小小的年纪,初出茅庐,怎经得起金山泊花言巧语诈骗,她不知道金山泊曾经向龙玲子说过一些什么话?龙玲子竟会把这二代的仇恨都遗忘了。

白玉娘为自己的大局计,她不得不监视龙玲子的行动了!她让白金凤和邹鸣及薛宝三人,要不分昼夜,将龙玲子盯牢,绝对禁止她个人自由行动。

白金凤应命后,要搬进龙玲子的房间,和龙玲子同房,但被龙玲子严厉拒绝,这不为别的,龙玲子担忧的还是她的病症,白金凤和她同房的话,万一在午夜间她的老病发作时,白金凤性命可能丧在她的手里,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因之,她们两姊妹为此事而大大的吵闹了一顿。龙玲子恁怎样也不肯让白金凤和她同房。

白玉娘无可如何,她只有扣留起龙玲子的五爪金龙,禁止她夜间由窗户出进。

这天,白玉娘已购妥了七姊妹的那间海滨别墅,是乔迁之日,白玉娘大发请帖。举凡略有关系的社会名流,一律发请帖,除了酒宴之外,还开盛大的舞会,请了香港一流的乐队,及许多影星歌星之流来给她撑场面。

这是白玉娘为龙玲子和白金凤展开交际生活序幕,她自认是个眼光远大的人,铺路需要下更多的功夫。

是夜,这间华丽的别墅,灯火辉煌,临时雇来的佣仆成群,迎接客人,由花园直至大门口,气势之大,比得上任何豪门巨贾。

这别墅的室内布置,全都是流线型的家俱,充满了艺术感,全都是金人圣一手设计的,墙壁的四周,全嵌上巨型的热带水草和山景装置成一幅一幅的图画。

金人圣自然也是这宴会的客人之一了,他穿了一身崭新的小礼服。俨如半个主人自居,不时接受各方面来的客人对屋子内的布置称赞。

白玉娘所邀请的客人,在政府机关里,除了港督未请之外,差不多高级的华籍官员,全请到了,内中还有一、二位太平绅士。

酒宴差不多开始时,龙玲子和白金凤才由二楼上姗姗下来,她俩的打扮。也教人喝采,雍容华贵,美丽大方,全是最新式的法国晚礼服。

龙玲子所穿的是白色透明碎花,衬有肉色底子的尼龙纱晚装。袒胸露背,腰儿束得细细的,把她那健美的身材。和玲珑的线条表露无遗,她含笑缓步,仪态万千由那盘旋式的楼梯落下来,引得客人们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白金凤的身材较为娇小,她穿的一身是玫瑰红色的晚装,相映之下,显得娇柔万状,也是怪动人的,只见她裙带款摆,莲步轻摇,轻俏俏地跟随着龙玲子落下楼梯,也引起一阵掌声。

仆欧已开始迎引客人入席,白玉娘学的是洋派的摆设,“T”字型的长餐桌,只在片刻间已坐满了客人,白玉娘据正中而坐,她的两个乾女儿分坐两旁,余外的就是看来宾的地位而坐上席与下席。

邹鸣和薛宝不能算是客人,他们算是“把场子”的,要料理这场面上的大小事情。

当酒宴开始。第一道冷菜上桌之时,白玉娘敬酒向来宾致谢。

薛宝趋至她的耳畔嘀嘀咕咕地说话。

原来,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没有请帖,迳自来的,白玉娘愣住了。当在这么许多的高贵的来宾之前,她不能下令动武。

那不速之客,正是金山泊,他在香港经营针织厂,在社交场合上,已经有相当的地位,一般在社会上稍为活跃或是在公共场合经常露面的政府官员及太平绅士,他差不多全认识。

白玉娘还未有想出对策之际,金山泊已经迳自闯进门了,他将手上搭着的风衣和手杖全交给下人,然后频频和在座所有熟悉的来宾打招呼,找了个空坐位,便自行入席了。

白玉娘大怒,但是她一时想不出对策。

龙玲子暗喜,白玉娘禁止她自由行动,她无法和金山泊擅自会面,到底,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如何,没得到解答。今天,金山泊自动闯上门来,目的所在,总归是给她带来明确的交代!和那些需要给她看的证据。

白金凤有张惶之色,她没有经验应付这种场面。

邹鸣内心有愧,早已回避得远远的了。

薛宝只要看他的主人的吩咐,便实行动手。

金人圣倒是感到出乎意料之外,他离坐匆匆趋至金山泊的身旁,说:

“爸爸,你怎么也来了?”

