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和“文化公司”“三三一”相约最后谈判的时日已至,这天,晚上八点多钟,骆驼已在鬼屋大排筵席,招待他的客人。

首先到达的,是“文化公司”的李统。

李统并没想到骆驼的谈判会如此的隆重,还摆开了酒席。他的随员并不多,潘文甲及行动组长谭天、秘书林琳、保镳林澄、狙击手薛阿根,共五个人,全带了武器。

李统带了少数人赴会,以表示他的气魄及风度,实际上呢,“文化公司”的人全部出动了,由马白风率领,暗伏在鬼屋之外必要时准备随时出动,全面袭击,血洗鬼屋。

骆驼以主人的身分,接待李统等人进内,客厅中摆了有十来桌筵席,但是骆驼并不请他们在客厅内坐下,亲自引导他们转过楼梯,进入书房,那儿另开了一桌筵席。

骆驼说:“为了方便谈判,我们在这里吃酒!”

李统非常诧异,说:“难道说,还有其他的客人么?”

骆驼答:“这是必然的事情,试想那一家乔迁,不是贺客满门,大排筵席的?”

孙阿七、彭虎、查大妈、夏落红,全留在客厅之中,指挥着佣人们如何招待客人。这些佣工差不多全是梁洪量临时调派过来的,大概也有十来人,所以骆驼虽说只有五个人,加起来也有上廿余人调用呢。

李统不免后悔带进屋里来的人过少,但是也处之泰然,因为只要他发出号令,守在屋外的马白风便会随时带领大队攻进屋子。

潘文甲却暗怀鬼胎,不知道骆驼究竟采取的是何种战略?万一骆驼食言,把他出卖,那末“文化公司”便告倾覆,连他也同时被毁灭。

骆驼忽而笑吃吃的问话:“李老板!为什么不把吴策也同时带来呢?我也好多一人帮忙招待客人!”

李统也笑着回答:“我的太太为什么也不请出来呢?使你的新公馆多上一个贺客!”

“呵!她早到了,现在由你们的特别小组专家宋丹丽、梅玲在专诚招待她。同时,宋女士梅小姐的贺礼已经送来了,就是你们贵公司的全部文件!”

李统听得好不自在,但是在这最后关头,绝对不能示弱,仍然以泰然态度处之,说:“那末我们的交易应及早进行才是了!”

“唉!假如你们连酒都不喝上一杯,那就太瞧我不起了!”骆驼说。

不久,孙阿七进来报告,又有客人到了。

骆驼向李统潘文甲致歉意,退出书房迎接新到的贺客。原来竟是颜主委、王功德、常老么等一干人,他们也带了几个狙击手,就是行动组长胡伟等。

本来,在江湖上有一句话,就是“冤家不聚头”,意思即是“仇人不相见,相见即眼红”,必有火拼之意。

常老么和骆驼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到香港来这许多时日,始终没有和骆驼碰过面,今夜突然登门,显示已到短兵相接之时。

“哟!怎么大排筵席了?难道说骆驼某人还要把我们招待一番么?”颜主委进门即说。

骆驼耸肩而笑,疯疯癫癫的说:“进鬼屋,即与鬼为伍,犯人在执法前,执刑官也要赏赐他一杯酒,何况大家都是好朋友呢?”

这句话使颜主委毛发悚然,虽然他来赴会已成竹在胸,准备于事成之后,就取骆驼的性命,但骆驼现在交代出来,似乎他已经了解了自己的用意。

骆驼又以仇视的口吻向常云龙嗤笑说:“猛虎不过岗,想不到我们的常老么也到了。”

常老么也不甘示弱,泰然回答说:“过江的就是蛟龙,今晚骆老大的菜肴,应该添上一味‘龙虎斗’吧?”

骆驼大笑,再说:“既然来吃酒,那末贺礼总应该带了?”

常老么说:“骆老大你的气量就未免显得太窄狭了,贺客登门,那有先讨贺礼的道理,我们不是吃白食的,你的杜大婶和一批小孤儿,大概廿分钟内,即会到达,不过倒要看看主人待客是否出于至诚。至少,也得让我们看看菜肴如何吧?”

骆驼很高兴,又笑了一阵子,再说:“行!行!至少曾芳魂的夫家已成了座上客,反正今天晚上我是采取拍卖方式,谁出价钱高,我就给谁交货,有货在,还怕没有顾主不成?”

颜主委已露恐怖之色,说:“你这人怎可失信,你先答应我二十万交易,现在又采取拍卖方式,是什么道理?”

常老么拍拍颜主委的肩膀,说:“此事不提,我们慢慢再说!”

