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骆驼召开会议。

在那会议室之中,请曾芳魂当主席,那室内的灯光暗淡,几乎面对面也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只有一盏红灯射到曾芳魂的脸上,充份显得神秘。

参加会议的人员不少,全是梁洪量的班底。

第一件事,是骆驼报告一周以来的工作,他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瞎吹了一通,竟像煞有介事。而且把那些“赤色”字眼,背得烂熟,曾芳魂绝未想到他是一个冒牌货。

骆驼报告完后,由那些小弟兄提出问题检讨,曾芳魂是主席的地位,她为了要撑门面,一有了问题多少总得参加一点意见,不厌其烦的问长问短,官架子摆得十足。其实她这样,正中了骆驼的圈套。

不久,骆驼站起来说:“今天的会议,有最重要的问题要解决,就是潘文甲同志被扣押,曾芳魂同志是来助他出险的,我们和潘同志已有数年同事之谊,也可说是他的老干部,我们都有帮助他脱罪的义务,现在,我们请曾同志给我们一个指示!”

大家同时鼓掌。

骆驼却摇手说:“大家不要冲动,掌声给外面听见了不方便!”

曾芳魂便站起了,她是匪党的老党棍,说教是家常便饭,姿势也很好,慢条斯理地说:“我听乐同志说,(骆驼冒充潘文甲邀曾芳魂至香港的信中,曾说有一个姓乐的是他的老部下,曾芳魂到香港时可和他连络,他会到车站去迎接,以曾芳魂的信为证件。骆驼便又自己冒称姓乐,把曾芳魂哄住,所以曾芳魂直把他当姓乐的。)潘同志是失职被黜,因为他失去一批文件,并有勾通敌人之嫌。事实上呢,他是遭受马白风的陷害,马白风蒙骗了昏庸无能的李统,所以,我们要想法救助潘文甲,必须要在马白风和李统身上着手。……”

“对这问题,我有补充意见。”骆驼忽的站起来说:“潘文甲被黜,据说,是‘三三一’的压力,因为潘文甲曾经有一次在大骗子骆驼家里买卖情报被撞破,这是我最近才查出来的!”

“对!对!”曾芳魂以先知先觉的姿态说话,冀图获得群众的崇拜。“我们还要同时打击‘三三一’。我由上海带来很多资料,可以利用……。”


曾芳魂究竟带来了些什么资料呢?她没有言明,在会议完后,便催促骆驼提取她的行李。

曾芳魂的行李全在孙阿七和彭虎手中,早替她运送到梁洪量家中去了。

骆驼所以扣留曾芳魂的行李,就是早料到她的行李之中有着机密文件。

他敷衍着曾芳魂,请她安寝说:“你只管放心,行李绝不会发生问题!”

夜静后,孙阿七来了,骆驼便把留在私娼馆内所有的人员全部交由孙阿七指挥布防。

他密切关照说:“千万别给她逃走了,我们最后一战的成败,全靠这一着了!”

以后,他就驱车赶往梁洪量家,自从上次被绑的事件发生后,家中布置得像铁桶般严密,处处有弟兄把守。

于芄的父母弟妹俱在,父亲已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母亲倒还年轻,约四十左右,弟弟九岁,妹妹五岁。

他们生活在匪区,受尽了匪共的压榨欺骗,颤颤兢兢,惶恐不安,到达了自由地区,仍然是提心吊胆。尤其是那两个小孩子,面黄肌瘦,充份显示了营养不良,远不及骆驼带领的一群孤儿。幸而于芄不在,否则真不知道会如何心酸呢。

梁洪量待他们至为妥善,招待他们用了两顿在匪区中从未见过的丰盛便饭。

于芄的父亲名于松年,他说:“我真莫明其妙会忽然来到香港,一个从不相识的女人,据说在匪党中的地位是相当的高,她自动的给我们打出‘路票’,又给我们一笔路费,带我们由上海到广州,再到达深圳,我们是在深圳才分手的。曾经有一年多了,我们再三要求共匪让我们到香港来,都没有获准,这一次忽然自动把我们送来,真有点使人费解。……”

骆驼不愿解释,只笑了一笑说:“你们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而且更奇怪的,那女人不愿吐露姓名,她在深圳和我们分手时,还关照我们穿什么,小孩子穿什么衣服,手里拿什么东西,就自然而然的会有人来给我们接车,招呼我们住宿。……你们究竟和匪党有着什么关系呢?”