金山泊早知道金人圣是这宴会的贵宾,所以,他的态度很平常地说:“到这种地方来,也无需要分身份,也无需要分辈份,你也是客人,我也是客人,只要不失仪就行了!”他挥手,让金人圣退回他的坐位上去。

以后,金山泊和旁坐的客人,谈笑风生,在一个交际的宴会上,他的表现是非常正常的。

酒过三巡,秩序就稍有点不同了,毕竟这不是什么拘谨的宴会,说不上要摆出什么尊严……客人们相互一敬酒,场面就有点乱了,有些客人纷纷更换坐位去闹酒。

白玉娘便迳自来至金山泊的身旁,说:“你今天擅自上门,有什么用意?”

金山泊笑了一笑,很俏皮地说:“听说你今天的宴会有酒有美人和舞会,但是并没有余兴节目!”

“这不关你的事。我并不欢迎你!”白玉娘说。

“我是为你表演余兴节目而来的!”金山泊说。

白玉娘不免暗暗吃惊:“你要表演什么余兴节目呢?”

“那自然是我最擅长!蜘蛛党的技艺!反正你逼令两个乾女儿展开交际生活,为的是要把蜘蛛党在社会上发扬光大,今天是很好的机会,各级的来宾到得很多,正好让他们去见识见识!”

白玉娘大怒,她咬牙切齿地,指到金山泊的鼻尖上说,“你假如有胆量这样做。我会杀你的。”

金山泊心平气和,仍然很稳重地说:“主人,你的态度失仪了,要知道在场的全是你的来宾,你指着客人的鼻尖说话,恐怕于你的身份不太适合罢!假如你要杀我呢,也很简单!我是来者不怕,怕者不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过你做主人的,忽然变做凶手,这于你的交际事业没有什么帮助吧!”

白玉娘被他的几句话唬住了,自觉失仪,幸好四座的客人并没对她注意。客人们正包围了龙玲子和白金凤。

金山泊忽然又笑了起来,扬起了大姆指,说:“我又真佩服你的交际手腕,能在短短的期间把场面摆得这样大,看!你把警察署里的猎犬也请来了,这并非是黄鼠狼拜年,而是老鼠宴猫!”他向白玉娘递了递眼色,指着一个个子不高,目光精锐,穿着夜礼服的中年人说:“那人就是警署里的著名的华人探长莫狄先生,蜘蛛党一连串的在香港犯案,已成立了专案小组,正就是由莫探长负责。我是被他严密监视中的人物!你怎么把他也请来了!”

白玉娘楞了楞,她记得名单之中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不!我没有这样的一个客人,一定是你把他引来了。”

金山泊说:“假如这样,那可真是黄鼠狼拜年了!哈,瞧,他已经向我们走过来了!”

白玉娘好不自在,只见那神色奕奕,两眼矍烁的老猎犬,果然就是朝着他们走过来了!他笑口盈盈地向金山泊打招呼。

“喂,金老前辈,许久不见了。近况如何?”

金山泊马上起立,说:“莫探长,好久不见,您好?”

随后他替白玉娘介绍,白玉娘心中暗起狐疑,不知道金山泊的葫芦中卖什么药,她怀疑莫探长是金山泊故意邀来的。

在这种场合之中,白玉娘又不得怠客,她和莫探长握手之后,连声说:“以后请多多指教。”

莫探长也很谦虚地说:“不敢当,以后请多连系就是了!”

金山泊即谈起正题:“最近的那些案子可有什么进展没?”

莫探长摇了摇头,说:“老前辈不帮忙,那会有什么进展?”

