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的1948年秋天,南京,这个历尽风霜的帝王之都,在人民解放军隆隆的炮声中震颤。秦淮河畔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如今显得凄清。画船、粉妓不知流落何处,家家闭户,楼巷一空。只有大自然仍然展现着它的美貌,红枫、黄栌、梧桐、白杨、银杏……紫金山上紫红、深红、桔红、橙黄、古铜、翠绿……中山陵一头钻进浓浓的秋色之中。莫愁湖畔的榆柳,雨花台上的林木,呈现出各种各样斑斓的色彩:青的翡翠,绿的碧绿,黄的金黄,红的鲜红,恰似蜀锦齐纨一般,簇拥着画栋雕梁,绣幕珠帘。

中央大学门口。出现一个青年学生,他身穿笔挺的西服,系着一条花领带,显得潇洒英俊。他就是龙飞,十八岁,他当时真实身份是中共地下党党员,刚来中央大学新闻系报到。一辆黑色轿车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穿着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绣满了梅花,她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

她叫白薇。白薇拎着皮箱走来。

白薇问:“同学,新闻系在哪儿报到?”

龙飞说:“我也是新闻系的,咱们是同班同学。”

白薇高兴的说:“太好了。”

龙飞说:“我帮你拿,新闻系在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白薇。”

龙飞问:“白色的白,微笑的微?”

白薇笑道:“我可不爱微笑,草字头,下面一个微笑的微。”

龙飞笑道:“噢,头上顶着草才微笑。”

白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

白薇眉毛一扬:“一定是属龙的,又属龙,又腾飞,这条龙够狂的。”

龙飞说:“我是雨天龙,不能腾云驾雾,你是本地人吗?”

白薇支吾着说:“我也说不好。”

“那是江湖人。”

白薇问:“你呢?”

龙飞回答:“苏北人。”

两个人来到二楼。

几天后,教室内上文学课。

老师正在讲屈原的《离骚》。

白薇在座位上埋头看《色情间谍》。

龙飞坐在她身后座位上。

老师叫道:“白薇。”

白薇慌乱中答了一声“到”,匆忙站了起来。

同学们哄堂大笑。

《色情间谍》的书落在地上。

龙飞恐怕别的同学看见,悄悄把书拾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座位里。

老师眯缝着眼睛问:“屈原跳的是什么江呀?”

白薇回答:“密西西比河。”

同学们又是哄堂大笑。

老师又问:“后来人们用什么形式纪念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

白薇回答:“划船。”

同学们又是大笑。

一个同学戏谑地说:“还游泳呢!”

龙飞小声提醒白薇:“划龙舟、吃粽子。”

白薇说:“划龙舟、吃粽子……”

同学们又是一阵大笑。

老师说:“好,你坐下,注意听讲。”

下课铃响了。

龙飞在操场上找到白薇,把《色情间谍》的书还给她。

龙飞说:“白薇,这种闲书还是少看,要注意听课,我不愿意你出丑。”

白薇脸一红:“你真是咸(闲)吃萝卜——淡操心,你也来数落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白薇拿着书噔噔地走了。

第二天她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

下课铃声响了。

楼道里,白薇追上龙飞。

白薇问:“龙飞,昨天你不生我的气吧?”

龙飞笑笑说:“没有。”

白薇说:“我昨天身体不太舒服,今晚你有事吗?”

“没有。”

白薇说:“我请你吃南京板鸭。”

晚上,一家餐馆内。

龙飞和白薇正在吃板鸭。

白薇说:“我很喜欢吃板鸭,我天生就喜欢吃鸭子,什么北京全聚德的烤鸭、便宜坊的挂炉焖鸭、还有什么咸水鸭,是鸭子我都喜欢吃。”

龙飞说:“白薇,你怎么喜欢穿饰有梅花的旗袍,咱们班上的女同学穿的旗袍上的图案有牡丹花、菊花、玫瑰花。”

白薇说:“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嘛。新年快到了,学校搞联欢晚会,剧社要排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让我演朱丽叶,你演罗密欧怎么样?我看你的派头演罗密欧最合适。”

龙飞苦笑道:“这可是爱情悲剧,结尾太悲惨了。”

白薇忧郁地说:“悲剧更能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龙飞说:“雨果的《悲惨世界》、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看后都给人带来一种忧郁的色彩。”

