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奕森驾车落下了斜坡后,即踏满了油门,急疾地向石隆门的警署而去。

当他经过那荒凉路边的电话亭时,计算过时间,由张宅到这个地方来需要多少的时间。

仇奕森对这项估计,好像是有需要用得着的地方。

不久,汽车已经在警署的门前停了。

果然不出所料,死者的尸体已经被焚化了,所留下的只是十余帧用以存案的照片,以及死者的遗物。

杨公道和他的儿子杨元埠正在研究那些照片。

死者的遗物,杨公道已经不愿意看了,因为那全是杨元邦所有的东西,他的衣衫、手表、打火机,全是杨公道熟悉的。

他们最需要知道的是死者究竟是否杨元邦?

高奎九说得神奇,这是陈枫耍弄的诡计,利用一个死人冒充杨元邦作为他敲诈的本钱,那么这个死者又是谁呢?以高奎九所说,死者是个达雅克族人,只是面貌和杨元邦长得十分相似。

那么这个达雅克族人又是谁杀死的?是陈枫吗?杨元邦是否知情?

现在杨元邦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杨公道和杨元埠一直在研究这些照片,他俩没说任何的一句话。

仇奕森和张天娜也进入了警署。

因为那些存案的照片大多数是裸体的,仇奕森让张天娜回避。

杨公道将那些照片重复看了几遍,仇奕森很担心,因为看照片和看真人是大有差别的,尤其是那个死者和杨元邦太相似了,万一杨公道认不出来,岂不就要把事情闹大了?这会对高奎九他们不利的。

杨公道和杨元埠相对摇了摇头,将照片交还给警署的保管员。

“你们两位对这死者有所认识吗?”管理员问。

“没什么可提供的!”杨公道向警员道谢过后,和杨元埠走出了警署。

杨元埠向仇奕森说:“死者不是杨元邦!”

仇奕森说:“你可以这样确定吗?”

杨元埠说:“当然可以确定,杨元邦是采燕窝的,经常爬山攀悬岩,他的身上伤痕很多,尤其是在左肩头上,有着一个碗大的伤疤,那是被燕窝岩的石柱砸伤的,那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命,伤口治了很久才好!这种伤痕居然死者身上没有!就算他穿了杨元邦的衣裳,戴了杨元邦的手表及一切应用的东西,我们也不会相信他就是杨元邦的!”

“嗯!这样就好了!”仇奕森说。

杨公道走出警署时,脸上就笼罩上一重愁云,他开始怀疑,也许高奎九说的是对的,陈枫以“移花接木”的手法,以一具尸体代替了杨元邦向高奎九敲诈勒索。

假如说,他的敲诈失败,是否就会杀害杨元邦弄假成真,“移祸江东”藉以泄恨?

杨公道心中想,假如陈枫这个人是这样的,就太没有人性了,他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错待陈枫的地方,由陈枫流落砂劳越,投靠他开始,他一直将陈枫当做上宾看待,同时在“公道楼”里也给他最好的职位!

陈枫是否财迷了心窍,不惜“恩将仇报”,出此下策?

杨公道开始有点后悔,因为陈枫在投奔他的时候就有人指示过,陈枫这小子脸有反骨,将来不得善终,教杨公道别重用他的。

“唉,我真搞不清楚,杨元邦自己有一间燕窝行,生意也做得不错,为什么会和陈枫合伙干此勾当?”杨公道叹息着说。

“仇叔叔已经说过了,元邦的燕窝行已是亏空累累,债主临门了!”杨元埠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杨公道坚持着说,“假如说,元邦好吃懒做,坐吃山空,那还情有可原!元邦自己肯吃苦,经常自己上山采燕窝,弄得伤痕累累,半死不活回家,难道说,这间店还不能维持?”

仇奕森说:“杨元邦和陈枫玩到了一起,吃喝嫖赌全来,嫖只是伤身体,赌却能倾家荡产!杨元邦可能是赌博负了债。”

“这个孩子就无可救药了!”杨公道叹息说,“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也好!”

“让他得到一点教训,以后或许会改过做人!”杨元埠说。

“哼,你们还谈什么做人的大道理呢,也说不定他这次就把命给丢了!”仇奕森说。

“你为什么要吓唬他们呢?”张天娜望着仇奕森,埋怨地说。

杨公道呆了半晌,忽地吩咐他的儿子说:“你现在立刻回古晋市去,到燕窝行去查杨元邦的帐,看他亏空的程度究竟如何了?”

“爸爸留在这里吗?”

“我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杨公道说。

“查出了帐之后怎么办呢?”

“可以打长途电话给我!”杨公道复又问仇奕森说,“张宅可有电话吗?”

张天娜便将电话号码告诉了杨元埠,仇奕森是有心人,当时也把号码记在心上。

杨公道性急不已,催促杨元埠赶快启程,杨元埠父命不敢违,跨上汽车风驰电掣去了。

“现在陈枫究竟躲在什么地方?”杨公道又问。

仇奕森摇首说:“我正在设法侦查,但是连一点什么线索也没有!”

“我留在石隆门,假如说杨元邦的行动,仍然自由的话,他必会自动出来见我!”

仇奕森邀请杨公道再到张宅去,他们三人再次跨上汽车,又重新驶上那弯曲的盘山道,来到张宅的门前。

阿龙早替他们将铁闸门打开了,汽车驶进了花园,高奎九的情绪很紧张,扶着一条伤腿,仍留守在客厅之间,等候他们的回音。

当高奎九看见杨公道又随仇奕森回到屋子里来的时候,心中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

仇奕森启开车门,迎杨公道下车,一面向高奎九说:“杨大哥已经认出,死者并不是杨元邦!”

高奎九大喜,说:“这样好了,陈枫的阴谋便毕露无遗了!”

“现在我们需要研究杨元邦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他和陈枫是否串通的?”

高奎九又问:“杨老先生回来了,他的长公子呢?”

“杨元埠回古晋市去查他的弟弟的燕窝行究竟亏空到什么程度了。”仇奕森回答道。

高奎九勉强起立,迎杨公道进入客厅,杨公道稍有歉意,因为他在未到警署去之前,曾对高奎九有不礼貌的地方。

现在,他们应该是站到一条阵线上去,共同抵抗外侮。

杨公道要求高奎九将陈枫和杨元邦敲诈勒索的始末重新叙述一遍。

高奎九说:“这是非常意外的事情,好像是‘节外生枝’,我们正穷于应付‘胜利友’的残党的敲诈勒索,突如其来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在午夜间摸索进屋子,假如不是仇奕森发现其中有一人是令公子的话,他俩的其中一人非死即伤!”他又重新将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仇奕森说:“在此事发生之后,陈枫曾多次打电话来勒索!”

