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桂林,得天独厚,山水奇秀,蜚声世界。“四野皆平地,千峰直上天”,“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真是奇峰挺拔,绿水萦回,加上岩洞幽邃,万象森罗,恍如仙境,不愧是“桂林多洞庭,疑是馆群仙。”

阳江和淳江汇流处,有匹庞然巨兽,正脚浸江水,舒卷长鼻,在津津有味地吸波豪饮,这便是神形俱备的桂林象鼻山。明代孔镛有诗曰:

“象鼻分明饮玉河,西风一吸水应波。青山自是饶奇胥,白日相看不厌多。”

这天早晨,从漓江驶来一只旅游船,船上坐满了港澳游客和大陆游客,导游金炽津津有味地向游客介绍着周围的秀丽景色。

“象鼻山原名漓山,其山腰有岩,左右对穿,俗如象眼,故名象眼岩。山之东西两麓,均有石径通顶,山峰平展,杂藤盘树,一片葱茏。山顶有普贤塔,建于明代。你们瞧,远观既似宝塔,又像剑柄。相传昔年,天上玉皇大帝曾率领成群巨兽,南巡至此,踏人撞屋,民不聊生。有一病象,被弃荒郊,因得农夫垂怜,为之调治,幸得康复,后来大象感恩戴德,便尽力为村民耕耘,重建家园。天帝闻讯,勃然大怒,随即传旨令神象归天,神象抗旨不从,被天将诱至江滨,一剑戳死。如今你们看那象背上的宝塔,不正似剑柄吗?”

游客们发出赞叹之声,一个香港小姐问:“导游先生,真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呀!”

金炽推了推眼镜,自豪地说:“这幽奇的象鼻山,很诱人。明代有诗描绘说:‘空岩开满目,浸濯水中天。皓魄千山白,虚室万古悬。七星光独朗,八桂影筝翩。我欲从真窟,闲中一弄丸。’”

金炽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象鼻山确实算得上人间奇迹,你们看那穿山又何尝不是造物主的杰作呢?一个空明通透的圆洞,将山南山北穿透,像一轮明月挂在山头。一幅嫦娥奔月的缥缈图顿时幻化面前,让你难辨是天上美景,还是人间仙境。当然用神话传说来解释最有趣。据传,古代有个伏波将军马援,站在伏波山顶,拉弓射箭,一箭射穿了三座山,这是其中的一座。山下有钟乳洞,洞中有晶针、石枝、鹅管之类的钟乳石,是稀有珍奇宝物。”

一个游客问:“山上还有什么景致呀?”

金炽兴致勃勃地说:“如果取道此麓,登上岩口,由此北望桂城,楼宇青峰,相衬如画。南眺绿野,清漓远去,阡陌纵横。拂面清风,长流不息,飒飒有声,有如身入广寒,飘飘欲仙!”

游船过了塔山,驶到净瓶山前,金炽又开始用他那浑厚的男低音说道:“对西峰这座其貌不扬、短小平卧的净瓶山,不要不屑一顾。其实,美是需要慧眼的,要在平淡中找出美的特质来。净瓶山的美并不在它的本身,而是在水中它的倒影形成的奇影,勾画出一个举世无双的完整的、对称的大瓷瓶。”

众游客一齐俯身来看,果然如此,一个小姐指着众人道:“我们的船真有点像这瓷瓶里的花。”

游船过了斗鸡山,来到卫家渡,岸边涌来一群手挎竹篮卖荸荠的小姑娘。

金炽喊道:“卫家渡到了,大家可以休息一下,岸上有馄饨馆,这里的荸荠个大、水多、没渣,你们可以尝一尝。”

游船徐徐靠在了岸边、人们争先恐后上岸。

金炽没有上岸,港澳游客中有一个香港小姐也没有上岸。

香港小姐悠悠地说:“桂林的山水固然好,可惜没有梅花啊!”

金炽道;“现在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

香港小姐:“你能吟一首咏梅诗吗?”

金炽清了情喉咙,吟道:“莫向清晨怨未开,白头朝夕自相催。崭新一朵含风露,恰似西厢待月来。”

香港小姐笑道:“果然是金炽先生,我什么时候与我姐姐白薇见面,我来取那份重要情报,中共在西北搞核试验,已经取得显著进展,上面非常关注,总部特派我来取情报。”

金炽笑道;“那你一定是白蕾小姐了。”

这位香港小姐正是白蕾,上次她在香港博通赌局遭到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工人员的暗算后,一直没有公开露面,此番梅花党组织总部派她来大陆没法与白薇联系,以取得大陆上研制核武器的资料。

“你住在漓江饭店哪个房间?”金炽问。

“508号房间。”

“明日晚十时,你姐姐自会来与你见面,如果安全,你就开桌上的台灯,如果有紧急情况,就关灯。”