白薇说:“这都是文学作品,文学作品都是骗人的,骗读者和观众的眼泪,现实生活又是一个模样。龙飞,我就喜欢和你合伙,你就做我的罗密欧吧!你英俊,又有男人的魅力,你演最合适。”

龙飞说:“好,我答应你,演不好可别怪我,别又拿身子不舒服搪塞我。”

白薇说:“我都请你吃板鸭了,你还提那事。”

龙飞笑了笑。

元旦联欢晚会。

龙飞和白薇在台上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两个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引得观众一片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同学们抱以掌声和鲜花。

白薇牵着龙飞的手频频谢幕。

晚上,龙飞送白薇回家。

他俩来到一条街市,附近停着来接白薇的一辆豪华黑色轿车。

龙飞问:“你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里?”

白薇咯咯地笑着:“我不告诉你,这是一个小秘密!我的秘密太多了,就像一个个问号把你拴住了……”

她说完,轻盈盈地飘走了……

龙飞疑疑惑惑地望着她……

这天下午,阳光融融。

龙飞在人行道上匆匆走着。

一辆轿车朝龙飞撞去……

白薇驾车正路过这里,看到这个情景,不顾一切朝那辆轿车撞去……

龙飞看到这一情景,惊呆了。

白薇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房。

龙飞正焦急地坐在一旁。

白薇略微挪了挪身子,“哎哟”一声。

龙飞问:“怎么了?”

白薇说:“感觉浑身都疼。”

龙飞说:“我非常感谢你,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白薇轻轻叹口气,说:“你不要问那么多了,像我这样的人,不该有感情,龙飞,以后咱们别来往了。”

龙飞问:“为什么?”

白薇有点急了说:“你赶快走吧,以后千万别找我了。”

龙飞莫明其妙地走出病房。

果不其然,接下来数日,白薇再也没有出现在课堂上,龙飞望着那张熟悉的桌椅,心里有点惆怅。

这天清晨。

龙飞起床后,正在刷牙。

送奶工南振发骑着送奶车经过他的平房宿舍门口。

南振发叫道:“送奶喽。”

龙飞推门,只见窗台上放着一瓶牛奶。

他拿过牛奶,走进屋,打开牛奶,滚出一个纸团,他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道:

国民党新近成立了梅花党特务组织,你的同学白薇是这个组织主席白敬斋的二女儿,又是梅花组织的联络员。你要设法弄到记有这个组织人名单的梅花图。

龙飞看后,吃了一惊。他迅速来到门口,可是哪里再有那个送奶工的影子。

他迅疾走进屋,关上门。

他有些紧张,坐立不安。白薇,她是国民党的特务,梅花党……

白薇旗袍上的大金梅花在他眼前不断叠现、闪烁……

这一天,他寝食不安。

晚上,龙飞躺在床上。

屋内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尽力梳理着纷乱的头绪。他心里想着,为什么好几天白薇没有来上学。

窗外一个人影一闪。

窗户开了,扔进一个小纸团。

龙飞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事不宜迟,明日下午2时莫愁湖东畔。一号。

第二日下午2时许。

龙飞来到莫愁湖东畔。

岸上的一个花伞下,白薇身着三点式玫瑰色游泳衣正在看一份画报。

一会儿又出现一个时髦的年轻漂亮女郎,她身着三点式大金梅花装饰的红色游泳衣,戴着一副墨镜,来到白薇的身边。她叫黄栌,梅花组织副主席黄飞虎的大女儿。

黄栌说:“小薇,你也来了?”

白薇说:“老同学见面不容易。”

黄栌坐到白薇旁边,小声问:“带来了吗?”

白薇点点头,把画报递给她。

白薇说:“文化周刊又推出一批明星,又靓又潇洒。”

黄栌柔声道:“是吗?真是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黄栌接过画报,四下瞧瞧,起身走了。

黄栌朝白薇招手:“拜拜!”

白薇:“拜拜!”

龙飞走了过去。

龙飞问:“白薇!你怎么在这里?”

白薇见到龙飞,有些惊慌,问:“龙飞,你怎么来了?”

龙飞说:“你一连几天没有音讯,我心里烦,到这散散心。”

白薇说:“最近家里事多,身体又没有完全恢复。”

龙飞问:“你为什么喜欢梅花?”