骆驼说:“我们和匪党的关系是敌对的,她是我们的敌人!”

于芄的母亲非常焦急,想马上能见到于芄,在她的意识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利于于芄的事发生。

骆驼请她安静下去,说:“你们既逃出铁幕,于芄便可以获得新生,一切放心好了!”

他请梁洪量给她们安排了住宿的问题后,便开始去检查曾芳魂的行李。

曾芳魂总共有两大一小三只皮箱,全搁置在梁洪量的寝室内。

梁洪量说:“皮箱内没有什么,我全检查过了,多是些普通的日常用品!”

骆驼摇首,说:“不会的,你以为这女匪干简单吗?她除了把我们当作了同志以外,其他的一切都不简单,假如‘三三一’和‘文化公司’知道她的行李落在我骆某人的手中,相信他们即算是倾家荡产,也要设法把它全部买回去!”

“你未免太自信了吧?”梁洪量也会学了吴策老的口吻。

骆驼开始动手检查行李,他的手脚比海关人员更为老练,更为奇特,因为梁洪量已经把行李检查过而没发现什么蹊跷。

这时候,他把皮箱放置在桌子上,实行剥皮,以小刀片把牛皮一层一层的割开,逐块拆下来,这样当不怕皮箱内有夹带了。

但是,骆驼把三只皮箱弄得体无完肤之后,却又大失所望,竟然一点发现也没有。

梁洪量有点着急,说:“你这样做法,将怎样把行李还给曾芳魂?”

“我根本没打算还她,假如要交还的话,也很简单,只要照样做几个就行了!”骆驼泰然说。

“这种事情本来就隐瞒不久的,再开几次会,把她的秘密全部套出来之后,我们就实行以武力扣押。留作人质!”

解剖皮箱已告失败,骆驼只好又在那些物件用品上打主意,衣衫、毛巾、被单,甚至于内衣裤都给它分解。

“这些我也全看过了,没藏着什么东西!”梁洪量又说。

骆驼并不理会,他继续在那些用品上找寻秘密,尤其在那些化妆品上,连一根口红也不肯放过。

“我认为你在浪费时间。”梁洪量埋怨着说。

骆驼忽然灵机一动,他看见那些割成一块一块的牛皮,薄薄的如同牛皮纸一样,检验那些牛皮,原就是一块一块的缝上去的,他马上向梁洪量借了一根蜡烛,燃火点起,把牛皮一块一块的摆在火上烘烤。

在梁洪量的眼中,他真如得了神经病一样。

但是这末一烘,那牛皮上果然就现出了许多玩艺。

“哈!这是印第安人的古法啊!”骆驼怪叫了起来。


次日,“文化公司”经理室的电话又响了,是骆驼打来的,他来势汹汹的要找李统说话。

当李统来后,他又笑吃吃的说:

“喂!老僵尸,我有情报出卖,是免费的,要不要由你!”骆驼阴阳怪气地说。

“哈!老怪物,你已是穷途末路了,所以才免费奉送情报呢!”李统说。

“穷途末路的是你,这情报,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什么情报呢?怪物!”

“马上有人要到你们‘文化公司’来捣蛋,信不信由你!”骆驼说。

“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只管叫他来……。”

李统话犹未完,大门口却来了一批人,男女老幼连同警察,总共八个人,进门就大嚷起来。

“在楼上,在楼上档案室——”女人的声音,正是于芄的妈妈。

接着,他们便相继蜂涌上楼,因为有武装警察相伴,匪徒们不敢拦阻。

这时,那些号称干练的特务匪干,一个一个的面面相觑,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二楼的档案室中,确实禁闭着有一个于芄在内,假如警探把她搜出来,“文化公司”整个的秘密就全盘泄漏。

负责看管于芄的是副组长毕热,他看情形不对,即暗中戒备,准备铤而走险,最低限度把这几个武装警察打回去再说。

射击手石保富,薛阿根,打手汤胖,都开始摩拳擦掌的,蠢蠢欲动。

那些暗藏着的武器,都纷纷取出,互相传递,大战一触即发。

李统顿时想起刚才骆驼打来的电话,联想到这又是他施弄的狡计,但是那对叫叫嚷嚷的老夫妻是什么人,他又弄不清楚。

“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调度!”李统暗中传令,始才把大家的情绪压制下去。

马白风是“文化公司”挂名的总经理,情势已不由他不出面说话。

当他趋至二楼时,警探已破开档案室的大门,把于芄放出来了,于芄和父母相见,忍不住抱头痛哭。当然,于芄要问她的父母是怎样跑到香港上来的,但她的妈妈却关照她不要多说话。

马白风即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穿了武装进民屋有搜查证吗?”