金山泊说:“这并非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我的困难比你更多!像我这样,等于蒙受了不白之冤!官方老认为我是可疑人物,实在是有苦也说不出来。试想任何一个人,自出娘胎,不一定都是好人,要看命运的造化,和社会的环境培养。贼父贼母生出来的是贼儿贼女,传宗接代再下去的是贼子贼孙,我不幸投错胎,吃上这一行饭,虽说是洗手了十多年,但是你们吃公事饭的仍不肯把我放过呢!”

莫探长笑了起来,指着金山泊向白玉娘说:“这位老大哥真不愧是个高度幽默感的人物呢!”

金山泊再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并非说是能改过自新的浪子那么值钱,而是古人教训后辈从善,应走正途而莫入邪道!但是在今天的社会里,作奸犯科者,比比皆是,但是他们能有一个伪君子的驱壳,社会上,甚至于政府的官员也奈何他们不得,相信这种情形,莫探长曾遭遇过不少。”

莫探长被说得很尴尬,这一夜,他纯是为跟踪金山泊而“自撞”登门的。

白玉娘的身份,他也早经注意到了,线索是由金山泊和金人圣的身上得到的。香港一连串发生了可怕的案件,既怀疑到和蜘蛛党有关,金山泊既是蜘蛛党这一代的掌门人,在他身旁四周,及新旧所接触的人物,都得加以注意。

莫狄探长的情报网所得到的许多资料,如金山泊的儿子和白玉娘的乾女儿龙玲子谈恋爱,金山泊亲自到荔园戏院后台去和白玉娘交谈,被白玉娘驱赶出来,金山泊的管家邹鸣,脱离了金宅,投靠了白玉娘。

这些资料,若是仔细研究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若是说它复杂,那也相常的复杂。

这就是莫探长之所以开始对白玉娘注意的原因。

金山泊再说:“蜘蛛党在世上派流,已有好几代,我虽做了一脉的掌门人,但是管不了支流,而且,在同一香火之中的弟兄,是否一定会听从掌门人的命令也是很玄渺的事情。假如你一定怀疑我,我无法剖白,唯一的,是我肯为你作现场表演,看每一件案子的发生,凶犯的技能是否和蜘蛛党是相同的?”

白玉娘原本想早就回避开,但是听金山泊越说越不对劲,她连半步也不敢离开,若是金山泊不顾道义,将她的身份供出来,将她出卖,那么白玉娘等于是前功尽弃了。

莫探长已看出金山泊的语气之中略带火气,他不希望和金山泊伤和气以乱大局,连忙说:

“老前辈是言之过重了。”

这时候,酒宴已经撤去,舞会开始,音乐队已在客厅的墙角架好了一座小小的音乐台。

前奏曲开始,是一曲兴奋的进行曲,金人圣抢先请龙玲子跳舞。

他俩以急促而熟练的舞步,在舞池中旋转。

莫探长借此机会,把话题岔开,说:“看!这两小口子,真是璧人一对!”

莫探长的这句话,使金山泊的心有了感触,他逼得要回避,他不愿意再和莫狄谈下去,这只会损害他的自尊和多露马脚。

金山泊便向莫狄指着白玉娘说:“今天是白女士的宴会,白女士是今天的新贵,我们只看她的场面是如何的奢侈,交游是如何的广阔,我们当不应该在这里给她扫兴呀!”

莫探长原是老江湖,世面见得多了,他在未有弄清楚金山泊和白玉娘之间的关系之先,当然不好让他们为难,这也是为了大局。

金山泊趁此机会,匆匆的走开了,留下了莫狄和白玉娘。金山泊自动赴宴而来,是有目的的,他希望能和龙玲子接触,最好能和她有另一次的约会。

莫狄也正好和白玉娘寒暄一番,藉此机会,他希望能再进一步了解白玉娘的来历,和她与金山泊之间的关系。

莫狄装上笑脸,指着金山泊向白玉娘说:“这个人真是一个怪人,你们可是老交情了?否则,你又怎会请这个客人呢?”

白玉娘哈哈大笑,以四海的口吻,说:“他和你是一样的!莫探长!他也是白撞上门的客人。”

这句话使莫探长非常难堪,好在白玉娘是用取笑的口吻,莫探长也以哈哈大笑报之。

金山泊离开了白玉娘和莫探长之后,原是希望找机会和龙玲子接触。

金人圣和龙玲子正在舞池之中热舞,以他俩的才貌相等,堪称璧人一对,羡煞了多少单身汉。

只有金山泊的眼中冒出火花,他曾告诉过龙玲子!金人圣和她是异母兄妹,为什么她俩还表现得那样火热?

