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省宝安县,火辣辣的太阳已经躲到西山之后了,街市上的泥泞地方也失去了光泽。镇上的男女老少吃过晚饭后,都搬着长凳子或草席,来到树阴下,乘凉、闲聊,长一辈的人,光着臂膀,抽着水烟斗,不慌不忙地讲着稀奇古怪的故事。

一辆豪华的旅游车开过来,一个时髦的年轻女子正倚在车窗前凝思。她是一个颀长、俊美的女人,白皙的脸庞晶莹得像透明的凉粉儿,眉毛又长又黑,身穿讲究的粉红色连衣裙,一双眼睛里泛出妖媚的光彩。

她叫白蕾,今年25岁,是梅花党组织头子白敬斋的小女儿。此番她受父亲派遣,以港澳同胞的身份来到大陆与向永福接上头,然后直接找庄美美索取核潜艇设计图。庄美美是梅花党组织另一个头子黄飞虎的大女儿,真名叫黄栌,三年前回到虹市。黄栌因过不惯大陆的生活,又想直接报功,执意想单独到台湾献图报功,白蕾百般无奈,于是演出了杀害黄栌的一幕三角恋爱的真戏,以后又杀人灭口。

龙飞看到白蕾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来,龙飞从直观上感觉,她绝不是14年前见过的白薇,因为这个女人比白薇娇美,颇有些洋味,比白薇年轻。

白蕾轻松地走过海关检查台,龙飞和海关检查人员看到表盘上的针明显地跳了一下。

一个女检查人员走上前和蔼地说:“小姐,请您到检查室来一下。”

白蕾挑着高高的长睫毛瞟了她一眼,傲慢地说道:“好吧。”

检查室里,女检查人员检查了白蕾,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白蕾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香港的夜,狰狞可怕。

鳞次栉比的商店,灯火辉煌,样式繁多的小汽车穿梭往来,像一条彩色的长河在流动;摩天大楼令人仰叹,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灯,交相辉映;醉态的男人,花枝招展的妓女,大腹便便的商人,耀武扬威的外国水兵,川流不息。

白蕾乘坐的汽车在香港城市中心的博通赌馆门口戛然停住,白蕾付了车钱后径直来到里面。

大厅内,一伙赌徒正在推牌九,一个胖头胖脑的家伙一边摇着小瓷缸,一边嚷道:“现天!现天!”

白蕾熟练地穿过走廊和一个个赌房,她终于在后面一座二层小楼前站住了,她望着倚着楼栏嗑瓜子儿的俊俏婆娘问道:“金老爷子呢?”

那婆娘抬头一看是白蕾,露出满嘴金牙,嘻嘻笑道。“哟,是哪阵子香风把三小姐给吹来了?一晃儿几个月过去了,真想死我了。老头子在里面喝奶呢。”

白蕾走上楼,那楼已有年头,楼板压得嘎吱嘎吱响,尘土被震落。

白蕾走进一间宽敞雅致的房间,一个七旬的干巴老者斜躺在紫藤椅上,正趴在一个年轻少妇的胸前吮奶。那少妇敞着嫩藕似的胸脯,两只又圆又滚的奶子像两个小白葫芦。

老者见有人进来,将少妇推开,正襟危坐,一见白蕾,喜笑颜开。

“金叔!”白蕾亲热地叫了一声。

“这趟玩得不错吧?西洋景逛够了,该瞧瞧东洋景了。”那个被称作金叔的干巴老者说道,他的嘴里龇出两颗大金牙。

白蕾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藤椅上,跷着二郎腿,问道:“有烟吗?”

老者捡起旁边的大烟枪递给她,她接过来熟练地吸起来。

薄薄的烟雾冉冉而起,“吧、吧”。

老者小声问道:“买卖顺利吗?刚才老头子又来电催问了!”

白蕾笑道:“姑奶奶做的事儿哪里有不顺的。”

老者问道:“黄小姐好吗?”

白蕾诡秘地一笑,说:“送她上西天了。”

“什么?!”老者惊得躬起了身子。

“她不愿再潜伏下去,想亲自出来送货,共产党能放了她?”白蕾不以为然地说。

老者干咳一声,叹一口气道:“想当年军统和中统的教训不能不吸取,我们不能再搞内讧,你这样做是谁的指示?黄老板能饶过你吗?”

白蕾把水烟袋掷在地上,气呼呼地说:“我奉命前去取货,她偏偏不给,还想直接与三号联系,她违反了纪律。”

“三号混得不错吧?”老者漫不经心地掰开一个香蕉,塞进嘴里。

“三号是谁?我他妈的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是个谜,老头子连我也信不过,他就像一个幽灵向我传递信息。”白蕾脸涨得通红,顺手抄起一瓶汽水,拉开盖,“咕嘟嘟”倒进嘴里。

老者眯缝着眼,说道:“别发那么大的火!这是咱梅花组织的规矩,三号是谁,鬼晓得?只有你爹知道,连我也不知道,三号是握在你爹手里的一张王牌。”

白蕾抹抹嘴:“该不是火葬场上那个糟老头子,他恐怕已经烧成灰了……”

“什么?”老者一听,急得跳了起来。“你把向永福也干掉了?”

“这是人家三号的指示,他的电台暴露了,他掌握着梅花组织的一些重要情况,他死得痛快,醉到九泉之下了”。

老者怨道:“这可是我发展的人,你们怎么这么轻率、随便!”

白蕾哈哈一笑,轻蔑地说:“原来老金头也有着急的时候。”

她旋转了一下轻盈的身体,问道:“有合适的房间吗,今晚我就在你这里住一宿,明日一早乘飞机到台北,派人给我弄张到台北的飞机票,我要痛痛快快洗个澡,身上都臭死了。”

香港博通赌局一间华丽的浴室内,白蕾美丽的胴体渐渐浮出浴缸……肚脐处的梅花纹身也浮出水面,清晰、闪光。她静静地躺在温暖的浴盆里,恣意地欣赏着自己美丽的胴体,几日来奔波、紧张、恐惧和兴奋,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她几乎尝遍了,此刻有了短暂休憩,就像一艘历尽风浪的小船躲到一个避风港口,来到梅花组织设在香港的这个秘密据点,她仿佛回到了家。博通赌馆的老板金老歪是父亲的亲信,也是梅花组织的一个头目。他奉命来到香港开设赌馆发展梅花组织,如今已成为香港黑社会的恶霸。他拥有资产上亿美元,除了开赌馆,还开烟馆、妓院,在澳门设有分馆,成为社会上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

多少年的风风雨雨,白蕾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白蕾不似二姐白薇,她从小在美国长大,在特务学校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女时代,几年严格的美式训练生活,使白蕾感到孤独、厌倦,变得麻木不仁,她像一头远离故乡的困兽,疲乏地捱着岁月。她学会了射击、驾车、发报、游水、化验、拳击、拍摄、饮酒、外语以及各种姿势的床上运动。她看到一批批同学毕业,被派往世界各地,各种肤色的同学到了各种肤色的国家,可是永无音讯。

她时常望着月亮发呆,想不出月亮照耀的故乡是什么景色,因为她还没有到过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古老中国,她10岁便进入美国中央情报局办的特务学校受训,只有在电视录相里才看到祖国山川名胜,名城古都。她时常拿着两个姐姐的照片落泪,因为她连姐姐白蔷和白薇还没有见过。

不久,一个风流潇洒的中国女人身穿西服走进了特务学校,当白蕾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大姐白蔷时,激动地伏在她的肩头大哭起来,她回到了台湾,来往于欧美……

她还想起一九四九年末广西北海银滩的岁月——

白蕾正躺在一只皮筏上,三点一线的游泳装渐渐浮出海面……

肚脐处的梅花纹身也浮出水面,清晰,闪光。

当时南京已解放,龙飞随三野首长重新探访紫金山梅花党总部,只剩下一片废墟。白薇和梅花党杳无音讯。不久有情报告知,梅花党特务在广西露头,于是龙飞奉命来到广西侦察。在北海银滩,龙飞发现了白蕾,把她当成了白薇。

龙飞见到远处的白蕾,惊喜地叫道:“白薇!”