“他们要求的数字是多少?”杨公道问。

“十万叻币!”

杨公道皱着眉宇,说:“这并非是个怎样大的数字,杨元邦参加和陈枫一起勒索不是太笨了?就算两个人对分也只有五万元!”

“可是对小孩子而言,却是个大数字啦!”仇奕森说。

杨公道突然改变了话题,说:“你们自己本身遭遇的难题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高奎九说:“我伤了一条腿,仇奕森俘虏了他们一位女郎!”

杨公道叹息说:“仇老弟不是做女人的俘虏就是去俘虏女人,习性难改的!”

仇奕森连忙声辩说:“不!这一次是在战场上俘虏的,实在是因为高管家受了伤,为免落在对方的手中,为自己的脱身计而为的!”

由于仇奕森声辩时的样子非常的尴尬,惹得张天娜抿嘴噗嗤一笑。

“事实是如此的!”仇奕森再说。

“你在我面前再多辩也没有用的!”杨公道再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是如此的!”

仇奕森想解释,但找不出合适的字眼,居然也急得面红耳赤,张天娜觉得非常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仇奕森瞪了张天娜一眼,张天娜始才缄默下去。

仇奕森燃着了烟,双眉深锁,好像有了他的新计划,忽而他向杨公道说:“我有一种新的想法,就是施家和张家之间的恩怨,希望杨大哥能出面给他们排解一番!”

杨公道急忙双手乱摇,说:“不!我自从收山之后,不问江湖上的琐事久矣!我能怎样替你们排解呢?”

仇奕森即自身上摸出施素素的人名册子,翻开,指着上面说:“这上面有很多个地址都是砂劳越的华侨,也许杨大哥会认识!”

“认识又怎样呢?”

“在石隆门有一条叫做依莉莎白道的,有一幢红墙红瓦的精致小洋房,曾经把这间屋子借给施志骅他们用,我因此想到屋子主人和施志骅他们必有深厚的交情,要不然,怎会将屋子借给他们干此勾当?”

杨公道摇首说:“我不知道有这么的一幢别墅,但是它的主人该不难查出。”

仇奕森便将那人名册子递了过去,凡上面写着有砂劳越地名的都一律指给杨公道看。

高奎九在旁插嘴说:“这件事情若能排解的话,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呢!”

杨公道看过那几行人名之后,复又摇了摇首,说:“我一个也不认识!”

仇奕森说:“有名有姓有地址,凭杨大哥在砂劳越数十年的关系,总该有办法可以将他们寻出来,搭上关系的!”

杨公道甚表困惑,说:“我没什么把握!”

忽然,他们像听得电话的铃声,高奎九甚感紧张,忙招阿龙背他上楼去听电话。

张天娜说:“我代替你上去听吧!”

杨公道似感不解,说:“屋子这么大,为什么将电话装置在楼上?”

仇奕森说:“在通常的时候,高管家很少下楼,电话是光只供他一个人用的!”

“其他的人要用电话时,就得上楼吗?”

仇奕森说:“其他的人不用电话!”

杨公道便笑了起来,说:“你们这家人,真有点古怪!”

不久,张天娜已慌慌张张的出现在楼梯口间,说:“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姓陈的,可能就是陈枫,话说得十分难听……”

杨公道一听陈枫二字,就无名火起三丈,即说:“让我去和他说话!”

仇奕森忙劝阻说:“不行,若他知道杨大哥和我们合在一起,说不定就会另外出什么乱子!”

“假如说,陈枫一定要这样做时,我们合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不是动火气的时候!”

高奎九已让阿龙背他上楼去,他要听陈枫说出他的企图。

阿龙背着高管家上了楼梯,进入他的那间幽暗的房间,电话机的听筒置在他那张书桌之上。

仇奕森、杨公道、张天娜都跟随着进入房内,他们很关心这件敲诈案的进展。

当高奎九正要拾起听筒之际,仇奕森突然一把将他的手按住,堵住了听筒,正色说:

“假如陈枫的目的仍是勒索的话,不妨答应他,问他交款的方法!”

高奎九点了点头,仇奕森才松下了手,高奎九附耳话筒上,说:“我是高奎九,有话只管说!”

对方哈哈一笑,说:“姓高的,你的末日是愈来愈是接近了,到了苟延残喘时,还不肯低头吗?”

“你可是陈枫吗?我们无冤无仇,何必苦苦扰缠?”

“我被弄得家散人亡,何谓无冤无仇?”陈枫说。

“你究竟打算怎样?”

“还是一句老话,你想把这件事摆平,就需得付出代价若干!”

高奎九回首向所有在场的人看了一眼,始又说:“你到底想要多少?”

陈枫竟毫不考虑,说:“还是老数字,叻币十万!”

“你知道我不会有那么多的钱的!”

“钱少了就下不了地,你自己稍加考虑吧!”

仇奕森在看着手表,计算时间,他担心高奎九或会谈砸了,忙向他点首示意接受条件。

“好吧!但是杨元邦的问题你打算怎样替我解决?”

“你付了钱,自然事情就摆平了!”陈枫说。

“我们怎样付款?在什么地方碰头?……是否到我这里来?”

“你无需玩弄狡猾!我要的是现款!你用皮箱装起,限在明天晚上以前完全筹备妥当!我会再通知你如何交款!”他说完,立刻就将电话挂断了。

仇奕森不断看着手表,他摇了摇头,说:“时间不够!”

张天娜感到诧异,说:“你研究时间干嘛?”

仇奕森说:“我猜想陈枫可能会利用哪一座电话亭,我计算由此地下山去将他擒拿的时间!假如说,像现在这样的进行,再多三分钟的时间,就够了!”

高奎九吁了口气,说:“这家伙非常狡狯,话不多说就将电话挂断了,恐怕也是防我们的这一着!”

仇奕森说:“不管怎样,你也得先将十万元筹备妥当,明天敷衍他一番!”

高管家瞪大了怪眼,说:“老天,叫我到哪儿去筹这十万元?”

仇奕森说:“高管家应该是有办法的!住这样的华屋,相等于是画地为王,连十万元也筹不出吗?”

