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一副扑克,给他简单地比画了两下。他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但又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关于这一点,我自己也说不好,好像没什么可以图的。他既没色相(有也没用,我不好那口),也没有钱了(有也没用,我知道那钱不该拿),唯一能够说服我自己的,叫忏悔,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吧。

我从休息室里出来,然后上了赌桌,一切常照。过会儿那小子也过来了。

一开始,我没有什么动作。按当初说的,我让他先观察一下那个庄家的动作,看清楚了之后再给我个信号。信号来得很早,他眼神很决绝。

这时我向车哥打了个暗号,表示要开工了,他的脸上立刻就来了笑容。

当然,接下来还是和以前的程序差不多,老三套新三套地上,桌上的人都吃不消了,以庄家的表现最为突出,他竟然频频翻开牌来看。这动作我理解为他已经察觉了。作为回应,我下手更狠了。

为了确保一会儿下桌能够走得顺利,我先叫车哥撤了出去,负责通知殿下断后,而钱流到了那个小书生的口袋里。这是我最疯狂的行为之一,丝毫不顾及他人输钱时的感觉:怎么押怎么不中。对此,我深表同情。

翻转整个局势,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那些有心无力的赌徒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感觉今天的游戏结束得早了些。我作为一个保本的赌徒,是不能先提出撤退的,这有些不符合赌桌上的规则。初来乍到的,低调尤为重要。

最后还是庄家没扛住,提出了散局。跟我搭话的那小子很高兴,向大家派发了一些喜钱。我瞥见那庄家的眼神不对劲。我一想,坏事了,这忙帮倒了,他俩是一块的。而现在这小子赢了钱,庄家肯定知道有不对的地方,回头再一合计,钱又得流回去,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看着那小子笑呵呵地跟着大家走了出去,我也把钱扫到自己兜里,快步出了门。电梯很小,只能容下七八个人的样子。我到的时候,电梯已经满了,而那小子正挤在里面。我没管这些,也踏了上去,电梯果然不因为我犀利的眼神而半推半就,发出极其刺耳的“滴滴”声。我冲旁边一哥们说道:“嘿,哥们,你该减肥了。”他不明不白地出了电梯。

出了电梯,庄家果然跟在后面,我低声地对那小伙子说了一句:“小子,跟紧。”

快步往前走,转了一个弯,再转一个弯,一辆车就停在那里——殿下的车。我说一了句:“其他的别问,要相信就上这辆车,不信就滚蛋。”

那小子一头扎了进去,我也跟着上了车。庄家很是不解,他大约离我们五米不到的距离。小区行车不是很方便,但得看是谁驾驶,他,叫车哥。

到了马路上。

“叫什么?”殿下问。

“王延永。”

“永延王者之气,好名字。”车哥说道。

“你少他妈酸,名字就不是你这么解的。”我说。

“你行,你解。”车哥很不服气。

“干什么的?”我又问了一句。

“大学刚毕业,朋友叫我来玩两把,就这样。”

“就这样?你是在玩什么?前途?命?”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殿下和车哥一语不发。

我根据自己所能看到的跟他说:“你那个庄家朋友,或许不是真想搞你,不过你也看到了,这条道上就是这样,道行不够,朋友凑。你输了三万多,对吗?”

“四万多。”

“占你点便宜不行吗?”我歪着嘴问到。

“可以。”

“把你的本钱掏出来,其他的丢一边。”

他老老实实地照办了。清算了一下,赢过来的大约也有好几万,虽然不多,却也能让我自以为是地踏实一些。

这件事情后来是这样的。

我们后来叫他小王,他比我小不了多少。他大学毕业,是土木工程专业的,但酷爱电脑,修机器、写程序都在行,正准备开一个电脑维修的工作室。

那时候小礼正打算进军网吧,我就向小礼介绍了这小子。这算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双方都很满意,只是小礼开出来的工资比较低。我跟小礼商量了一下,但小礼表示这是对他的一个测验。虽然不知道这是他妈的剥削还是真测验,我也没有跟小礼较真。不过小王非常乐意,按他的说法,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当晚,他请我们吃了一顿好的。

后来我们去他租的房子里搬东西,还真遇上了那个庄家。车哥和殿下都是一脸的杀气。那庄家看着我们把东西搬走,想说点什么,又没好意思开口。

下了楼之后,那庄家也跟在后边。车哥把后座车窗摇了下来,在前边冲那家伙说了一句:“动我们你还嫩了点!”

殿下又补充了一句:“记着这车牌照,长本事了再来找我们。”

我坐在后边,向他们低声说了句:“你俩到底哪条道上的啊?”

殿下侧过身来掐了我一下,痛得很,我没再说话。

小王坐我旁边,向外边说了一声:“道行不够,朋友凑,对吗?”

那小子僵在那儿没动,只是盯着车子发呆,过了挺久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轰鸣的发动机“点”亮了旁边的路灯,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斜影,孤立楼下。

把小王送到车站后,经过会议的商讨,最终决定派我去买票。我都不知道这会议是怎么开始的,他们说我那会儿睡着了,刚醒命令就下达了。小王感觉挺不好意思,说自己去就好,殿下就不答应了:“别惯着他,一车人坐着,就他睡觉,他不买票谁买票?”