白蕾听到龙飞叫她姐姐白薇的名字,吃了一惊。

龙飞惊喜地叫道:“白薇!我可找到你了!”

龙飞还以为白蕾就是白薇,一头扎进水里,朝白蕾游去。

沙滩上,一个漂亮的阳伞下,竹椅上坐着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女人,五十多岁,穿一身洗得褪了色的蓝布衫,很有成府,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叫王璇,是白敬斋的三姨太,白蕾的生母,公开身份是白蕾的奶妈,叫王妈。

王妈旁边立着一个挑夫,叫七哥。他见此番情形就要拔枪,被王妈拦住。

王璇说:“不要急。”

龙飞游向白蕾。

白蕾见一个陌生的英俊男青年向她游来,心里一惊,险些滑下水。

龙飞游至白蕾身边,高兴地叫道:“白薇,你叫我找得好苦!”

龙飞扑向白蕾。

白蕾说:“讨厌!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龙飞怔怔地望着白蕾:“你不是白薇?”

白蕾说:“白薇是我姐姐。”

龙飞说:“怎么,你不是白薇?”

白蕾笑得在水里前仰后合。

王璇在岸上叫道:“小蕾,该上岸了,天不早了,该赶路了。”

白蕾应道:“王妈,知道喽!”

龙飞问:“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

白蕾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你是我姐姐的什么人?”

龙飞说道:“我们是同学。”

白蕾高兴地问:“你也是中央大学的?”

龙飞点点头:“都是新闻系的。”

白蕾问:“那你怎么到了这里?”

龙飞皱皱眉,叹了口气:“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打仗,共产党的军队占领了南京,我到这里谋生。我家是大地主,是共产党打倒的对象。”

王璇又在岸上叫:“小蕾,该上岸了!天要黑了,水里有鲨鱼!”

白蕾说:“知道喽。”

白蕾、龙飞推着皮筏子游上岸。

王璇生气地说:“小蕾,你怎么随便认识生人?”

白蕾说:“王妈,他是我姐姐的同学。”

王璇吃了一惊,警觉地盯着龙飞问:“你认识白薇?”

龙飞回答:“我和白薇是好朋友。”

白蕾说:“王妈,他也是中央大学的。”

挑夫在一旁冷冷地望着龙飞。

白蕾拿起一个装衣服的网兜,俏皮地努了努嘴,说:“你们先在这里,我到礁石后面换一换衣服。”

她跑到一个礁石后面去了。

王璇问:“先生是哪里人?”

龙飞回答:“山东蓬莱人。”

王璇说:“蓬莱可有个蓬莱岛?”

龙飞点点头:“人都说是个仙岛,其实岛上什么也没有。”

“怎么不到北平上学,到南京上学?”

“都是帝王之乡,爹是当地的老地主,望子成龙,说我是北方佬,到南京去想沾点南方人的灵气。我离开家才两年,爹就被泥腿子们共产了,戴着高帽子游了街,地也被农会收走了。我娘一气跳了海……”

王璇问:“你也跟共产党有仇?”

龙飞点点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是亲妈亲爹,如今我可是没妈的孩子,只有浪迹天涯了!”

王璇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点点头:“是,我还留着团证呢。”

龙飞从湿漉漉的裤子里捏出一个湿乎乎的三青团证。

白蕾换完衣服回来了,她已换了一件青黄色的连衣裙,脚穿一双白塑料鞋,头发上系着一只大蝴蝶结。

白蕾见龙飞一身精湿,问道:“你可怎么办?一身衣服都湿了。”

龙飞说:“没关系,风一吹,就干了。”

王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回答:“龙飞。”

王璇问:“白薇呢!”

“我还问她呢。她们姐妹长得可真像。”他指着白蕾。

王璇问:“你跟她什么时候分手的?”

龙飞说:“几个月前。她突然失踪了,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走了?”

王璇说:“年轻人,你自奔前程吧,我们要赶路了。”

龙飞说:“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无处谋生,好不容易见到小姨子了,咱们就一块走吧。”

白蕾笑道:“谁是你的小姨子?你倒挺会黏糊儿人!”

白蕾对王璇道:“王妈,我看他挺厚道,就随他吧,还是个帮手。”

王璇瞪了白蕾一眼。

龙飞说:“你们还不相信我?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白蕾惊喜地问:“什么东西?”

龙飞从跳水前弃下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把檀香扇,展开一看,香气扑鼻。

白蕾惊喜地说:“这是姐姐不离手的扇子。”

王璇接过扇子,仔细端详着:这梅花图莫非就在这扇子上。

王璇转怒为笑:“龙飞,这把扇子就先给我用吧,天太热,后脊梁沟都是汗,广西这鬼天气,湿乎乎的,三天两头下雨。”

王璇接过扇子,十分高兴。

龙飞笑道:“岳母大人如果喜欢就先用着吧。”

白蕾瞪了他一眼:“什么岳母大人?她叫王妈,是我的奶妈。”

龙飞说:“烧了半天香,还烧错佛了,对,王妈,王妈。”

龙飞望着挑夫:“这位是?……”

白蕾说:“七哥,就叫他老七好了。”

龙飞朝七哥笑了笑:“对,七哥,七哥。”

挑夫没有理他,挑起担子,大踏步上路了。

走了一程,天渐渐黑了,渔村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星星点点闪着光。大海一片寂静,在月光下泛着鱼鳞般的光辉。

龙飞问白蕾:“怎么不拣大道,净拣小道走?”

白蕾瞪了他一眼:“你的舌头又长了,城里都让共产党的军队占了,凶多吉少,附近共产党的游击队也不少。”

龙飞试探地问:“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白蕾说:“一会儿就进山了。”

龙飞问:“进山干什么?”

白蕾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璇吭了一声。

白蕾再也不说话了。

王璇、白蕾、七哥、龙飞一行人渐渐走入山区。

山路崎岖,天已大黑,一行人蜿蜒而行。

七哥忽然放下挑担,走入旁边的草丛中。

龙飞有点疑惑,尾随他而去。

七哥来到一棵树后,用右手解开裤带,蹲了下去。

龙飞发现他的左胳膊很不灵便。

龙飞返了回来。

白蕾问:“你到哪儿去了?”