高奎九气得浑身发抖,高声咆哮说:“哼,我明白了,你和陈枫是串通的,目的不过想探出我的财产的匿在处,哼,你的心太黑,手太辣……”

仇奕森嗤了一声,说:“真是血口喷人,好心遇着雷殛!”

所有在场的人全笑了起来。

高奎九自知失言,仍气忿不已。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去筹那十万叻币的现款?高奎九愁苦不已。

这个人的性格,非常特殊,只要提到了钱的问题,对任何人也不信任的,好像所有立在身旁的人全变了敌人。

仇奕森冷眼旁观暗觉好笑。

阿龙忽的拉开了房门,门外跌进来的是施素素,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溜上来躲在门外偷听他们的谈话。

阿龙知道这女孩子的胆子小,故意哇啦哇啦吼叫向她吓唬,仇奕森连忙阻止,却向施素素说:

“奇怪,趁此大好机会,你不设法逃走,反而跑到楼上来偷听个什么劲?”

施素素呐呐说:“我以为是我的叔父打电话来了!”

“不!这与你的叔叔是无关的!”

“我听见你们在谈钱!”

“难道说,我们不能够谈吗?”

“不!我以为只有我的叔父会来向你们谈钱的!”施素素皱着眉宇说,“难道说,你们另外还有困难吗?”

仇奕森没有回答,回首看了高管家一眼。

高奎九很气愤地说:“我已经下了决心,不管怎样,我绝对拒绝接受敲诈勒索的!”

仇奕森说:“不管怎样,你在明天之前把钱筹足就是了!”

“我没有办法……”他坚决说。

杨公道一直呆着,忽而说:“假如你实在不方便时,我可以帮忙你想办法!”

“既然这样,陈枫和杨元邦都是你的人,何不干脆你拿十万元出来把他们打发掉了事!”高奎九说。

杨公道说:“但是我明白仇奕森的意思,他是想以这十万元叻币为饵,要捕元凶入网!”

“假如是要捕凶的话,大可不必要钱,只需要一只空箱子就行了!”

仇奕森说:“问题需要你自己去考虑!”

这时候,电话的铃声又响了,高奎九情绪紧张,急忙拾起电话筒。

“谁?——什么杨先生?”高奎九又眯了眼。“怎么回事,杨老先生的电话打到这里来了?”

仇奕森忙说:“张天娜告诉了杨元埠这里的电话号码!”

“谁叫你尽把麻烦向我的家里拖!”高奎九瞪了张天娜一眼,狠声说。

杨公道即时上前接过电话听筒,附耳一听,果真的是他的儿子杨元埠打来的。

杨元埠说:“二弟的燕窝行果真的是亏空累累,负债有六七万之多,连店里员工的薪水也发不出来了!”

“他的钱究竟是怎样花掉的?”杨公道抚着银髯,似乎有无上的感叹。

“听那些员工说,他经常和陈枫在一起,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唉!真是不肖……”

“现在该怎么办呢?”杨元埠请示。

杨公道说:“你替我带五万元现钱,马上赶到石隆门来!”

于是,电话便挂断了。

仇奕森说:“杨大哥,高管家需要的是十万元才能解决难题!”

杨公道说:“看高管家的情形,筹五万大概不成问题!”

高奎九很觉尴尬,皱着眉宇说:“杨公道老先生的帮忙我非常感激,但是我不打算向勒索者屈服,所以筹这五万元是多余的……”

杨公道立即说:“仇老弟已经说过,这些钞票无非是做香饵用的!主要的是我们要擒拿元凶!诱他入网,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事情关系有杨元邦在内,我是义不容辞的!”

“不说丢人的话,我连五万元也筹不出来!”高奎九说。

“尽你的能力吧!”仇奕森也开始怀疑,也许高奎九真的没有钱呢。


午后,天空间正降着赤道雨,芳妈在她的房间内呜咽着,她的手脚仍被捆绑着,大概是精神病已平复了,回复了原状,但是高管家并不因此就肯放她,因为屋子内有着好几个陌生人。

每遇着有陌生人居留在屋子里时,芳妈的怪病就容易发作,有时候也发作就不大容易收拾的。

高奎九有这样的经验,所以尽管芳妈哭得怎样哀伤,他只装做没有听见,充耳不闻。

仇奕森所居住的房间,和芳妈的住处最为接近,施素素在房间内,愈听那哭声愈感到恐怖,那简直好像是幽灵哭墓一样。

仇奕森因为彻夜未眠,甚感疲乏,倒卧在客厅中的沙发椅上假寐。

张天娜尽地主之谊,招待杨老先生在屋子内外各处参观,其实杨公道的目的是想藉此机会了解张宅所遭遇的困难,全家的前因后果,又为什么仇奕森会对他们的案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高奎九召阿龙在他的房间内关上房门吩咐了许多的事情,阿龙是唯命是从的,他离房出来时,全副武装,长短枪佩上弹带,靴子里插有匕首,好像要去应付大战似的。

他匆匆忙忙披上雨衣,冒雨而出,将汽车自车房里驶了出来,当他正要启开大铁闸门时,仇奕森却冒雨追出来了。

“阿龙,你单独一个人,要上哪儿去?”

阿龙摇了摇手,意思是请仇奕森不要过问。

仇奕森却钻进了汽车,坐上驾驶室的座位,说:“在这时候单独外出是很危险的,高管家伤了腿,芳妈的疯症又未好……”

阿龙指着汽车,用手指绕了两转,又扮怪脸。

仇奕森不懂,说:“什么意思?我不懂!”

阿龙情急之下,用枪头在那泥地上画了两个火柴棒人形。

“嗯,我明白了,是召人来吗?”仇奕森说。

阿龙猛点头。

“召什么人来?”

阿龙拔出刀,装扮出达雅克武士之形状。

“我可以陪你去,有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仇奕森边说,已启动了马达驶出院外去了。

阿龙还得下车冒雨将铁闸门关上。

汽车出了张宅的大门,若向右行驶,便是下山的道路,若向左行驶,那便是崎岖难行的山道,是向山上去了。

阿龙打手势,教仇奕森驶上山去。

仇奕森说:“为什么要驶上山去?高管家不是教你去寻人来作帮手吗?”