小王还想说点什么。我乐了,拍着他的大腿说:“别跟这俩王八蛋还价,你跟他们好说好道,他们一本正经,你一本正经了,他们就一脸的贱相。”

我又感觉这不行,这太让那俩王八蛋长脸了。

“我五分钟之内买到票,你们有没有人愿意赌?”我说。

“一包烟。”车哥先下注了。

“我不下,没在他那儿讨到过好。”殿下果然识相。

从下车那会儿开始算起,到再次开车门,中间大概是三分多钟的样子。车哥一脸漠然,殿下笑了。

“我们呢,也就不送你了,你自己保重,留得童子之身以备不时之需,有事就打110,好吧?”我把票交到小王手里。他的情况比车哥更严重,手抖得厉害。

“这小子刚下注了?”

“没有吧?不带押假钱的啊。”这下轮到殿下出来主持公道了。

“没下注你抖什么啊?刚酒喝多了?”我问。

“我,我,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我向你们保证,将来一定不再沾赌,好好上班。”

“别向我们保证啊,我们又不能监督你,向你自己保证就行了。哦,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去的那边呢,是我师父开的店,我要是听到你在那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那我会直接判你个无期,听到没?”我拍了一下他的肩,想用这种朋友的姿态给他远行的安慰。

他也没多说话,直接下了车,从后面把行李拎了出来,站在车边,一言不发。

“进去吧,我们还要去市里视察一下,就不多陪了。”车哥一针见血地将我们的任务给暴露了出来。

“我目送你们吧,好走。”他忧伤地说。

他还是没走,这样僵着也不是个办法。车哥着急“工作”,一脚油门下去,就剩下小王还站在原地。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直到看不到。

我在后座,本想趴到前排的座椅上调个歌听听,但路不好,老是颠,看上去我在那捣乱似的。结果,我被他俩封杀了。

“车哥,打算上哪儿视察?”殿下发言,反正我整个被无视了,说话他们也不听。

“咱们,嗯,任务完成,回家!”车哥说。

他俩确实很爱惜车子,只有我对车不在行,总会在这在那出点问题,以至于被他们公认为是爱车杀手。拿车哥的话讲,我就只配骑自行车。

殿下的相亲计划,始终没有敌过我和车哥联手制定的阴谋,彻底黄了。他说要跟我们绝交,我们就直接丢下他,把车开走了。他又求爷爷告奶奶地请求组织上的支援,但没用,最后还是打的回家。

去殿下家里大概也待了有小半个月的样子,赶了几个局,车哥说最少油钱是够了。

我那会儿一个人在家里玩游戏,殿下把门一踹开,那行李拎得叫一个多啊。打开一看基本上都是吃的,我就骂了他一顿:“你怎么这么好吃啊?回老家吃了这么多天,还不够吗?这些东西我先收着啊。”

我们把车开走之后,他跟阿姨说公司里有急事,需要我们回去解决一下,就临时把自己的车开走了。看孩子出息了,也交了朋友,阿姨就吩咐多带点土特产过来。

我当时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让殿下再沾染蓝道,殿下也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最多不过一年就离开蓝道。他知道我与熏子有约,等我和熏子再次相见之时,就是他退出蓝道的日子。他说这叫双喜临门,本来这也确实是件好事。

过了有小半年昏天暗地的日子,一天打电话跟小礼闲侃,他说过两个月就要结婚了,叫我一定赏个脸,过去吃个饭,我说考虑一下,因为最近事比较多。

接着,我们就开始对战了。

“真不过来吗?我看一下啊,这里是,九楼。”

“别,哥啊,我去还不成吗?”

“红包打多少?”

“五百。”

“我到十楼了。”

“一千,一千。”

“还在往楼上走。”

“你别啊,我这闹金融危机呢,再不行我凑凑,一口价,五千,行不?”

“这还像话。”接着他的声音变得很沉重,让我感觉有点压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方啊,你也知道,我一直有那么个心愿,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你要是有小貌的消息呢,就帮我去找找,咱一家人聚聚,好不?”

“还有多长时间?”

“五一的时候结婚。”

“还有俩月,对吧?我立个军令状,如果到时没把他带回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听到了电话那边轻微的抽泣,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至少我认识他之后是这样。很多的时候,他更愿意一个人承担着所有,但他到极限了,我必须给他一个承诺,然后竭尽全力地去兑现。

我不轻易作出承诺。自从出了浙江之后,哪怕只是风吹草动的消息,我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我挺怨恨陆小貌的,怪他太不懂事。

曾经有道上的朋友向我讲过陆小貌的一些行迹,我也亲自查证过,但均无收获。现在时间不多了,我必须主动出击,找到这个失踪已久的人物。对,他是个人物。

后来,小哲来电话说,他一朋友在云南一偏远山区的赌档里似乎发现了陆小貌的行踪,我准备赶过去看看。

来龙去脉我都详细向殿下作了汇报,车哥也表示要跟过去。不过他始终是个有工作的人,就没带他,然后与殿下一起赶赴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