只见他俩脸贴脸的,如胶似漆,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教人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觉。

忽而,在金山泊的身畔,出现了一个装扮入时的女郎,她向金山泊招呼。

“嗨!你不认识我了吧?”

金山泊一愕,他偏过头去,假如不是他的记忆力很强的话,他根本就无法记起来了。

“嗳!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我怎会忘记?你是吴鸿洲的女儿!”金山泊笑着说:“你又怎会仍还记得我呢?”

吴媚笑着说:“因为你是家父需要回避的客人,这其中必然有着特别的原因!”

金山泊也笑了起来:“你的记忆的确不弱,但是你怎会是这宴会的客人?”

“我是被同学邀请来的!但是邀请我来的人,却迷恋了那个小的女主人!”吴媚指着一个正缠着白金凤的油头小光棍说。

“呵!你倒是挺量大的!任由他拈花惹草。”

“噢!这是无所谓的!反正大家都是朋友!交朋友交这种小光棍,老觉得他们幼稚得可怜;现在的女孩子找男朋友,总希望能找比她们的年龄略大的!”

金山泊起了一声咳嗽,到底年代是不同了,女孩子们说话都比较大胆,这也是接受了文明社会新派教育所发生的效果。

吴媚再说:“我也有大批的色狼追在背后,正想找一个人保护我哩!”

金山泊耸了耸肩膊,含笑说:“那么,我请你跳这个舞如何?假如你不嫌我是个老头子的话!”

“这当然是好的!像你这样洒脱的绅士,向我求舞的话,我能拒绝吗?而且,说不定我的那个正着了迷魂阵的男朋友,可能就会马上赶回来了!”吴媚倒是很风趣的,她落落大方地,似向金山泊挑逗,又好像故意谈笑,在这种交际场合之中,她竟没有一点忸怩,这就不容易了,当金山泊将她请下舞池之际,她自动张开玉臂,如一头小鸟般,自动投进金山泊的怀抱。

她又说:“我真不明白,家父为什么不愿意和你交结?我看你并不像个坏人!我可否问你一句话?你和家父,可有什么芥蒂么?”

金山泊打了个哈哈,支吾以对。

不久,金人圣被人斩舞,龙玲子被人抢去了,他退落池畔,分外无聊。

金山泊发现,立刻将吴媚拖了过去,给金人圣介绍,说:“你们年轻人应该玩乐在一起,我年龄不对,应该退休了!”

吴媚大笑,“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都很英俊!”她招呼了刚好打身旁路过的一个托着鸡尾酒盘侍役。“来,我们三个人共饮一杯!”

龙玲子一直很注意金山泊的行动,金山泊和什么人接触,和什么人饮酒,她全加以注意。

这时候,她只见金山泊父子和吴媚在舞池之畔,嘻嘻哈哈的,惹人注目,心中不悦。

吴媚也是在白玉娘计划之中邀请来的客人之一,白玉娘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此机会和吴鸿洲的家人加以接近。吴鸿洲也是蜘蛛党收山长辈,白玉娘欲重打天下的话,多少还要和这些长辈们有一点串通的消息。

龙玲子对吴媚的用意却不同,初时,她决意要向金山泊报仇,自然这种报仇不会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所选的报仇方式非常毒辣,要给金山泊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教他慢慢地在忧郁之中死去,正如龙玲子跟随白玉娘流浪海外,一直在忧郁之下生活所受到的折磨一样。

所以,龙玲子选定了两个路线,一条是在金人圣的身上下手,另一条,却是找吴媚下手。

龙玲子知道吴鸿洲和金山泊不睦,她可以利用吴媚,更进一步挑拨他们双方冲突,这叫做借刀杀人,让吴鸿洲去杀死金山泊岂不干净俐落?

