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高丽黛带着她的司机和保镖竟出现在跑马场上。

这天是季末的大赛马,在这场大比赛之后,所有的名马便要歇夏避暑去了,要等到秋后再复出来比赛。

所以一般的“马迷”都说“人比马贱”就是这个原因。

由于这场比赛是季末最后的比赛,所以跑马场上是人山人海,有赌癖的“马迷”们多不肯放过这次赌博的机会,自然“赌外围”的朋友,也显得特别的忙碌了。

高丽黛并不为赌博而来,带着保镖和她类似打手的司机出现在公共场所,纯是为着向她追踪恫吓的人挑战而来的。

距离开始比赛尚有一段时间,廖二虎带着他的爪牙早到了,今天他携有一只大皮箱,里面满满的载着全是现金,那是预备金,因为季末最后的一次大比赛“马迷”们的下注一定很多,“输光赢尽”是一回事,若全面大爆冷时不得不认赔,预备金总得准备好,否则,赔不出钱时砸了招牌以后就连生意也没得做了。

烂眼疤廖二虎的弟兄们布置好了位置,准备好了干一票大的买卖。

廖二虎坐在他的皮箱上,安静地等候着比赛的开始,有了十多年的“赌外围”经验,他一点也不着急。摸出纸烟塞在唇边,正擎亮了打火机,忽的背后伸过来一支长烟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先生,借个火!”

廖二虎回首一看,只见是一位妙龄女郎,穿着一身玫瑰红色的洋装,和她一身皙白的皮肤相衬,娇艳欲滴,那杏圆的蛋脸上还架着一副宽边的太阳眼镜。

廖二虎忙替她将香烟点上,那女郎含媚一笑轻声道谢,廖二虎的心中便在思量,这个女郎好像十分的面善呢,好像是在哪儿见过的,忽的,他一拍手,指着那女郎说:

“你还坐在这里,宋琪被人殴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高丽黛颔首回答说:“我们刚去看过宋琪,正由医院里出来呢!”

忽的一条大汉拍了拍廖二虎的肩膊招呼,说:“廖二虎,我们答应过宋琪,今天特地来帮你的忙的!”

廖二虎偏过头去一看,原来是萧大炮,不免纳闷,说:“咦?你们怎么都扎在一起了?”

“这是宋琪的重托!”萧大炮说。

“唉,你不怕惹祸上身么?”廖二虎跺脚说。

萧大炮笑着,说:“惹什么祸上身?‘猛虎不斗地头龙’,假如我们被几个外来的小流氓欺侮了,岂不白在H港混了一辈子了么,何况我们还有廖二叔支持呢!”

“支持?”廖二虎愕然,瞪大了他的烂眼疤呐呐说:“谁说我支持你们?”

萧大炮笑着说:“你支持宋琪不就等于支持我们吗?”

“唉,那是两码子事……”

“据我的猜想,那个叫做阮难成的家伙今天可能会出现在马场里,我们在这里‘收拾’他是最适当的地点!”

“那不关我的事!”廖二虎摆着手说。

第一场赛马的时间逐渐接近了,电动的计分牌开始不断地闪动,“赌外围”的朋友便开始忙碌了。

忽的一个额贴胶布眼眶瘀黑嘴角浮肿的人出现在马棚之上,他东张西望的,像在找寻什么人似的。

“咦?宋琪怎么由医院里跑出来了?”萧大炮首先发现高声叫嚷起来。

高丽黛偏过头去也吃吃笑着说:“我就知道宋琪是不甘寂寞的!”

这时候,所有“赌外围”的朋友都和宋琪打招呼,也少不得会有人窃笑,堂堂“半个及时雨”宋三爷的公子会被人揍成这副形状,真个是“太阳打西边出”呢。

“宋琪,你不在医院里躺着,跑到这里来干嘛?”廖二虎加以指责说。

“在医院里闷得发慌,今天是季末大赛马,特地来给廖二叔帮忙的!”宋琪笑着说。

“你假如再在这里出事情,我可担当不起!”廖二虎说。

“有廖二虎在这里会出什么事情,谁的胆子长了毛不成?”

刚好有“买外围”的客人招手,廖二虎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宋琪便挤到高丽黛的身畔坐下,他的一副形状实在教人好笑。

萧大炮便以讥讽的口吻说:“阿琪!你的勇气实在可嘉,就这副长相就跑到马会来!”

宋琪瞪了他一眼不予理睬。

“你怎样溜出医院来的?”高丽黛问。

宋琪含笑说:“廖二虎派来看守我的人在打盹,趁护士小姐不注意我就溜出来了!”

高丽黛咯咯大笑,说:“待会儿护士小姐发现她们的病人失踪岂不要大惊小怪了吗?”

“管不得那么多了,躺在病床上实在闷得发慌!”

这时候,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闸门打开,七八匹马如箭脱弦似地飞窜,观众的情绪也非常激动,怪叫怪嚷的吵闹不已。

“那个叫做阮难成的家伙,你可认识他的脸孔?”宋琪忽的揪着高丽黛的手说。

“我还从来未有见过面呢!”高丽黛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可记得‘汉宫夜总会’的侍者说的,个子高高瘦瘦,戴着褐色眼镜,穿铁灰色西装的人么?”

“和阮难成是否同一个人呢?”

宋琪抬手指着马栏旁的行人道上,说:“你瞧,在那行人道上一个高个子,持着望远镜在东张西望,他换了一套米色的西装,脸上贴着胶布,那是我砸破他的太阳眼镜时留下的伤痕,一定就是他了!”

高丽黛顺着宋琪的手指望过去,但是那行人道上挤满了人,像蜂窝似的,但见人头在蠕动,红男绿女什么样的人全有,她就看不出有一个穿米色西装脸上贴有胶布的高个子。

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很注意听宋琪说话,尤其是宋琪指出他的仇人已经在马场中出现了。

“在什么地方?”萧大炮很着急地问。

宋琪仍然抬手指着行人道,又说:“站在靠马栏的旁边,那儿有一个穿红衣裳的孩子在吃冰淇淋,穿着米色的西装,手执望远镜,脸上贴有胶带!”

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瞪大了眼在人丛之中极力找寻,但是他们就是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

“简直像是粪蛆一样,但见人头涌来涌去,我的眼睛也看花了!”萧大炮揉着眼睛说。

“手拿望远镜,脸上贴有胶布,穿米色西装,这样的人不难找出来!”顾富波说。

“我们去找他去!”萧大炮真好像是打手似的,拍了拍他用以作腰带的脚踏车绞链,那是随时都可以抽出来当做武器的。

“你说他的商标是老戴着一副褐色太阳眼镜的?”顾富波问宋琪说。

“也许那副眼镜被我砸碎了,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宋琪答。

萧大炮拍了拍顾富波的肩膊,说:“我们去找他去,假如‘验明正身’,要教他走不出马场去!”

顾富波在不良少年帮中混久了,也有惹事生非的恶习,只要在极度占优势的环境之下,他们不在乎会惹出什么麻烦,尤其“跑马地”这地方是廖二虎的“地盘”,天大的事情也可以“摆得平”的,何况他们是要寻出殴伤宋琪的凶手,还怕廖二虎不给他们撑腰么?

在马棚内的梯形座位上挤满了“马迷”,连供通行的甬道也坐满了人,有些人在地上置一张报纸或一方手帕及纸盒子什么的就算占了一席座位,由那儿挤出挤进可不大容易。

萧大炮和顾富波一搭一档地去了。

“你确实没有看差眼么?”高丽黛问宋琪说。

“哼!身上伤痕未愈,有着切身之痛,我怎会忘记?当夜的情形,在此生之中一辈子也不会忘怀!”

第二场马又比赛结束。来了一次“大爆冷”,廖二虎很伤感情,吃进的还不敷赔出,他有一笔赔帐算不清楚,不得已来求教宋琪。

宋琪拾起纸笔,只很简单的几笔就把赔帐计算出来了。

廖二虎喟叹说:“这样看来,我没有你还是不行的!”

宋琪说:“我就是特地来帮你的忙的!”

第三场赛马已经开始下注,这一场马差不多都是“热门马”,胜负谁属很难预卜。因之下注都很特别,有喜欢赌“大热门”的,有喜欢赌冷注的。“赌外围”的都忙得不可开交。

宋琪却全神注意着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他俩在人丛之中找寻那称做阮难成的家伙,但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之中,那家伙好像已经失去踪向了。

“宋琪,假如你是赌客的话,这一场马,你会下什么注呢?”高丽黛对阮难成那个人漠不关心,她的兴趣却在该如何下注。

“这一场马,当然是赌冷门比较适宜,热门马赔注不会大,倘若‘爆冷’的话,会有三十倍的赔注!”宋琪回答。

“给我下注一百元!”高丽黛启开手皮包取出一张百元红钞。

“这样,你岂不等于和廖二虎赌博么?”宋琪说。

“输赢还在未定之数,当作游戏吧!否则闲坐着也是无聊!”高丽黛说。

宋琪便按照高丽黛的意思,找“赌外围”的弟兄,将一百元分别下注两匹冷马。

“小子,你想在这上面发财吗?”收注的弟兄取笑说。

宋琪没理他的岔,反正赌注是下定了。胜负输赢还得看开闸之后哪一匹马跑出来。

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在整个马棚上下打了一转,为的是要找寻那个手执望远镜,脸贴胶布,穿米色西装的人。

但是他们枉费心思,白费了力气,在人丛之中挤过来穿过去,连那个人的影子也没看见。

萧大炮埋怨着一定是宋琪挨揍之后神经错乱,眼睛昏花,跑马场内根本就没看见有这么一个人。

他和顾富波两人满额大汗的,大摇大摆又由行人道回至马棚他们的座位处。

萧大炮穿的是一件颜色鲜红的尼龙“阿飞”装束,十分的显眼,由于他的体格壮硕,走起路来是一摇三晃的,有“老虎不吃人,形状吓煞人”的外型,他路过之处,挤在马棚里的红男绿女都偏过头来向他投以注目礼。有些仕女们还抿嘴窃笑不已。

萧大炮以为他的“帅劲”引起仕女们的垂目,竟洋洋自得呢。

顾富波行在前面,他向宋琪一耸肩说:“马场内根本没看见有你所说的那么一个人!”