阿龙仍以手势向山上指。

仇奕森只有掉转车头向山上去,那条山路是黄泥道,新开辟的,上面铺了薄薄的一层碎砂石,经过一阵骤雨之后,黄泥自石缝中冲刷出来形同黄泥浆,湿滑泥泞,汽车也甚感吃力,汽缸虎虎地吼着,慢慢地向上爬。

道路是绕山脚的,行了一段路,下望便是百丈悬岩,触目惊心,假如驾车不慎,掉下山去,必会粉身碎骨。

“我们上什么地方去?”仇奕森问。

阿龙没有回答,只双手捧着那支长枪,不时地向车窗外注视。

“嗯,我明白了,一定是上达雅克族的村子去。”仇奕森说。

阿龙点了点头。

“是否找吐图?”

阿龙大喜,立刻翘起了大拇指,意思是指仇奕森猜对了,这就是哑人“有口难言”之苦。

“吐图是住在土人村的长屋吗?”仇奕森又问。

阿龙一摇首双手比成一个大洞。

“是穴居人吗?”

阿龙点点头又翘出大拇指。

汽车再向上行驶,道路比较平坦,碎石子浮铺在路面上,通常是甚少汽车行驶的关系,路面有着两条轮胎行驶的轨迹,汽车辗在上面,不时会溅起碎石砸着钢板,当当作响。

前面是一座山林,道路开辟在山林的中央,那几乎像是原始树林,高可参天,将阳光都蔽住了,还非得开亮了车灯不可。

雨水自树梢上浸透下来,形成水柱似的,也有像瀑布似的,形成奇观。

“还有多远的路程?”仇奕森又问。

阿龙向前一指,道路在森林的出口处,像一个拳大光亮的洞。

那洞口渐大了,便是汽车行驶的距离接近了。

光是这一段路,汽车就行驶了有十多分钟,等到他们的汽车驶出了森林时,雨已稍歇,阳光艳丽,这就是赤道线上的奇景,在山峦间弯着一条彩虹。

不久,阿龙击掌,打手势教仇奕森停车。

当前是一座重叠的山峦,大概很久以前它是采矿的矿场,日久资源采尽,矿场便废了,山上重重叠叠都是些大小不一的窟窿,看得使人麻酥酥的。

贴着山边,有着许多废掉了的木桩梯子,是供爬山用的。

仇奕森选择了停车的地方,阿龙帮同他将车窗完全摇起,将汽车锁好,然后两人各持枪械,踏木桩梯上山而去。

那些木桩大多数是利用天然环境嵌镶在山壁的缝隙上的,经过长久雨淋日晒,大多数都已腐朽,踩到上面去要极其小心,若其中的一根折断了话,那即会连人一起跌下山去。

仇奕森打量过整个地方的环境,除了由这些危险的木桩梯可以上山之外,另外还有一条很平坦的道路是可以上山的,他暗觉奇怪,阿龙为什么要引他由这儿上去呢?也说不定这家伙有不轨的图谋,心中便有警惕。

阿龙领在前面,手脚并用爬行着,动作俐落快捷,一忽儿他已经抢在山头上了。

仇奕森小心翼翼,踩稳了木桩,一步一步向上爬行,假如说,在这时候遭遇了袭击的话,可真不堪设想呢。

阿龙不断向他招手,催促他的行动需要加快。

“唉,一个人年纪大了,就连什么也不行了!”仇奕森由木桩梯爬上了路面,却指着那条路面说:“阿龙,我们为什么不由这条路上山呢?爬这种桩梯,是很危险的!”

阿龙用手一长一短地比了一比,意思是说,由平路上来,路途太远了,他再一招手,教仇奕森继续登山。

这时候,仇奕森看见一块路牌,上面有英文,也有法文,他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地方就是石隆门著名的奇景之一,“鬼洞”呢!

他很奇怪,阿龙竟把他引到这个地方上来了,莫非是吐图就住在“鬼洞”这地方?

高奎九曾经自己承认过,吐图和两名达雅克族人都是经他雇用的,他雇了三个人居住在“鬼洞”这地方干嘛呢?

再向山上爬去,仍是靠那些木桩梯子作为道路,这时候由那梯子的方面看过去,可以看到各种形形色色大小不同的洞穴。

洞穴甚为幽深,黝黑的一片,甚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据传说,鬼洞的地方,有嶙嶙的白骨堆叠,英国人称它为“华人革命”的古迹,在公元一八五七年,英国人统治砂劳越之前,石隆门已有十三间金矿公司,所有的矿工,大多数是华人,及至土人酋长将此地赠予英人詹姆士,并封他为拉耶王后,有了统治权的拉耶即残暴无道,对华工采取高压手段,逼杀无数生灵,引起华工群起抗暴,联合了十三间金矿公司的矿工集体行动,由石隆门直杀至古晋市,攻陷古晋,拉耶是泅水逃生的,在后这位暴政者募集了大批的达雅克族武士,杀败华人,收复古晋,驱华人返石隆门,华人退守山洞,苦战数昼夜,拉耶实行火攻,华人矿工连眷属老少共计万余人均被焚杀洞内,这和荷印的红河之役,以及西属菲律宾的几次屠杀大致相同。

在砂劳越的老华侨,还能口传当时的情形,没想到若干年之后它竟变成了观光胜地之一!据说,现在洞内还时常可听见鬼泣之声,天阴则闻,话虽有点迷信,但凭吊灵魂,真会令人感慨万千呢。

仇奕森一直在找寻那供人观光的真正的“鬼洞”。

越朝上行走,下望便是悬崖,更觉可怖。

不久,已上至山岗上面,那地方的风向正对准了对山的峡谷,正好通风,所以风势很大,像在呼呼怒吼。

在那地方,正好有着一个斜面开辟的矿洞,洞口有岩石阻挡着,看起来,似乎有点鬼祟,在那些岩石的夹层之中,架有几间茅屋,以巨石压着,看上去还像似满牢固的。

阿龙在四周打量了一番之后,不见有人影,便举起枪柄去敲那扇厚重的木板门,澎,澎,澎!一阵猛响之后,屋子内好像并没有人,是空着的。

仇奕森有意进入那矿洞里去窥探一番,探首进内,只见那矿洞内还有着一扇薄木门,门上挂着一块木板,上写“谢绝参观”四字。

蓦地“刷”的一声,飞过来一根长矛,正插在洞口间,仇奕森以为受到暗袭,急忙掏出短枪,猛一回首间,只见山岩上跃下来一个赤身露体的达雅克族武士,凶神恶煞般地举起一把砍山刀。

仇奕森举起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叱喝说:“别胡来!”