但这时候,金山泊自称和龙玲子是有着骨肉关系,事情出乎意料之外,龙玲子不得不暂时停止她的阴谋的进行,她必需要把事实的真相弄清楚,否则出了差错,将来会遗憾终生的。

龙玲子对金人圣是一见钟情,仇恨按捺不住少女的怀春,初恋是人生的一件大事,龙玲子斗不过的,尤其金人圣是个有为的青年,年轻、洒脱,朴实、热诚,没有一点所谓的时代青年的那种油腔滑调,早已占有了龙玲子的芳心。所以,她的报仇计划迟疑不决,没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这一点,连白玉娘也暗起疑心呢!

至于吴媚方面,龙玲子的想法可不同,她和吴鸿洲父女既不认识,也没有感情,关于吴鸿洲和吴媚的生死,她一点也没摆在心里。

这时候,吴媚在舞池之畔,和金山泊父子两人有说有笑,似还好像是故意逗引旁人注意,龙玲子的心中既妒又怒。

龙玲子原是AB血型的女人,此类血型的人,多半是犹豫不决,多方疑惑,内心矛盾的,她不知道吴媚和金山泊父子在高兴些什么?她相信他们也是初次相识,为什么在顷刻之间便会这样热络?

她很怀疑金人圣会见异思迁,吴媚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美女。若和金人圣相配的话,确实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这就是龙玲子妒忌的原因,她恨不得马上将吴媚剥皮抽筋,杀之了事!不过龙玲子又在疑虑,假如金山泊所说的事实,金人圣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的话,那么,她和金人圣之恋是乱伦的,这种妒忌,等于白废。

刹时间,龙玲子的心绪乱得可以,茫然不知所适,连着有好几个欲讨好她,请她跳舞的客人,她都把他们得罪了。

龙玲子是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她借故来至金山泊身旁,假装着是巧遇。

“啊!金经理,好久不见,今天难得能请到你光临,真是荣幸之至!”她以普通的礼仪和应酬其他的客人没有两样。

“龙小姐,今天很高兴能够看见你,你比以前更漂亮了!”金山泊倒没想到龙玲子会自己过来和他打招呼,很显然的,龙玲子也希望能及早知道真相。

龙玲子一和金山泊接触,即引起白玉娘和她的爪牙注意,白金凤跟着就要赶过来,白玉娘也立即撇下莫探长,她要过去遏阻龙玲子和金山泊交谈。

金山泊也预料到这些,他早有了准备,在未赴宴之先,已写好了一张小字条,暗藏在衣袋之中,当他和龙玲子握手之际,那字条就传到龙玲子的手心去了。

白金凤已经来到龙玲子的身畔,说:“玲姐,乾妈有事情要找你!”

龙玲子的手中既多了一张小字条,心中也有数了。于是,她向金山泊说:“失陪了!”她匆匆的走开,当然她也知道白玉娘并不会真个找她有什么事,她便周旋到其他的客人丛中去了。

金人圣已开始和吴媚跳舞,吴媚的风姿已经引起许多客人的注意,这些色狼除了包围两个年轻的女主人以外,这时候又多了一个目标。

白玉娘又来到金山泊的身畔,以请他饮酒为藉口,强拖他来至那座小型的酒吧之旁,再加以警告说:“假如你再蛊惑龙玲子的话,小心我会杀你的……”

金山泊冷笑说:“最近你口口声声不离杀字!是否蜘蛛党的教义全被更改了?你有重整蜘蛛党的野心,看样子以后会大开杀戒、把生灵当做蝼蚁了?”

白玉娘说:“你已是退休了的掌门人,这些事情已无需要你过问了!”

“但是在兄弟之中,有人妄作胡为的话,我就不能不过问。”

“你的自私和卑劣的行为,败坏了我们的门风,你的退休是你的明智之举,否则我们也会把你废掉!今天我再出山,还是请你把掌门人的权物让出来,否则,我就要主动去取。”

这句话,可使金山泊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白玉娘的胡为,竟然会强硬到这个程度。甚至于要占夺他掌门人的地位呢。

他冷笑说:“你的胡闹应有个限度;谁授权你这样做呢?祖师爷交付与我的权物,你以为凭你的一点恐吓,我就会转让给你么?这也未免太可笑了!”