白薇喃喃地说:“因为它开在凄冷的冬天……”

白薇换了衣服,二人在一棵老槐树前坐下。

白薇从皮包里倒出一堆美国罐头和巧克力。

白薇说:“这是爸爸从美国带回来的罐头和巧克力,你尝尝。味道跟咱们中国的就是不一样。”

龙飞说:“我还没见过你爸爸呢。”

白薇听了,心头一沉,若有所思。

龙飞说:“你到过我宿舍,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白薇心事重重地望着湖面。

龙飞笑道:“你该不是蒲松龄笔下的狐仙,不会没有家吧?”

白薇笑道:“我是侠女,以四海为家。”

这时,几个小地痞凑了上来。

地痞甲说:“嗬,小姐们儿,盘子还真够靓的!”

地痞乙说:“可不是,身条也不错嘛。”

地痞丙说:“这打扮还够飒的。”

地痞丁说:“哥儿几个,上呀!开开荤。”

地痞们围住白薇,动手动脚。

龙飞见状大怒,奋勇上前,他会些拳脚功夫。

龙飞一脚将地痞甲踢入湖中。

其他地痞忽地从怀里拔出菜刀,朝龙飞扑来。

地痞乙说:“我们是菜刀帮的,哥儿几个,咱们谁也甭含糊,朝这个小白脸,开刀!”

地痞们扬刀围定龙飞。

龙飞左突右撞,情势危急。

忽然,地痞们纷纷应声倒地。

原来白薇在一旁冷眼观战,悄悄拔出头发上的梅花针,几支梅花针扎中了地痞们的眼睛,地痞们呼啸一声。抱头鼠窜。

龙飞对白薇赞道:“没想到你还会打暗器。”

白薇笑道:“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

二人走出莫愁湖走入停在路旁的雪弗莱轿车里。

白薇驾车,龙飞坐在一边。

白薇说:“想不到你拳脚也不错,拜的哪里的山门?”

龙飞回答:“小时候在家乡的寺庙里跟一个老和尚学的,雕虫小技。”

龙飞又说:“明年新年,我建议话剧排演《白蛇传》,我演许仙,你演白娘子。”

白薇叹了一口气:“可惜不能如愿了。”

龙飞问:“怎么?”

白薇说:“现在外面很乱,共产党的军队就要开过来了,爸爸要送我到美国去读硕士学位。”

龙飞假装叹了一口气,望着车窗外的夕阳说:“难道我们就像这落日的晚霞一样?”

白薇叹了一口气:“没有办法,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雪弗莱轿车又行了一程,白薇将车停住,对龙飞说:“好了,离学校不远了,你该下车了,咱们后会有期!”

白薇眼里噙着泪花与龙飞轻轻道别。

白薇趴在方向盘上抽泣着,她的双肩颤抖着。

雪弗莱轿车驶入紫金山,飞快沿着山道疾驶。一路上那些哨卡的士兵一见白薇车上的标志,都举手敬礼。

在淡淡的晚霞中,紫金山更显得幽奇,山林之中,透出几抹淡绿,几团水红,山腰上的白色别墅,时隐时现,素雅淡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魔鬼世界。

那便是梅花组织总部。

白薇驾车来到后山腰一座别墅里,这是一个白色的洋楼群,周围有火红的野枫林。两个便衣特务朝她打了一个榧子,白薇伸出嫩藕般的左臂,朝他们一个飞吻,把汽车停在院内。一个胖胖的家伙从楼里走出来,他五十多岁,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一口黄板牙,斜挂着一只左轮手枪。

白薇问道:“金老歪,老头子叫我回来干什么?”

金老歪是白敬斋的副官,跟随白敬斋多年,此人原是河南一个土匪头子,打得一手好枪,有“神枪金老歪”的绰号。他一见白薇回来了,一躬腰,说道:“局势不妙,共军快过来了,老头子正召集紧急会议,大小姐和黄飞虎也到了,就差你了。”

白薇撞上车门,匆匆走上台阶,说道:“我换换衣服就来。”说着拐过右边的一条游廊,朝后边走去了。

白薇来到后面的一幢小楼里,这是自己的房间,她迅速脱下西服裙,换上便装,又轻轻搽了一些薄粉,往柔软的头发上撒了点香水,一扭身出去了。

白薇来到主楼的客厅内,客厅内烟雾腾腾,梅花党党魁、PP组织头子白敬斋正在主持会议,客厅里密密匝匝坐着40多人。白薇一眼发现了姐姐白蔷。

白蔷正坐在屋角的一个沙发上,此时斜靠在带银点儿的蓝绸沙发靠垫上,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夹着一只美国香烟。她穿着一条白底子绣粉红色玫瑰花的绸裤,露出两只小巧玲珑的脚,拖着一对嵌金镶珠的小拖鞋;上身穿一件藕荷色的长衫,袖口宽大,银线滚边,珍珠作纽扣,外面套一件银狐色的坎肩,前面有一处心形的缺口,露出半双象牙般的乳房。她头发浓密,黑里透亮,一双又大又黑的水汪汪的眼睛,笔直的鼻子,珊瑚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白蔷看见了妹妹白薇,朝她一招手,白薇来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你好吗?”白薇轻声问白蔷,并吻了她脸颊一下。