达雅克族武士比较怕枪,因为他们所用的武器大半是土制的。

但是这家伙仍不肯示弱,高举着砍山刀不肯退开。

仇奕森定睛仔细一看,这家伙是认识的,在那天晚上向吊桥底下的茅屋夜袭时,这家伙也有参加呢。

“阿龙,阿龙!”仇奕森只有呼喊。

阿龙匆匆忙忙钻进了矿洞,一看情形不对,忙用枪将他们分隔开。

那名达雅克族武士像很不服气,用土语说话,叽哩呱啦的,大概是指这矿洞不许有任何闲人进内。

阿龙是哑巴,不能说话,他用枪将那达雅克族人推到矿洞外去了。

这时候,只见那名叫吐图的达雅克族人,手提着两只山雉飞奔而来。

“阿龙——”他学着汉人说话。

阿龙放下了枪,向他打手势,翘起了大拇指,意思是说,老大哥高管家请他立刻去。

吐图是管理其余的两名达雅克族人武士的,他向那名无礼的野汉子一阵叱喝,始将那人斥退,打开嵌在岩石中的茅屋大门。

那茅屋内部还满宽阔的,进入屋子内,只见琳琅满目的尽是禽兽的标本,另外就是一些土制的武器以及制造标本的药物。

仇奕森对那些兽类的标本很感兴趣,那些标本和高奎九寝室所装饰的制法完全相同。

高奎九雇这几个猎人在此干嘛?专为替他狩猎吗?那么那座矿洞的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样神秘?大门掩蔽,还挂上“谢绝参观”的牌子,那凶恶的达雅克族人好像是专为把守那扇洞门的,所以几乎造成流血。

仇奕森的心中,忽而又有异想天开的想法,也许是张占魁所劫夺到手的财宝就是收藏在此!

高奎九能变卖的,当然变卖了,但是不能变卖的,便收藏在这深山无人注意的矿洞里,还雇用了三名达雅克族武士看守。

“嗯,很有可能呢!”仇奕森自语说,以张占魁在黑社会的领导地位而言,他是一个目不识丁的粗汉,还是以图画代替文字,虽然残暴凶恶嗜斗,但是运用智慧而言是有限的,他的想法可能就是这样,虚筑一座坟墓在张宅的花园内,藉以引诱仇家的注意,其实他的尸体连同他的财富,完全收藏在这矿洞之内。“嗯!一定是这样的……”是时,阿龙和吐图不断地在打手势,似乎商量妥当了一件事情,看他的样子,可能是传递了高管家的命令。

“阿龙,可以告诉我矿洞内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吗?”仇奕森忽问。

阿龙急忙双手乱摇,翘起大拇指作刎脖子状,意思是说高管家会杀他的头。

“是否张占魁的棺材在里面?”仇奕森再问。

阿龙还是摇首否认。

“里面有金银珠宝,钱财?”仇奕森逼着说。

阿龙跺脚,又作刎脖子之状。

“你不告诉我,我还是会查出的!高管家已经受了伤,一切的事情由我替他作主!你最好能坦白告诉我!”仇奕森说。

“杀——”吐图忽然说了一句华语,并拍了拍腰间的佩刀。

仇奕森点了点头,说:“我明白,高管家雇用你们三个把守着这矿洞口,任何人擅自进内便加以杀之!”

吐图很满意,即点点了头。

阿龙招手,表示即要下山了,吐图和另一个达雅克武士已收拾好,仅留一人继续把守。

吐图一再向那留守的关照,教导他如何如何,他们说的是土语,仇奕森听不懂,但看他们的样子,就可以想得出,不外乎是小心谨慎。

他们开始下山了,吐图领在前面,他的动作真如猿猴般的,崎岖的路如履平地,尤其是踩那些木桩梯子,只见他好像乱蹦乱跳的,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仇奕森还是战战兢兢的,慢慢地跟在后面,很可能一脚踩差了,就会粉身碎骨。

踩那些木桩,上山比下山要容易得多,上山只要抬头看着高处往上爬就是了,下山有心理上的威胁,眼睛向下看,悬岩千尺,有惧高症的人或是有心脏病者,必然会腿软容易失足,峡谷上风势很猛,呼呼作响,甚为恐怖,高奎九为什么会选中这个地方?不无使人怀疑之处。

阿龙是跟在仇奕森的背后的,他不时催促仇奕森快行,用枪柄推着他前进。

“假如我掉下山去,你得负安全责任……”仇奕森说。

阿龙也不知道是有意或是无意的,忽然撞了仇奕森一下,他脚下一滑,竟跌跤了。

仇奕森手急眼快,贴身山壁间,顺手攀住了一根木桩,他反过身来瞪住阿龙,要看他究竟是故意的或是无意的。

假如阿龙是有意谋杀他的话呢,那么他绝不能给阿龙讨便宜。

仇奕森的手已按在枪把之上,以他的快枪技术,假如阿龙有不轨图谋,必然立刻一枪两个洞。

阿龙的确是无意的,因为他急着赶时间,莽撞地撞了仇奕森一下,仇奕森早有了警觉,恐防阿龙会向他实行暗算,原因是他发现了那矿洞的秘密,也许需要杀他灭口。

“阿龙,你是无意的吧?”他问。

阿龙点了点头,还举手行了个军礼,跟着伸出手来帮忙仇奕森站起来。

仇奕森挥了挥手,说:“你先过去,我跟在你的背后,我对你不大放心呢!”

吐图在前路催促,阿龙似感到有点难过,跨过仇奕森的身体便先行在前面了。

殿后的是另一个达雅克族武士,仇奕森也让他先行过去,自己慢慢地跟随在后。

盘着山壁而装设的木桩梯仍还是十分惊险的,起码还得走上好几分钟始才能脱离险境踏上山路。

蓦地前面发生了一声枪响,“砰!”的一声,枪弹在山壁上开了花,跟着那刚跨上前去的达雅克族武士一声惨叫,竟倒头栽下峭壁去了。

原来,那家伙被伏在山缝间的四脚毒蛇咬了,阿龙开了枪,目的是打蛇的,但是那家伙受了枪击的惊吓,一失足竟倒头栽下山去了,那不消说,这名达雅克人是必死无疑了,粉身碎骨不说,恐怕会连尸体也找不到。

四脚毒蛇仍挂在石缝间,被打得稀烂,一片血肉模糊的形状,甚为可怕。

仇奕森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自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这会儿也冒了汗,他心中想,假如他不是让那名达雅克族武士先行在前面,说不定就是他被四脚毒蛇所咬而跌下山去粉身碎骨了。

吐图在叫嚷了,哇啦哇啦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自然那跌下去的必是他的弟兄,目击一个亲信这样惨死,那是很不好受的事情。

阿龙有口难言,也无法解释,他回过身来揪起那条血肉模糊的四脚毒蛇抖了抖,给吐图扔过去了。

不久,他们已落至山路上去,阿龙打手势说是要给高管家报告,设法给吐图的那位弟兄收尸,吐图始才应允了。

歇过了一口气,他们继续下山,这地段,稍为比较安全一点。

汽车仍停在马路旁边,大家一起上了车。

仇奕森问阿龙说:“是否高管家就是命你带吐图和那武士同去的?”