宋琪说:“也许跑掉了也说不定!”

“他不可能在马场内亮了相之后就跑掉了?就此离开马场么?那么作用何在呢?”

“他们一贯的恐吓作风就是如此的!”宋琪说。

“可能是你的幻想,整个马棚的上上下下内内外外,我全都走过了!就没有看到过有一个人脸上是贴有胶布的!”顾富波有抬杠到底的意思。

宋琪懒得和他多说,只挥了挥手,说:“不谈了!”

第三场赛马已经开闸了,十余匹四蹄飞腾,如电掣风驰,一忽儿“黑旋风”超前,一忽儿“白雪王子”扒头,“狄安娜”超前……。

在这段时间,观众们的情绪总是随着赛马的进行而激动鼓舞的。但是萧大炮路过之处却有着一些人向他鼓掌大笑。

萧大炮搞不清楚那些人在笑些什么把戏,这绝非是因为他长得“帅”或是他的那件颜色鲜艳的“阿飞衣裳”“招摇过市”的关系,他只顾没命地向行人道上挤。

宋琪也感到纳闷,他可以看得出,萧大炮的身上一定有着可笑的事情。

廖二虎紧张着,他不希望这场马会“爆出大冷门”,因为在他的这个棚区内,也或是“马迷们”受了宋琪的影响,大量的向“冷马”下注。假如真“爆冷”的话,廖二虎可要赔惨,干“赌外围”的碰上类似的情形也颇为尴尬的,这也是百分之一百的赌博。

当萧大炮挤过廖二虎的身畔时,这位老爷叔却向萧大炮招呼说:

“嗨!大炮!你怎么长了尾巴了?”

“长什么尾巴?”萧大炮楞楞的问。

“自己看看你的屁股!”廖二虎说。

“屁股?”萧大炮回过头去,他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在他的背后的绞链腰带上插了一条长长的纸带,像拖了一条尾巴似的,在那条纸带上还写上了“王八蛋”三个像鸭蛋大的红字,再看那底下还绘有一把匕首。

萧大炮脸红耳赤,摘下那条纸带,又引起附近的观众大笑。他细看那条纸带上的字迹,是用女人的口红写的,印迹未乾,还是香喷喷的。证明字条塞在他的屁股后面没有多久的时间。

是谁恶作剧?认识的朋友抑或外人?为什么要选中他开玩笑?

宋琪是敏感的,赶忙向萧大炮招手,他要看那条纸带上的字迹!

这究竟是偶然的还是巧合,是否阮难成那个家伙故意出萧大炮的洋相?

瞧那“王八蛋”三个字的末后还绘有一把匕首,这就是含有恐吓意味的。

“这是阮难成故意向你示威的,证明这个人仍留在马场内!”宋琪向萧大炮说。

“别胡说八道,你说阮难成是个男的还是女的,这几个字分明是用口红写的呢!”萧大炮反驳说。

“难道说他不能带一个女伴进场么?或者是随便向任何女客也可以借到一支口红!”

“我不相信你的鬼话,你太主观了!”

“瞧那末后画着一把匕首就是一项证明!”

确实的,假如是普通一般人的开玩笑,又何必在那末端绘上一把凶器,这种含意却不像是开玩笑了。

萧大炮羞愧难当,他是给高丽黛做保镖来的,最紧要的是敏感警觉,他去找寻殴打宋琪的凶手,凶手没有寻着,竟被人出“洋相”拖了一条尾巴回来,受尽了奚落和耻笑,假如像宋琪所说的,那是他们的对头含恐吓性的恶作剧,那末他的脸不知道该向哪儿去藏是好!

“我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萧大炮仍坚持着说。

倏的,观众们又起了一阵狂烈的欢呼声,第二场跑马抵达终点,幸好并没有“爆冷”,头一二三名全是热门马。

廖二虎捏了一把汗,露出了笑脸,这一场马他大有斩获,赌局可以稳定了。

“我们输了!”高丽黛说。

“可不是输了么,全局都输了!”宋琪心神不定地回答。

“我是说这场赛马输了!”高丽黛正色说。

“我是说和阮难成斗输了!”宋琪说。

“不必操之过急,最后我们还要赢的!”

赛马继续进行,宋琪那有心思再去研究“马缆”?他借用了高丽黛的望远镜,不断地在马场内的人丛中四下窥望,但是那个叫阮难成的刁徒已不再出现了。


那间私人开设的外科医院失踪了一个病人引起了一阵激烈的扰乱。

最为慌张的莫过于是廖二虎派下来侍候宋琪的那位弟兄。他有责任保护宋琪的安全,恐防再有歹徒向这位大少爷下毒手。

但是宋琪竟告失踪了,究竟是他自己溜出医院去的抑或是被人绑架走的不得而知!

假如宋琪是被人要胁出走的话,在光天化日之下歹徒们也未免太大胆了,因为宋琪的父亲是在地头上颇具黑势力的人物,医院方面认为很难负得起这个责任,立刻就通知了宋三爷。

宋三爷是曾经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倒很沉着,他猜想一定是宋琪不耐医院里的寂寞所以溜走了,但是宋老太太却不这样想,她推开了麻将桌子,吵闹着一定要宋三爷立刻寻着宋琪的下落。

宋老头儿无可奈何只有将就着老妻的意思,各处奔走一番,最重要的当然是寻着廖二虎派他的爪牙分头去进行。

每逢周末赛马的时间,廖二虎多是在马场里忙着。

于是,替宋三爷跑腿的人便把消息传递到马场里去。

廖二虎大发雷霆,找着宋琪大肆斥骂了一顿。

他说:“你自己赶快去打电话告诉你的母亲是怎样由医院里溜出来的,免得老人家挂心啦!”

宋琪是个孝顺儿,即至公用电话亭拨了电话回家向母亲报告平安。一场风波始告平息。

宋三爷自怨家门不幸,发牢骚说:“也许我出道‘打江山’时缺德太多,所以才养了这么的一个儿子来报应!”

他干脆将医院的医药费结算掉,以后的事情就不打算管了。

宋琪由公用电话亭里出来时,一个卖“电灯筒雪糕”的孩子拦在他的跟前,说:

“先生,有人叫我送这封信给你!”

宋琪知道又有蹊跷,忙接过那封信,只见是马会所用的信封。上面空无只字,启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废马票,在马票的背后是用口红绘画的一把匕首,余外什么也没有。

这是歹徒们的恐吓伎俩第二次在马场内出现了,宋琪知道就算向那个卖“电灯筒雪糕”的孩子多问也没有什么用处,他相信阮难成一定仍留在马棚内,问题是他隐藏在什么地方?

他们是处在明处,阮难成和他的党羽是隐藏在暗处,相信阮难成知道他们所在的位置,随时都可能施予阴谋。

宋琪感到困惑,他开始明白阮难成是一个颇难对付的刁徒,由他的所作所为,种种手法都好像是惯于此道的行家。

宋琪回马棚他的座位,将那封信递给萧大炮过目,边说:“我只进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走出门就收到这封恐吓信!”

萧大炮一看,那张废马票背面上所绘的匕首,和他刚才拖在屁股后面的纸条上所绘的完全一样,而且所用的口红也相同,证明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他不免愤慨说:“照这种情形看,阮难成其人一定还留在马棚内呢!”

宋琪说:“可不是就在马棚内么?只是他躲在暗处,我们坐在明处,他可以知道我们的动静,我们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

“顾富波我们再去把他找出来!”萧大炮招呼他的助手说。

“没有用,你们多此一举!只要看见你们有动静,阮难成就会隐藏起来了!”宋琪说。

“难道说我们就乾坐在这里等候他接二连三的恐吓么?”萧大炮很冲动地说。

“在马场内有数万观众在场,阮难成也只能用这种‘雕虫小技’恐吓一番,除此以外,他能有什么能耐?”宋琪说。

“又输了!”高丽黛跺脚说,原来,她作主张,连下了好几注冷门马,输了个精光。

“输了。当然我们全局都输了!”宋琪叹息说。

“我没有兴趣了,我们走吧!”高丽黛好像很恼火,将废马票全扯掉了。

“我们离去也好,不在公共场所里惹是非!”宋琪也不打算久留下去。

这时间距离终场还有两场比赛,可以说“好戏留在后面”,这两场马都是名马名骑师出场,“马迷”们最后输赢也全在这两场的比赛之上。但是宋琪他们一行却挤在行人道上打算离去。

顾富波新得到一份差事,卖乖巧说:“你们在马场的门口等我,我去把汽车开过来!”

“好的,你走快几步吧!”萧大炮吩咐说。

走出了行道,顾富波便加快了脚步,向着大门口飞奔出去了。

宋琪和高丽黛、萧大炮三人等候在马场的大门口间,萧大炮是一脸孔保镖模样,一双贼眼东张西望的,好像每一个人都很可疑,任何人接触宋琪和高丽黛都可能有犯罪的企图。

“奇怪,顾富波为什么去这样久呢?”高丽黛等得有点不大耐烦地说。

“也许汽车太挤了!”萧大炮自作聪明地解释说。

“现在离场的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高丽黛说。

“我们何不顺步走过去看看!”宋琪建议说。

“好吧!我们走过去!”

萧大炮便像打冲锋似地领在前面,绕过跑马地,停车场上满满的排列着许多汽车,高丽黛那辆乳白色的小轿车就排列在边线之上,但是却没看见顾富波的人影。

“唏,这小子跑那儿去了?”萧大炮有点纳闷说。

“汽车停在这儿,他该不会找到别的地方去吧?”宋琪说。

“我们别管他了,就走吧!”高丽黛满不高兴地说。

“但是汽车钥匙在他的手中呢!”萧大炮说。

“真烦人!”高丽黛娇嗔说。

“咦?”萧大炮趋近了汽车时,似有所发现,他轻轻的拉了一下车门的扳手,那扇门竟打开了,是没有锁上么?