颜主委领悟,好在他带了有真假钞票两种,头寸多的是,就改变了主意,不再争辩了。心中暗说:“到时候自有你瞧的!”

骆驼把他们引进客厅里去,又由客厅进入书房,王功德曾经吃过孙阿七和彭虎的亏,也同样的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是也跟着颜主委忍耐下去,准备算最后的一笔账。

当颜主委踏进书房之际,回首向王功德作会心之微笑,说:“我的判断如何?这活僵尸也到了!”

王功德满怀得意,答:“反正一笔账,大家会同算算了事!这样岂不干脆!”

骆驼不作介绍,请颜主委等几个人入座,李统和颜主委也等于冤家相聚,但倒很谦恭的互相微笑点首作礼。

当颜主委常老么等几个人坐定之后,屋外传报又有客人到,那是梁洪量,爱国铁路工人的首脑,也正是“三三一”的死对头。

骆驼把他也请进来,实在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洪量倒是很大方的,迳自踏进书房,便和王功德面对面坐下,因为上次绑架他的,正是王功德主持的。

王功德和颜主委心中都起了一阵不安的震悚。

因为梁洪量的手底下全是铁路工人,讲文的不行,动拳头打架,都有着一股蛮力。

梁洪量尚未坐下来,首先对着颜主委王功德一弓腰,说:“这个世界,真有点奇怪,昨日是冤家,今天又同席吃酒,真不可思议!”

王功德不敢乱说话,一切的行动,他不能擅作主张,完全得听从颜主委及常老么的指示行事,他以笑脸把这不动听的话敷衍过去。跟着,大厅外有人陆续源源进屋,仍是梁洪量的手下人,这一来,“三三一”、“文化公司”、“骆驼”,三方面的实力旗鼓相当,谁也欺压不了谁。颜主委自恃知道鬼屋的全部秘密,可以占他们两方面的上风。

李统心中也自作打算,不得已时,一拼了事!反正谁也讨不了谁的便宜。

筵席开了,首先上的是冷盆,骆驼很忙碌,亲自为大家斟酒,又到处奔走,向所有的客人打招呼,对每个人都是同样的一句话:“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

孙阿七、彭虎、查大妈也同样忙着,实际上他们是互相传递消息相约见机行事呢。

尤其查大妈的任务更重,她是扒手党的老妈祖,负责调查每一个人身上所携带的器械。调查结果,不论是“文化公司”或是“三三一”的匪徒,每个人的身上俱有手枪,这倒是很伤脑筋的问题。因为骆驼并不希望流血,他欲以智取胜。

筵席开始不久,客人陆续到来,宋丹丽、梅玲姗姗而来,夏落红对这两个妖妇不见犹可,一见之下,恶向胆边生,马上要赶上去兴师问罪,但查大妈却一把将他拖住,厉声说:

“小子,你还是去接待你的未婚妻吧!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夏落红莫名其妙,谁是他的未婚妻呢?查大妈的话犹未说完,门口又停下一辆汽车,车中跳出一个绝色的女郎,正是夏落红最先定情的于芄呢。但是她的父母并没有一同前来,汽车中却载着行李,彭虎亲自把司机打发走,连行李也取去。

“这是我的未婚妻么?”夏落红呐呐问。

“还就看你的决定了!”查大妈说。

这时,宋丹丽和梅玲对夏落红倒没有介蒂,嫣然相顾一笑,便迳自走进书房,和李统、颜主委他们同席。

李统看见宋丹丽本来是要逞狠的,但碍于颜主委在座,他不愿把“文化公司”的机密及弱点暴露,忍气吞声,安详敷衍这两位女人入座。同时,一位咬烟斗的客人也光临了,竟是匪党的死对头,香港警署的陈探长。

骆驼和陈探长怎会认识的?又怎会发请帖给他?陈探长又怎肯赏光莅临?这还都是几个共特的首脑人物伤脑筋的问题。

他们怀疑骆驼可能假借官方的势力对他们施以打击,不过身为一个共产党,在香港并不违法,而且他们自量身上还没带些什么违法的证据,就只是有几个小匪徒的身上携带了黑牌手枪而已,被查出来了不起吃官司罚上几个钱,还不至有碍大局。

他们心中这样自我安慰的想着,对官方的恐惧又减轻了许多,并不在乎这位陈探长的突然光临。

骆驼为什么要把陈探长也弄来呢?这用意非常简单,有香港警署的探长在座,“文化公司”和“三三一”都有了顾忌,缓和他们双方的敌意,不至引起火拼而已。

陈探长和骆驼既非旧友知交,又怎会贸然的来到鬼屋做贺客呢?这原因也很平常,警方在最近对鬼屋起了怀疑,接二连三的血案使他们也注意到可能是盗匪或是共谍利用这间神秘的屋子作非法活动。