“并不可笑,在我们五个弟兄之中,除了死掉的龙图,其他的两个弟兄都拥护我的!”白玉娘傲然地说:“邹鸣脱离你向我投奔,就是一个最大的证明;还有吴鸿洲也被我说服了!”

“你能说服吴鸿洲?”这问题又足以使金山泊惊诧的。

“当然,你既然收了山。我们一致主张把你废了!”白玉娘说:“所以请你交出权物!你会以为祖师爷交付下的东西,我们都愿意让它绝了命脉么?”

金山泊不愿意再谈下去。“想拿权物,那你是妄想!我且再警告你!以后少提杀字!”

白玉娘冷笑一声。“我也警告你,限你在三天之内,把权物交出来,否则,你的儿子可在我的手中。”她将独臂的五只手指头捏了一捏,瞟了瞟正在舞池中嬉乐的金人圣一眼。“把这孩子抚养成人可不简单罢!相信他不知道他的父亲的经历呢!”

金山泊打了个寒噤,一时冲动起来,伸手一把捏着了白玉娘的独臂,狠声说:“假如你敢在我的孩子身上打主意,那我是能说得到做得到的!我会来个同归于尽,让大家都在这个世界上玩不了!”他说完,拂袖而去。


金山泊没向主人告辞,也不向任何客人招呼,悄悄地离开了白玉娘新购下的那间别墅。

在若干年前,七姊妹原是公共的海水浴场,有一湾澄黄色的沙滩。时间的改变,这海湾建筑了私人的豪华别墅。

每在入夜后,浪潮澎湃,衬配了豪华的宴会,夜夜笙歌……

景色是宜人的,金山泊可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白玉娘的作为,几近狂妄,已一步一步的向他逼进,这时候已不再是单纯的社会安宁问题了,金山泊要为他自己的安全着想,也要为他的儿子着想。

金山泊一再考虑,他还需要谨守蜘蛛党的戒条,他无法和警方合作。

假如他将真实的情况向莫狄探长报告的话,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一个掌门人密告自己的弟妹,那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传闻至帮会之上,会引起公愤,任何人都不容。

金山泊在想,白玉娘之狂妄,全仗赖了她的两个乾女儿,龙玲子和白金凤;假如能把她的两个女儿拆散的话,白玉娘便会成为无爪的螃蟹,再也狠不起来。

龙玲子的问题容易解决,只要她能清楚自己的身世,了解她和金山泊之间的关系,自然她就会背弃白玉娘,不再为白玉娘躯使;主要的还是白金凤那孩子难以对付。

不过,金山泊是个眼光敏锐的人。他可以看得出,白金凤的身体羸弱,不会是个全能的蜘蛛贼,这样问题又比较好解决一点了。

参加这个宴会的目的他已经达到了,一张字条已经传递到龙玲子的手中,以后就要看造化如何了!

金山泊顺着沿海的铁栏杆蹓躂,倏而一辆黑轿车追踪在他的背后,金山泊开始警觉时,那汽车已驶在他的身畔停下。

车中坐着的是莫探长,他伸出头来,说:“金老前辈,你的自用汽车呢?”

金山泊心中暗暗咀咒,这只老猎犬对他是一时一刻都不肯放松的,但是对这个人,他又不能不加以敷衍。

“啊!我早打发它回去了!”他答。

“难道说,参加这个宴会,还有什么神秘性么?”莫探长取笑说。

金山泊胁肩笑了笑,说:“这种交际场合,你是知道的,莫探长,你没和尊夫人一起到会,就可想而知了。”

莫探长赫然大笑,“来吧!那么我送你回家,总比你徘徊在大马路上,无所适从要好,这点交情总该有的吧!”