一个武装警察即自衣袋中把搜索证取了出来,递给马白风看,一面说:“谁是这里的负责人?我们请他上警署去!”

“凭什么理由要我上警署?”马白风还要逞强。

“你们妨碍他人身体自由!”

“我的女儿究竟犯了什么罪?你把她关起来,你们私设牢狱,虐待女性,真不是人……”于芄的妈妈边哭边说。

马白风听说她是于芄的母亲,顿时弄得如坠五里雾中。据他所知,上级组织把于芄派至香港来,她的父母仍留在大陆乡间,就算做了人质,为什么会突然来到香港呢?

李统在旁偷听,也弄得惶悚不安,于芄的父母既然来了,又带来警署的人作证,当场把于芄自禁闭室中提了出来,想赖也赖不掉,他们要把于芄带走,当然就得让他们带走,毫无办法阻拦。

但是他仍摸不透于芄的父母是怎样来的,他们将控以什么罪名呢?假如他们黑心辣手的话,指出他们是共匪的特务机构,那末他吃不完兜着走,只有回匪区去接受党的制裁了。

“这个女人是我们的女职员……”马白风再说。

“香港还有法律,即算你们的女职员,你们也没有权力妨碍她的身体自由!”警官礼貌地说。

“……因为她企图卷逃……”

“不管如何?反正现在她的父母已提出控诉,现在请你跟我们到警署去,有什么话,你可以和法官说!”警官挥手,旁边的两个便衣便趋上来请马白风走路。

于芄抑止住了悲伤,正欲指出李统等一伙人全是共匪的地下工作人员,“文化公司”乃是特务机构。

但于芄的母亲却又把她按捺住,暗示眼色,命于芄不必冲动。这自然是骆驼的关照,因为夏落红的性命尚捏在他们的手中,恐防李统老羞成怒而走极端,那样夏落红的性命就堪虑了。

“恐怕在这屋子里被关起来的还不止我的女儿一人,相信还有其他的不幸者呢!”于芄的父亲说话。

当着治安人员的面前,说话是有自由的,共匪的特务人员即算更多,也无法拦阻。因为还有一个吴策被禁闭在三楼宿舍之内。

这句话可把那几个警探提醒了,于是那警官挥手示意,警探便开始行动,搜查每一个房间。

同在这时间,来了一个使李统最为头痛的政治敌人,正是那警署的陈探长,他自然是得到警探传递的消息,特意赶来的。他一进门便查问潘文甲其人在不在,新经理是马白风,他即向马白风索取“文化公司”所有职员的名单,按名单逐一查问。当然,这是最好的办法,可以查出其他被禁闭的人来。

“文化公司”凡属于有关机密性的文件,早已全部迁移至“特别小组”宋丹丽处。同时趁着于芄母女相见哭哭啼啼之际,已把吴策老移至平台处匿藏,所以警探们回没有查出什么。

李统自认为是董事长,他曾经和陈探长有过一面之缘,不得不出头敷衍。他说:

“这完全是误会,误会!”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因为于芄的父母突然出现,控告他们以何种罪名,全搞不清楚。李统在混乱的情形之下,只好含糊其词了。

不久,警探们算是告退了,他们除了把于芄带走之外,还带去一个马白风,谁叫他当经理呢?

这场风波过后,李统即打电话给骆驼兴师问罪。

“妈的老妖怪,你这一门子算是什么骗术,把官方搬出来逞狠,算得了人吗?还自命为情报贩子呢!”

骆驼说:“说实在话,我已经给你留了情面啦!”

“哼!难道说我就不能设法向警方控告你是骗子吗?”李统暴怒说。

“当然可以。”骆驼傲慢地笑了一阵子,又说:“其实我已经给你们留了余地呢!于芄的父母还没有指出你们是赤色机构,这已经是看在你我以往的交情上,特别留情的了。现在,我还有一个精采的节目,你有兴趣听听吗!”

“呸!什么交情不交情,你只管叫那几个老家伙告我们是共产党特务好了,你知道这地方是讲究证据的吗?”