骆驼突然的申请购买鬼屋,已使警方惊奇,也曾派员明查暗访,对骆驼这个人的历史侦查了一番。

骆驼在宴会的前夕,曾亲自前往拜会陈探长,他说:“鬼屋闹鬼是有名的,我很怀疑是有什么歹徒利用这个地方作怪,明天我搬场入住,为避免发生意外,我想请探长派一两个干探照顾照顾,以防万一。”他说时,还顺便的递了一张请帖置在陈探长的办公桌上。

陈探长巴不得和这个突然申请购买鬼屋的古怪人物多接近些,藉以明了他的行径。因此,他贸然的参加了这个宴会,却没想到反被骆驼作挡箭牌利用了。

不过陈探长在警署中混了十余年,大小场面已见得很多,每做一件事也有他的步骤,会不会就这样简单的就被骆驼利用,还又是另外一回事。

由于宾客满门,书房内的坐位有限,骆驼不得不重行布置。他先后向李统和颜主委两人说:

“你们两位俱带了随员,如果有什末意外发生,大家全吃不了亏,随员坐在书房内或大客厅中,都是一样的,我想把你们的一部份人打发到大厅外面去。”

因为有陈探长在座,李统和颜主委都不好反对,而且这共党的两大特务集团,正是分高低比上下的时候,大家全要摆出风度,不能稍有畏怯之态,所以便听从了骆驼的吩咐,把随员的席位迁至大厅之中。

这样,书房的一桌筵席上,便剩下李统、潘文甲、颜主委、常老么、梁洪量、宋丹丽、梅玲、陈探长和骆驼共九个人。

骆驼说:“留下一个坐位,我们还有一个长者,吴策先生马上就要来了,别看他的年纪老,人却是蛮风趣的,和什么人都谈得来,他现在正在‘文化公司’收拾行李,相信马上就要到了!”随后,他转向李统,以含笑的口吻问:“对吗?我们的李董事长!”

碍于陈探长在座,两大派系的共产匪徒说话都不大方便,他们每说一句话,都需谨慎的经过考虑。

李统很尴尬,他不懂得骆驼的用意何在,既不能否认,也不敢承认吴策是否留在“文化公司”里,点点头把事情含糊过去。

“你们的吴老先生又怎会跑到‘文化公司’去?干吗的又要收拾行李?打算出门么?”陈探长以聊天的方式问话。

“啊!我们是亲戚!”骆驼随口答:“是经常来往的,正如我家里的一个吃斋的老乡亲杜大婶,送请帖到颜老板的公馆里,和他们的家人凑上了一台麻将,搓了几天没有回家,吴策老先生之留在‘文化公司’,和这经过是一样的。对吗?颜老板!”

颜主委点首大笑:“好在在香港搓麻将并不犯法,搓上几天几夜也无所谓。你的那位吴先生收拾行李,准备什么时候出门呢?”他故意和李统为难了。

“啊!可能今天晚上吃完酒,明天早上就告动身。”骆驼说着,忽然站起来挥动双手,说:“来!我们最好不谈‘政治’,大家喝酒!”

于是,大家一齐举杯道谢,但陈探长却不放松,说:“为什么称为‘政治’呢?”

梁洪量和陈探长有过一面之识的交情,便打趣说:“探长在社会上跑了这么久,难道说连‘政治’两个字的意义也不懂么?政治是攀交情的别称,譬如说搓‘政治’麻将,谈‘政治’恋爱,都是登龙的不二法门……”

“那末刚才骆驼先生叫我们不要谈‘政治’,岂非叫我们不要攀交情了?”陈探长说。

“当然,大家同在一块吃‘政治’酒,交情已经够了,又何必再谈‘政治’呢?”梁洪量再作解释。

骆驼便领先哈哈一笑,把他们的话隔住,趁此机会,他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说:“各位全是自己人,不必客套,在大厅外我的朋友还有许多,请诸位随便吃酒,我出去招呼一下,马上回来!”说完他退出书房,查看大厅外的布置。

大厅外开了有十来桌酒席,各式各样的客人全有。

客人的座位,全经骆驼一番安排,李统和颜主委带来的随员,都给他们分散到不同的席面上。其中有梁洪量的人马,又有陈探长带来的便衣,每张桌子都分配得非常均匀,彭虎、孙阿七、查大妈、夏落红以主人的身分,每人照应一桌,这样计算起来,还是骆驼方面的人多势众,可以把这场面控制住。