车门拉开,顿时把大家吓了一跳,原来,顾富波竟是直条条地躺在车厢的坐椅上。

“怎么回事?”萧大炮惊讶地说。

“是中暑么?”宋琪问。

萧大炮将顾富波扶起,用手掌掴他的脸颊,边叫嚷着说:“小子,你醒醒!”

顾富波是迷迷糊糊的,颤颤地张开了嘴,咿哑地说不出话来。他的鼻子却淌下了鲜血。

宋琪却发现顾富波的身体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忙抽出来看,只见上面是三个卵大的字“王八蛋”,是用同一种口红所写的。

“唉!又是阮难成的杰作!”宋琪叹息说。

顾富波经过萧大炮的一阵猛烈摇拽悠悠转醒,他抚着头顶好像是曾受到猛烈的打击仍在剧痛。

“怎么回事?”萧大炮问。

“怎么回事?”顾富波反问:“头顶上痛得很呢!”

“你过来开汽车却倒在车座里昏迷不醒咧!”萧大炮向他提醒说。

“奇怪,我到这里来,顾着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刚要启动马达……唏!”他神志未定,回首向车座背后看了一眼,又说:“真奇怪,我眼前一黑,头顶上痛得很呢!”

萧大炮忙着帮他检查头上,只见青肿了一大块,还裂开了一点表皮,有瘀血迸出。“唉,一定是用钝器击伤的!”

顾富波感到有点胡涂,说:“谁会躲在车座后面打我呢?车门是锁着的,玻璃门都摇上了!”

“这倒是奇怪!”萧大炮也感到不可思议!“我相信打你的人一定是预早躲藏在汽车之内的!”

“我可以发誓,车门是锁得好好的,四扇玻璃门都经我亲手摇上!”顾富波以手帕掩着头顶,一副痛苦不堪的形状。

“这手段太过卑鄙了!”宋琪持着那张字条仍在发怔。他经过了一番思索之后,向高丽黛说:“我相信阮难成已经配有了你的汽车钥匙,那天晚上,我被歹徒殴伤,你对我说,第二天早上有人将汽车送进你楼底下的停车场,在这段时间他不就已经将钥匙配好了么?”

“对!”萧大炮同意宋琪的看法,说:“歹徒一定持有钥匙,他启开车门预先躲进车厢后面,等候着顾富波进入汽车准备启动时,忽的自后面爬起来猛然将他击昏,然后逃逸而去!”

“这是有计划的袭击!”顾富波说。

“阮难成一直在向我们示威和恐吓呢!”宋琪说。

“不!这分明是挑战!”萧大炮说。

高丽黛不乐,冷冷地说:“我看你们几位好像是束手无策呢!”

顾富波悻然说:“这是暗箭伤人!不过我和他们是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暗算我?这笔帐我一定要记得,只要有日子碰头,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我们待在这里也没多大的意思,不如先送高小姐回家去,大家再磋商对策!”宋琪提议说。

萧大炮不住地东张西望,他注意着停车场四周的环境,边喃喃自语说:“也许阮难成那个小子就躲藏在附近什么地方在看我们的笑话呢!”

“管他的,只要他不肯歇手,总有一天我们会碰上的,那时候谁也不饶谁!”宋琪说。

不久,他们一行四人便坐上了汽车,徐徐驶出了停车场。

萧大炮说得不错,有人躲在附近在看他们的笑话。

在跑马场对面的一座教会的坟场,一个身材高瘦,戴着褐色太阳眼镜,脸颊上带有伤痕并贴了OK胶布,手执着望远镜在一株椰树之下一直在注视他们四个人的动静,一直到他们的汽车离去。

这个人的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严肃之中略带冷酷,他的衣饰非常的讲究,动作也很矫捷,他耸了耸肩膊,纵下了泥坡,燃着一支烟卷,边吸着,闲散地顺着弯曲的石级道下去。


“太子大厦”的十层楼上,高丽黛命她的保镖萧大炮启开了一瓶陈年的“拿破仑白兰地”并开了罐头,炸山芋片,杏仁果等的酒品,她和大家磋商,该如何应付阮难成的挑战。

萧大炮和顾富波俩是“阿飞帮”出身,平日逞凶好斗也就是打乱架的,肚子内没什么料子,两杯酒下了肚满嘴胡说八道,只等候机会打硬仗,除此以外根本想不出较好的对策。

宋琪到底是喝过大学墨水的人,比较冷静沉着,他说:“我相信阮难成一定不只是一个人,由那天晚上他聚合了四五个人向我围殴就可以证明,究竟他是借用什么地头上的势力,抑或是他由外面带进来的人,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却颇值得我们注意的,阮难成在我们的前面玩了种种的手法,好像我们的行踪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可以证明他们之中有人对地理环境甚为熟悉,甚至对于我们几个人的生活环境也颇为熟悉!换句话说,阮难成放开了许多眼线正包围着我们呢!”

“阿琪!你未免说得太恐怖了,长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假如他有很多的人,有足够的势力就不必鬼鬼祟祟地暗箭伤人了!”萧大炮说。

“萧大炮说得对,我同意他的看法!”顾富波插嘴说。

“不!”宋琪说:“假如一个人独自向我们下毒手暗算,我们防不胜防,倘若他是人多,‘眼线’放得多,对我们反而有利,千虑必有一失,他总会有疏忽之处而露出破绽给我们有机可乘!”

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不懂,皱着眉宇,无法领悟宋琪的高见。

宋琪忽的移步推开了窗户,指着对面的两座新建筑的大楼,又说:“高小姐的猜测是对的,阮难成可能在对面的两座楼之中任何一栋楼,租用了一间屋宇,窗户正好和这座楼的窗户相对,用以窥探监视我们的动静!所以每逢我们出现在这间客厅的时候,他们就会有恐吓电话打过来!”

这句话颇合萧大炮的心意,他是曾经接过恐吓电话的,立时趋至窗前注意着对面的两座高楼。

“那儿有百十间屋子,我们很难查出呢!”他说。

“不!”宋琪说:“阮难成迟早要在那儿出现的,这个人的特征我们已经知道了,个子高瘦,爱戴褐色的太阳眼镜,衣饰很讲究,脸上有伤痕,贴有胶布,是我和他殴斗时砸碎了他的太阳眼镜时打伤的!”

“但是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对面的楼宇,我们颇费手脚呢!”萧大炮说。

“问题很简单!”宋琪再说:“萧大炮,在你的‘地盘’上的‘阿飞帮’,你总共可以动员多少人?”

萧大炮被一言提醒,说:“嗯,在必要时一百几十人绝对不成问题,不过有些在念书的白天就没有空了!”

“这样很好,我们每天并不需要很多的人,有两三个人就足够了,随地给我们巡逻监视着,若发现有阮难成那形状的人出现就给我们通风报信,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阮难成必会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萧大炮搔着头皮露出困惑之色,说:“不过叫这些孩子做事情我们还是得付出些许报酬,他们才会起劲的!”

高丽黛即抢着说:“我不惜代价的!只要拿着阮难成其人,多少钱我都愿意花!”

“这样很好,我立刻就让他们展开行动!”萧大炮说着,立刻就去打电话召集他的喽罗。

顾富波仍在犹豫,说:“我只感到奇怪,阮难成费这样大的力量,又不惜在费许多的金钱,不断地向我们加以恐吓和伤害,他的目的究竟何在呢?”

宋琪说:“只要捉到了阮难成其人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高丽黛点着头,甚感满意,说:“若捉着了阮难成其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顾富波抢着说:“至少我们要以牙还牙给他一顿揍好泄心头之恨!”他太兴奋了以至头顶上的伤口剧痛不已,立刻又双手按着头顶。

“还有一桩事情,你们替我找的女佣如何了?”高丽黛又问。

“高小姐要找略懂得拳脚的女佣,这可不容易!”萧大炮说:“其实有我们在你的身旁什么都够了,绝对不会出什么危险的!”

“我以前家里用过一个女佣曾经在渡轮上卖药!我设法找到她!”宋琪说。

“卖狗皮膏药的并不一定懂得拳脚!”萧大炮说。

“至少可以懂得一些下流社会的把戏!”

高丽黛吩咐说:“只管设法找她来试试看!”

晚间,他们打电话唤了酒菜就在屋子里吃,大家的情绪都好像好转,似乎已经有把握扭转逆局了。

席间,高丽黛又提出了新的问题,说:“你们三位之中,谁会玩枪?”

宋琪、萧大炮、顾富波三个人面面相觑,这把戏谁都没有碰过。

顾富波说:“家父在南洋时倒是时常打猎,只因为我当时的年龄太小……”

“那不过是猎枪!”高丽黛说。

萧大炮夸了大口,说:“玩枪这把戏不是太简单了么,一扣枪机子弹就会出膛,问题是枪法的准确,其实天下任何事情,熟能生巧,我认为玩枪并不困难!”

高丽黛嗤笑说:“你吃保镖饭怎可以连枪都没有摸过?岂不笑煞人么?”

她趁着酒兴,趋进卧室里去,取出一支小型的勃郎宁手枪和一匣弹药。

“我们不妨在这里试试看!”她边说着,取了一幅毡毛的地毡将它塞在壁炉里,又在壁炉前置了一张矮凳,取了几只小型的琉璃杯将它排列在凳子之上。

她离开了约一二十步,扣开了手枪的保险掣,拉枪匣上膛,以最快的动作瞄准。

“砰,砰,砰!”三枪声响,只见三只琉璃酒杯全炸得粉碎。

宋琪和萧大炮顾富波三人瞪目惶悚,面面相觑,瞧高丽黛的年岁不大,又像是个富家千金模样,她哪儿学来的这一手好枪法?

“你们觉得惊奇么?”高丽黛充满了傲气,睨眼注视着他们三个人的形色,将手中的那支小型的勃郎宁手枪一抛一抛的把玩着。

“你的枪法,从哪儿学来的?”宋琪问。

“我不是天才,正等于萧大炮所说的,熟能生巧,但是也得下一番苦功,我从小就开始玩枪!”高丽黛回答。

“唉!这倒看不出……”宋琪感叹。

高丽黛已经重新将三只琉璃杯在矮凳子上摆好,颐指气使地指着萧大炮说:“你是做保镖的,不妨来试试看!”

