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哥,一个拥有不少家产的商业人士,偶尔喜欢玩两把,不过运气不好,总是输。他与文哥交情甚好,文哥叫我过去给黎哥帮帮忙。当然这都是台面话,赌桌上哪有帮忙这一说,又不是春耕生产。我知道,这是一个比较艰巨的任务。

一出车站,我便环顾左右。听文哥说有人会过来接我,虽然互不认识,但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咱也不能排除它存在的可能性。

我将旅行包背在肩上继续等,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打招呼:“哎,兄弟,住宿吗?”

看来一见钟情只能是个传说,我摇摇头,走出了车站。

到了车站广场上,又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打招呼,还没等他开口,我先说了:“对不起,我不住宿,谢谢。”

他笑了,笑得很爽朗:“你是方少吧,我是黎哥,阿文跟我介绍过你。”

黎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看上去不温不火的。直觉告诉我,要是对手的话,他一定是个大麻烦。

“哦,不好意思啊。刚才一出车站就有人问我住不住宿,很是烦人,所以刚才我才那么说,不好意思啊。”

“没事,先上车吧,车里凉快。”

我瞄了一眼,好车啊。

“我听阿文说过你的事,你很能干,这边也正好有点事儿需要你帮忙,你这么不辞劳苦地赶过来,我很高兴。”说话的工夫,他丢给我一包烟。

“大哥说笑了,说实在的,我是在那边混不下去了,难得大哥看得起我。请我过来,我也不敢保证什么,但我会尽力而为。”

“呵呵,年轻人懂得谦虚是件好事啊。那位叫阿议,我的助手。”

他说的正是那位戴着墨镜、开着车的人。

“哦,你好,我叫方少。”

“你好,叫我猫哥吧,大家都这么叫。”

“猫哥”是大家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常年晚上作业,而且还习惯戴副墨镜,整个一个夜猫子。

首先我得知道,他究竟是让我来打场子的,还是让我看场子的。这点很重要。还得看玩的是些什么项目,这样一来我才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制订出一套计划。

这些问题在饭桌上已经得到了答案,是来打场子的,骰子局。黎哥忙着向我敬酒,我一时都不好表示我对骰子不是那么在行。后来我有意无意地表示了一下,他却说无妨,打不下来就当来玩玩。

情况大致是他圈子里的几个人玩,都是老板级的。他接触这个局不久,前期赢了些,到了后来怎么押怎么不中,就寻思着找个懂行的人帮帮忙。

我当下不禁暗道:“早干什么去了?”

他们一般都在一家酒楼的会所里聚赌,时间也没有限制,约的人来了就开战。

以前在骰子台上工作的时候,的确碰到过许多出千的,我也会不少招数,可毕竟这不是咱的专业,也就没有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

连桌都没有上,他就表示赢的钱三七开,要是输了全算他的。虽然我很想告诉他鸟都没打下来先别急着研究怎么个吃法,但一看他那高兴的劲头,我也就不好意思去扫人家的兴。

骰子,算得上是中国最古老的赌博道具之一,据说早在三国时期就有了,清代就有人利用骰子出千,只是那时的方法都比较老套,搬到现在来用肯定是不行的。

而骰子的出千手法,也是非常之多,大多是用手直接对骰子进行操控和调换。一般国外的老千都非常擅用这些方法,我认识一个叫葱油饼的外国老千就对骰子很有研究。

这么说吧,大多数以手工投掷方法来启动骰子的出千方法是操控,而在操控上,多数人又惯用一种被我称作无聊的转转手法。

骰子在旋转的时候,看上去转得很开心,其实不是这样的,它只是停留在一个面上转,比如以一点那个面的顶角为基础在旋转,那么它转出来的结果一定是六点。过程很精彩,结局早已注定。

也就是说,它虽然一直在转,只要不受外力影响,没被人为地停止,那它一定停在设定的那个面上。

将这种掷骰法练得很出色的人,能快速而自然地转出自己想要的点数。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调换。调换骰子一般是在有骰盅的情况下操作。当然,这个调换并不是将骰子换掉,而是将它的最上面的点数改变,准确点形容的话,那就是拨骰子。

这就非常讲究技巧了。要改变骰子的点数,不必像扑克那样去调换,只要将它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拨动就行。这个很容易,也很困难:容易在操作上,练练就能上手;困难在掩盖上,因为那么多的眼睛盯着,仅仅是做到自然而没有痕迹就很难了。

蓝道中人广泛使用的手法,就是拨动骰子,这种过程又可以分得很细,可直接用尾指完成动作,也可以借用道具完成动作,比如可以配合手表或戒指进行。外国人比较会钻空子,他们能够将科学知识应用到这上面,比如概率、材质、做工等。这些在公平的赌局中都是很重要的,时间越长效果就越明显。我跟葱油饼打局的时候,基本不用出手,他俨然成了一个包工头。

此外,还有诸多藏匿骰子的方法,多数情况是藏那些道具骰子,以在特殊的时候产生一局定生死的效果。

更厉害的骰子手法是感应。感应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说起来,谁都是一头雾水。要我说,感应就是重复地做一件事,做久了之后便对它产生一种极其细腻的感觉。这种感觉比第六感要弱一点。

那骰子为何会出现这种偏差呢?这是由于骰子每个面上的点数都不一样,当它们落到骰盅底部的时候,轻微的振动频率不一,手可以感觉,耳朵也可以听得出来。

练高级的操控骰子点数的技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开始由一粒骰子进行,假如一点共摇出一万次,这一万次中这种一点出现时的感觉会由骰盅传递给手掌,再进入大脑进行判断。