“不必斗嘴!我现在请你听录音节目……。”骆驼说。

李统被弄得莫明其妙,只听“卡嚓”一声,似是录音机的开关声,马上就有乱哄哄的声响播出来,像是开会的实况录音,一忽儿,听得有一个女人在说话,嗓子尖尖的。

李统马上正下神色细听。

只听得那女人说:“各位同志,我半是公事,半是私事,各位都不是外人,各位追随潘文甲已有多年了,自然有帮助排解潘文甲和马白风的纠纷的义务。至于在‘统战部’方面,颜主委那人是走国际路线的,他对‘政治局’的压迫,不过是冀图在‘文化公司’方面渗进‘国际派’份子罢了,这点,诸位无足顾虑,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又是“卡嚓”一声,录音机关掉了,骆驼那老妖怪又在说话了:

“喂!老僵尸!你听出了什么玩意没有?”

李统听了半截,自然听不出所以然,只是觉得那女人说话的声音很熟悉就是了。

“这有什么稀奇?……”他说。

“有什么稀奇?你可听出那说话的女人是谁吗?”骆驼以幽默的口吻回答着。

“那女人是谁与我何干?”

“老实的告诉你,那女人的芳名叫做曾芳魂,正是你的太太,也就是‘文化公司’董事长的夫人,‘政治保卫局华南支局’特别专员……”

这许多名堂,顿时把李统弄昏了头,血压由下至上直冲到脑顶,汗下如雨,眼睛也花了。

他越想那声音越像他的太太,张大了嘴巴,呐呐说不出话来。

骆驼却神气了,怪声怪调的说:“老僵尸,怎么样了?我由电话里已经看到你的神色不对哩!”

“她……她怎么到香港来了?……”李统缓过一口气急说。

“那你何不去问你的太太呢?”骆驼取笑说。

李统因为上骆驼的当已经够多了,忽然起了警惕,若有所悟地格格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声中带着抖颤。

“老妖怪我几乎又上了你的当啦!你的鬼计不坏,的确,那声音很像我的太太,但是我的太太职务在身,她忙得很,没有空到香港来,而且即算到香港来,总会通知到我……那声音,是你伪造的吧?”

骆驼的语气忽然转变,严词厉色说:“老僵尸,你听着,现在已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你的太太曾芳魂是我请她来的!而且于芄的一家四口也是委托她替我带出来的!这总不会假吧!……”

李统的笑声又转变嘶哑,于芄的父母出现,已经是亲眼目睹,当然不会假。他额上的汗又告淋漓而下。“……你用什么名义把她骗了来呢?骗子,又为什么会把于芄的一家人也骗了来呢?……”

“这点,不妨等将来你们夫妻见面时再详细检讨吧!或者不妨找潘文甲那傻瓜蛋研究研究。现在你们的总经理马白风已被带到警局,我且请教,该用什么名目控告你们比较合适呢?要知道,女人是比男人口直心快的,是否要指出你们是赤色地下机构呢?”

“你敢泄露半个字,我拿吴策和夏落红的性命报复!”李统咆哮说。

“那末,我的条件就是释放吴策和夏落红了……”

“释放吴策、夏落红可以!但是要以曾芳魂作为交换!”

“不!曾芳魂身上有许多情报我正要贩卖!”

“呸!你要卖给谁?……”李统又开始哆嗦了。

“卖给‘三三一’!”骆驼直截了当地答。“你刚才在录音机内不是听见她说有办法对付颜主委吗?那就是我要出卖的情报……”

“呸!无聊的家伙……她说了些什么呢?”

“那就是我要出卖的情报,天机不可泄露——”骆驼重复地说。

“曾芳魂又怎样会和你去开会?”

“我布置成你们‘文化公司’的特别小组,你们共产党员都有大发议论的兴头,她怎会知道我姓骆的是干贩卖情报勾当的呢?噢!你的发问太多了,既然我们谈判不成,不如歇上一个时期再说——再见!”他蓦的把电话挂断。

李统暴跳如雷,怪叫了一阵子,因为他和骆驼的交易还没有得到结论,所以再次把电话拨过去。

但是电话已经不通,骆驼方面的电话老是“达!达!达”的在通话。

骆驼这样做法,无非是告诉李统,曾芳魂落在他的手里,叫李统善待吴策和夏落红两人。如果吴策和夏落红不被送至内地去,他总有办法把他们救出来。留着曾芳魂,他还有莫大的用处。