骆驼全场绕了一周,表面上是应酬,招呼客人,实际上却是巡视一下布置是否完全妥善。

一切都没有问题,就是于芄独坐在大厅中显得冷落,所以骆驼和夏落红互递眼色,眼中传递了许多言语。

不久,骆驼又趋至书房中去。


是时,天色已黑,“文化公司”接应李统的大队人马,由马白风率领而来,每个人全带了实弹武器,是准备血洗鬼屋的。

预先埋伏在附近的眼线,已上来向马白风报告,他说:

“刚才我还看见两个女骗子也进去了,显然她们和骆驼是串同一气的!”

马白风忿然说:“好的!今晚就把她们一并解决!”

“不,警署方面也来了很多的人,还有讨厌的陈探长也在内!”眼线说。

马白风楞了一楞,皱着眉头,不免便咒骂起来:“妈的!骆驼那小子竟然借用官方的势力,反正我迟早是垮了,倒不如和他们作最后之一拼……”

“不!我们要冷静一点,还是等待李主委的命令吧!”行动副组长毕热说。

不久,又有眼线向马白风报告,在后山边发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马白风便起了怀疑,但他对这两个可疑的人,却无从捉摸得定,可能是骆驼的部下,也可能是“三三一”的匪徒,更可能是警方的便衣。

马白风原是低能儿,但这时候顿觉重责在肩,不得不以全副精神应付这复杂的局面,强自镇静,吩咐所有匪徒散布开,各自找定隐蔽身形的地方,挨至鬼屋中李统有暗号递出来时,再行集合。

鬼屋之中,有四大集团的人马在互相斗法,自然而然的,在鬼屋的附近不时会发现身份不明的人物出现。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四大集团的人马,谁也盯不住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强中更有强中手,你监视我时,我也监视你。现在的鬼屋,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形势之下。

计算最为精密的还是“三三一”,因为他们比较其他的集团多知道一条道路,还就是距离鬼屋约数十码的一座乱葬坟场,有一条直通鬼屋的密道。他们派出少数的眼线,在那条公众必经的大马路上巡逻,以窥探敌方的实力及活动,他们志在必得,以为很有把握取胜。

四大集团,各有千秋,每一方面都认为自己的计划周到可以占上风,尤其陈探长更以为藉此机会可以把这批魑魅魍魉一网打尽,为社会除害。

“三三一”部署在鬼屋外的主持者是副行动组长郑庆祥,他早已发现“文化公司”匪徒,而且又发现梁洪量手下的工人也不时出现在大马路上,显然局面已非常紧急,好像是最后的一次生死决斗。

不久,郑庆祥又接获潜伏警署方面的地下人员递来消息说,警署方面的警车频繁,特别警察集合警戒,似乎要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准备随时出动,所以郑庆祥给颜主委传递消息,须要注意。

郑庆祥有专责给颜主委传递消息的人员,他们是颜主委的司机,及伪装颜主委的随员,不时在屋外游动,或假装进厕所,这样便可以和郑庆祥连络,他们只要把颜主委关照下的话传给司机,司机便可以把消息转达。

骆驼当然早就预料到“三三一”和“文化公司”都会有特别的联络方法,但是他不介意,因为他早已胸有成竹,可以把“文化公司”“三三一”及警署方面完全骗倒。

郑庆祥给颜主委递过消息以后,即立刻传令“三三一”的人员集合向鬼屋的西郊移去。那儿是一座小山坡,是乱葬坟场,有一条秘道可以直达鬼屋的地下室。

颜主委早已集中“三三一”的全部力量,准备在这一战中把骆驼歼灭,同时把“文化公司”打垮,所以在地窖中已布下接应人员,由于他自以为已知道了地下层全部的秘道,所以有恃无恐,不在乎“文化公司”的人数众多,也不在乎骆驼搬来梁洪量所有的部下,只要能逃过警探的包围线,他便能操胜算。

鬼屋的秘道是一座建设得非常精巧的坟墓,好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坟地,占地很广,有一座亭台式的墓塚,四周围了水泥柱,扣有铁链,从石阶走上去,前面有石椅祭坛。那祭坛是一张水泥石桌,连地而筑,只要把祭坛移动,即会露出一个穴洞,有石级可以走下去,里面是黑黝黝的,深长的一条隧道,可以直通鬼屋。