“凑合混吧。”白蔷放荡地一跷腿,说:“腐败,国民党,完喽!”

“嘘!”坐在左边的黄飞虎用手势制止了白蔷说话,示意她不要讲话,专心听白敬斋发言。

黄飞虎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原是军统局的专员,现在是梅花党的第二号人物。他给人最突出的印象就是有一副虎脸和两颗龇出的虎牙。他的衣着简单朴素,穿湖蓝长衫,手里摆着一对铜球。

白敬斋年过六旬,有绅士风度,雍容华贵,一脸肃穆之情。他身穿月白色长衫,那副不断泛光的金丝眼镜给人以高深莫测之感。

白敬斋的声音不紧不慢,在客厅内回荡:“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共军长驱直入,挥戈南下,国军节节溃败。国军将领平时营私舞弊,虚度年华,私囊饱满。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却仓皇溃败,一败涂地,可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这些饭桶庸才,却一泻千里,国府不保,蒋总统训示……”

说到此时,客厅内大小头目唰地站起,一起立正,客厅内鸦雀无声。

白敬斋抑扬顿挫说道:“潜伏,退避三舍,以图东山再起。”

一忽儿,众人坐下。

白敬斋又说下去:“今日我请诸位前来,就是希望诸位在共军压境之际,休要惊慌失措,要镇定魂魄,积极发展民族精英,部署退却,以求布下网络,伺机完成反攻之大业!”

说到这里,白敬斋干咳一声,用眼睛瞟了瞟白薇,“你把那笔美元拿来,我给诸位发些活动经费。”

白薇站起身来,拎着那只乳白色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白薇回到自己房间,扭亮了台灯,只见龙飞端坐在沙发上,正冲着她笑。白薇慌得急忙抽出勃朗宁手枪,慌张地问:“你……你怎么来到这里?”

龙飞镇定地说道:“多日不见,我很是想你,于是钻到你的汽车后备箱里跟了来。”

“你呀你,真是无知,白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父亲知道你来一定饶不了你!”

龙飞故作惊慌地说:“那我赶快走吧。”

白薇将门掩上,小声说道:“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我实话说了吧。这是蒋总统设的一个秘密据点,连中统、军统都不知道。”

“那可怎么办?”龙飞哭丧着脸,眼泪几乎挤下来。

白薇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

龙飞看着她,相持了有一刻钟,屋内沉默着。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她穿一件淡青色薄纱洋服,脸庞似满月,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像映在溪水里的星星,匀称的身段,使人想起河边的垂柳。

白薇见龙飞有些紧张,急忙说:“这是我的丫环翠屏。”

翠屏眼睛盯着龙飞,大眼睛一眨不眨。

白薇灵机一动,面上露出一丝微笑。“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我跟父亲和盘托出,就说你是我的情人,也把你吸收到我们组织中来。”

龙飞喜形于色道:“那自然好。”

白薇又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瞎答道:“我还是国民党员呢!”

“好极了,咱们明早一起坐飞机到美国洛杉矶去,那里有我们组织的一个基地,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办?”

龙飞道:“我父母在菲律宾经商,不在国内。”

白薇道:“那可太好了!”

翠屏催促道:“二小姐,老爷让你快过去呢。”

白薇对龙飞道;“你先坐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后我便对父亲讲。翠屏,你好好招待一下龙先生。”

翠屏点点头,白薇来到楼上,取出美元又回到客厅。

龙飞望望翠屏,他绝对不相信在这戒备森严的魔窟里,还会有这么一个纯朴清纯的小姑娘。

翠屏见龙飞盯着看自已,有点不好意思,出门去了。

龙飞想听听客厅里白敬斋在讲什么,于是走出白薇的房间,朝前面走。这时,天已大黑,主楼里灯火辉煌。龙飞穿过竹林,正碰见几个巡逻的特务迎面而来,他忙掩身到竹林里。

一个特务扭亮手电,叫道:“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八成藏在竹林里。”说着,手电光往竹林里乱晃。

几个特务都扭亮手电,在竹林附近照来照去。

龙飞藏在竹林深处,大气不敢喘一口。

两个特务钻进竹林搜索。眼看一个特务的脚几乎踩到龙飞的身上。

这时,竹林后走出一人,那人叫道:“老总们在找什么呀?”