马白风在警署中受过讯问,经科以罚款后释放回来。

幸而于芄父亲的控告,只是虐待女性,妨害自由。他所控告的案情是这样的:于芄是“文化公司”应征投考的职员,服务已有年余,以前的经理潘文甲甚好,自从马白风上任后,一切都完全改变,他对手下职员非常刻薄,于芄累次辞职,均未获准,最后马白风乃用擅离职守的罪名,私下将于芄拘禁。

马白风辩护说:因为“文化公司”内累次失窃,于芄一再辞职,所以涉嫌最重,本拟把她送警署侦办,但是她态度蛮横逞凶殴人,所以暂时把她关起来,正欲报告警署,警探就已经来到……。

法官认为马白风强词夺理,结果还是判罚锾处分。

马白风也巴不得付了钱即离开警署,他赶回“文化公司”,即向李统报告经过。

“假如这是骆驼的诡计,为什么他不把我们‘文化公司’的内幕拆穿?”

“因为他有顾忌,夏落红和吴策还在我们手里!”李统表示他的精明,说出了他的见解。

廿分钟后,李统和马白风落在会议室内。而且还召来潘文甲,这是“文化公司”的三巨头。

李统报告于芄已脱离“文化公司”,及骆驼播送录音机的事以后,潘文甲立即面无人色。

李统需要研究,为什么曾芳魂会忽然来到香港?又曾芳魂究竟是否真的来到香港?他说:“曾芳魂假如真的擅自跑到香港上来,被‘三三一’知道,可就不得了,他们有了藉口,那我们‘文化’就完了……”

“这样说,我们今晚要倾全力展开实际行动,再次偷袭他们的巢穴了,看看到底是否李夫人来了!假如她真的被困,就把她救出来……”马白风提出意见。

“不!曾芳魂假如真的被骗到香港,骆驼绝对不会把她放在圣十字街的。在录音机中,我听见有许多的人在一起……”李统说:“而且曾芳魂在和他们开会,可见得那地方可能布置成一个会议场所……”

“会不会是梁洪量家里?”马白风说。

“但是现在梁洪量已有了准备,假如我们想向他下手,必定会惹起械斗……我们的身份败露倒不打紧,上级责怪下来,‘文化公司’就垮了!”李统说。

潘文甲半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有心病呢。这时,他已经想像出骆驼必然是利用他的名义,把曾芳魂骗到香港来了。他和曾芳魂的丑事拆穿了,迟早还是死路一条……他很后悔,自从失势后,就没和曾芳魂通过信,满以为等到东山再起时再和她通信息,在颜面上才比较好看些,岂料惹下这种无穷的祸患。

李统对潘文甲和曾芳魂的暧昧行为,尚蒙在鼓里,他看见潘文甲不发一语,还认为他是思虑迟钝,所以并不理会他。

其实潘文甲的心中正在盘算着,曾芳魂既已到香港来了,对骆驼的战斗而言,已是一败涂地,不管骆驼采用何种方法,只要被李统识破他和曾芳魂的奸情,他怎样也难逃一个死字。

现在他的主意完全改变,暗起歹心,要先发制人,假借骆驼之手,把李统和马白风两人同时解决,将来向组织也有交待,只说是大骗子骆驼把他们杀死的。但在事前,他又必需和骆驼连络,投降骆驼。

“骆驼狡黠多智,据我看,他的巢穴当不只圣十字街和成安街那两座屋子,除了梁洪量的住处以外,相信还有其他很多的地方。吴策那老家伙不会不知道的,我主张用刑……。”马白风再次供献计策。

李统摇首:“吴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那能受得起什么拷问?万一弄出岔子,骆驼以牙还牙,事情更糟。我看还是催促宋丹丽,加紧在夏落红身上掘情报!”

潘文甲的恶计已定,忽然插嘴说:“我倒认为骆驼并不一定有许多巢穴,要不然,他在圣十字街的屋子,也无需布置重重的机关;主要的问题,还是需要知道他现在究竟把李夫人藏在那儿?圣十字街的房子是机关很多,很可能就藏在屋子的机关,我们大可以采取火攻,骆驼最低限度要把人救出来,我们乘混乱时设法把李夫人抢走,相信决非难事……。”

李统表示反对,说:“录音机内播出的声响,人声嘈杂,又似乎屋子非常空旷,不可能是圣十字街。……”

潘文甲说:“录音机不一定可靠,尤其骆驼是个大骗子,什么东西他伪造不出来呢?”