龙飞说:“解个小手。”

白蕾说:“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叼走了。”

龙飞笑道:“我骨头硬,狼啃不动。”

七哥也挑着担子赶了上来。

前面出现一个客店。

白蕾说:“累坏了,王妈,咱们该歇歇了,明早再赶路不迟。”

王璇朝挑夫一努嘴:“去探探虚实。”

挑夫往客店走去,一会儿无影无踪。客店的油灯一闪一闪。

风瑟瑟地吹。

挑夫回来了。

挑夫说:“小夫妻两个,炕头挺干净。”

几个人来到客店前,白蕾上前敲门。

“驽驽驽”

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个俊俏的少妇举着油灯开了门。

白蕾说:“住店。”

少妇看了看四个人,点了点头。

门“吱扭”一声又关上了。

少妇把他们引进一个房间。

少妇说:“将就点吧,别的屋子都装东西了。”

白蕾说:“这可怎么住?我们有两个妇道人家,我还没出阁呢。”

王璇瞪她一眼:“又不脱衣服,入乡随俗吧。”

白蕾没有吭声,一屁股坐在炕上。

她左右环顾。

白蕾说:“老板娘,给弄点水,洗洗。”

少妇说:“井离这太远,缸里的水见了底,凑合一宿吧。”

白蕾说:“哎呀,身上都臭死了,赶上这么个荒店。”

少妇把油灯放到炕桌上,油灯灯光摇曳。

少妇出去了。

挑夫拣个角落,一歪身,一会儿便呼呼入睡了。

王璇倚在炕角,一会儿也一动不动了。

龙飞细观王璇,只见她的鼻翼有节奏地动着,两只眼睛炯炯发亮。

原来王璇睡觉时睁着眼睛。

白蕾生气地扭着身子,说:“人家还没上厕所呢,这么个鬼地方?”

龙飞说:“我陪你去。”

白蕾笑了:“真是我的好姐夫。”

两个人打开了门闩,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小院落,东厢内,烛火一闪一闪,老板小夫妻俩正说着情话。

白蕾牵着龙飞的衣角,小声问:“厕所在哪儿?”

龙飞说:“哪里有什么厕所,你就在院里尿吧。”

白蕾摇摇头,说:“不好,不雅观,还是到外面吧。”

龙飞开了院门,吓了一跳。

原来门梁上吊着一束梅花。

白蕾吃了一惊。

白蕾伸手取过那束梅花,翻来覆去地看,掏出一个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有四个秀丽小字:今晚有诈。

白蕾没有说话,把纸条撕碎,放进兜里。

龙飞问:“什么意思?”

白蕾说:“什么什么意思?出来带着脑袋,别带嘴。”

白蕾找到一个拐弯处。

白蕾扭着头说:“你可别偷看。”

龙飞笑笑。

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房上有一人悄无声息地俯下身,露出亮闪闪的刀光。

白蕾一扬手腕,那个人的脑袋“咕咚咚”从屋上滚下来,滚到龙飞的脚前。

龙飞暗暗称奇:想不到白蕾出手如此之快。

白蕾转了出来,说声:“回去吧。”

两个人走进大门,把门插好。

龙飞、白蕾走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

挑夫鼾声大作。

王璇依旧睁着虎视眈眈的双眼熟睡。

白蕾、龙飞上了炕,也准备入睡。

这时,房上碎瓦响了,原来在东厢房上现出七个人影,个个青衣青裤,白布蒙面,七柄钢刀烁烁闪亮。

领头的强盗突然抖响刀环,其余强盗也将刀片抖得哗哗直响。

东厢内蜡烛灭了,四周漆黑一团,屋内没有一丝声响。

强盗们在房上怔住了,他们不知道这小夫妻耍的什么手段,冲进去,怕凶多吉少,撤退当然不甘心。

七个强盗静伏屋顶,屏息聆听。

这时,龙飞房内那个挑夫醒了,想要小解,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抓过桌上的茶壶就要往里尿……

白蕾低声喝道:错了!

挑夫一听,吓得扔掉茶壶,溜下炕,来到一个墙根下小解……

过了一会儿,东厢房里的蜡烛又突然亮了,屋门“哗啦”一声打开,小夫妻俩身着便装,从屋内走出。

男人左手执烛,右手把剑,女人右手执烛,“房上的客人,想干什么?下来讲吧!”男人朝房上喝道。

众强盗没料到小夫妻俩会堂而皇之地出来,有点惊慌,但又不甘示弱,于是纷纷跳下房来,舞刀将二人围困中间。

领头的强盗说:“我兄弟七人,迢迢千里,来到此处,难道让我们空手而归吗?”

男人呵呵笑道:“噢,想要箱子,那还不好办!”

他和妻子抬过两个箱子。

箱子抬来后,男人笑道:“够不够?”

强盗们被男人的气度所震慑,又得了箱子,人人都很高兴。

领头的强盗说:“多多益善,多谢公子赏光。”

强盗们把箱子带上,正要越房而走,忽听男人叫道:“哎,你们一个个身高体重,来时踩得房瓦哗哗直响,现在分量更重了,再从房上越过,这房子就该塌了!来,给你们一支蜡烛照路,从大门出去吧”。

强盗们抬着沉重的箱子,也不愿再爬那高高的房脊,便接过男人的蜡烛,向大门走去,谁知刚到前厅,蜡烛忽然被人打灭,四周顿时漆黑一团。

强盗们不知道有多少伏兵,黑暗中自相残杀,也有趁火打劫想多得银两的,人人伤痕累累,有的因伤势过重死去,剩下的短胳膊短腿,抛下银两,落荒而逃。

白蕾在一旁看了,称奇道:“那男人握剑的姿势不对,并不通晓武艺,完全靠勇气和智谋震慑击垮了强盗。他面对强敌,而能从容不迫,处置有度,其胆气和谋略,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得上的啊!”

那如花似玉的女子嫣然一笑,搀扶着男人回房去了。

院里放着那两个箱子。

七哥见此情景,顿生夺财之心,想去拿箱子,被白蕾拦住。

白蕾说:“这人太功于心计,凶多吉少,再说,瞧他那份神气,真不知是何人呢!是你的,别人夺不去;不是你的,你也夺不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高枕无忧。”

挑夫望着箱子,咽下一口唾液,说道:“白小姐说的在理,不夺无义之财,还是图个清静吧。”

东厢房的蜡烛灭了,一片沉寂。

第二天一早,雄鸡破晓。龙飞睁开眼睛,挑夫睡如死猪一般,王璇和白蕾不见了。他摸摸她们卧过的炕席,冰凉。

龙飞来到院里,见东厢房房门大开,屋空人去,小夫妻已不见踪影。

龙飞推开院门,那束梅花早已不知去向。

龙飞来到院门外。

山顶上,王璇和白蕾正在远眺,指手画脚。

细雨蒙蒙。

几个人又上路了。

中午,前面又出现一个小镇。

白蕾说:“王妈,前面该歇歇脚了,弄点吃的,肚子都快饿穿了。”

王璇点点头。

四个人穿过街市,走进一个客栈。

客栈是二层楼,有木梯通楼上。楼下大厅内,两个僧人正在对弈;几个住店的汉子在喝酒猜拳。

店伙计忙个不停地招呼客人,吆喝声、猜拳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在这山乡小镇汇成了一段交响曲。

二楼一个客房窗前,烛光下,风姿绰约多情妩媚的妙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绣花,她是黄飞虎的大女儿黄栌。

楼上女掌柜蔡若媚的房间里,风流妩媚的蔡若媚正和金老歪亲热地叙话。蔡若媚浓妆淡抹,徐娘半老,穿个大红肚兜。金老歪形容憔悴,半裸身子躺在床上,二人合盖一条绣花单被。

蔡若媚抽着大旱烟管,烟雾腾腾,呛得金老歪一阵咳嗽。

当他转身咳嗽时,现出后背大朵梅花的纹身。

金老歪说:“你这管大炮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蔡若媚媚眼一眯,“吧哒吧哒”又抽几口,放下烟管,说道:“老娘就依了你,天底下那里有谁像老娘这样疼你,你说往东就不往西,你说打狗就不抓鸡!”

金歪子嘿嘿一笑:“要我怎么会专程赶来会你,千里有缘一线牵啊!”

蔡若媚飞快地在金歪子脸上印了一下:“我就喜欢你这夜壶嘴,专会甜活人!”