萧大炮甚觉难堪,他自己知道没有把握,便说:“我做保镖是用拳头的,凭腰间的一条铁链鞭十来个人不摆在我的眼中……”

“但是一枚‘卫生丸’可以叫你躺在棺材中就活到这把年纪了!”她将手枪递交到萧大炮的手中,又说:“你试试看又何妨,正等于你说的,只要扣枪机,子弹就自然会飞出去!”

萧大炮无可奈何,先喝了满满的一大盅酒藉以壮胆,他移步站到高丽黛相等的距离,伸直了手枪,闭起一只眼睛,拼命的瞄准。

高丽黛双手叉腰从旁指导,说:“呆瓜!手别伸得过直了,愈伸得直愈是难以瞄准!尤其手枪在射击时有座力,手肘一定要微弯!”

“打枪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么?”萧大炮还有点不大相信。

“用勃郎宁手枪和用左轮枪、毛瑟、加拿大航空曲尺,种种的用法都不同,勃郎宁的座力最小!”

“砰!”萧大炮已扣了枪机。

三只琉璃杯仍在壁炉之前屹立着未动,显然这一枪没有击中。

“砰!”第二枪,萧大炮脸红耳赤,仍打空了。

“砰!”他再扣第三枪。

三只琉璃杯还是三只琉璃杯,亮晶晶的有点刺眼。高丽黛接过他的手枪。一扬手。

“砰,砰,砰!”一连三发子弹,只见三只琉璃杯又炸得粉碎。

萧大炮的脸色尴尬不已,自己解嘲说:“他妈的,这一手玩意真个不行,真要好好的学习才是!”

顾富波颇感兴趣,说:“待我来试试看!”

“别再浪费弹药了,也许一枚子弹就可以消灭一个敌人!”高丽黛煞有介事地说:“现在我另有一个问题,我想替你们每一个人购买一支自卫手枪!”

宋琪摇首说:“这东西对我毫无用处!”

“我已经说过了,是给你自卫用的,以防万一!”高丽黛说。

“你想,我们会用得着么?”顾富波问。

“假如阮难成受了挫折,我想他会恼羞成怒,说不定最后的一条路,就是火拼了,那时候,你们还是赤手空拳的去对抗么?”

这句话,显示了高丽黛的眼光比他们看远了一筹,她已经考虑到阮难成到了最后或许会实行拼命。

但是高丽黛却始终不肯明白说明她和阮难成所结的恩怨。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萧大炮以保镖的身分匆匆过去应门,大门启开,只见是三四个穿得花花绿绿,流氓不似流氓学生不似学生的不良少年。

原来是萧大炮招他们来的,为的是要布“眼线”监视对面马路上的两座新建的大楼,冀图发现阮难成的踪迹。

萧大炮招他们来作事前的磋商及进行的方法。

高丽黛看见年轻人就非常的高兴,她马上吩咐再上酒菜,实行开“派对”了!

不良少年有吃有喝什么都肯干,高丽黛声明这是事前的慰劳,若在事成之后再给加倍的酬谢。

她拧开了电唱机,鼓励大家跳舞余兴,也许她是吃醉了酒,跳舞跳得比谁都疯,打转时裙子掀向半边天,连大腿三角裤都露出来了……

宋琪甚看不进眼去,但是也无可如何,他的地位和其他的人没有两样。


宋琪张开眼时,阳光刺眼,由纱窗外太阳直晒到他的头顶上,他发觉自己躺在沙发椅上。

回忆昨晚上最后的一幕真是太过刺激,他不自觉地多灌了两杯酒,竟醉倒在沙发椅上了。

再看地板上,那几个不良少年像一群臭虫似地排卧在那厚毛的地毡上。全睡在那儿啦。

萧大炮独个儿伏在酒吧的柜台上不断地打呼。只有顾富波的人不见了,他到哪儿去了呢?

宋琪的脑袋是昏昏沉沉的,这是宿酒未醒的关系,他抚着脑袋,顺着餐厅向客厅看过去,只见高丽黛的一双高跟鞋,有一只挂在一只酒瓶之上,另外的一只扔在她的卧室的门首,还有玻璃丝袜。

她的房门仅是虚掩着的,宋琪摇摇晃晃地趋了过去,推门探首进房内一看,顿时使他浑身的细胞都起了一阵紧张,心腔如受惊震似地剧烈跳荡着。

高丽黛一具玉体横陈,她的身上除了一只已经解开了的胸罩就是一条三角裤,胸罩和三角裤都是黑色的,和她皙白的肤色相衬更觉娇媚,玲珑均匀而纤长的曲线,使宋琪心旌飘荡酒也醒了一半。

高丽黛的洋装裙子衬衣全扔在地上,很可能她在上床时已经醉倒了,这是不修边幅的原形毕露,衣衫鞋袜乱扔就上了床。

宋琪的眼睛贪婪而又不忍多眼,他取起一幅床巾好心地替高丽黛盖上,还吻了她的脸颊,始才退出她的卧房,他轻轻的带上了房门,扣下了锁键。

当他再次看到地板上躺着的几条“大虫”时,不禁摇首起了一阵感叹。

“瞧这几个家伙,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若依靠他们来对抗阮难成的话,岂不等于是开玩笑一样的吗?”他的脑袋里好像有人在打铁,除了一阵阵的刺痛之外,还是昏昏噩噩的。“我得用冷水猛淋一阵藉以清醒!”

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厨房,又摸索着进了浴室,那白磁砖的地上是潺滑的,原来是有人呕吐狼藉,再看那浴缸内躺着一个人,竟是顾富波那小子呢,大概是他吃醉了老酒,跑进浴室里来吐,竟然在浴缸里躺下了。

“假如靠这批酒鬼做事,高丽黛岂不等于自寻烦恼吗?”宋琪喃喃自语说,他感到有点恼火,忽的将浴缸的水龙头拧开。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水龙头对准了顾富波的脑袋淋下去。

“唉哎,怎么回事?……”顾富波惊醒,懵然翻身坐起,手足无措地乱抓乱舞。

宋琪咯咯大笑,说:“什么时候了?你还躺在浴缸里么?”

浴缸里的自来水已漫过了底,顾富波浑身是湿淋淋的,狼狈不堪地由浴缸里爬了出来。

“害人不浅,浑身湿透了!”他呐呐地说。

“你且瞧瞧地上,搞得不成名堂了,还是臭醺醺的,待会儿你自己清理好!”宋琪指责说。

顾富波有点不大服气,说:“你好像把这里当做了你自己的家了!”

宋琪始才惊觉,真的,他好像以主人的身分出现了,其实他们的地位是相同的,都是高丽黛的客人,不!高丽黛还是顾富波的雇主,他是住在主人的家里,搞得更不成名堂也与他无关,宋琪显得多此一举了。

“不!地方弄脏了收拾是应该的,否则大家难过!”宋琪说。

顾富波双手提高了湿淋淋的裤子,蹦跳着奔出了客厅,高声怪嚷着说:“嘿,你们全都还在睡呢,把屋子里搞成什么名堂?主人在说话了!”

首先,扒在吧柜上打呼的萧大炮惊醒了,他睁开了惺忪醉眼,似乎受到阳光的刺激很不好受,急忙伸手遮挡着。

“怪哉,怎么一忽儿就天亮了?”他好像还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几点钟了?”

“已经快十一点了!”顾富波说。

“瞧你的那副形状,怎么好像落汤鸡了?外面在下雨么?”

“呸!我们的主人在生气了,说我们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顾富波悻然回答说。

“哪一个主人?”萧大炮问。

顾富波便回首,指着那怒目圆睁站立在浴室门首的宋琪。以讥讽的语气说:“这位男主人呢!”

宋琪十分恼火,他恨不得要揍这个贫嘴的家伙一顿。

萧大炮连忙挥手说:“顾富波,你再这样说话可要挨揍了!”

宋琪同意萧大炮的说法,点了点头,拧开了自来水洗脸。

忽的电话铃声大响。

萧大炮愤然,拍着桌子说:“准又是阮难成那个王八蛋,由昨晚上起就是喋喋不休的!”

宋琪听得电话声响,急切由浴室奔了出来,说:“怎么?昨晚上又来了恐吓电话?”

“可不是么?阿琪,昨晚上你醉得不成人样,倒在沙发椅上就呼呼大睡,阮难成来了电话,先是向我们恐吓,之后我们将他臭骂一顿,并向他公开挑战,并且下了战书,地点也约好了!”

宋琪傻了眼,呐呐说:“你还在说酒话么?什么下战书?约好了地点……?”

“对的,事情一次就可以解决,以后就不必再噜噜嗦嗦的了!”萧大炮说。

“说傻话,这并非是不良少年的械斗,你以为阮难成会如约到决斗地点解决问题么?你真孩子气!”

“阮难成在电话里亲口答应过了,他说不去的就不是英雄好汉,以后见面在马路上爬着走……”萧大炮挥着手,说:“不和你争论,先听了电话再说!”

“这个家伙一定又是在用诡计,可能又在耍弄你们!”宋琪喃喃地像在说呓话。

萧大炮拈起话筒已经好半晌了,这时候才凑上耳去。“喂,可又是姓阮的?”

“一点不错!我发觉你们好像已经起床了,‘派对’是否已经结束了?”对方说。

“何必多噜嗦呢?我们约好下午三点钟在扯旗山上见面的,到时候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

对方格格笑了起来。“我是担心你宿酒未醒到时候把这重要的约会忘掉了啦!”

“哼,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间恭候大驾!”萧大炮还是以不良少年帮的语气说话。

“我又担心你三点钟到不了扯旗山!”

“我三点钟之前又死不了,为什么到不了扯旗山?”

“我就是担心这个!”