郑庆祥指挥着部众由秘道下去,下面早有人接应,分布在每一条秘道、每一间密室之中把守,控制了整个地下层,地面上只留下两个打手把守,作为撤退时的接应。

这样的布置,颜主委自认为万无一失,操纵了出路的咽喉,即算鬼屋中有任何变故,他们仍可照样的从容退出。这就是颜主委所认为必操胜算的原因。

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陈探长所以到鬼屋作贺客唯一原因是吸引“文化公司”及“三三一”的注意力,警署方面的便衣,正要准备突击检查“文化公司”和“三三一”,搜索他们的犯罪证据。


鬼屋有了新主,这一夜鬼屋中灯光辉煌,热闹非凡,只听得酒客猜拳行令,吵吵闹闹的造成新西街空前未有的现象。

鬼屋附近的居民,以为自此以后,当不致于再有闹鬼的恐怖事件发生,每一个人都以最喜悦的心情,来祝贺此一精神威胁的解除。

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在鬼屋的盛会之中,正有四大集团,剑拔弩张的在准备拼斗呢!

不久,自那遥远之地,传出阵阵的胡琴声音,接着便有人在清唱。原来,是骆驼招来的做堂会的名票,献歌以娱嘉宾。

贺客们早已酒意阑珊,这时候听听清唱,也可以调剂调剂精神,爱喝酒的人,还是一杯一杯的没完没了。孙阿七主持报告节目,清唱过后,便是魔术,魔术过后便是相声,都是精采非凡的节目。让大家尽情享受。

正当所有的宾客为那些精采的表演所吸引时,彭虎已溜出屋外,鬼屋嵌有张乔治建筑师的石基,正是可以控制整个鬼屋地下层的秘密总机关。

骆驼曾用士敏土把它封牢,彭虎设法把它撬拨,这样那基石便像一扇窗户似的可以打开。里面有两个铁制把手,第一个把手扳开,鬼屋的地下机关,只有三分之二的秘道及暗门可以打开供人通行;假如把它掣上,这些秘道便告全部封闭了,秘门打不开,所有在里面的人就全被禁闭起来。

假如把第二个把手掣开,其他三分之一的秘道暗门又全告活了,可以在那三分之一的机关里活动。

骆驼就是利用了其他三分之一的机关出奇制胜。

正当客厅里在表演相声的时候,骆驼借酒装疯,招颜主委和李统至一隅说话。

“你们两位,我只可以任选其一,要就是发你们‘文化公司’的洋财,要就是发‘三三一’的洋财,据我所知,你们‘文化公司’想扳倒‘三三一’,你们‘三三一’也想扳倒‘文化公司’,主要关键,还是在我的手里,所以我今天是采取拍卖的方式,谁出的代价最高,我就把你们需要的货品售给谁!”

“你可否说明,我们需要的货品是什么?”颜主委故意这样说。

骆驼哈哈一笑,说:“自己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双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人,名叫曾芳魂,她是李统的太太。颜主委得到她,即可以指出‘文化公司’的罪名,把李统和‘文化公司’全扳倒。而李统呢,把曾芳魂夺回去,即可以撒赖,他的太太绝未来至香港。同时,曾芳魂带来了许多不利于颜主委的证件,李统得到这些证件时,也照样的可以把颜主委打倒……”

李统顿时恼羞成怒,说:“你别胡说八道……!”

骆驼便加重了语气,说:“我忘记了,还有呢!‘文化公司’所有的机密文件,全落在两个女骗子的手里,相信‘三三一’很需要这些文件,我愿意以廉价出售……”

李统不由得额上见了汗迹,即把骆驼拖至一边,说:“何必出洋相呢?你需要什么条件,我全可接受!……”

骆驼说:“我被扣留的人质吴策,还没有还给我呢!”

李统说:“早已带来了,留在屋外,只凭你的一句话,就可以送进屋里来……”

骆驼大笑,掉头向颜主委说:“颜老板,我的杜大婶和那批孤儿又如何了?”

颜主委见骆驼的说话处处偏袒于他们“三三一”,自然他们的谈判就会比较顺利些,以为正好借此机会打击李统,便说:“你的杜大婶,及你的孤儿,早已在你们的地下室中等候你的吩咐!”

骆驼露出喜色,拍拍颜主委的肩膀,说:“还是我们的颜主委做事比较爽快!”

李统也不示弱,马上抢着说:“吴策的问题,只需要我打一个电话,即马上有人把他送到这里来!”

“那末我们的李主委为什么现在还不打电话呢?”骆驼露着大匏牙说。

“不过,我们曾有言在先,要先看过货再说!”李统逞强。

骆驼又是大笑,说:“看货需得花钱,你们二位的货款是否带来了呢?”