蔡若媚说:“都躺了半天了,快起来吧,叫伙计们笑话了。”

楼下传来了一声吼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今晚我要住最好的房间!”

蔡若媚说:“阎王爷到了,快起来。”

她一骨碌爬起来,挑开窗帘,往下一瞧,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身穿盘领宽袍,腰系吐骼带,脚踏尖头乌皮靴,发上系以色丝,饰以金珠,耳上垂以金环。斜挂着一柄鱼鞘宝剑。他是黄飞虎的副官,叫老雕。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蔡若媚迅速穿好衣服,整了整头发,又在脸上敷了一点脂粉。

蔡若媚说:“昨晚我觉得不对劲儿,右眼一直跳,心口堵得慌,那两个下棋的和尚就不对劲儿,纹丝不动,下了足有三个时辰。那西厢房窗前的俊妞儿也非常可疑,一个劲儿绣花,倒真坐得住,大红的梅花,绣了一朵又一朵,也不怕屁股长大疮,光丫环就带了有五个。我琢磨着,她们在等什么人……”

老雕又一声大吼:“掌柜的,还不快滚下来!”

楼板直颤。

蔡若媚一路嚷着“来喽,来喽”,抖着花手帕,旋风般走下楼梯,一见老雕,倚住楼梯,说道:“唉哟,这位大哥,莫非是来自北面,天寒地冻,辣椒吃多了,好大的火气!”

老雕一见花枝招展的蔡若媚,喜上眉梢,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掌柜的长短是根棍,原来是个趴窝的老山鸡!好模样!”

蔡若媚一抖花手帕:“我跟你娘还是一个鸡窝出来的呢!吃饭?住店?说话!”

老雕说:“今晚我要上你们店里最好的炕,我要睡你们店里最俊的妞儿!”

蔡若媚听了仰天大笑:“可惜啊,你没那个福分!店里净是带把儿的!”

老雕用嘴撇向楼上窗前绣花的女子:“那儿不是有一位吗?”

蔡若媚笑道:“那你去问问她愿不愿意?”

老雕朝随从们一撇嘴,随从们悄悄地上了楼。

客座中有五个女扮男装的店客,是黄栌的侍女,她们个个拔枪欲起。

那几个随从还没有挨近黄栌,她手挑绣针,一抹一个,五个随从个个翻身坠楼。

老雕叹道:“好功夫!”

五个随从口吐鲜血。

老雕仰天狂笑:“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掌柜的,来壶茶喝,冲冲晦气!”

蔡若媚说:“大哥来什么茶,西湖龙景、黄山毛尖、云南白雾、铁观音,还是茉莉花茶?”

老雕说:“我要的是金三角的黄栌茶!”

楼上,黄栌一听,惊得让绣红针扎了一下手指,鲜血溢出……

蔡若媚睁大了眼睛:“黄栌?大哥,您说的这茶,本店没有。”

老雕一跺脚,地面塌了一块,正在对弈的棋盘倾斜。僧人手一扶地,棋盘又平整了。

老雕见到这般情景,又是一惊。

老雕沮丧地说:“那就来碗白开水吧。”

蔡若媚喊道:“白开水一碗,十万大山的泉水烧的,甜悠悠,美滋滋的!”

金老歪打着哈欠,伸展双臂从屋里出来。

金老歪说:“我也来一碗白开水。”

老雕大怒,说:“人云亦云,天底下还没有模仿我的人。”

他轻吹一口气,一股气浪袭去,掀去了金老歪的长衫,金老歪只剩一件内衣,一转身,露出了后背上的大朵梅花。

老雕哈哈大笑:“原来是一朵白梅花!”

金老歪不慌不忙穿上长衫,嘻嘻笑道:“不好意思。”

老雕说:“你到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惦记上了那个绣花的娘子,她的绣花针可是蛮厉害的。”

金老歪说:“我来这里讲道,探讨人生。这貌不惊人的小店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处,天下往来人,在这歇个脚,泡壶茶,品一品过往的美色,岂不悠哉乐哉?”

老雕说:“你有什么资格谈论人生!不过是个花囊子、糟树根罢了。”

金老歪击掌笑道:“大哥这话差矣,我踏遍江湖,寻尽绝色,方知人生的辛苦和真谛。我认为,一般人对生活抱有两种态度,一种是纵欲的人生,追求人世间的享乐,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纵情任性,无法自拔,譬如本人。另外一种是禁欲的人生,视欲望如毒蛇,譬如两位下棋的和尚……”

僧人甲说:“阿弥陀佛!古老一池塘,一蛙跳在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僧人乙说:“阿弥陀佛!冷月明,一夜绕店行。”

金老歪说:“纵欲的人生固然不好,但是禁欲的人生使人形同死灰,毫无生气,好比种花栽草,浇水过多,必定腐烂而死,而缺少水分也会干枯而死。”

蔡若媚说:“高见,精辟。我赏你半个黄橙。”

蔡若媚从正在走过的伙计盘中拿起半个黄橙抛给金老歪。

金老歪接过黄橙,放在鼻边嗅了嗅。

金老歪说:

好香,好橙。

新橙如刚开脸儿的新娘。

甜净的美,

在白脂的玉盘里的脆响。

而切橙的刀子,

确曾在紫金山间的石头上,

磨过……

两个僧人听了,一怔。

棋子“啪”地落地发出响声。

老雕说:“好诗,好诗,原来你还有花花的诗肠子!”

黄栌听了,一阵冷笑,停下绣花针。

黄栌说:“雕虫小技。”

金老歪说:“那你来一首。”

黄栌说:“来就来一首。”

黄栌说:“戏总会演完,有一天,我们总得将幕布落地,我绣穿红尘的戏服,你露出真实的胴体,靴子的响声远去了,只剩下空空的桌椅……”

老雕说:“有味道!有味道。”

金老歪说:“我这10年私塾白念了。”

黄栌冷笑一声,一拂玉袖,一股强风袭来。

老雕的稀发抖动。

蔡若媚手中的花手帕飘起来,落在僧人甲的秃头上。

僧人乙看见,一发功,那花手帕飘了起来,飘到二楼,落在黄栌的绣盘上。

众人惊愕了。

棋盘飘走,棋子散落。

僧人在石地上用手指切画出一块棋盘。

二人依旧聚精会神地对弈。

老雕暗暗吃惊,坐在一张茶桌前。

蔡若媚飞快走上楼梯,附在金老歪的耳边说:“我看今天凶多吉少,都不是善主,还是小心为妙。”

金老歪说:“有好戏看了。”

蔡若媚说:“我估摸着,他们在等什么人?”

金老歪说:“等谁呢?”

门开了,一阵风卷进来,夹杂着一股香气。白蕾、王璇、龙飞、七哥走了进来。

白蕾问:“掌柜的有空房吗?”

蔡若媚看得呆了,听她呼唤,急忙应道:“有,有,二楼最东间一间,屋暖炕热……”

蔡若媚扯扯金老歪的袖子:“这小妞儿怎么这么像小薇?是送军火的人到了吧,那个妇人就是我家的三老婆王璇。”

金老歪说:“虽然是自己人,这年头太乱,还是加些小心。”

白蕾说:“又不是冬天,要什么屋暖炕热,你要把我烙烧饼?”

蔡若媚说:“不,不,说错了,屋爽炕凉,要不要一壶好茶?”

白蕾说:“我还没吃饭呢。”

蔡若媚说:“哟,别饿断了小姐的肠子,小姐吃点什么?”

白蕾问:“你这里有什么?”