阿龙点了点头。

“现在少掉了一个人怎么办?”仇奕森说。

阿龙耸了耸肩膊表示无可奈何。

“山上面仍留着一个人,是否再去召他?因为高管家需要两个人!”

仇奕森即启动马达,踏上油门,汽车又重新驶进那黑黝黝的树林里去。

“高管家忽然要找吐图,究竟有甚么作用呢?又要实行出击不成?”仇奕森像自言自语的在说话,因为阿龙是个哑巴,和吐图又言语不通,他实在好像是多说的呢。

阿龙忽的拍仇奕森的肩膊,教他抬头看那照后镜。

原来是有着一辆汽车追进黑树林里来了,这辆汽车来得很突然,仇奕森不能去考虑他的来路,是友是敌,或者是该地的游人,根本和他们无关的。

仇奕森即踏满了油门,速度增进至百余米,像飞也似地驰行在黑森林里。

树林的出口处,像一个发着光亮的小洞窗,它渐渐接近了,便像一座大门,继而像桥洞,于是汽车便穿出树林了。

再向前行驶,便是下坡,道路甚为崎岖,铺在路面上松浮的碎石子在汽车辗过的地方不断地迸溅。

雨过天青是由于风向的关系,湿的地方仍是潮的,渍着了泥浆,可是经风吹干的地方又是尘埃滚滚。

汽车盘着山路下去,速度如飞,仇奕森忽然发觉没有了煞车,他的脚猛踩,可是汽车停不住。

在这种惊险的山路上,汽车如滑翔似地向下坡飞驰,沿着路边,下望是千丈悬岩,突然之间发现失去了煞车,那是非常可怕的。

万一不小心,汽车便会冲出路边坠下悬岩,大家一起粉身碎骨。

“阿龙,怎么搞的?煞车没有了!”仇奕森叫嚷着,他用手去扳手煞车,同样的失灵。

阿龙也大为紧张,他向来对这辆唯一的交通工具的保养是小心翼翼,尤其是在行驶之前,一定要作一番严密的检查。

记得汽车在上山时仍是好好的,为什么这时候失掉了煞车,岂不太可怕了吗。

嗯,必然是他们攀登鬼洞之时,有人故意将汽车的煞车拆毁藉以陷害。

阿龙这一急,丧魂落魄,手足无措。

仇奕森的驾驶术仍算是高明的,汽车贴着悬岩滑翔而下,眼看着随时随地都会飞出悬岩去,尤其路面上的碎石是浮铺着的,车轮辗过的地方,碎石飞溅,有些也就滚落悬岩去了。

这时候绝不能跳车,因为车行甚速,跳车必然会受伤的。

仇奕森极力镇静,他将排挡以最熟练的手法由四档换上三档,又由三挡换至二档,一档,藉以减低车行速度。

汽车仍是等于滑翔而下,减速是有限的。

“阿龙,你和吐图找着较安全的地方就要跳车,懂吗?”仇奕森说。

当汽车下滑,绕山坳冲向一个斜坡时,阿龙和吐图发现贴山边处,有着堆积如山的枯草落叶,他们跳车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阿龙首先一滚身扑向那堆腐朽的草叶上去,雨后的腐朽物等于是泥浆一样,阿龙跌在其中,打了数滚,溅得四野都是烂泥浆,吐图也跟着扑了下去,他们两人便成泥人似的,好在都没有受伤。

仇奕森仍把稳驾驶盘,顺着山道滑翔下去,不久,他看到了贴着山边的一株巨树,他算准了那株树还可以架得住一辆汽车,于是便朝着巨树撞去。

轰然一声巨响,汽车撞个正着,一阵天旋地转,仇奕森受了震荡,几乎昏倒,汽车经过猛撞之后,打了一转,后轮已绕出悬岩之外,一头高,一头低,随时都会掉出悬岩外去。

仇奕森受了震荡,脑袋碰着了方向盘,额角已挂了彩,可是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立刻推开车门,滚身落了地。

阿龙和吐图已经抢了上前,将仇奕森自地上搀起,赶忙向内里拖。

那辆撞毁了的汽车,燃料泻满了一地,霎时间已经着了火,熊熊焚烧起来。

汽车贴着山壁徐徐地滑下去,霎时间,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掉下山去了,不消说,砸得粉碎,相信连渣滓也难找得着了。

仇奕森吁了一口气,擦着额上的血迹,呐呐说:“唉!究竟是谁的阴谋,将汽车上的煞车拆掉了?”

阿龙回首注视后面,刚才追进树林的一辆汽车,假如说它是有意跟踪而来的话,相信马上就会追到了。

阿龙的长枪已经随汽车损失掉了,这时候他只有用腰间的短枪了,持在手中,准备应战,接受随时的袭击。

仇奕森懂得阿龙的意思,也拔出白金制的四五航空曲尺,上了“红膛”,在路边等候着。

可是过了很久,不见有汽车驶过来。

仇奕森感叹说:“也许我们多心了,那辆汽车根本是无关的!”

忽然,吐图却指着山坡上用土语哇啦哇啦叫了起来。

“砰!”枪声响了,那泥巴道上炸起来了一朵泥花,是处在高山上的人向他们打冷枪。

阿龙已发现了打冷枪者的所在处,立刻举枪还击,砰砰砰,一阵连环枪声过后。

仇奕森向他制止,说:“没有用,对方用的是长枪,你用短枪,射程达不到呢!”