“呸!”萧大炮唾了一口吐沫,但是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宋琪原是附耳在电话听筒旁倾听的,电话挂断之后即匆匆趋向窗前,扒开了窗帘注意窥看对街两座新建大楼的窗户。

“奇怪,他竟然可以看到我们起床了,除了在对面的楼顶上居高临下——他不会是千里眼吧?”他喃喃自语说。

这时候,那些躺在地毡上的不良少年差不多都醒过来了,其实他们多是不胜酒力的,年少血气方刚逞强好胜而已。

“小子们,别忘记了下午三点钟我们有约会!”萧大炮向他们招呼说。

“我们大家都准时到达吗?”一个脸孔肥团身体结实的问。

“废话,迟到的就没种!”萧大炮申斥着,他也趋进浴室去用冷水冲洗藉以醒酒。

宋琪经过一番考虑,追进了浴室,说:“我们别因为对方来了一个电话就乱了自己的步骤,对街两座大楼的前后门布局仍得进行,这是找出阮难成其人的最捷径!”

“有下午的约会,就不必麻烦了!”萧大炮摇晃着脑袋不断地在水龙头上猛冲。

“我可以打赌阮难成不会在扯旗山出现的!”

“要下午去过了之后才知道!”

“唉!我们何必自己去跨进圈套?”宋琪焦灼地说。

“假如我们不去的话岂不等于自打耳刮子么?”萧大炮正色说。


下午一点多钟,高丽黛还在床上懒着,还是宋琪去拍门将她唤醒的。

萧大炮打电话至对街的餐馆又叫来了酒菜招待他的小弟兄们吃午餐,一面商量午后三时的决斗布局。

阮难成曾声明过各带助手一名进行谈判,但是萧大炮在不良少年帮中混的日子,一贯的作风是以人多吃人少的,为慎重计,他让那几个少年打手,先到扯旗山的各要道布置,以备必要时一涌而上先找个便宜。

宋琪告诉高丽黛,扯旗山决斗的约会是绝无意义的,阮难成百分之一百不会出现。

高丽黛对昨晚上的记忆也很模糊,也是酒后失态的关系,大致上在接到阮难成的恐吓电话后,她曾主张在扯旗山见面后就实行厮杀。

她说:“挑战的是萧大炮,既然对方答应赴约就不能不去,借此机会,试试大炮的胆魄,以及他对我的忠诚,这也未尝不可!”

“你自己打算去吗?”

“我打算在某一个地方等候他们的消息!”

“但是可千万别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阮难成正好伺机收拾你!”

高丽黛在床畔茶几摸出了香烟,让宋琪擎打火机为她点燃了,倚在软枕上,翘高玉腿慢慢的摇晃,她似乎很欣赏自己的一条腿的曲线,忽的她摇了摇手,说:“我相信阮难成不会对我怎样的,假如说,他要下手的话,早就下手了!无须要等到今天!”

“阮难成究竟是什么人?”

“假如我能知道的话,早就告诉你了,也不必等到今天啦!”她扔下了烟蒂,披上一件蝉翼轻纱晨衣,束上腰带就推门外出了。那件晨衣是透明的,她的曲线若隐若现。

“这样见客太不雅了……”宋琪想拦阻,但是话只吐出一半就又咽回去了。

高丽黛走出房门,几个不良少年起了一阵欢呼。

“噢!我们大家来敬酒!”萧大炮首先建议说:“预祝我们下午三点钟的胜利!”

“昨晚上的酒意未消,现在又开始饮了么?”高丽黛含笑说。

“这名堂叫做回笼酒!”萧大炮说。

高丽黛的浪形骸迹不修边幅,和宋琪第一次相见的印象完全相反,他既妒又怒,不免起了感慨,自觉无颜再待下去。

“那么我该走了!”宋琪向她招呼说。

“啊,你不参加我们么?”萧大炮深表诧异说。

“一夜未回家,我从来没有外宿的习惯!”他回答说:“爸爸和妈妈一定会责怪的!”

“躺在医院里不就等于外宿一样么!”顾富波取笑说。

“耍贫嘴不会有好收场的!”宋琪沉下脸说。

“你不打算和我到扯旗山去看看隔海的风光么?”高丽黛也问。

“那个约会只是白浪费时间而已!”宋琪并加重了语气,说:“并且,在下午时,我还打算替你到元朗去找寻那个懂得玩两下拳脚的女佣!”他说着,迳自趋至大门口间扭开了门链。

“我送你至大门!”高丽黛匆匆赶了过去,伴送宋琪走出门外。“瞧你的脸色好像生气了呢!”

“以后在我的面前见客的话,请你多披上一点衣裳!”宋琪激颤地说。

高丽黛忙打量了自己的身体上下,噗嗤笑了起来,秋波微转,含媚说:“原来你是为这个呢!”

“我应该这么说么?”

“嗯,你生气的时候,显得更英俊漂亮了!”她又投怀送抱的,就在走廊上给宋琪热吻一番。

“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嗯,我知道嫉忌是很难受的!”

宋琪离开了太子道,倍觉无聊,高丽黛的身分对他仍还是个谜!瞧她的排场,可谓挥霍无度,她的金钱来源又是一个谜!

以宋琪和高丽黛多天的接触,他发现高丽黛好像是孤身一人,根本无亲无友,她单身一人带了大把的钱财来到H港置下产业就住下了,这是难以使人相信的事情。

听高丽黛的语气,她在东南亚各地,曾经走了不少的地方,为什么忽然会选择了H港住下?是什么道理呢?

最使宋琪困惑的就是那个自称为阮难成的神秘客,他的行踪飘忽,又像“阴魂不散”地不断向高丽黛扰缠,甚至于不择手段,向任何和高丽黛接近的人施以恫吓和伤害!这个人究竟和高丽黛有着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恩怨?这又是另外一个谜!

宋琪相信,萧大炮和阮难成扯旗山决斗之约绝不会成为事实,假如说,阮难成是个光明正大的人,早该露面出来对事情真相完全剖白,明来明往的将问题完全解决,无须像幽灵鬼魅似的实行“暗箭伤人”,不断地利用电话恫吓!

“也许,阮难成知道高丽黛雇用了一名保镖和一名司机,有意要把她身旁的两个人支配开,实行对高丽黛不利……”他喃喃自语,在马路上漫无目标的蹓躂着。

他很后悔没接受高丽黛的邀约一并上扯旗山去,万一真发生了什么意外,那时候岂不遗憾?

只因一时的妒怒,高丽黛的不修边幅和浪形骸状使他生气而拂袖离去,这时候若折回去的话必会惹起萧大炮顾富波他们的讥笑,那是很难堪的事情。他在马路上踯躅徘徊了好一阵子,心情倍觉空虚。独个儿起了一阵长吁短叹。

自溜出医院之后,他在外面已经停留了一天一夜,家里的人不知道他的下落,一定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尤其是他的母亲会担心他的安全而寝食不安的。宋琪考虑再三,决意回家一趟。

为了节省,他乘坐了公共汽车,转了两站,举步来至家门前,那条污秽狭窄的街道映入眼帘就使他心烦,他又迟疑不决没肯立刻就跨上楼梯。

“宋琪,你怎么现在才回家?……”邻屋一座骑楼上,一位少女向他打招呼。

宋琪抬头一看,又是那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金樱,瞧她拖着两条大辫子,布衣布裙,不施脂粉,和高丽黛比较简直如两个世纪的少女。

他和金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嬉耍长大的小朋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指他们是“金童玉女”,天赐良缘,而且双方的家长都默认了这门亲事。

宋琪在未遇着高丽黛之前,对这门亲事也颇感淡漠,是书本里的知识告诉他,早婚不论对任何方面都是“弊多于利”,所以,他一直推托还是求学要紧,等到学业完成之后,解决职业问题,先稳定生活上经验的需要然后才能说到建立小家庭。

现在,宋琪始明白,他所需要的对象,终身的理想伴侣并非是像金樱一样的“小家碧玉”,而是要像高丽黛那样的有高度气质符合时代潮流的女人。

“宋琪,你等着我,我有话和你说呢!”金樱关掉了窗户,匆匆的就要下楼来了。

宋琪待在马路上,街口间摆烟摊的老太婆和他打招呼,说:

“宋大少,听说你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是生什么病痛啦?我没抽出时间去看你十分抱歉!”

宋琪说:“一点小毛病,何必麻烦呢?”他随手掏出零钱买了一匣“鸭都拿纸烟”。

他剥开了纸匝,塞了一根纸烟在嘴里,划火柴正要燃上时,金樱已经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金樱跑路的形状还真不好看,她的体质原就是“弱不禁风”的,又没穿上高跟鞋,十足一个未经世面女孩子。

“呦!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金樱惊诧地说。

“我已经成年,出来社会做事,应该学会这些时髦了,要不然摆烟摊的就没有生意可做了!”宋琪说。

“这是不良嗜好!”金樱说。

“哪儿学会这些名词?”

“这是妈妈说的,很多人吸烟就得了癌症!”

“家母不吸烟照样患癌症,现在朝夕仍需汤药侍候!”宋琪噘着唇说,其实他并没有吸烟的嗜好,一口烟呛进咽喉,真不好受。然而,他仍得在金樱的面前硬挺着。

“我们到小公园去走走好吗?”金樱问。

宋琪犹豫着,说:“那是小孩子玩的地方,太嘈杂了,不如,我请你饮冰去!”

金樱心中不乐,说:“那个小公园是我们自小玩大的,从未听你说它嘈杂过的!”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就不适宜再和那些顽童在一起嬉耍了!”

金樱一声长叹,说:“原来你是长大了呢!”

在他们对街的地方,就有一间专出售茅根蔗水的冷饮店,宋琪和金樱进内坐落,各要了一杯蔗汁。

“你有什么事情须要和我说呢?”宋琪问。

“昨晚上你整夜没有回家,哪儿去了?”

宋琪一声咳嗽,有点不大自在,说:“你问这个干嘛?”

“你由医院溜出来以后,就好像失踪了,宋伯伯和宋伯母担心你又会出什么意外,出动了人力到处找寻,在知道你到了跑马场后才比较安心一点!不过,听说你和几个小流氓及一个坏女人在一起,伯母非常伤心!”

宋琪摇手说:“在你未知道那几个人是谁时,怎可以下定义就指人家是流氓和坏女人呢?”

金樱说:“是宋伯伯派出去寻找你的人回来报告说的!”

“这是他们的偏见!”