以“三三一”和“文化公司”的财力相比,“三三一”自然是比较雄厚,颜主委即向常老么一招手,常老么很快的趋了过来,他的手中持着一个小小的手提袋,颜主委把它接了过来,拽开拉链,里面便露出一叠一叠已经捆扎好的钞票。

“以我的眼光及经验来看,这里面的数字不敷吧!”骆驼张大了口说。

“自然,还有一只皮包,在王功德身上,他在大厅外吃酒呢!”颜主委答。

骆驼始才满意,摇头摆脑的笑个不歇,露出一副令人厌恶的财迷相。

李统也不示弱,他赶至潘文甲身边,俯身把他腋下挟着的公事包抢了过来,匆匆打开,递至骆驼面前忿然说:“我‘文化公司’虽穷,这点货款还可以付得出!”

骆驼瞪大眼睛看看,里面港币、黄金、美钞全有,可见是资金短绌,七拼八凑合拢来的,也够可怜了。

骆驼和“三三一”预约是廿万,和“文化公司”预约的是十万,这时候,骆驼眼睁睁的看着李统手中的公文袋,又竖起了手指头,不断的计算,摇头,因为他已计算出,公文袋里连黄金港币美钞折算在一起,与十万之数字相差仍远。

李统仅得骆驼的意思,伸手在腰间拍了一拍,高声说:“你别着急,我还有美金的旅行支票藏在身边呢,你要多少有多少!”

“我还是老价目!十万!”骆驼嬉皮笑脸地说。

“放心!是足够的!”李统说。

站在旁边的颜主委楞了一楞,因为骆驼和他预约的是廿万港币,而这时候他向李统所说的数字,仅是他的半数,他搞不清楚骆驼葫芦内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好在颜主委曾听从常老么言,把廿万元真钞票,带在身边,廿万元假钞票,也带在身边。颜主委对常老么在表面上等于是首席智囊,但暗地里对常老么并不完全信任,所以交与常老么手中保管的是伪钞,也就是这时候颜主委手中拿着的手提袋,里面的钞票,每一叠仅有外表的几张是真的。

“假如‘文化公司’出十万,我除了廿万之外,还可以增加!”颜主委表明要和李统为难。

“哟!你们竟自动抬价了,李主委,你又如何说法呢!”骆驼便又转向李统说话。

李统自己心里有数,假如以“文化公司”的财力和“三三一”相比,那是相形见绌,所以只好改变态度逞强说:

“我倒要先看看货色,才能决定!”

骆驼倒很痛快,说:“好的!看货成交!那末电话就在你身旁,可否请你先打一个电话,把我的老家人请回来,让他也看看我们的交易进行情形!”

李统扣住吴策算是一张王牌,怎肯随便轻易出手,他准备要硬到底,说:“我要先看过货,交易与否还不一定呢!”

骆驼点首,说:“你的话倒像资格老到的生意人呢!”

颜主委有意讨好,他请骆驼把李统撇开,领引他一个人去看货所以说:

“你的孤儿,和杜大婶,全在地窖里,你总可以放心。”

“我的货也存在地窖里,我们正好当面交换!不过钱我还是一文不能少的啦!”骆驼说。

忽然,陈探长迳自离开席次趋至他们的身旁,蹙着头皮问:“你们三位好像在谈什么生意经咧!”

骆驼即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陈探长总不至于怀疑我们在贩卖人口吧?”

“那里话?钱先生在玩笑了!”陈探长忙说。

这样,骆驼便招呼梁洪量说:“梁大哥,请代为招呼一下客人,我陪两位嘉宾去看古董!”

“只要钱兄肯分我一成佣金,招待客人当不成问题!”梁洪量也取笑答。

骆驼并不偏袒任何人,他将手一比,即请颜主委李统同走。

潘文甲和常老么见骆驼已开始谈交易,忙跟着上来,骆驼摆手说:

“叫你们看货,并非是抢新娘,干嘛还要带保镳?”

颜主委因为有人埋伏在地窖里,并不介意骆驼将玩些什么花样,更不在乎李统那几根瘦骨头能出些什么狠劲,所以表现得非常大方,向常老么一摆手,说:

“无需要你,你就留在这里吃酒吧!”

李统见颜主委如此,自然也得表现他的气量,照样向潘文甲说:

“你只管留着吃酒,和这老妖怪讨价还价,我已经很有经验!”