蔡若媚如数家珍地说:“有驴肉、马肉、鸡肉、鸭肉、骆驼肉,包子、饺子、饼子、果子和面条。”

白蕾说:“来四碗牛肉面,少放点辣椒。”

蔡若媚朝里间喊道:“来四碗牛肉面,热乎的,少放点辣椒,客人怕辣着肠子!”

白蕾说:“画蛇添足,没把你当哑巴卖了。”

金老歪说:“我去端去。”

蔡若媚用眼睛一瞥他:“没你事,你又不是这店里的伙计,是不是又看上了这小白菩萨脸?我告诉你,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四人拣了空座位坐下来。

老雕的双眼狠狠地盯着白蕾。

二楼黄栌也冷眼瞟着白蕾。

金老歪在白蕾对面坐下。

金老歪说:“掌柜的,来一碗智慧水饺。”

蔡若媚说:“真是铁丝尿罩子——瞎编!哪儿有什么智慧水饺?”

金老歪说:“就是多搁一点木耳。”

老雕在一旁听了,笑道:“狗屁!我们那里有的是黑木耳,吃了多半辈子,也没有见多长几个脑子!”

一个伙计端着四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四人桌前。

金老歪探头看了看,对那个伙计说:“鸡蛋太少,多放一些鸡蛋。”

蔡若媚‘啪’地啐了一口唾沫:“那是牛肉面,放的哪门子鸡蛋?!张飞战韩信——乱弹琴!”

金老歪问白蕾:“小姐这是出远门呀?”

白蕾一掷筷子:“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金老歪说:“我是好心,今天这客店味道不对呀,我是替你们着想呀!”

白蕾说:“你还是等着吃你的智慧水饺吧。”

白蕾问:“你是干什么的?”

金老歪说:“我是专看手相,一看就灵。请小姐伸过右手,男左女右。”

蔡若媚双手抱肘,嘿嘿笑道:“你挺会套磁儿。”

一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水饺放在金老歪面前。

白蕾冷冷地说:“还是吃你的智慧水饺吧,小心,别烫了舌头。”

白蕾说完,飘然上楼去了。

王璇、龙飞、七哥也相继上楼。

金老歪迷醉地望着她的背影。

蔡若媚来到金老歪身旁小声说:“我猜出来了,这位一定是我家三小姐了,在美国长大的。怎么?鱼钩坏了,不灵了吧。”

金老歪苦笑一声。

客房内,白蕾轻轻拢头。

王璇悄无声息地闪到她的身后。

王璇说:“客店情况复杂,今晚要多留心。”

白蕾问:“还有多少路?”

王璇说:“该你打听的打听,不该你打听的不要打听。”

白蕾说:“我渴了。”

王璇说:“我叫伙计送水来。”

白蕾说:“我才不喝他们送来的水,八成有蒙汗药,我要亲自到井里打水喝。”

王璇说:“别走远了,让七哥陪你去。”

白蕾摇摇头:“不用。”

白蕾一扭一扭地下了楼,两个下棋的僧人仍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蔡若媚、老雕不见了,金老歪斜靠着桌子打着盹儿。

二楼上黄栌仍在全神贯注地绣花,她在绣一朵大梅花。

金老歪说:“白小姐,来,喝两盅。”

白蕾听了,吃了一惊。

金老歪说:“你多像我家的白小姐,好一个水灵灵的花骨朵。”

白蕾瞪了他一眼:“喝你的马尿吧。”

金老歪说:“小姐,你怎么骂人?”

白蕾瞪了他一眼,走出门口。

她问一个伙计:“水井在哪儿?”

伙计回答:“在后院。”

白蕾来到后院,只见有一个井台,旁边有个驼背人正在喂马。那驼背人肮脏不堪,汗流浃背。

白蕾走到井台前,垂下吊桶,一会儿吊上半桶清凉的井水。

她拿起瓢舀了半瓢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白蕾咂吧咂吧嘴,说:“好甜啊!”

驼背人一声不吭,依旧喂马。

白蕾问:“喂,驼背人,你说这井水为什么这么清凉?”

驼背人说:“心也可以清,清心也可以,以清心也可,可以清心也。”

白蕾说:“你答非所问,我问的是这井水为什么这么清凉?”

驼背人指指耳朵,说:“我耳朵聋,听不见。”

白蕾说:“废物!就知道喂马,你是属马的吧。”

驼背人慢悠悠地说:“这口古井可遇而不可求,遇上是你的造化,有一种人就像这古井,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圈死水,静静的,不管风来不来,它都不起波澜。路人走过时,也不会多看它一眼。可是,有一天你渴了,你站在这儿舀水来喝,你就会发现,这口古井,竟是那么的深不可测,舀上来的水,竟是这么的清,清澈见底,而这井水的味道,甜得让你灵魂出窍。”驼背人说完,飘然而去。

白蕾望着他颤颤巍巍的背影,叹道:“才华不外露,已属难能可贵;大智若愚,更是难上加难。”

黄栌已停止绣花,收了花盘,走进自己的房间,姐妹们散去。

蔡若媚闪进来,倚住门框。她问:“妹子好模样,出远门吗?”

黄栌回答:“串个亲戚。”

蔡若媚说:“我看你总惦记着那个包袱,里面八成藏着宝贝。”

黄栌一听,有些惊慌失措,说:“没有,没有……只是一些路上换的衣服。”

蔡若媚说:“要先取之,必先与之。别弄得紧张兮兮的,先用热水泡泡脚,再泡壶茶喝。”

蔡若媚一挑门帘,朝外嚷道:“伙计,端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来,再泡过来上等的西湖龙井茶,小姐要上床了!”

一个伙计应道:“知道了,洗脚水,茶水,茶水泡洗脚水!”

蔡若媚急匆匆来到自己房间,正见金老歪躺在自己的床上。

蔡若媚说:“吓老娘一跳。”

金老歪拉过蔡若媚,揽到怀里,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簪,插到她的发髻上。

蔡若媚“滋滋”地笑着:“看上那个小妞了吧?又在打老娘的主意了。”

金老歪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塞到蔡若媚的手里。

他神秘地说:“把它放到绣花女的茶壶里……”

蔡若媚瞪他一眼,说:“老把戏,又是蒙汗药。”

厨房内,烛火摇曳。暗影中蔡若媚打开药包,把蒙汗药拌入茶壶之中。

客房内,屋内,黄栌洗完脚,上炕盘腿。

伙计敲门。

黄栌头也没抬,说:“进来。”

伙计把茶具放在炕桌上,说:“小姐,用茶。”

黄栌说:“谢谢。”

伙计说:“小姐有事吩咐。”

伙计出去了。

黄栌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蔡若媚在窗洞中瞥见,喜盈盈地走了。

客房内,黄栌下地插了门闩,褪去衣物,吹灭蜡烛,猛的感到一阵晕眩,歪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门闩被金老歪挑开,他溜了进来,脱衣上炕奸污了黄栌。

一阵风吹进来,蔡若媚闪了进来。

蔡若媚问:“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金老歪穿好衣服,推了推黄栌,声息全无,有点慌了:“八成是蒙汗药用过头了吧?”

蔡若媚说:“别在这挺尸。”

她点燃了蜡烛。

黄栌正好翻身,露出了肚脐处的小金梅花。

金老歪一见大吃一惊,惊得一时语塞。

蔡若媚问:“她肚脐眼怎么也有一朵小金梅花。”

金老歪说:“坏了,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蔡若媚说:“只有咱白家的三个小姐和黄飞虎家的两个小姐的肚脐眼,才有这小金梅花……坏了!她八成是黄飞虎家的大小姐黄栌?”

