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昀钻出水面,将手电筒咬在口中,向着黑影逃遁的方向狂追。小白、黑泽治也、渡边雄也急忙跟了上去。黑影速度极快,虽在水底潜行,但在水面搅起条水花带,笔直地穿进无穷无尽的黑暗。一直以来,袁真和是秦昀最依赖的师长兼朋友,现在他有难,秦昀就如同自己断了一只手臂,拼了命也要救他。他越跑越快,将小白三人远远落在后面。他面前的水越来越红,直到目光所及的水域都被袁真和冒气泡的鲜血染得猩红。秦昀发出哀号声,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明白,袁真和流失如此之多的鲜血,就算夺回他,也必定是具死尸了。

黑泽治也三人赶到时,秦昀将小白一把抱在怀中,痛哭起来。“袁教授去世了,你一定要小心!”

小白抚摸他的头,轻声安慰:“我会的,秦昀,一切都会过去,我们都会没事的,乖,别哭了好不好?”

在秦昀心里,早将袁真和、刘虎等人当成亲人,他们相依为命,历经磨难,但总能化险为夷,谁知在即将找到佛经时,袁真和却与他毕生追求的敦煌瑰宝失之交臂,实在太令人痛心。秦昀强忍泪水,放开小白,指着渡边雄说:“你记住,袁教授因你而死!”

“我?你别栽赃呐!”渡边雄跳起来。

“凶手原本要杀黑泽治也,谁知你突然插队,让袁教授走在了原是黑泽治也的位置,他才……”秦昀的眼圈又红了。

渡边雄、黑泽治也面面相觑。半晌,黑泽治也才说:“好人有好报啊!哈哈……”

秦昀瞪了他一眼,拉住小白的手往前疾走,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佛经,他已经受够这个恐怖的地底世界。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吼声,与他们曾在汽艇上听到的疑似动物吼叫声一样,虽然低沉,却极具穿透力,如同一阵凉风拂过水面,卷起一湖的鳞纹。秦昀打了个寒颤,神经过敏似地将小白挡在身后。

小白并不领情,推开他,大踏步向前走去。秦昀之所以这样小心弈弈地保护她,是因为秦昀认为她也已犯下色戒,即将受到惩罚。尤其是刚才这起事件之后,秦昀更加确信小白已被黑泽治也强暴。小白敏感地感受到了他的心思,心底的痛楚更深。秦昀追上她,两人默然无语,沉闷地往前走。

水越来越深,直到没过头顶。四人不得不将手电筒咬在口中,游泳前进,好在大家的水性都还不错。游了半里地,秦昀被石壁堵住了去路,而且水温已超过60度,烫得四人面颊通红。“一定会有通道的!”他说,领着大家顺着石壁游,但绕了一个半弧,竟然游回到了来时的路上。秦昀游到河道对面,顺着石壁一直游到刚才抵达的地方,仍然没有发现通道所在。秦昀四人又仔细察看了顶壁,青色岩石十分光滑,只有窄小的缝隙,缝隙中不住渗出泉水,淌得岩壁湿淋淋的,在灯火中反射出冷冷的白光。整个岩壁没有大的皱褶或缝隙,自然也不存在洞口。

“没有出路了!”黑泽治也失望地说,“那阿嘎哈和刘虎四人去了哪里?”

秦昀的心被钻了一下,他意识到刘虎四人也许全都被水底黑影杀害了!不然这个死胡同形的水域是藏不住他们的。他将想法说出来,小白焦急地问:“怎么办?黑影会不会也杀害我们?”她的话刚落音,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四人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吸入到了深水中。

秦昀被卷进一个流速极快的漩涡,如同一枚高速旋转的陀螺,立时被转得七荤八素。他很快被吞进一条光滑水道,先是向下,接着又急速上浮,当他再次冲出水面时,只觉天旋地转,胸口发闷,直欲呕吐。水面一片漆黑,这让秦昀感到恐惧,他急忙举起藏在水下的手电筒,光线洒开,他正要呼叫“小白”,却蓦然看见鼻尖前一条蛇正竖着脖子,向他不住吐猩红恶心的蛇信子,似乎就要钻进他张开的大嘴。秦昀慌忙闭上嘴巴,将叫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这条蛇丑陋的三角头顶跳动着阴冷的光点,它颈部扁平,通体发白,扭动着身体,就像孩童拉出的蛔虫,一看就知道是剧毒无比的毒蛇。最要命地是,它的口中不时喷出令人窒息的腥臭,这让秦昀感到晕眩。正当秦昀感到手足无措时,许多湿滑的东西慢慢爬上了他的后背,接着又摆动尾巴缠住了他的脖子。秦昀骇然回头,他看见身后的水面上正游弋着数以千计的毒蛇,蛇信子像遍地毒花在狂风中摇动,发出令人发毛的“悉悉”声。他再也无法压制心底的恐慌,一把抓住缠住自己脖子的毒蛇,将它甩了出去,再将前方的毒蛇打开,双手奋力拍打水面,向前方游去。