“你是个念大学的人,交朋友处世都应该特别的谨慎才行,尤其是整夜不回家,让家里的人都提心吊胆的……”金樱说时,眼眶也红润了。

“唉,你小小年纪,哪懂得那么多的事情?我会谨慎照顾自己的,至于别人的闲言闲语,不去理睬他就是了!”

金樱取出手帕揩拭着泪痕,边说:“你就是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其实我和你不是一起都长大了吗?”

宋琪于心不忍,向她安慰说:“你今年才十七岁,当然不能算成年,但是你很快就会长大了的,到时候,你当真会了解这个社会并不单纯,我现在是刚出来学习谋生活,很多事情都得从头学起呢!”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和那些小流氓及坏女人在一起的原因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唠唠叨叨的?”

“我劝告你的,都是金玉良言,假如你不愿意听的话,那就算了!”金樱说时,起了一阵呜咽,双手掩着脸,匆匆的就跑出了那间饮冰室。

宋琪想加以劝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算能将金樱留住,又能给她什么安慰呢?他迟疑着,又重新燃上一只纸烟。

他心中想,在这个时间回家去,家中少不了会有几个“三姑六婆”,那些都是他母亲的朋友,说不定又会噜噜嗦嗦的,听那些烦闷乏味的说话,倍增烦恼,不如不回去的好。

他出了冰店,顿觉人海茫茫,不知道该向何处去是好,生活在骤然之间改变,就好像连一个去处也没有了。

在平常宋琪闲着无聊的时候,至少可以到“安安公寓”去,那是烂眼疤廖二虎的地盘,公寓里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一个人不和宋琪相熟的,另外还有廖二虎的那帮爪牙,他们有抬杠的癖好,闲着无事便是三三两两的到“安安公寓”里来聊天,宋琪是他们最好的对象,那些市井人物,对一个大学生是另眼看待的,他们认为宋琪的见闻多学识广,许多问题都可以向他请教。

但是宋琪并不愿意到“安安公寓”去,他知道一定会引起一番冷嘲热讽的,没有一个人会赞同他和高丽黛交朋友的,那些唠唠叨叨的劝告听得实在烦闷。

他仍担心着萧大炮和阮难成的决斗之约,看看时间,也该是他们到扯旗山的时候了。

宋琪虽然认定阮难成绝对不会在扯旗山出现的,但是他仍念念不忘,恐怕那是阮难成故弄玄虚,实行“调虎离山”之计,将萧大炮和顾富波调开然后着手去伤害高丽黛。

宋琪自责,实在不应该离开高丽黛的。

他忽的想起,曾经答应高丽黛到元郎去找寻那个略懂得拳脚的女佣。

假如能寻得着那个女佣的话,将她带到高丽黛的家中去,有了藉口就不至于那么窘。

于是,宋琪便决意到元朗去走一趟。


约在傍晚六点多钟,宋琪真的就带了一位身材高大约四十余岁的女佣到了太子道。

女佣的名字叫做童妈,在宋琪的家境好时,曾在宋家中做了十多年的女佣,宋琪等于是她一手带大的,也等于是他的奶娘了。

童妈的出身是在渡轮上卖狗皮膏药,所以懂得几下子拳脚,据她说,三两个男人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童妈早年守寡,养有三四个孩子,最大的孩子已经在念中学了,所以童妈的生活负担非常的重,要求的待遇也特别高,她也是因为如此离开宋家的。

高丽黛曾经声明过,只要适合条件,她愿意付出最高的薪金的,所以宋琪想,童妈是个最理想的人选了。

来到太子大厦,宋琪没有看到那辆乳白色的“青岛牌”小轿车停在门口,心中不免纳闷,莫非他们到扯旗山去还未有回来?

当他们走进电梯的当儿,忽的管理大厦的门房向宋琪招手,说:

“你是宋先生吗?高小姐有信留给你!”

宋琪大感诧异,好像高丽黛早已经猜到他会光临的呢。

他走出电梯,那负责门房的工友便取出一只信封交到宋琪的手中。

只见信皮上写着:“留交宋琪先生亲展”几个字。

宋琪忙撕开信皮,抽出信笺,只见上面写着短短的两行字,写着:

“宋琪:见字请速至圣钟士医院,黛留。”

宋琪大惊,他们为什么会跑到医院去了?出了什么意外么?假如没有事情,好好的断然不会跑到医院去的,而且不须要如此慎重其事的留下了这么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宋琪忙向门房询问。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前!”

“是高小姐亲自交给你的么?”

“不!她派一辆出租汽车送回来的!”

“这就奇怪了!”宋琪惶恐说:“高小姐的司机和那个姓萧的大块头可有看见?”

“不!他们好像下午两点多钟就外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宋琪心神不宁,向童妈招了招手,便匆匆的出了太子公寓。

他拦了一部出租汽车,和童妈坐进车厢,即招呼司机迅速开往圣钟士医院去!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童妈问。

“现在还搞不清楚,我们一直被阴谋包围着,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情形这样的坏吗?为什么不告诉宋老太爷,他应该有办法可以遏阻的!”

汽车已经在圣钟士医院的门前停下了。

那是一间私人开设的医院,规模并不大,不过外科手术还是满著名的。

高丽黛突然约宋琪到一间外科医院来会面那绝非是什么好事情,究竟是谁负伤了?是萧大炮和阮难成决斗受伤,还是高丽黛遭受暗算了。

宋琪提心吊胆地走进了医院,他到询问处查看病人的名单,发现其中并没有高丽黛的名字,心中才稍为放心。

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的大名却高挂在急诊室的名牌之上,显得颇为严重。

“这两个人患的是什么病?”宋琪向询问处的护士小姐问。

“车祸!”护士小姐答。

“急诊室在什么地方?”

“由走廊一直进内!”

宋琪道谢后和童妈即赶进急诊室,但那急诊室已经空着无人了。

宋琪再到询问处查,才知道萧大炮和顾富波两人已住进了二楼A字十八号病房。

“你们这间医院的名气颇大,但是办事却是挺胡涂的!”宋琪向那护士小姐打了一记官腔,又匆匆的赶上二楼去。

寻着A字十八号病房,只见那房门敞开着,昨晚上在高丽黛家中胡闹的几个不良少年差不多全在。

那是一间双人的病房,有着两张病床,宋琪走进门就看到高丽黛愁眉不展地坐在一张沙发椅上,萧大炮的头顶上裹扎着纱布,好像戴了一顶白帽子,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左眼角和唇边都贴有胶布,赤裸着上身,斜肩及胸膛间也裹着绷带,身上是伤痕斑斑的,遍涂上红药水。

顾富波躺在另一张床上,情况好像较为严重,仍在昏迷状态之中,床畔挂有盐水袋,还在注射盐水呢。

“宋琪,你现在才到么?我找遍了各地方寻你呢!”高丽黛看见宋琪仿如看见了亲人一样。

“为什么会弄得这样糟糕?”宋琪问。

“果然不出你所料,我们中计遭受暗算了!”萧大炮抢着说。

“医院说,你们是车祸受伤的!”宋琪皱着眉宇说。

“有人在那辆汽车里动了手脚,煞车失灵,撞下山来!”高丽黛说。

“经过的情形怎样的?”

萧大炮便说:“我和顾富波按照时间如约到达扯旗山,在环山处等候了差不多有两个多钟点,阮难成根本没有出现,我们猜想,这小子不可能会来了,打算下山时,顾富波启动了马达,走了没多远的路,正要下斜坡时,顾富波发现没有了刹车,汽车滑行而下,恁怎的也停不住,顾富波一时心慌意乱,为闪避一辆开上山的卡车,我们便撞向一座山上去了,车座前的挡风玻璃破碎,把我割得遍体鳞伤!”

“你们在山上时,汽车仍是好好的么?”宋琪再问。

“可不是吗?大概是我们在环山等候时,阮难成乘虚在我们的汽车里施了手脚,这小子的手段用得太卑劣了!”萧大炮咬牙切齿地说:“终有一天我会拿住他剥他的皮挖他的眼的!”

“我早说过阮难成绝非是光明正大的人,假如他肯公开露面的话,就不会一直鬼鬼祟祟的!”宋琪说。

“我们不能总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呀!”萧大炮很气恼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得改变采取主动!”

“我们计议好派出人去监视太子道对面的两座新建的大楼,不难寻出阮难成的行踪,你为什么不去做呢?这种约会决斗,等于是自寻倒霉的,反而将我们的弱点自行暴露了!”

萧大炮脸露歉色,喃喃说:“现在去做还来得及的!”

“汽车撞得怎样?”宋琪问。

“车头撞得粉碎!报销了,不过好在我买了保险的,保险公司得给我赔偿!”高丽黛说。

“顾富波的伤势如何?”

“他的头部撞着了驾驶盘,脑部受了震荡,现在还在昏迷状态之中!”

“医生怎样说?会有危险吗?”宋琪颇为关心地问。

“要过廿四小时之后才能知道!”高丽黛摇着头,一声长叹,说:“这事情太可怕了!”

“阮难成已经达到了愿望,把萧大炮和顾富波全弄进医院里躺下了!”宋琪说。

萧大炮像动了肝火,忽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召集那几个不良少年计议,他有了决心实行监视太子道对面的那两栋新建筑的大厦觅寻阮难成的踪迹。

他有一条胳膊是脱臼的,医生刚为他接好,还带上了夹棍,行动对他十分的不适宜,经过一阵指手划脚之后,感到痛楚不已。

“阿琪,不如由你来指挥吧,反正我把人全交给你就是了!”他说。

宋琪缄默者,他知道这种事情着急也没有用处,搞得不对,还会“打草惊蛇”把阮难成吓跑了,那末再去找寻其他的线索可更困难了。

“在那里站着的一个女人是谁?好像是和你一道来的!”高丽黛忽的向宋琪问。

“她就是你要找的女佣,懂得三两下子拳脚的!”宋琪回答。

高丽黛一看童妈的那副形状,满脸的大麻皮,心中好像有点不大愉快,说:“她除了懂得拳脚之外,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做得来么?”

“童妈能做得一手好菜!她在我的家里做工就有十多年的历史,我等于是她一手带大的!”