李统再三思索之下,认为潘文甲的意见不无理由,似又默允采取火攻之意。

“纵火大可试一试,我看这件事情非得要马总经理亲自主持不可了。”潘文甲再加重语气说。

马白风从未被潘文甲恭维过,不禁心花怒放。


“三三一”的空气,忽然变得非常紧张,颜主委传令他的秘书王功德马上要找大骗子常老么谈话。

因为颜主委在十分钟前曾接到骆驼来的电话,骆驼说有情报出卖。这是从未有过的电话,骆驼每次以假情报骗财,对象都是找那饭桶集团的“文化公司”着手,这次却找到“三三一”来了,而且又直接找颜主委谈判。

骆驼贩卖情报的方式是一贯仍旧他说,有一个女人,带来了有关他们“三三一”的秘密文件,而这些文件又关系了“三三一”在香港的未来。当然,骆驼不会把那些文件的内容完全道出,但其中有一件却对颜主委非常重要,就是他个人效命匪党历年的的功过纪录。颜主委在“三三一”独揽大权,也可说是匪党在香港透渗机构的至尊人物,他怎肯把他的底牌翻开,让“文化公司”的李统有了藉口而打击他的威信?其次,骆驼非但贩卖情报,而且还贩卖情报来源,这情报来源就是李统的夫人,她擅自潜来香港,又私自携带了大批有关“三三一”及“文化公司”的秘密文件,实有叛党出卖组织之嫌。骆驼照样的在电话之中,开放录音机,证实他的言语并非属于子虚,最后还说,“颜主委,我知道你是走老毛子国际路线的人物,想挤垮‘文化公司’已经不是一天了,这正是你的好机会,李统的夫人到你的手里,还愁李统不垮么?‘文化公司’不让你接收更待何人?”

颜主委处事向来镇定,他懂得骗子战略,所以他并不因此而冲动。尤其在他的控制下还有一个值得凭信的大骗子常老么,给他做骗子战略顾问,所以他急切要找常老么谈话。

费了许多周折,王功德总算把常云龙找来了。在这段日子里,常云龙是经常潜隐在圣十字街骆驼对面的屋子里窥探骆驼的虚实,准备随时把骆驼一举而倾覆。

常老么来了,颜主委招待他在会客室中坐下,非常亲切的拍着他的肩膀说:

“事情已到严重关头,我不得不求教于你!”于是他把骆驼来电话的详情细细说了一遍,让常老么推求个中虚实。

常老么说:“俗语说得好:‘狗急跳墙,人急杀人。’现在骆驼已到一败涂地阶段,会使出什么狠劲,谁都无法预料,你不能不加以最大的注意。李统这块废料,上骆驼的当可说上得够多了,太太落在骆驼手中,这并不是稀奇的事。假如他要讲买卖,我们花几个钱,倒无关重要,不过现在我得到一个极不好的消息……”

颜主委暗为吃惊,“什么坏消息呢?……”

常老么说:“这两天,张翠和我失去连络,消息全无,据我的猜想,可能秘密已经拆穿,被骆驼囚禁起来。”

“何必大惊小怪,牺牲一个张翠,算不了什么大事,而且骆驼还有一个杜大婶和一批孤儿捏在我们手中,有什么可怕的?”颜主委摆出一副岸然的道貌,嗤着鼻音说。

“那么主委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常老么低声下气地问。

“不管骆驼欲贩卖的情报是真是假,反正我想和他见一次面,开门见山谈判一次。但我不懂得骗子战略,生恐怕像‘文化公司’一样的吃暗亏,所以我要请教于你……。”

常老么摇头说:“常言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和骆驼是冤家,假如是常人的话,早就拼个你死我活,但我们这行却有戒条,凡是冤家都聚头不得,所以我和骆驼斗智,以不露面为最高技巧。……”

“我并不需要你露面,我只需要你给我设计,给我布置环境!”

“你以为骆驼肯到这里来谈判么?”

“当然,他说任何地方,只要我指定!”

常老么暗暗称奇。“这老家伙倒是越来越胆大妄为,假如这样,我倒愿意为颜主委效犬马之劳,让他踏进圈套,不过,在我们行家的道义上讲,是不得借他人之手,取他的性命的,颜主委可以答应吗?”