但是李统和颜主委俱不带他们的钞票,骆驼也不在乎,领着他们出了厢房,转过楼梯,向另一条走廊出去。那条走廊的光线黑暗,他一连掣亮几盏电灯,转出走廊便到了地窖的进口处。

那是一间贮藏室,堆叠了许多杂乱的废物。

当骆驼在走廊上沿路开灯时,灯光自窗户透出,等于把暗号传递给守在屋外的彭虎。他马上把石基上的机关总枢扳开,这样地层下,“三三一”所知道的三分之二的暗门秘道便全部成了死路,而骆驼控制在手的其他三分之一的道路便全成活路了。

骆驼移开了一张沙发椅,用脚在那些方块砌成的水泥砖上顿了两顿,这样便有四块砖翻了上来,好像翻板一样,还有把手。

骆驼口中咒骂:“他妈的,快上百年了没有用过,假如再不用,所有的机械全要腐蚀啦,前几天晚上,我们一连弄了好几个通宵,给它上了机器油……”他弯腰掀住把手,拼命往上拉,但是他的气力有限,还是颜主委忙动手才把那块翻板抽了起来。下面即露出一个六尺见方的洞口,有一条石级可以通落下去,黑黝黝的,积满了蛛丝尘垢。

这时李统始才明白,他们两人所说的地窖,原来竟是地下机关呢。同时又记忆起以前骆驼曾说过,有鬼屋的秘密要出售,当时因为占了骆驼的上风,不予理睬,这时不由得后悔不迭。

李统听颜主委的语气,似乎他也知道这里所有的地下机关,不由得起了戒心,怀疑骆驼和颜主委串通,单单的诱他入彀。但是事已临头,也不许他畏缩,把心肠一横,暗自说:“反正是准备拼命来的!”

而颜主委呢,他也暗自诧异,他自以为得到鬼屋整个地下层的秘密后,也曾视察过所有秘道门,但是在这间贮藏室之中有着这样的一个秘密进口,他却没有知道呢!

骆驼领在前面,首先向地窖落下去,一面说:“我们大家都是做地下买卖的,谁也无需要怕谁,我向来是不用暗箭伤人的,自然也无需要怕谁用暗箭伤我,你们二位只管跟着我来吧!”

颜主委有恃无恐,抢在李统之先跟了下去,故意装腔作势说:“真没有想到这鬼屋内还有这种地下秘密,你是怎样找出来的呢?”

骆驼笑了一笑,说:“你不是说我的杜大婶和小孤儿们都早已安置在地窖里吗?显然你已经知道这些秘密了,何需要再来问我呢?”

“不!我是指你怎会找出来的?”颜主委改口。

“很简单,在张乔治建筑师的孙子处,把蓝图买来!”

颜主委更不了解,皱着眉头,因为那份蓝图正是“三三一”的巧妙布置,而且也曾经由他本人过目,记得上面分明没有这个进口,非但那份蓝图上没有,而且连捏在他们“三三一”手中的一份正本的蓝图上也没有……这事使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搔着头皮,喃喃自语说:“也许是记错了?……”

石级大概有十来步,落到下面,伸手不见五指,骆驼四下摸索,“劈”的一声,掣亮了电灯。

“看!我为了招待贵宾,还特别的给两位大主顾装上了电灯呢!”

地道里有了灯光,四下一目了然,可以看出这地下层的建筑面积非常的大。

颜主委起了迷惑,因为这一段地道他非常的陌生,他曾经视察地窖多次,但这一所在根本没有来过。

“怎么样?鬼屋中有这样的建设,使人意想不到吧?”骆驼故意开玩笑说:“李主委,不久以前,我向你兜生意,就是凭了这些建筑呢!”

李统感到后悔,他心中想,假如“文化公司”有这样好的地下建筑,何愁不把“三三一”打垮。但回心一想时,骆驼已经完全清楚地窖内的来龙去脉,即算把“三三一”弄垮,还是要裁在骆驼的手里,岂非徒费心计。

颜主委如丈二和尚摸头脑,心中疑团莫释,又再次的问骆驼说:“你这份蓝图确实是在张乔治建筑师那儿买来的么?”

“只有你才会向张乔治建筑师购买蓝图,他在冥国,我是在张乔治的孙儿手中购买的!”骆驼故意瞪着眼说:“我们现在闲话少说,你们二位既然是看货来的,我们现在就去看吧!”

颜主委心中更是迷惘,尤其他的预谋全部变了质,使他寒心,他在地下层中埋伏了有许多人,预定和骆驼谈判破裂时,马上逞凶动武实行抢人;但是现在他所有埋伏下的人一个也不见,预定的计划全部变成泡影,这怎能使他不寒心呢!