“人好像还不错,只是一脸大麻皮,为什么不去美容一番?日本有很好的美容医师,麻脸凹点都可以拉平的!”

宋琪不免苦笑,说:“这样大的年纪,她又不须要交际生活,麻皮又何妨?”

高丽黛吃吃笑了起来,她真像个傻孩子把当前可怕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医生和护士又来给顾富波检查了一番,又另外注射了两针。

医生说:“希望他能在二十四小时内醒来,否则情况会比较麻烦些!”

萧大炮一声长叹说:“都怪我不好,实在是太大意了,连累了顾富波!”

高丽黛便向医生叮嘱说:“无论如何请你尽力,我不惜代价一定要救活他的命!”

医生含笑说:“除了我们努力之外,恐怕还要祈祷上帝!”

医生和护士离去之后,高丽黛向宋琪说:

“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总不能够在这里等候二十四小时,反正有萧大炮在这里照顾他就行了,假如顾富波的病情有什么变化要尽快给我打电话,我的心情不安,想回家去休息了!”

萧大炮连忙应诺。说:“高小姐只管回家去,顾富波有我在这里就行了!”

宋琪说:“一切拜托你了,反正你和顾富波已经成为难兄难弟了!”

“我的几个弟兄就全交给你了!全听你的调配!”萧大炮说。

“假如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马上打电话给高小姐,我们会尽快替你办到的!”宋琪说。

“王八蛋!医生又不许我饮酒,我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的呢?”萧大炮一声长叹说。

“需要留下一个人照应你们么?”一个不良少年问。

“什么都不需要!”


高丽黛和宋琪带着几个不良少年回返太子道公寓中。

童妈算是即日开始上工了,高丽黛给了她菜钱,童妈立刻在附近的菜市场购买了些鱼肉蔬菜,露其烧菜的一手。

宋琪隔着窗,利用望远镜将对街的两座新建的大厦绘了图形,和几个“阿飞”磋商,分配他们布局觅寻阮难成的踪影。

高丽黛先打发了一点钱,好教这些孩子们多为她卖命。

童妈烧的一手菜的确还不坏,高丽黛又开了一瓶名酒,招待那些“阿飞”一顿饱餐,然后让他们各按照计划行事。

饭后,童妈说要回元朗家中去搬铺盖行李来,要请几个小时的假。

于是那间宽大的屋子内便又只剩下高丽黛和宋琪两人了。

“宋琪,今晚上你要留在这里陪我,说实在的,我渐感觉到有点害怕呢!”

宋琪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道说你不怕有人会说闲话么?”

“我单身一人在H港,无亲无友的,还担心谁会说我的闲话呢?”

“反正我已经有一夜没有回家的纪录,再多一夜也无妨!”

“今晚上,我们作何种消遣呢?跳舞?看电视?掷骰子?玩升官图?”高丽黛在考虑着如何打发时光,她先扭开了收音机,选择了最柔和的音乐,在这时间,她总归是手不离酒杯的。

“我感到有兴趣的,是想请你教我如何打枪!”

高丽黛一怔,说:“对了!也许你迟早会用得着的!”

她匆匆走进卧室,取出她全套的打靶设备,短枪、弹药、射靶,还有垫壁炉的厚毡。

“宋琪,我有一个问题!”她忽的侧着首说:“这件事情若继续恶化下去,令尊是地头上有黑势力的人物,你可否动用他的黑势力呢?”

宋琪犹豫了半晌,皱着眉宇说:“目前,我还不想去麻烦老人家呢!”

“不!我的意思是说,事情若是恶化之后,令尊是否会全力帮你的忙?譬如说像廖二虎他们该会拔刀相助吧?”

“阮难成曾经伤害到我的头上,家父就已经很恼火了,但是我相信阮难成只是宵小之辈,无须要小题大做,有萧大炮的一帮弟兄,足够应付他了!”

“哼,萧大炮已经躺在医院里啦,他是有勇无谋的的莽夫,根本不是阮难成的对手!”

“当前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把阮难成的身分搞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来路?和你之间有着什么过节?要不然,我们永远像和阴魂斗法一样,在茫茫大雾之中摸索,迟早还是要遭受暗算!”

“令尊是江湖好汉出身,对这外来的恶势力当不会含糊,我想除了请他老人家出来镇压以外,余外的人恐怕都不是对手!”

宋琪有苦难言,他和高丽黛交朋友,宋三爷早已有传闻。反对,是意料中的,何况还请他老人家出马对抗阮难成呢?这是必然办不到的事情!

他将练枪的靶子在壁炉之中布置好,取起那支小型的勃朗宁手枪,捏在手心不断地把玩,他先得搞清楚那儿是弹匣的开关,那儿是保险掣,如何装弹药,如何上膛,最后是瞄准,扣枪机,都得一步一步的学习。

高丽黛从旁教导说:“我们通常用枪,多是讲究用快枪的,在危险时枪出鞘就得扣枪机,所以给你考虑和犹豫的机会并不多。在火拼时,一发弹药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所以瞄准全凭心算,眼、手、心,同时并用,枪出鞘至对方倒地,不得超过一秒钟,否则还是不用枪较为安全!”

“不给时间去瞄准怎能打得中目标呢?”

“等到你瞄准得极其正确的时候,自己已经一命呜呼了!”高丽黛说。

“照你这样说,瞄准是属于多余的,拔枪就要打了!”宋琪说:“这岂非等于打乱枪了?”

“我已经说过,要眼、手、心并用,在这一刹那间,非你死则我活,绝无犹豫的余地!”高丽黛说。

“照你这样说,手里有了枪械比没有更危险,我以前从未考虑到这些问题呢!”

“你猜,假如打人的话,该打哪一部分?”

“当然是打要害,打脑袋一枪就可以致命!”

“不!你错了,应该打身体最大的一部分,就是上体胸膛的部分,这样比较容易命中,对方就算不丧命也会倒下,就没有还击的力量了!”

宋琪渐感到有点怀疑,说:“你好像十分内行,这套本领打哪儿学来的呢?”

高丽黛含笑没有回答,以后她就开始教导宋琪练习快枪。

“照说,一般的枪手应该用左轮枪比较适合,但是这种小型的勃郎宁容易收藏可以攻人的不备!”

宋琪连打了好几枪,毫无进步,那只见方的硬纸板靶子,几乎连边也没碰着。

“在这方面我好像没有天才!”他叹息说。

“这是你第一次的练习,我想你慢慢的会有进步的!”

在午夜过后,童妈取了行李由元朗回来,她在公寓的大门口间拾着一张纸条,启门后即将它交给了宋琪。

只见字条上写着:“又两个进医院了,下一个轮到谁?”在那行歪歪斜斜的字迹底下还绘有一枚枪弹。

不消说,这又是阮难成的杰作,他始终不停地利用各种手段实行恫吓与伤害,目的究竟何在呢?

“这个人可恶透顶了!”宋琪气恼地说:“他一直像冤鬼似地向我们缠着!而且处处表现出很了解我们的行踪,但是又不肯露面出来面对事实!”

高丽黛只顾啜着酒,说:“我对这种恐吓的方式已经感觉到平淡无奇了!”

“不过‘邪不胜正’,阮难成一直躲在黯僻处,可见得他并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物,我们迟早还是可以将他击败的!”

“光依靠萧大炮手底下那几个未成年的孩子恐怕不行!他们没有应付这种恶人的经验!”

“我们第一步还是先寻出这个人的行踪,然后再计划第二步!”

高丽黛干脆坐进酒吧里去,拧着了收音机,取出一瓶酒,不断地乾杯,显然的,她的心情也是在极端烦闷之下,她摸出了纸烟,宋琪忙替她擎亮了打火机。

“你是宋三爷的独生子,难道说,你出了问题,他老人家一点也不关心么?”高丽黛问。

宋琪有苦难言,高丽黛尚不知道宋三爷根本反对他们交朋友呢。

“我想,假如宋三爷出面,阮难成就不会这样的嚣张了!”高丽黛再说。

宋琪困惑说:“倘若我再受伤一次的话,也许爸爸就会恼火了,但是他对你的想法又会如何呢?”

高丽黛两眼一瞬,似在思索,说:“莫非有人在令尊面前进馋言说我的坏话么?”

宋琪说,:“我长这么大,从未有在外滋事,也从未有在外过夜,不吸烟,不喝酒,现在所有的坏习惯都有了!”

“莫非说这全是我的功劳?”

“可能这是家父对你的印象!”

高丽黛咯咯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把自己也当做未成年的孩子呢!”

“假如说不是家母患了那古怪的病症,我应该仍在求学年龄!”

忽的,酒吧抽屉内的电话铃声大震,把高丽黛和宋琪的谈话打断了,他们两人俱是一怔。

“王八蛋,准又是阮难成那家伙来恐吓了!”高丽黛诅咒着说,她扳开了抽屉,将听筒取出来扔到桌上,边说:“我不高兴接!”

宋琪忙接过去,拾起听筒。

原来,电话是萧大炮由圣钟士医院打来的,他说顾富波已经醒过来而且可以说话了。

宋琪和高丽黛同时大喜,高丽黛还立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表示感谢上帝。

“唉,幸好如此,假如顾富波为这件事情而残废或是丧生的话,那就太不划算了!”高丽黛说。

萧大炮继续报告说:“不过顾富波的脾气非常暴躁,他立刻要找阮难成算帐……”

宋琪说:“到哪儿去找?这不能怪人家的暗算,只能责备自己的大意,劝他忍耐吧,反正要算帐的话总有日子的!”

高丽黛接过了电话听筒,关照萧大炮说,:“可以关照医生和护士小姐尽量帮助顾富波镇静他的神经,让他多休息,好让身体早日复元!”

萧大炮说:“假如顾富波没事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别胡说八道,你也应该多休养,多陪顾富波几天!”

“不!我是你的保镖,我担心阮难成会暗算你!”萧大炮还表现了他的忠心,其实他的酒瘾难熬,想早些出院弄两杯黄汤进肚。

“我有宋琪在这里可以安全的!”高丽黛说。

“他能陪你过夜么?”