“我还得看情形而定,自然我也不希望杀人,主要的,还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送到内地去受审讯,抢在‘文化公司’之先,把案子了结!”

他们经过决议之后,第一步工作,还是和骆驼连络,约定谈判的时间和地点,等到地点和时间决定之后,再让常老么参考,如何布置环境!

当颜主委和骆驼通过电话之后,骆驼竟像若无其事地一口答应下来,地点就在“三三一”,午夜一时登门拜访。

颜主委再次和常老么商量,常老么也认为是怪事。

“这倒要化点脑筋研究了,他毫不畏怯,显然有恃无恐,要不然怎肯自投罗网呢?”他说。

“同时,我们还得注意,不要轻举妄动自乱大计,也许那个‘曾芳魂’有足够的力量威胁我们!”颜主委说。

“玩政治我是不懂的,这点还是由主委自己去研究吧!”常老么说。

颜主委打发常老么走后,即又召秘书王功德进室,吩咐他拍出急电至上级查询曾芳魂其人,要详查她的底细,希冀藉此案而倾覆李统的地位呢。


当此颜主委准备和骆驼谈判,常老么在布置环境的当儿,“文化公司”也正积极准备他们对圣十字街纵火逞凶的阴谋,总指挥是马白风。

“小鬼充城隍”马白风从来没担负过这种惊险场面的责任,假如在口头上逞凶逞狠,马白风倒是拿手,真的干起事实来,不免有点手忙脚乱。但是他仍得摆出一副总指挥的尊严面孔。

整个“文化公司”的员工,不论内勤外勤,全体出动。

马白风所有的人分为三组,两个行动组的正副组长,谭天和毕热各率领一组,马白风亲自率领一组,这是故意做作,表现给李统看的。

任务分配如下:谭天负责把守圣十字街,毕热是潘文甲的亲信,所以分配的任务特别艰钜,他率领六个行动员,闯进屋去纵火。马白风自己把守成安街,同时掩护撤退。

这分配好像很完善,实际上马白风避重就轻,他知道圣十字街方面,是骆驼主要的出进要道,如果让行动经验丰富的谭天把守,容易邀功讨好,毕热因为是潘文甲的亲信,纵火的责任就派到他的头上,成功与失败全由他负责。

成安街方面,仅是骆驼的后门,他不到紧急关头,是不会走后门,既走后门,必是狼狈不堪,所以把守这据点,容易达成任务,而且安全得很。

“大家注意,我们最要注意女人,因为骆驼那骗子绑架我们一个女同志,我们主要的便是救她出险!”马白风又交代说,最后,他还把李统带来曾芳魂的照片多帧,分发给每人收藏一份,“假如看见这个女人,一定要把她抢走!”

计议决定之后,李统吩咐晚间九时集合,十时出发。


是时,骆驼已得到信息,知道“文化公司”在夜间袭击,这消息自是潘文甲传递的,因为他有阴谋。

骆驼在晚间,既要赴“三三一”的约会谈判,又要应付“文化公司”的纵火。

骆驼手下可以运用的人物,还有孙阿七、彭虎、查大妈,再就是半身不遂的杜大叔。凭这些人来应付这两种局面。是太过危险了。

“假如打硬仗,何不找梁洪量把他的人马全部搬出来?”孙阿七说。

“对付这几个小丑,不必惊动梁大哥,我自有办法!”骆驼说。

骆驼的心目中,早猜透潘文甲的用意。

这的确是很令人生疑的,骆驼和潘文甲的交情基础,无非是建筑在那些秘密文件和书函之上,实际上他恨不得杀了骆驼一家人才甘心。

“文化公司”计划纵火行凶,给骆驼个措手不及,假如阴谋得逞,很有希望将扣在骆驼手中的文件焚毁。而且,假如“文化公司”辣手一点,趁火灾之际投井下石,正是他们报复的机会。潘文甲为什么还要暗传消息,出卖“文化公司”的阴谋呢?