金老歪叫道:“唉哟,那黄司令要是知道了还不把我的老头割下来。”

窗纸被舌渍舔破,露出一双阴冷冷的眼睛,正是王璇。

蔡若媚问:“她的包袱你翻过了吗?”

金老歪摇摇头。

蔡若媚说:“你这个老花贼,正经事不干。”

蔡若媚扯过黄栌的包袱,抖开了,只见在衣服中有几张图,原来是各种美式枪支图。

蔡若媚大吃一惊,说:“这如何是好?”

金老歪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她还没醒过来,咱们撤吧。”

蔡若媚问:“那梅花图呢?”

金老歪说:“顾不了这么多了。”

客栈大厅。

老雕探头望着白蕾的房间。

两个僧人,各嚼着一个馒头,依旧对弈。

老雕蹑手蹑脚摸上楼梯。

僧人甲问:“关外的客官,何不杀一盘棋?”

老雕一惊,说:“我想睡觉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僧人乙说:“客官的住处在一楼,何必上楼。”

老雕说:“谁说我的住处在一楼?”

僧人乙说:“客官不是口口声声要住店里最好的房间吗?”

老雕问:“最好的房间在一楼吗?”

僧人乙回答:“一楼两间房是店主专门招待富贵人家的住房,冬暖夏凉,又有附近的歌妓相陪,难道不是最好的房间吗?”

老雕说:“嘿嘿,你这和尚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可是我奉劝你出门在外,还是少管一点闲事。”

僧人乙用手指沿着棋盘边缘一划,抠出一块石质棋子,一纵身跳到老雕面前。

僧人乙说:“还是杀一盘吧。”

老雕说:“好,既然你真有这个诚意,就跟你杀一盘。”

僧人乙说:“阿弥陀佛!痛快!痛快!”

二人对弈。

僧人甲摸上楼来。

老雕与僧人发功对弈。

二人大汗淋漓。

二人发抖。

客房内。蜡烛忽闪不定。

黄栌缓缓醒来,猛然看见凌乱污秽的被单,自知失身,大吃一惊,又羞又恨,愤怒万分。

黄栌拔出双枪,就要夺门而出。

门开了,王璇站于门口。

王璇说:“黄小姐,镇静点,别以小失大。”

黄栌惊讶地问:“你是谁?”

王璇说:“我是买你们军火的人。”

黄栌惊喜地说:“你是……”

王璇急忙掩住她口。

一旁暗处。

龙飞正装着点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七哥闪了出来。

七哥问:“龙先生,怎么不到屋里?”

龙飞说:“屋里太潮,来,来支烟抽。”

龙飞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扔给七哥。

而此时,在黄栌的客房内。

黄栌问:“毒品带来了吗?”

王璇点了点头。

黄栌问:“在哪儿?”

王璇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黄栌说:“现在能卖出好价钱。”

王璇问:“你爹呢?”

黄栌回答:“在山里,可憋闷坏了。号称几万,鬼晓得多少?全是散兵游勇,一群乌合之众,都封了官。”

“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不能对我撒谎。”

黄栌睁大眼睛,问:“什么事?”

王璇说:“咱们梅花组织一共有两张梅花图,上面都是咱弟兄姐妹人名和联络办法,一幅听说在南京紫金山总部毁掉了,另一幅不知在哪里?”

黄栌说:“我也不知道。”

王璇说:“听说就在你们五朵梅花这里,不知在哪一朵梅花手里?”

黄栌说:“我真的不知道,多年来我一直在金三角训练基地,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

王璇冷笑了一声。

而在大厅内,老雕和僧人乙仍在对弈。

门开了,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附在老雕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雕一听,一跃身,蹿上了二楼。

众人大吃一惊。

老雕问僧人甲:“你是共产党的侦察员?识实务者为俊杰!”

僧人甲冷笑道:“你就是梅花党头子黄飞虎的贴身副官老雕?”

老雕说:“算你有眼力!”

僧人甲说:“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侦察队,你们还不举手投降!”他一头朝老雕撞来。

原来这二位僧人,是解放军四野侦察员,因探知黄飞虎率部逃窜到广西十万大山,急需一批军火,在此交易,便一路追踪至此。

老雕往旁边一闪,僧人甲一头撞断一根立柱,客栈倾蹋一方,漏出一个天窗。

两人在大厅中穿梭打斗。

僧人甲巧妙利用客栈的形物与老雕周旋。

老雕力大无穷,总是使不上劲儿。

僧人乙在棋盘前,闭目养神。

王璇和黄栌听到动静,走出客房,看到下面的情景。

黄栌闪到一个台柱后面,掏出手枪,对准僧人甲。

龙飞一抬手,一支飞镖出手,击灭了大厅的油灯,一片漆黑。

黄栌的枪响了,僧人乙没有倒下,手枪的子弹打在柱子上。

七哥听到枪响,冲进王璇的房间,急声问:“三奶奶,咱们怎么办?”

王璇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梅花簪,她取下梅花簪,看了一眼,镇静地说:“慌什么?这里头肯定有共军的探子,肯定走漏了风声。小蕾呢?”

七哥说:“不知道呀!”

王璇说:“这孩子娇惯坏了,不听使唤了。”

大厅屋顶,有一个小孔,露出一双眼睛,正是白蕾。她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屋顶。

她紧紧地盯着龙飞。

老雕叫道:“不要放走了共军的探子!”

黄栌带来的五个贴身侍女守住门口,双枪齐射。

黄栌叫道:“不要伤着自己人!”

僧人甲和僧人乙利用台柱与老雕和老雕的随从周旋、打斗。

僧人甲一掌击毙一个土匪,施展“壁上挂画”功,接连踢中老雕的头部、背部。

老雕被踢得晕头转向。

僧人乙擎住大厅内一根柱子,一招“倒挂金钟”,一掌打翻一个土匪。

黄栌的一个贴身侍女,朝僧人乙开枪。

僧人乙左躲右闪,没有击中。

僧人乙一个飞跃,将头与那个女贼的头相撞,女贼倒地身亡。

黄栌叫道:“金钟罩!”

王璇在楼上看见,冷笑一声,弯腰拾起一小捆稻草,用烟头点燃了,扔给黄栌。

黄栌会意,高擎火把。

七哥从屋里包袱里抽出一支美式半自动步枪,朝正在壁上施展轻功的僧人甲射击……

僧人甲口喷鲜血,慢慢倒下,壮烈牺牲。他死时圆睁双目,怒视敌人。

僧人乙见势不妙,大吼一声,忽地蹿上屋顶,正撞见正在偷窥的白蕾,两个人搏斗起来。

龙飞躲在屋下的马棚里,见到这般情景,拾起一块石头,击中白蕾的左腿,白蕾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僧人乙跃下屋顶,正见龙飞牵来一匹白马。

龙飞说:“同志,快骑上!”

僧人乙问:“你为什么救我?”

龙飞说:“自己人,快走!”

僧人乙说:“我是四野剿匪部队的侦察员。”

龙飞说:“你快走吧!”

僧人乙驰马而去。

老雕、黄栌率领众土匪追去,白马已跑得无影无踪。

龙飞赶到后院,扶起摔昏的白蕾。

白蕾醒来,看到龙飞,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说道:“这石头打得可真够狠的。”

龙飞装做不解地问:“什么石头?”龙飞背起白蕾朝大厅走去。

在客栈的二楼王璇站在原地,看到眼前一切,微微冷笑。

老雕、黄栌等折了回来。

王璇说:“梅花三月开。”

老雕说:“飞雪迎春来。”

王璇说:“暗香闻不断。”

老雕说:“花落当可哀。”

暗语对上。

黄栌从兜里扯出绣有梅花的纱巾朝王璇抛去。

王璇轻轻接住,从头上取下梅花簪,投向黄栌。

黄栌用两指夹住,笑道:“白家三奶奶!”