金山泊只好钻进汽车,莫探长向司机一挥手,汽车便如流星似地去了,遗留下只是寂寞道路,浪潮澎湃,和悠扬的爵士乐。


白玉娘的宴会,是通宵达旦的,这种欢乐的时光,是最易消逝的,不知不觉已经将接近黎明了。音乐台上的乐队,已渐显得疲乏,有气无力的继续演奏下去,但客人们的余兴好像未尽。

好在白玉娘和她的乾女儿是习惯于过夜生活的,尤其白玉娘精神矍铄,周旋于客人丛中,以她的一副老辣的交际手腕,健谈得能使每一个客人都不感寂寞。

龙玲子和白金凤在这舞会之中,等于是时装表演,她俩顶多在一个小时,或是两个小时之间,就要更换一件时装,好像故意随时随地让客人有新鲜的感觉——这是做交际花必备的条件之一。

龙玲子的心情很焦急,因为金山泊暗中所递给她的一张字条,她始终没有机会将它看一遍,每一次更换衣裳时,白金凤必然牢跟随在她的背后,更衣时她也更衣,甚至于噜噜苏苏找些无关重要的问题逗着龙玲子闲谈,绝对不让龙玲子有些空余独处的时间。

龙玲子简直没有机会将那字条取出来读一遍,心情焦灼万分,假如宴会散掉了的话。相信更少会有机会了,白玉娘和她的爪牙实在将她盯得太牢了。

这一次,她换了一袭法国式称为热带鱼装的晚礼服出来,那张字条仍藏在她的胸围之中。

她走出寝室之时,白金凤也跟出来了,白金凤所换的是一套日式的蝴蝶和服。这件晚装,是够奢华的,是一个冤大头特地由日本带回来送给白金凤的。

金人圣已经拦在门口,他已饮酒过度,略显得有点醉态了。他笑口盈盈地说:

“这一次,我绝不放弃机会,整晚上,只和你跳了一支半舞,那是舞会开始之时,现在,舞会快将要结束了,也该轮到我们再欢聚片刻啦!”随着,他摇了摇头,再说:“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乾妈的交游是如此的广阔,交际事业的发展竟是如此的快!”

龙玲子心中灵机一动,她暗想大可以利用金人圣,把白金凤支开,于是,便说:“舞会结束,时间尚早。你盯着我,有什么意思呢?白金凤是我的妹妹,你不请她跳一个舞,在礼貌上好像也说不过去罢?”

金人圣一想,也很有道理,于是他说:“很好,我依你的,但是请你要留一点时间给我!”

金人圣便趋前向白金凤一鞠躬,说:“我希望能有这个荣幸,请白小姐赏舞!”

白金凤私恋金人圣已久,不免冷嗤一声:“哼!整个晚上见你是昏昏迷迷的,不是玲姐提醒你,你还想不起我呢!”

白金凤当然是希望能有机会和金人圣独处在一起的。有这种机会,她岂能错过?

她边向金人圣咀咒,边挽着他的臂膀,朝楼梯落下去了。

这是龙玲子的大好的机会,白金凤是奉白玉娘的命令寸步不离盯牢她的,她可以趁此空隙时间,溜回房间里面将金山泊递给她的字条仔细看一遍。

她静等待着,直等到金人圣和白金凤已在舞池之中起舞。

龙玲子假装做衣裳的拉链出了毛病,匆匆忙忙退回到房间里去。

当龙玲子将字条自胸衣中取出,慢慢的展开,刚要阅读时,蓦地背后伸来一只怪手,将字条夺去。

龙玲了唬了一跳,猛回首,只见邹鸣在她的背后,这老枪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潜躲在龙玲子的房间内,窥探她的行动。

龙玲子要夺回她的字条,然而被邹鸣用手架开,他还要抢读那字条呢。

“邹鸣,你是什么东西?”龙玲子动怒了。

“你乾妈要我这样做的。监视你的行动!”邹鸣嬉皮笑脸地说。

刹时,龙玲子两眼灼灼,似是露出了青色的火焰,左额角上,那撮白色的头发又显露出来了。

邹鸣还在细读她的那张字条,他所认识的字不多,看这几个字也很吃力。

是时,龙玲子已好像僵尸似地行动,整个人似是麻木着,她已取起了床上一只玻璃丝袜,扯猛了之后,在手中绞了两绞,慢慢地她移至邹鸣的背后,刚要把丝袜向邹鸣的颈上套时,邹鸣忽的抬起了头。