这是入门的基本功。一颗骰子的感觉很明显,我也可以感应到。两颗也还凑合,三颗我就有点乱了,五六颗完全找不着北。它们之间的差别也就体现在这里。

感觉与操控又完全是两码事,感觉只能是辅助操控进行,就像挂花一样。在真正的赌局中,都是能够感觉到的人得到信息后,再将信号传递给外面押钱的自己人。

我只见过一个老千能够随意地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那就是小礼他老子陆老六。陆小貌也有七八成的把握完成三颗骰子同时工作、同时旋转,但又能决定胜负的手法。

说一下这个任务,其实是简单的庄与闲之间的对弈。从情报中获悉,黎哥多数时候为散户。散户出千比较被动,倒也不影响什么。

吃完饭后,黎哥还很客气地帮我在一家酒店开了个房间。按我的意思,他们可以回家洗洗睡了,可黎哥却坐在沙发上,偏着头问我道:“方少,能先给我们露两手吗?”

我心里明白,他并不是单纯地想看一下骰子是怎么出千的,而是想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道行。关于这一点,我有点不乐意,要是你不相信我,大可以叫别人来出局。但饭都吃过了,怎么着也得让人家看看不是?

说着,猫哥从口袋里掏出了三颗骰子。从这点上来看,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我也随身带了几颗骰子,看上去跟他手里拿的差不多。

我把桌上的杯啊碟啊都推到了一边,右手始终保持扣着骰子的状态,一抬头发现他们都盯着桌面,对我的手根本不感兴趣。看来将骰子藏手里是没有什么问题,喜欢偷牌的老千也惯用这种招数。算是投石问路吧,先来虚的,要是对方不上道,再亮家伙。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三颗骰子,用那种经典的藏法夹在手掌中,然后撸了撸袖子,示意他们可以出招了。

“猜大小吧。”猫哥显得一脸兴奋。

“好啊,我得检查一下骰子,可以吧?”我说。

他将骰子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左手接过骰子,右手拿过来一个杯子。骰子在递到右手并被掷到杯子里的瞬间,已经和我右手中夹的骰子进行了调换。

骰子在杯子里均匀地转了几圈后停了下来,我又将杯子放在耳边,皱了皱眉,假装很专业地摇了几下,然后很臭屁地说:“做工不是很好啊,凑合着先玩两局吧。”

与此同时,我掏了一根烟——表面上是去拿烟,实际上是将刚才换掉的骰子放进了口袋里。

我自己心里感觉还算比较妥当,其实那骰子的声音差别实在是有些明显,但要仔细听才能发现。

“你来吧。”我把杯子推到黎哥面前。

他把盖子盖上,晃了几下,然后两只手紧紧地捂住那个杯子,生怕骰子蹦出来。

玩骰子的高手能听到普通人难以听到的声音,这也是最为重要的手段之一。我挤弄着五官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我作略微思考状,竖起食指,说:“一三四,小。”

猫哥把眼睛凑了上去,从盖子的缝往里看:“哎,还真是一三四呢,老板你看。”说着,他把盖子揭开。

我赶紧趁热打铁:“这是基本功的一种,来,你拿给我。”猫哥把杯子递到了我手里。

“作为一个玩骰子的,应该具备随意控制骰子点数的能力。”我继续吹着牛,“看好!”

我将骰子放到杯子里,盖上盖子,一顿摇晃。不对,不对,再来,还是不对,差不多了。三个四,大!

我将盖子揭开,将杯子推到他们面前,效果很明显,他们的下巴都快掉到茶几上去了。

本来我是想摇出三个六,那显得更好看一些。如果在桌上直接将骰子打过去,做到这点不难,可在杯子里不一样,虽然骰子是特制的,但不受手的控制就比较难了,只能凭着手感和听觉摇出来。得补述一下,骰子是道具的,出几点能听得出来,只要掌握了方法。

黎哥故作镇定,摸了摸下巴:“嗯,不错,这个挺厉害。”

“还行。”我也故作谦虚地回答。

拿正常的骰子来说,能办到这种事情的人,整个蓝道上可谓是凤毛麟角,估计他们这辈子也就有这么一次机会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盗版表演。

我从口袋里拿出火机的同时,将骰子扣到了手里,又将杯子里的骰子倒在手上,给调换了过来,然后点烟,收回火机和骰子,同时还告诉他们:“这种事情没有一定的功力是办不到的。”我忽然感觉自己的脸皮又厚实了许多。

我自认为演得很像真的,以前就在赌桌上用过,也被人用这种招数换掉过自己所管的台面上的骰子,所以演起来是轻车熟路的,也难怪他们出现这种死脑细胞的表情。

真正现场近距离看到这种现象远比文字叙述或是观看视频来得震撼,那种感觉跟我当年看小志变牌似的,要没有人揭穿,可能会困惑一辈子。而有人揭秘了,你也会牢记一辈子。总之,这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至今无法忘却。

和他们唠着闲嗑,确定身份和角色什么的。黎哥嘱咐我不要忘了身份设定,要是上场了他叫我“表弟给我端杯水”,我回答“好的,舅舅”,那会死得很惨。而事实上,这种事情应该是我来嘱咐他的。

当然,这种差错是不能出的,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千也不是头一回当人家表弟,我当然是知道这种事情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

他叫我好好休息,然后带着一脸喜色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