两个特务一听,抽身出了竹林,一个特务嘻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屏姑娘呀!大黑天的你钻到这儿来干什么,八成是跟相好的幽会吧?”

“嚼烂你的舌头,人家在这儿解溲呢!”翠屏答道。

“你们房里不是有厕所吗?”另一个特务说。

“小姐正在用呢。”

“哈,哈……”几个特务嘻嘻笑着远去了。

翠屏来到竹林里。小声叫道:“龙先生,龙先生!”

龙飞从竹林里出来,翠屏用手捉住他的手,返回白薇的屋中。

翠屏忽地关上门,胸脯急促地起伏,脸憋得通红。

龙飞望着她,有点奇怪。

翠屏说:“你一去肯定会暴露。”

龙飞问:“你是谁?”

翠屏答道:“我的代号叫白菊花,柯原同志指示我,在关键时刻协助你工作。”

“原来你是我的同志!”龙飞一阵激动,上前紧紧握住翠屏发烫的双手,在这样的环境里,两个共产党员相遇是多么令人高兴和激动的事情。

翠屏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明日凌晨,这个秘密据点将撤销,党指示我到台北。我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好,我们现在开始工作。”她像一个老练的指挥员发布命令。

她说:“搬开沙发,下面有一间密室,壁上有一幅梅花图,下端轴里有梅花组织的人名册,梅花图后有个通道,进通道不久有个三岔口,左边通秘密军用飞机场,右边通到后山,记住,往右拐。”

龙飞搬开沙发,只见是棱花板,他用力撬开地板,现出一个精美的地穴,地穴也就十平方米,堆满了枪支弹药。他轻轻跳了进去。

地穴的东壁上果然有一幅梅花图,上面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画面上晓月冷梅,凄婉动人。

龙飞伸手去拿梅花图的底轴,打开轴口,掏出一卷纸,展开一看,果然是个名册,为首的是梅花组织核心人物名单,上面写着:白敬斋、黄飞虎、黄栌、白蔷、白薇…还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看着,看着,忽然,那张人名册自己燃烧起来,眼看要烧到龙飞的手,龙飞赶紧撒手,那张人名册化为一小片灰烬。

上面传出翠屏的声音:“龙飞,快走,敌人来了!”

外面人声嘈杂,枪声混做一团。原来梅花图的底轴有一个导线,一直通到客厅内白敬斋的虎皮椅底座上,就在龙飞拽出人名册的同时,白敬斋椅下的警铃响了。白敬斋叫一声:“不好,有共党的探子!快跟我来!”众人一齐抽出枪支,随着白敬斋跑来。

却说龙飞在地穴内自知情势不妙,急忙撕下梅花图,只见现出一个洞口,他爬了过去,里面越来越宽,黑乎乎、湿糊糊,他拼命地朝前飞跑,跑了十几里,只见现出两个洞口,他想起翠屏的吩咐,朝右边的一个洞口飞奔。

后面枪声大作,子弹嗖嗖飞来。

龙飞又跑了一程,见上面隐隐有亮光,前面是一片绝壁,他费力拨开上面的草丛,攀了上去,只见周围黑乎乎站着十几个人。

龙飞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坏了,又落在敌人手里了。

这时,只听见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叫道:“龙飞同志,快上车吧!”

龙飞定睛一瞧,正是中共南京地下党负责人柯原,他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游击队员正守候在那里,旁边停着一辆吉普车。

柯原命令道:“快上车。”

龙飞钻进吉普车,司机将车飞也似的开走了。

龙飞问:“上哪儿去?”

司机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北解放区。”

吉普车行了约摸七八里,后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南京解放后,龙飞随华东野战军的首长驱车来到梅花党组织的秘密据点,只见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被飞机炸得难以辨认。白敬斋、白薇等不知去往何处,翠屏也不知下落,柯原同志再也没有回来。

龙飞想,柯原同志可能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