晚上,桂林市公安局的一间办公室里,肖克打开了微型录音机,里面传出游船上金炽与白蕾的对话。原来肖克从武汉赶到桂林后,立即开始对金炽监视,企图找到金炽的联系人。今天一早也随金炽上了游船,肖克以一个大陆游客的身份始终注意着金炽的一举一动,并对那位香港小姐犯疑,因为她总是盯着金炽,而且露出右臂上刻着的一朵梅花,那是一种纹身。

桂林市公安局侦察处刘处长也在一旁听着,录音放完了,老刘对肖克说:“我已派人监视金炽和漓江饭店的香港女客人,在她住的508号房间安装了录音和录像设备,只等明晚十时,采取联合行动。”

肖克点燃一支香烟,说道:“白薇那老狐狸会上钩吗?看来敌人已经搞到了有关原子弹的情报,火急火燎地想送出去。”

老刘坚决地说:“一定要把那个叫白蕾的香港女客的渠道堵死,不许情报泄漏出去,不能让党和国家的机密受损失。”

肖克道:“我要向北京汇报一下。”

金炽住在桂林市旅游局的一幢宿舍楼里,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单元楼房间。此时妻子和孩子已经睡熟,可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金炽十年前从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毕业后分配在广西一家报社工作,1957年“反右”时,他因为给出版社领导提了几条意见而被打成右派。他不服气,继续提意见,结果被劳改。劳改农场在云南西部一个荒凉的地方,他不能容忍劳改农场那种苦不堪言的生活,于是在一个深夜逃了出来,他知道若逃回广西老家,肯定会重返农场,而且遭到更悲惨的厄运,情急中决定走叛国之路,没法通过中缅边境逃到国外去。

他摸索着来到云南西南部中缅边境,在一个晚上,他跳上一辆装油的卡车,把一桶油倒掉,自己钻进油桶里。

卡车通过边境,进入缅甸山区,刚行了一程,金炽便听到了一阵激烈的枪声,有一伙说汉语的人吆喝着冲了下来,包围了卡车。

一个人吼道:“弟兄们,这可是好油,快往山上搬!”

金炽感到有两个人搬走了他所躲的油桶,一个人骂道:“妈妈的,这只油桶好沉!”

另一个人道:“八成有油耗子。”

往山上走了一段,那两个人累得气喘吁吁,一个人道:“我可抬不动了,这桶好沉!”

另一个人道:“打开瞧瞧。”

油桶盖被打开,金炽暴露了,原来那两个人是国民党残匪,两个人都穿着油污的军装,胡子拉碴的,斜背着卡宾枪。

那两人一见桶内藏着个人,一齐拉动了枪栓。

金炽一见忙喊:“老总,别打,我是逃过来的!”

“妈的,不是共产党的探子吧?”一个人问。

“不是。”金炽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那就先委屈你了,带你去见我们师长。”一个人把他绑了,眼睛蒙上了布。

山路崎岖,走了约莫两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地方。

“解开他!”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蒙眼布被解了下来,金炽眼前一片昏花,好容易才看清,这是一间木板房,一张破桌子,几把椅子,中间有个铁炉子,铁炉上的蒸锅里煮着狗头。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胖胖的军官,披着军呢大衣,满是尘土和油腻。军官约莫六十多岁,饱经风霜的样子,腰带上别着一把小手枪。

“你为什么逃到这儿?”军官问。

“没有别的出路。”他沮丧地说,接着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

“你对共产党怎么看?”军官又问。

“我不想参加任何党派,我觉得共产党整人太凶。”

军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问:“你对国民党怎么看?”

金识回答:“国民党腐败,贪官污吏太多,祸国殃民!”

军官咆哮道:“你他妈谁都不尿,太狂妄!”

“老总,我说的是实话呀”。金炽强辩道。

“什么老总!这是我们师长,师座!”旁边一个士兵纠正他。

“对,师座,我的理想是当一个作家,我要写出像《红楼梦》那样的作品!”金炽眼睛里闪出光辉。

“书呆子!”军官骂道。

“有什么呆的,这是人家的理想嘛!”金炽小声嘟囔着。

“你还想回去吗?”

“师座,你们千万别送我回去,回去我可就没命了!”金炽大叫着,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军官。

军官沉思了片刻,说道:“你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金炽被带进另外一间木板房,有人端来一个竹盘,里面有两个黑馒头和一个鱼罐头,金炽早已饿得发慌,狼吞虎咽吃起来。

夜里,金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双手托在脑后,心烦意乱。这一定是国民党军队驻地,就是当年被解放军打散的国民党残匪,都说他们有的逃到缅甸,想不到我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屋外,哨兵沉重的脚步声更使他难以入睡。

黎明,金炽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惊醒,有个女人娇滴滴地问:“就是这个男人吗?”

那个军官的声音:“就是他,你看他够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