王璇击掌笑道:“这位绣花女就是有名的黄家大小姐了。老七,快叫小蕾认姐姐。”

七哥左右环顾,正见龙飞背着白蕾走进大厅。

王璇问:“小蕾,怎么了?”

白蕾回答:“没事,摔了一下。”

龙飞把白蕾放到一个椅子上。

王璇指着黄栌,说:“小蕾,这就是黄司令的大女儿黄栌。”

白蕾露出笑容,说:“黄姐,花绣得不错呀。”

黄栌也微微一笑:“夸奖了。”

老雕问王璇:“王妈,货带来了吗?”

王璇小声地说:“我要亲手交给黄司令。”

黄栌说:“今夜暂且休息,明日一早上路。”

清晨,天蒙蒙亮,一行人行进在广西十万大山间。老雕带着几个随从在前面带路开道。黄栌与白蕾并肩而行,聊得热乎。黄栌的三个女随从不离左右。

龙飞跟在王璇后面,七哥挑着担子走在后面。龙飞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的地形。山间果树纵横,巨石林立,杂草丛生,潮湿,神秘。

黄栌说:“小蕾,我还没有去过美国,美国很大吗?”

白蕾说:“大,大得很,车多人少,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你们好吗?”

黄栌一噘嘴:“好什么,我一直在山里长大,神秘的金三角,热带雨林,谁跟谁都没有什么联系,你二姐小薇的妈妈当过那里的校长。”

白蕾说:“我没有见过你爸爸,他好吗?”

黄栌说:“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共产党的军队节节进逼,如今把我爸爸赶进这里的一个穷山沟,要吃没吃,连武器弹药都供应不上,倒霉透了。他老人家长了一身的牛皮癣。”

白蕾说:“蒋总裁不是很有信心吗?他说美国人很快要打过来,第七舰队已经开过来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了!”

黄栌苦笑道:“大概是一种宣传吧。”接着她用嘴朝后努了努,问:“那个挺帅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

白蕾说:“不,他是我二姐的大学同学。”

黄栌问:“你二姐现在在哪儿?”

白蕾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连我大姐,我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黄栌笑着折了一枝野花,插在鬓发上,说:“你真有福气,毕竟是在美国长大的。”

白蕾抹了一下额上的汗,问:“怎么还没到?”

黄栌说:“还早着呢!这里山套山,要不是跟共产党兜圈子,谁到这里来?”

白蕾说:“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叫黄妃。”

黄栌说:“她小,才五岁,在香港。我听说美国有好多海滨浴场都是裸泳,男男女女在一起都光屁股,多难为情。”

白蕾说:“入乡随俗呗,人家是躺在海滩上的太阳浴,不许拍照。”

黄栌问:“你去过吗?”

白蕾说:“当然去过,都这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黄栌说:“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白蕾左右环顾,笑道:“反正周围都是你的随从。”

黄栌回头看见一个女随从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喝道:“离我们远点。”

那女随从退后了几步。

王璇汗津津地走了上来。

王璇问:“怎么还没到?看这天,八成要有暴雨。”

黄栌说:“王妈,您要累了,就歇一会儿。”

王璇问:“这附近有没有共产党的游击队?”

“现在哪里有游击队?要有就是侦察兵,有时也有咱们的逃兵或土匪。”

王璇说:“昨天店里的老板娘和那个管家来路不明。”

“八成是土匪。”

王璇说:“我看他们贼眉鼠眼的,溜的也好快。”

黄栌说:“一路上多提防就是了,有我的保镖在,您尽管放心,他们都是神枪手。”

白蕾说:“昨天有个喂马的驼背家伙也不知哪里去了?”

黄栌说:“一看就知道是土匪。”

此时乌云压顶,霹雳一声,天下起倾盆大雨,一行人淋得精湿,个个如落汤鸡。

老雕在前面喊:“这儿有个山洞,大家避避雨。”

一行人鱼贯而入躲进一个山洞。

老雕抱来一堆树枝,用打火机点燃了,升起一堆篝火。

王璇问:“会不会把生人引来?”

老雕说:“没关系。”

七哥萎缩在洞口,一言不发。

黄栌从一个女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抖开了,挂在中央。

黄栌说:“男左女右,大家把湿衣服烤一烤,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

老雕、龙飞、男随从们在左面,黄栌、白蕾等在右面,大家在火前烤着衣服。

雨,愈下愈大,夹杂道道闪电。洞外,白茫茫一片。

洞内篝火越烧越旺。山洞尽头有一低矮的夹道,黄栌爬进夹道,她尖叫一声。

老雕、龙飞赶了过去。

黄栌说:“你们看。”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山洞,洞内横卧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赤身裸体。

老雕找来一个火把,白蕾也尾随进来。

白蕾惊叫道:“这不是那客店里的小夫妻吗?”

龙飞仔细辨认,果然是那对智商过人的小夫妻。两人圆睁双目,伸着血红的舌头,十分惨烈。附近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衣物。

大家个个毛骨悚然。

老雕翻转他们的尸身,只见在他们的臀部各有一颗红痣。老雕擎着火把,沉着地说:“这不是红痣,这是一个针孔,两个人都是被注射毒药死亡的。可是对手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

白蕾叫道:“你们看?”

大家沿着白蕾手指的方向,在壁上出现两个血字:PP

黄栌说:“这是梅花组织的英文缩写,是梅花组织的暗号,那么是谁杀害了这一对夫妻呢?”

黄栌望着白蕾,又望了望老雕。

王璇在一旁一声不吭。

老雕说:“此处不能久留。”一行人又回到大山洞内。

老雕带来的一个男随从走到山洞门口。

老雕问:“你要干什么?”

男随从说:“我去解个溲。”

一声沉闷的枪声,男随从栽了下去。

大家一惊。

突然山洞外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你们被包围了,机关枪准备。我们要扔手榴弹了,你们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王璇阴沉着脸,一动不动。七哥拔出枪,要往外冲,被白蕾拦住。黄栌拔出手枪,老雕唰地拔出双枪,几个随从也拔枪在手。老雕望着王璇。

龙飞一动不动观察着这一切。

那个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要命的赶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数十下,如果不交,就扔手榴弹了!一、二、三……”

老雕叫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那个沙哑的声音回道:“什么哪部分的?我们是蒋委员长他爹!值钱的东西全扔出来,金戒指、金耳环、金条、金牙,银的也成,银元、钞票都行。是娘们,脱了裤头滚出来,长得太寒碜的就算了!”

洞内,龙飞摸出一把银元,又凑到白蕾身前,去解她的金项链。

白蕾嘟囔道:“这可是我爹送给我的。”

龙飞说:“顾不上了。”

龙飞解下白蕾的金项链,他又去摸白蕾的手提包,打开手提包,里面亮出一枚金色梅花徽章。

白蕾说:“这个不行。”说着夺过手提包。

黄栌主动摘下金戒指,放到龙飞手里。

外面已数到九——

龙飞走出山洞。

山洞两侧各站着一个持枪的国民党逃兵,一老一少,老的手握一个手榴弹。两个人在雨中似落汤鸡。

老逃兵问:“谁叫你出来的?扔出来就行了。”

龙飞笑道:“都是贵重的东西,我怕扔坏了。”

老逃兵露出金牙,笑了,问:“什么贵重东西?”说着凑上前。

龙飞神秘地说:“有一颗佛舍利呢。”

龙飞旋风般绕到老逃兵身后,一把夺过手榴弹,在他脑袋上轻轻磕了一下,老逃兵软绵绵倒下了。

小逃兵慌里慌张朝龙飞开了一枪,打中了龙飞的左胳膊。龙飞摇晃了一下,倒下了。

小逃兵尖叫着向山下窜去。

老雕等人冲出洞口。老雕扬手一枪,正中小逃兵的后脑勺,小逃兵栽倒了。

白蕾上前扶起龙飞,柔声地说:“多亏了你,伤在哪里?”