骆驼的脑筋一动,已想到曾芳魂的身上,只有曾芳魂才是潘文甲的致命伤。“文化公司”误认骆驼把曾芳魂囚禁在圣十字街,他们纵火,李统倒无所谓,假如曾芳魂葬身火窟,那正合他的意思,一点破碇都找不到,“三三一”便无计可施。

潘文甲倒不是这样想法,到底他和曾芳魂有一番“交情”,不到完全绝望似乎还舍不得下这个毒手。他之所以向骆驼暗通消息,不过还是希望证实曾芳魂究竟是否囚禁在圣十字街而已。

骆驼得到“文化公司”纵火消息,假如曾芳魂是囚禁在圣十字街的话,自会把曾芳魂移到别的地方,潘文甲便可以半途拦劫,救曾芳魂出险。如此,非但曾芳魂和他的秘密不会泄漏,李统对他也会感激,恢复对他的宠信。

同时潘文甲在向骆驼传递消息时,曾郑重声明,整个纵火阴谋,是由马白风全权主持,请骆驼千万要注意,应付马白风,大有请骆驼置马白风于死地之意。骆驼想到这里,曾芳魂并不囚禁在圣十字街,当然不怕她插翅飞去。但是他仍还得应付匪徒纵火,同时约定和“三三一”颜主委谈判,也不能坍台。

不久,骆驼的电话已打到“三三一”去是请颜主委接电话的。

“颜主委!非常抱歉,不管你们的准备如何,今晚的约会我要失约了!这原因并非我胆怯怕你们有什么阴谋,实在有难言的苦衷,因为你们那位女同志病了呢!”骆驼说。

“怎么?难道说今晚上的谈判,你是准备把那个肉票带着同来的么?”颜主委有点怀疑。

“自然!”骆驼说,“我单人匹马,身入危地,一点保障也没有的,只有这个女人,才是颜主委的克星,把她带去,才可以使我安然无恙,怎样进去,怎样出来!”

骆驼这样说,颜主委更感到兴趣,他心中想,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角色呢?真的会有这样大的担待么?骆驼又在卖什么关子?

因为调查曾芳魂的电报尚未有回来,颜主委不肯放过丝毫机会。

“你准备怎么办?”颜主委问。

骆驼不作考虑,即答:“假如颜主委需要急切把问题解决,那末说两句直肠直肚的话,我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颜主委召我至‘三三一’谈判,我就准备单刀赴会。但是现在天不作美,局势改变,没给我得到在颜主委面前表演的机会。不过,李统可以给我证明的!废话不再多说,我现在要求颜主委到我这里来谈判,顺便看看你需要了解的女人,不知道颜主委有没有和我相同的胆量?而且,我更要特别声明,寒舍终不能和‘三三一’相比,绝不是龙潭虎穴,同时,颜主委也会知道,我的一家六个人,连同杜大婶和一批孤儿,除了你们‘三三一’仗义领养以外,‘文化公司’又给我免费招待了夏落红和吴策,家中剩下我这老朽、彭虎、孙猴子,还有一个只有一只手的查大妈。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当然无法与你们的庞大阵势对抗……慢着!为了使你放心,我还可以容许你不必单刀赴会,我们有四个人,你不妨带四个卫士同来,以五个人对付我们四个,当可以放心了吧!怎样?有这个胆量吗?我等着你的答覆!”

骆驼用的是激将法,冷嘲热讽的,把颜主委弄得有点尴尬,他不能示弱,但又不敢马上应允,因为究竟骆驼是个大骗子,有李统作前车之鉴,他必得考虑一番。

“我需要对你的狡诈作一番考虑,你给我二十分钟时间,如何?”他说。

“好的,我等你的电话!再见。”骆驼说完,便把电话挂断了。

自然,对付骗子的问题,颜主委又得请教常老么。

不久,手下人又把常老么传来了,颜主委把骆驼所说的话详细述了一遍,常老么便锁着眉宇,慎重的在推敲。

约有二分钟,常老么说:“据我的看法,假如骆驼答应让你带四个人去,已显示他有投降之意,颜主委大可以放心前去……”

“我担心他会用诡计,把我困住,我假如自投罗网,岂不是笑话?”

“不!骆驼主要的目的,还是希望以他的肉票交换我们绑架了的一批孤儿。要知道,那肉票是‘文化公司’的重要人物,骆驼把她骗在手中,的确不方便把她带着各处行走,先时所说到‘三三一’里来谈判,根本就是摆噱头的,试想他不怕自投罗网吗?这就是他改变计划的主要原因!你只要挑选几个干练善于打斗的行动员陪同前去,大家互相照应,不给他们分散开,自然就没有什么危险。同时,你另交代一批人让我指挥,我给你在外接应!”

颜主委经过三思之后,认为常老么的见解不错,刚好二十分钟,他便致电话给骆驼,答应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