阿龙仍有余忿,恨不得追上山去,将那凶手寻出来。

仇奕森又说:“这家伙不敢乘汽车追下来,只躲在那儿打冷枪,我们只要走出他的射程之外,就可以安全了。”

阿龙无可奈何,持着枪和吐图招呼,匆匆下山而去。

仇奕森也持着枪,留着殿后,恐防对方驾汽车追下来实行突袭。

阿龙带吐图回返张宅之后,他需将实情向高管家报告,阿龙苦在“有口难言”,又不认识几个字。

他只得用绘图画的方法,大绘其火柴棒人形图画,他画了山,画了木桩梯,一个火柴棒人形倒头栽下去,另外的一幅,是汽车坠崖,三个人形跳车。

高管家无法理解,拍着桌子,咆哮说:“你画的是些什么东西?我全看不懂,叫吐图进来!”

吐图进了室,这家伙只懂得说三两句汉语,其余全还是土语。

“哈鲁达死了!跌下山!”他用生硬的汉语说。

高奎九大为吃惊,说:“哈鲁达死了?怎么死的?……”

吐图便拾起了桌上阿龙绘的那幅人形坠山图,又用土语叽哩呱哇地说话了,说了一大堆,高奎九如坠在五里雾中,连什么也听不懂。

“哈鲁达为什么会坠山崖?他在山上住了一辈子!”他瞪着眼说。

阿龙又拾起了笔,在山壁上绘了一条四脚蛇。

“被毒蛇咬了吗?”高管家问。

阿龙便猛点头,可是吐图却指着阿龙腰间的短枪,做放出枪声的声响,说明了阿龙开了枪。

“怎么?阿龙,你开了枪?将他打下山去了吗?”高奎九皱着眉宇说。

正在这一团乱糟糟之间,仇奕森却推门进来,正色说:

“一个是哑巴,另一个只会说土语,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仇奕森回返张宅之后,首先就找到张天娜,她见仇奕森满身的污泥伤痕,也大为吃惊。

仇奕森急切需要知道吐图和张宅的关系?为什么要雇用吐图和两个达雅克族武士,把守着高山上那个神秘的矿洞,矿洞内又藏着什么东西?

张天娜一概不知,为什么要雇用吐图?高山上的矿洞在什么地方?矿洞内藏着什么东西?这位大小姐全不知道,她似乎生活在这小天地里,又似活在另一个世界之上。

张天娜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土着吐图和两名达雅克族人经常到张宅里来,他们和高奎九接洽事情,就只将张天娜蒙在鼓里。

所以仇奕森匆匆地赶上了二楼,迳自推门进入高奎九的房间内。

高奎九尚还不知道仇奕森是跟随阿龙上鬼洞地区里去了的,当他看见仇奕森满身污泥和血迹之时,就感觉到情形不大对劲。

他说:“你能知道什么?为什么满身的血迹?”

仇奕森即说:“我和阿龙是一起上山的!”

高奎九立刻跳了脚,破口咒骂,说:“阿龙,你将这‘老狐狸’也带了上山吗?……混蛋,混蛋!”

阿龙“有口难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好,露出一副可怜的神色。

仇奕森说:“不怪阿龙,是我逼他去的!”

“老孤狸,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这对你没什么好处的,反而对你危险……”高奎九说。

仇奕森指着身上的污泥和血迹,说:“我是大难不死的人,经历过不少的惊险,也不在乎什么生死安危,事到今天,我等于是掉进了烂泥淖,事情非过问到底不可了,那座高山的矿洞里埋藏着什么东西?”

高奎九大为愤慨,指着仇奕森说:“我警告你别胡乱动脑筋!那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埋藏……”

“不!不可能的,‘鬼洞’的地方很大,你挑选了这么崎岖的一个山岗,需爬木桩梯子迂回上去,还布置下达雅克族武士把守,矿洞的门口间,又挂有‘谢绝参观’字样,不可能里面是空的。”

高奎九额上的青筋暴露,高声叱喝说:“你别动歪脑筋,张家的财产不可能埋藏在里面!”

仇奕森冷笑说:“你不打自招了,我正是这样想的呢!”

“你假如敢擅自动我那矿洞,必死无葬身之地!”

是时,张天娜也推门进入室内,沉着脸孔说:“既然这样,高管家,你何不干脆告诉仇奕森矿洞内藏着什么东西?”

“这是与你们任何人无关的事情,是属于我个人的事情!”高奎九仍然火气很大,捶拳击掌的,好像无法镇静自己,他不时地向阿龙瞪眼,这是阿龙惹来的祸患,这个哑巴竟将仇奕森这老孤狸带到鬼洞上去,岂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仇奕森忽然冷冷地说:“高管家现在伤了腿,行动不方便,雇用的达雅克族武士坠崖死掉了一名,另外吐图调出来另派用场,那矿洞便只有一个土人看守了,我随时都可以去开那扇门一窥究竟呢!”

高奎九说:“仇奕森,你敢这样做,我会杀了你……”

张天娜不乐,向仇奕森说:“我也需要去了解矿洞内藏着是什么东西?仇奕森,你带着我同去吧!”

高管家怒目圆睁,说:“连你也和我作对?”

张天娜双手叉腰,狠声说:“高管家,你也未免太过分了,口口声声说是维护我们张家的事情,其实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呢!一直将我蒙在鼓内!连有这么的一个矿洞我也不知道!”

高奎九猛捶着桌子,说:“天娜,我纯是为你好,我不愿你涉及江湖上的许多事情,不得已,有一些事情要瞒着你!”

“嗯,我是张占魁唯一后裔,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情,我要设法去完全了解,我无论如何要去打开那个矿洞……”

“天娜,那对你不会有好处!”

张天娜气势汹汹,一把揪着了阿龙,严辞厉色地说:“阿龙!你和高管家是狼狈为奸的,你应该知道矿洞的内容,它里面埋藏的是什么东西?快告诉我!否则我绝不饶你!”

阿龙顿时慌张失措,急忙双手乱摇。

“假如说,你也想瞒着我呢,我是一家之主,有权将你赶出张宅去的!”张天娜再说。

“阿龙是哑巴,说不出话的,还是叫他画图吧!”仇奕森怂恿说。

“不用了!”高奎九猛然拍了桌子说:“这是属于我们张家的事情,你们所有的人都出房间去,由我和张天娜说个明白!”

张天娜说:“仇奕森应该留着,他可以帮助我参加意见。”

“不行!这是我们张家的事情!”

仇奕森劝慰张天娜说:“也许高管家是对的,他要私下里和你说个清楚!”