龙飞指指左胳膊。

白蕾迅速给他包扎伤口。

这时雨停了。王璇看看天色,说:“赶快赶路吧。”

白蕾说:“龙飞受伤了,他怎么办?”

老雕说:“我来背他,他是有功之臣。”

龙飞摇摇头,说:“不,我让七哥背。”

七哥听了一惊,转而说道:“好,我来背。”

王璇对七哥说:“一路上山陡路滑,你要多小心。”

七哥说:“王妈,您放心。”

七哥背起龙飞,他的担子由老雕的一个男随从挑上,一行人又赶路了。

天黑了下来。龙飞被七哥背着,他觉得七哥的左胳膊十分不便。

王璇一直紧紧地跟随在七哥的身后。

白蕾仍旧与黄栌叙话。

黄栌左右看看无人,小声对白蕾说:“咱们梅花组织共有两张梅花图,一幅在南京紫金山总部,毁掉了;可是那一幅呢?一直不知道在哪里?”

白蕾说:“我也不知道,因为都是单线联系,而且组织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老雕走了过来。老雕问:“王妈呢?”

白蕾说:“在后面。”

老雕对一个女随从说:“把王妈请过来,我有事找她商议。”

女随从来到王璇面前,说:“老雕先生请您过去。”

王璇不放心地看了看七哥和龙飞,随那个女随从往前面去了。

一行人拐弯。龙飞见前面无人,故意攥住了七哥的左胳膊,只觉得硬硬的。

七哥猛地一怔。龙飞的手枪抵住了七哥的后腰。龙飞说:“不准动!动一动打死你。”

“你是?”

龙飞说:“美国远东情报局的,你的左胳膊是怎么回事?”

七哥支吾着不回答。

龙飞怒喝:“说。”龙飞猛地捋开他的左衣袖,原来是假肢。龙飞卸下假肢,里面是一包包毒品。

七哥现出惊愕神情。

龙飞问:“这些毒品运往哪里?”

七哥说:“交给黄司令,换军火。”

龙飞问:“那幅梅花图在哪里?”

七哥说:“我也不知道。”

“胡说!”

七哥说:“我真的不知道。”

龙飞问:“是不是在王妈身上?”

七哥摇摇头,说:“我不清楚。”

龙飞一脚将七哥踢下崖去,他迅速来到草丛里,把假肢埋于地下。

七哥跳下去的一刹那,一声尖叫。

王璇、白蕾等匆匆赶来。

王璇问:“七哥呢?”

龙飞说:“他不小心跌落崖下。”

王璇怀疑地望着龙飞,白蕾迅速赶到崖头,朝下望去。

白蕾唉了一声。

王璇说:“赶快下去找。”

老雕、白蕾带着几个随从顺着山道往下走,终于在崖底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七哥。

七哥断断续续地说:“他……是共产……党的探子……”

七哥断气了。

白蕾听了大吃一惊。

往事如烟,白蕾躺在浴缸里想着往事,忽然听到屋内有什么响动,她觉得奇怪,蹑手蹑脚出了浴室,想去取放在床上的勃郎宁手枪。当她的目光落在席梦思床上时,脸变得惨白,放在床上的衣服和手枪不见了。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双腿剧烈地颤抖,血液一下子涌上来,她下意识地来到银灰色的衣柜前,想去取一件能够遮身的衣物。

她战战兢兢地打开衣柜门。啊,一个蒙面大汉端着自动步枪对准了她的胸口“小姐,不要动!”她觉得另一支冷冰冰的枪口抵住她的后腰。

她清楚如果反抗意味着什么、于是索性镇静下来,冷冷地问:“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后面也站着一个蒙面大汉,魁伟的身躯,手持一把无声手枪,他把白蕾拉到床上。

迎面来的那个大汉操着英语说:“不要怕,我们不是欺负您的,也不打劫您的财产,只是向您要一个礼物?”

白蕾冷冷地问:“什么礼物?”

对面那个蒙面大汉道:“中共的核潜艇设计图。”

白蕾见他们一语道破天机,问道:“你们在为谁干事情?是为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是为苏联克格勃?”

后面那个蒙面大汉道。“我们是自由职业杀手。”

白蕾低声说:“礼物已经被人取走了。”

对面那个大汉道:“那小姐就要受点委屈了。”说着,他狠命拽着白蕾的头发,拖她来到厕所的马桶前,一手开了马桶水开关,一手按着她的头塞到马桶内,冷冰冰的水拍击着白蕾的头。

白蕾被马桶内的水浸得几乎昏过去,那蒙面大汉拽起她的头,问:“礼物在哪儿?”

白蕾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蒙面大汉把她绑在床头,另一个大汉从腰间拔出一把军用匕首,他冷冷地问:“你说不说?如果不说,我就用匕首戳瞎你的双眼。”

他手持匕首步步逼向白蕾。

白蕾惊恐得睁大了眼睛,连声道:“我说,我说……”她张开嘴,喘息着说:“在我的嘴里上面左边第二颗牙齿……”

蒙面大汉欣喜若狂,掰开她的嘴,取出了那颗假牙,他从假牙里取出一小卷微型胶卷,然后又放回假牙,小心地放到口袋里。

另一个蒙面大汉撕下一条床单,塞到白蕾嘴里,说道:“小姐,bye!bye!向白先生问好!”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出了房间。

两个人蹑手蹑脚下了楼,越过院墙,来到隐在巷子里的汽车里,一个大汉坐在驾驶座上,另一个坐在他的旁边。

后座上跃起一个人,双手持枪抵住了两个人的头,小声喝道:“久违了,先生们,谁也不准动,把胶卷交出来!”

两个大汉怔了怔,坐在驾驶座旁边的那个大汉去掏枪,无声手枪响了,他软绵绵地歪在一边,脑袋里冒出了鲜血。

坐在驾驶座上的另一个蒙面大汉自知不妙,不敢反抗,乖乖从口袋里摸出那卷胶卷,递了过来,后面那人接过来放入怀内,小声说:“下车吧。”他把大汉推下车,开车走了。

原来龙飞在宝安县海关见检查人员没有在白蕾身上搜出任何可疑的东西,于是带着事先办好的护照,尾随白蕾来到香港。白蕾进入博通赌馆后,龙飞一直在暗中监视。白蕾与金老歪说话时,龙飞正在偷听,这时,楼后街上驶来一辆皇冠轿车,轿车隐到一个巷子里,轿车上下来两个蒙面大汉,看样子是外国人。那两人越过院墙,也上了楼。龙飞见他们带着枪,行动诡秘,知道又来了歹人,于是在暗中观察。

白蕾洗澡时,龙飞正隐在走廊深处,待那两个蒙面人打开白蕾房间的锁进去后,龙飞一直躲在门外偷听,后来见两个蒙面人得逞,便先下楼来到那辆轿车前,设法开了车门,躲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