骆驼在前面引路,那些隧道却是非常狭窄的,只能容许一两个人过路,左曲右弯,穿来穿去,好像进了迷魂洞一样。

有时候骆驼也好像迷了路,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故意做作的。因为他在那些转角处都画上了暗号,有些是打“X”的,有些是画圆圈的,作为认路的标记。

李统和颜主委对这一套还是内行,他们默不作声,但是都暗中把这些记号默记心中。

过了片刻,骆驼止步,那地方好像是几条隧道的汇通之地,比较宽阔,地上的中央,有着一道揭板,骆驼弯腰把它揭了起来,请颜主委和李统同时向下观看。

骆驼说:“这就是你们所需要的货了,任凭挑选,价廉物美,童叟无欺。不过话说在前头,以免后悔,货物出门概不退换……”

李统和颜主委看货心切,顾不了骆驼说的那些疯话,他们同时蹲下身子,探首朝那地洞下面望去。

李统不看犹可,一看胆裂魂飞。

原来那下面是一个广阔的地窖,可谓别有洞天,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地下层下还有更深的一层。

他们望下去的地方,像是一个天窗,由天窗中可以看到地窖里有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三三一”利用作反间计的舞女张翠,另一个正是李统的夫人曾芳魂。

颜主委倒无所谓,张翠不过是他们“三三一”的一个外围工作人员而已。他们的一贯作风,牺牲一两个外围人员根本不当一回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李统却惊惶万状,曾芳魂擅自潜至香港,正是予“三三一”以最大的把柄,什么罪名都可以给他加上,这是他的“政治地位”的致命伤呢。

“曾芳魂,你这傻瓜,怎么这样糊涂,擅自潜至香港来了?……唉……唉……”李统急得跺脚狂呼,几乎昏厥过去。

“李统……”曾芳魂发觉头顶上有人说话,急忙自铺着的稻草丛上爬了起来,她尚以为救星到了,急切切地说,“李统……快救我出险。”

张翠也同时发现了颜主委,叫喊着说:“颜主委,我的工作败露,被幽禁在这儿啦……”

颜主委对张翠并不关心,他已看得明白,的的确确李统的夫人背叛了“组织”,没经组织的命令,擅自来到香港,骆驼的说话并没有假,他可以出任何代价只要能把曾芳魂弄到手中,即可以对“文化公司”、李统加以清算斗争。自此以后,共匪在香港的地下工作机构全为“国际派”的势力所控制。

骆驼并不让他们看得很久,只片刻间,即命他们把脑袋缩去,将揭板重行盖上。

“李统……李统……快救我呀!……”曾芳魂在叫。

“颜主委……颜主委……”张翠也在叫。

但那声音只能微弱地自那厚重的揭板中传出。

颜主委即向李统咆哮:“李统!到现在为止,你还有何话可说?你这叛逆……”

李统的确无话可说,唯一的办法,只有把曾芳魂强行夺回来,送返内地,然后向“三三一”撒赖,曾芳魂根本没有到香港,反咬“三三一”一口,说它是诬告。

“现在,该是我们物物交换的时候了!”骆驼含笑说:“我的信用已摆在眼前,两位主顾看过货之后,相信都很满意了。那末,我要讨钱啦!”

颜主委非常慷慨,马上说:“二十万早准备好了,我们马上交易!”

“别急!还有我的孤儿、杜大婶,你说他们早已安排在地窖中,是不是?”骆驼再说。

“那是当然的,在地窖之中,不过不是在这一层……”

李统已到了紧急关头,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他的腰间暗藏有一支手枪,随时准备和他们火拼。

“姓骆的!一货不能售二主,你究竟是何居心?既答应颜某人,又答应了我,到底打算把货卖给谁?”

骆驼毫无火气,慢条斯理地说:“你稍安毋躁!我当然要好好安排,既不会得罪你,也不会得罪颜主委,反正一个做买卖的人,总得要使客人双方满意!现在我想请问吴策如何了?你也打算马上交货款吗?”

李统顿了一顿,他的确感到很困难,他自量一个人无法对付骆驼和颜主委两人,只有说:

“好的!我命令他们带吴策进屋,不过我的货款只准备了十万!”

“十万固然也不算少,加与不加由你,我向来是言出必遂的!”骆驼说。

颜主委和李统俱怀鬼胎,不知道骆驼究竟欲何为?他倒底要把曾芳魂交给谁?很难猜测,不过他们知道骆驼的性格,向来是死要钱的,当然是以钱为主,谁的钱给得多,谁就可以把曾芳魂得到。

因此,颜主委的心中比李统略为有把握,因为骆驼向他索价廿万,正就是倾向于他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