于是,他自动的退出门外去,并顺手替他们将房门带上,他下至楼下客厅里,燃着烟,心中仍盘算着那矿洞的问题,他猜想,高奎九可能要编造一些故事来暂时向张天娜敷衍和搪塞。

由窗户望出去,外面是那座耀眼的坟墓。

那座坟墓和那神秘的矿洞,便成整个事件的重要关键。

若能将这两个谜揭开,事情就大白了。

仇奕森一身的血渍和泥垢,他进入洗手间洗个干净,随后入寝室去更换衣裳。

杨公道和施素素已经交了朋友,他俩正在下棋,杨公道是藉下棋的机会向施素素询问她和整个案子的关系。

仇奕森一身的血渍,使杨公道甚为吃惊,说:

“仇老弟,怎么回事?”

仇奕森说:“翻车了!”

“哼,不用说,一定又是遭遇暗算了!”杨公道说,“我看你迟早会把性命送在这案子之上!”

仇奕森吁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我又无法撒手!”

施素素也加以讥讽说:“仇奕森说,他管闲事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仇奕森已脱下了沾满了血污的衣裳,露出一身的肌肉,别看他年纪大了,看上去仍还是满结实的。

“嗨,看你一身的伤痕,难道说屋子里连一点药物也没有吗?可要我帮忙给你涂一涂?”施素素说,她完全是善意的。

仇奕森换上了一件洁净的衬衣,说:“不用了,仅是一点皮肉之伤,我的身体是铁打的!不用药物自己就会好!”

杨公道又问:“高奎九的五万元筹得怎样了?”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区区数万元的数字,对他是毫无困难的!”

“你好像又有新发现了?”杨公道问。

仇奕森一偏首,没有回答。

施素素好像对金钱很有兴趣,即时说:“杨老先生,据你的估计,张家究竟会有多少钱?瞧他盖的这幢宫殿式的屋子……”

杨公道赶忙摇手说:“不知道!”

这时候,张天娜已自楼上下来了,她向阿龙和吐图招呼,说:

“高管家请你们两人上去!”

仇奕森便赶出房去,匆匆上前,扯住了张天娜说:“高奎九向你说了些什么事情?”

张天娜的脸上,有忧戚之色,说:“矿洞里的秘密!”

“里面藏着的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想像得到的!”

“是否令尊的棺材?”仇奕森说。

张天娜点了点头,热泪盈眶的。

仇奕森便指着花园里的那座坟墓说:“那么这座坟墓是虚设的了!”

张天娜叹息说:“现在可以证实了,它是虚设的,在这座坟墓前,我不知道用了多少的情感,流尽了多少的眼泪,想不到它是虚设的,我是白费了……”

“嗳,那不算是白费,管它是一座坟墓也好,石碑也好,灵位也好,那是对上辈的一种心意的尊敬,怎算是浪费情感?”

张天娜哀伤说:“家父犯了什么罪孽?为什么入土之后尚不能安?虚设一座坟墓在此,棺材还要搬上山,收藏在矿洞里?”

仇奕森再问:“高管家可有说明,矿洞之内,除了令尊的棺木之外,还收藏有什么东西?”

“高管家说得很清楚,你的目的是为家父的一笔财产而来,你又以为矿洞内是藏有家父的财产了?”

仇奕森不乐,说:“到现在你都不能了解我的为人!”

张天娜赶忙拾着仇奕森的双手,贴在脸颊上,低声说:“我当然不希望你是那样的人,但是高管家说得非常的可怕!”

“你到现在为止,究竟是相信高管家还是相信我?”

“我希望能完全相信你!”

“既然高管家说令尊的棺木是藏在高山上的矿洞里,那么花园的这座坟墓必是虚设的了!”

“里面是空的。”

“你曾亲眼看过吗?”

张天娜摇头,好像也有了疑惑,说:“在建这座坟墓时,我的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呢!”

仇奕森忽然正下神色,很郑重地说:“天娜,我有话很难说出口,但是又非说不可!”

“你立心已久,想打开这座坟墓……”

仇奕森点首,说:“这是唯一的途径,可以解开我们心中的疑惑!”

“你仍相信它里面是藏着钱财吗?”

“不!只为了解真相!”

“开坟是否对先人不敬?”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要平却先人给你留下的祸根,要知道,开坟是迟早的事情,和施素素的叔叔他们和谈不成,迟早会有人劈墓开棺!也许还会有人戮尸泄恨呢,倒不如我们自己先行了解!”

张天娜甚感悲伤:“真太可怕了!”

“若用金钱的话,可以将事情铺平一半,但是高奎九的性格我们已经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他拼命装穷,抱着钱宁死不放,这不是应对的方法!”

张天娜自己是无主见了,说:“仇奕森,我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全托你了,该怎样做,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做,但是你有把握打开这座坟墓吗?”

“只要它是虚设的,它的构造不难想像,我混迹江湖数十年,大大小小各形各式的机关看得多了,寻着它的枢纽,即可以将它启开,还可以使它还原!”

花园的大门外有人揿电铃,阿龙急忙出去应门,原来是杨公道的大公子杨元埠到了。

他风尘仆仆地,手中提着一只旅行袋,大概是装着五万元叻币现款。

杨公道父子见面之后,形色显得有点紧张,杨公道接过旅行袋,亲自送上二楼去交给高奎九。

杨公道声明,这笔钱交给高奎九运用,是作为香饵,用以引诱陈枫入彀的。

高奎九拒绝,说:“另外的五万元我筹不出来!”

杨公道说:“你应该筹得出来的,陈枫敲诈的对象是你,而不是我,因为这事件关系我的儿子杨元邦,所以我愿意无条件帮你的忙,假如说,你连这五万元之数都无法筹划的话,那么你住琼楼,像划地为王似的,其实连任何敌人也对付不了,倒不如束手待缚,任凭对方发落,也许还可以饶你一条活命……”

高奎九勃然大怒,咆哮说:“你在管教我吗?”

杨公道说:“岂敢,我只觉得视财如命的人,最易招致最后的恶果。”

“杨公道先生,我尊敬你,但岂能辱骂我?”

杨公道不予理会,说:“反正我能帮助你的钱财,已经交给你了,该如何处置,由你自己作主意!”他说着,退出了高奎九的房间,砰然将门带上。

高奎九茫然,呐呐说:“我并非无法筹钱,只是伤了一条腿,行动不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