“咦?这个字是什么?”在他一抬头之间,刚好梳妆台的镜子反映出他背后有一张可怕的怪脸,邹鸣吓了一跳,猛然回首,龙玲子手持的丝袜已经向他的颈上套过来了。

“玲子……你怎么啦?”邹鸣急忙闪避开。

但是龙玲子早已失去了她的本性,这时候只知道要杀人,邹鸣就是她要杀的对象,她又再次的向邹鸣扑过去。

幸好邹鸣也是蜘蛛党出身,还懂得一两下手脚,闪躲得法,“玲子……有话好说。”

龙玲子已是在不说话的行动了。她只要杀人。

“我的妈呀!”邹鸣又再次闪避开,他急忙拉开房门拔腿就逃。

龙玲子的动作也是够快的,她飞起一脚,横扫在邹鸣的脚踝之上。

邹鸣正要扑出房门外去,被扫了一脚,立足不稳,立刻栽了一个大筋斗,已来到楼梯口间,马上好像坐滑梯一样,砰砰砰砰,由二楼上直滚到楼下。

这一来,可把所有在场的客人全惊扰了,连乐队也停下。

“怎么回事?”金人圣急忙撇下白金凤越过邹鸣,向二楼上赶去,他说:“龙玲子在楼上呢!”

白玉娘的行动不灵,她赶过来欲加以拦阻时,金人圣早已经窜上楼去了,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向白金凤传递眼色。白金凤便跟在金人圣之后,匆匆追上楼去。

幸好邹鸣自楼梯上滚下来,并没有受到什么重要的伤害,他的神智仍然清醒,马上将龙玲子手中夺来的一张字条,交给了白玉娘。

白玉娘也来不及看那字条,她已经知道苗头不对,而且是关系龙玲子的问题,因之,她向宾客招呼,宣告舞会结束,其实这时候也已经天亮了。

金人圣赶上楼,他看见龙玲子昏倒在地上,急忙将她抱上床去,是时白金凤也追上楼来了。

原来,龙玲子将邹鸣一脚扫倒之后,邹鸣惨叫一声,滚下楼梯,她吃惊而惊醒,性格就转弯了,因而昏倒。

白金凤是个心眼机灵的人,她一看龙玲子的情形,就猜想龙玲子的旧病可能又犯了。

在白玉娘家中,单只有白金凤较为清楚龙玲子所犯的病情的底细,知道她的神经不太正常,易喜易怒,经常心理变态,就只不知道最可怕的一点,是龙玲子在犯病时容易杀人。

白金凤对龙玲子的心理也是不正常的,白玉娘对两个乾女儿,特别宠爱龙玲子,在若干地方上,造成白金凤心理变态,由妒生恨,由恨生恶。

以龙玲子所学的技艺比白金凤高,身体比她壮健,人比她长得漂亮,白金凤不断的设法要找寻龙玲子的短处。

侦查她的毛病,因此她略知道龙玲子的怪病,好在龙玲子还有着一种坚强的忍耐力,极力掩饰,使白金凤无法知道她的病情的底蕴。

是时,白玉娘也走上楼来,赶进房间了,白金凤连忙趋至她的耳畔低声说:

“我早告诉过你,玲姐有一种怪病,你不肯相信,现在邹叔叔可以给你证实了!”

白玉娘仍不肯相信,龙玲子有胆量把一个长辈自楼上打下楼梯,这是很难思议的事情,这绝非是病情的关系。

她判断是因为金山泊的妖言把她迷惑住了。但她对龙玲子的偏心和宠爱是没有办法改变的,费了十年的心血,始才把她训练成功,而且又是那样的出色。

白玉娘命令金人圣离去。

金人圣好焦急,忙说:“要不要我去请个医生?”

但这时候。龙玲子在床上却瞪开了眼,她好像觉得充份的疲倦,说:“不用医生。我没有病!”

白金凤即抢着说:“玲姐,你是有病的!”

龙玲子不乐,说:“我说没有病,就是没有病!请你们全退出去,我太疲倦了!”

白玉娘禁止她俩争吵,也就命令白金凤和金人圣退出房去。

之后,白玉娘便向龙玲子说:“你怎么可以把邹叔叔推下楼梯?他的年纪这样大了!”

“什么邹叔叔?请他以后少惹我!少管我的闲事!否则以后不仅只推他下楼梯,我还会杀他的!”龙玲子恨极了,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