“呸!你管不着!”高丽黛说着,就把电话给挂断了,随后,她用一种神秘的眼光注视宋琪,笑口盈盈的,欲言又止。

“萧大炮最后说了什么?”宋琪问。

“他问你是否在这里过夜?”

宋琪顿时脸上一红,呐呐说:“萧大炮问这话用意何在?”

“有你在这里,我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宋琪一声长叹,说:“我好像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须要有人收容呢!”

高丽黛说:“我高兴长期收容你!”

“你想,我会接受吗?”

高丽黛笑而不答,她向厨房内的童妈吩咐,再弄些许可以下酒的小菜,打算和宋琪畅饮通宵。

“我要随时养成能睡沙发椅的习惯才行!”宋琪先行在沙发椅上躺下。

高丽黛趋至他的身畔,轻轻在他的脸颊上一吻,说:“你大可不必,萧大炮和顾富波他们俩的房间早布置好了,反正现在是空着的!以后我会替你布置一间理想的客房!”

“这样,你岂不变成养汉子?”宋琪悄皮说。

高丽黛死劲拧了宋琪一把,随后笑吃吃地说:“养你这个汉子还不坏!”

他俩在沙发椅上嘻嘻哈哈扭作一团时,童妈刚好捧了两碟凉菜出来,这位老人家一看情形不对,立刻退回厨房去了。

“童妈!不必拘束,以后你可能要看成习惯呢!”高丽黛高声向她招呼说。

童妈又自厨房的那扇弹簧门探出头来,晃了晃脑袋说:“宋琪是我自小看大的,日子很快,但是我怎会看得习惯呢?”


夜阑人静,宋琪终于还是在沙发椅上睡着了,餐桌上剩下了的残肴和打翻了的酒杯和酒瓶显得有点狼藉。

显然的,他们两人畅饮了好一段的时间,宋琪不胜酒意,迷迷糊糊地先在沙发椅上躺下。

高丽黛还好,她走进卧房的浴室去时,拧开了莲蓬头还在高歌,显得无比的兴奋。

时钟敲过了三点,忽的,高丽黛自卧房内忽的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声。

宋琪在沙发椅上惊醒,一个滚身跌落地上。

高丽黛接连地惊呼,半裸着玉体奔出了房门:“宋琪,快来,有贼……”

宋琪还不及爬起身,睡在佣房里的童妈可执起了一把菜刀奔出客厅外来了。

“贼人?在什么地方?”童妈拉大了嗓子怪叫着说。

“在卧房里,窗户……”高丽黛丧魂落魄地说。

宋琪被吓出一身大冷汗,急忙自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一头猛向高丽黛的卧房冲了进去。

果真的,在那靠横街装有铁栅枝的窗户外,有着一个人影,他的情形也是张惶失措的,大概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形之下被人发现,在十层高楼的悬空之上,他欲逃走的话还甚不方便呢。

“毛贼,你总算找对了地方啦!”童妈握着菜刀冲进房内,她真像是个练武把子的人物,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窜上了床,不顾一切的危险,伸手向窗外便抓。

那个窃贼,双手正握在窗上的铁栅枝上,大概是要闪避童妈要抓他的那只手,蓦地,一声惨叫,竟坠楼跌落街上去了。

噢,由十层楼上悬空跌下去焉有不粉身碎骨之理。

宋琪只听那声惨叫已是毛发悚然,他忙趋至窗前,但是视线所及,他无法看到街巷间的情形。

“噢,小子竟掉下去了,那非摔死不可!”童妈楞楞地说。

附近许多高楼大厦上的邻居多为那一阵惨呼的怪声惊醒,有些窗户纷纷亮着了电灯,也有居民趋出露台外观看。

“对面的屋子闹贼……”有邻居说话了。

“快打电话报警!”

“贼人好像坠街了呢……”

宋琪在毕生之中还未有过这种经验,他趴在窗户上,惶然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他的手扶着那窗上的铁栅枝时,却发现铁栅枝折断了一根,在那折断的边缘处,却好像是用钢锉所锉锯过的,有着斑斑的折裂痕迹。

再细看其他的铁栅枝时,另外还有一根也是锉锯过的,就是尚未折断开。

莫非刚才那个歹徒是企图用钢锯将铁栅枝锯开入屋行窃么?

那末他为什么要选择高丽黛的卧房?

这间公寓内的窗户有十余面之多,随便锉开那一扇窗户的铁栅枝同样的可以进屋,为什么单单要挑选高丽黛的卧室内的那扇窗户呢?

“啊,多么可怕,多么可怕……”高丽黛魂不附体地一头倒在宋琪的怀里,结结巴巴的说。

“没关系,贼人已经坠下楼去了!”宋琪向她安慰说。

“我下去看看。”童妈的火气仍然很大,她执着那把锋利的菜刀,大步的向门外出去。

“童妈,放下你的菜刀,要不然会被人误会你行凶呢!”宋琪关照说。

“杀贼人怕什么?反正他的身上不会有刀伤的!”童妈说。

是的,有些好事的邻居已发现歹徒的尸体躺在横街巷间。

不用说,那歹徒是必然丧命的了,由十层高楼坠下去,没有不摔死的道理,问题是这个家伙是经遣派企图行凶而来抑是果真的是小偷,事情纯是巧合?

一些好事的邻居已纷趋至横巷去看热闹,议论纷纷的喧闹不已。

“唉,脑袋摔扁了,肝脑涂地的,真是做孽!”一个邻人拉大嗓子说。

“也是该死,前两天对面的宏宾大楼第七层至第十层全偷了,简直不成话啦,最近小偷真是猖獗得可以!多摔死几个也是活该!”

“H港人烟稠密,到处都是人,小偷仍然到处皆是,真不懂是怎么搞的?”

“这也是生活艰难!”

不一会,有人嚷叫着警察到了,跟着,有警车声响自远而近。

宋琪向高丽黛说:“我们也应该下去看看了!”

“不!别离开我……”高丽黛仍紧搂着宋琪不肯放手。

“警察已经到了,事情由我们这里发生,警察迟早会上来问话的!你最好马上把衣裳穿好!”宋琪说。

高丽黛竟忽然的掉下了眼泪:“宋琪,我很奇怪,我们相处这样久,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了,为什么你还没有向我求婚?”

“求婚?……”宋琪的心弦倏的一震,这是他做梦也没考虑到的事情,高丽黛竟然会向他先开口。

“嗯!难道说你不爱我么?”

“我爱你……”

“那末快向我求婚吧!”高丽黛顿了一顿,抽泣着说:“本来,我打算在H港只停留三天,我原打算赴菲律宾、马来西亚等,许多地方作长期的遨游,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改变了计划,在此置下了产业,还不是全为了你么?”

“丽黛,我向你求婚!”宋琪呼吸急促地说。

“你别放开我,搂得我紧一点,没有你,我觉得太不安全了,为什么环境会变得这样的可怕?”

“有我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有了你,我就觉得安全了!”

正在这时,有人揿门铃了,宋琪猜想,可能是警察来问案子,高丽黛的身上还是只裹着一条大毛巾,他即关照高丽黛从速穿起衣裳。

宋琪外出应门,果然是一位武装警察和一位便衣刑警,武装警察先说话。

“街巷下面摔下去一个人,听说是由你们这层楼的窗户上摔下去的!”

宋琪即回答说:“不错!那歹徒图谋不轨,在外面用钢锉企图锯开铁栅枝,但被我们发现后即摔下楼去了!”

那便衣人员听说,即要求看现场的窗户。

“你是这屋子的主人么?”刑警问。

“不!”宋琪有点不自在,说:“高小姐是这里的主人!”

高丽黛已自寝室内整理好衣裳出来了。警察和便衣的眼睛同时一亮。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便衣刑警再问。

“他是我的未婚夫!”高丽黛抢先回答。

刑警点了点头,再问:“先生贵姓?”

“我姓宋!”

“住在什么地方?”

宋琪据实回答,刑警取出小册将宋琪已说的一切记录了。

刑事警察办案有他一贯的方式,他边检查高丽黛窗帷内那扇窗户的铁栅枝,一面向高丽黛问话,她的年龄、籍贯、到港日期、做什么事情?问得非常详细,高丽黛对答如流一点也不含糊。

那扇窗户上装的铁栅枝证明了其中有一根折断,另外的一根有锉锯过的痕迹。

贼人是由屋顶上的平台垂绳下来,那根绳索仍悬在半空中。

不过,利用钢锉来锯开铁栅枝的话,那并非是很短的时间可以达到目的的,至少也须得一两个小时以上,那末这个贼人也可谓胆大妄为了,钢锉磨擦的声响绝不会轻,他明晓得寝室内睡着有人,不怕将屋子内的人惊醒么?

刑事警察研究过铁栅枝上遗下的痕迹,据他的经验判断,他相信那贼人的工作进行了不止一天了。

“据你的看法,他曾经在这里锯了好几天么?”高丽黛问。

“很可能是如此的,上面有着新旧的痕迹,好像不是同一天锯的,同时,锉锯的地方也有着好像在房间内锉的,说不定,这个贼人是有内应的!”刑事警察说出他的见解,并请高丽黛去认尸。

“我生平最怕看死人,我不要去!”高丽黛拒绝说。

“也或是你认识的人,这件案子便可以明朗化了!”刑事警察说。

“既然这样,我陪你去看看又何妨?”宋琪说。

“我在香港什么亲戚朋友都没有,哪会认识一个小偷?这简直是开玩笑!”高丽黛发嗔说。

“这是应刑事警察的要求,你只去看看,假如不认识就算了!”宋琪劝说。

“我不要看!”高丽黛坚决拒绝,说:“假如一定要强逼我的话,我立刻请律师提出控告!”

刑事警察解释说:“我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希望迅速替你把这件案子解决!”

“我相信凭你的理解,很快的就可以将这贼人的身分了解,案情的真相就白了!”宋琪只好向刑事警察说好话了。

警署方面派出来的技术人员已拍摄了死者坠楼的现场照片,屋顶平台上的绳索,死者所用的锉刀都经摄影之后收存留作证据,这时候由童妈带进来拍摄寝室内经锉锯过的窗户。

当警方的救护车将尸体移走时,天色已露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