“嘭!”“嘭!”“嘭!”只听三声水响,小白、黑泽治也、渡边雄也冲出了水面,他们乍一见到这种情形,全都疯叫起来。秦昀游过去,抓住惊慌失措的小白向前游,才游出六七米,只觉脚底被石壁绊了一下,水深陡然降低到半米左右,两人爬上浅水,继续狂奔。黑泽治也和渡边雄紧随其后,这是一个宽仅两米,高约三米的水道,石壁极不规整,一不小心就可能撞上钟乳石。

“蛇追上来了!”身后渡边雄发出惊恐不安地叫声,四人跑得更快。然而,四人又被一片密密麻麻的毒蛇挡住了去路,它们浮游在前方的水面上,不住扭动蛇身,像都市夜店里疯狂扭臂的舞女,整个水面都在蠕动。

“哎嗨呀!我们死定了!”渡边雄站住脚,边喊边拿出匕首指来指去。后面的蛇迅速游到,将四人团团围在中间,不时吐着蛇信子,腥臭味笼罩了整个水道。不过它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缓慢靠近。

包围圈越来越小,四人挤得越来越紧。

黑泽治也拔出枪,喊一声:“横竖是死,老子先杀它们几百条!”

小白突然发出惊叫:“头顶也有!”大家抬头,只见头顶岩壁上也吊挂着几百条毒蛇,它们的尾巴缠绕在石块上,垂下身子,像树梢头挂着的毛毛虫,只是这些毛毛虫体形要大得多。秦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绝境,他慌乱无措的抱住小白,反复说:“小白,不会有事的!小白,不会有事的……”

这时,头顶几条毒蛇松开缠绕顶壁石块的尾巴,掉向四人头顶,渡边雄被吓得大叫,闭上眼睛疯狂挥舞匕首。两条撞上匕首的毒蛇立时被斩成两段,蛇血飞溅而出,洒得他满头满脸。四周的毒蛇像受到召唤,全部向渡边雄扑去,不一会儿,将它缠绕得严严实实,如同一具用湿滑麻布制作的木乃伊。渡边雄拼命扭动,发出一声胜过一声的惨叫。秦昀、小白、黑泽治也吓得呆若木鸡,此时,他们就算还有意识,也绝对不敢前去营救。

“啊——”渡边雄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这是他最后的惨叫,因为一条毒蛇趁机钻进他的喉咙,尾巴一摆,竟然顺着食道爬进了他的身体。紧接着,又有两条小蛇钻进它的左右耳,渡边雄疯狂奔跑,最后七窍流血,张开双手,“轰隆”倒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再也没了动静。

毒蛇这才慢慢松开渡边雄,转头来,盯着秦昀三人。

漂浮在水面的渡边雄已然全身赤紫,脸部被咬得血肉模糊,大张的嘴巴里,还有一条蛇尾在轻轻摆动。黑泽治也紧握手枪的手剧烈颤抖,他已完全丧失抵抗能力。蛇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再次散开,将三人围在中间。

腥臭、鲜血、死尸、毒蛇、阴冷、黑暗,地下水道重归平静,唯有岩壁上的水珠滴落水面发出的“咚”声。

毒蛇发动攻击前的平静,让秦昀重新找回了思维,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洞穴是于阗人为考验佛教信徒“杀生”戒律的场所,渡边雄杀蛇,犯了“杀戒”,因此才被毒蛇围攻,瞬间毙命。现在只要三人不主动杀蛇,蛇自然也不会主动进攻他们。秦昀身处绝地,那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冒死一试。他鼓起勇气,捏了捏小白的手,低声说:“跟着我,不要出声,不要跑动,不要攻击毒蛇!”

小白早被吓得手足无措,现在只知道点头了。

秦昀抬起脚,小心弈弈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停下来看毒蛇的反应。前方的毒蛇向后退了一点点。秦昀大喜,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对了,便大胆向前走去,毒蛇纷纷让路。眼见这一幕,黑泽治也欣喜若狂,说一声:“幸亏有秦老弟啊!”紧跟了上去。他在地底经历如此多的磨难,现在越来越依赖秦昀了。三人越跑越快,很快突出毒蛇重围。他们正要欢庆,突然又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咕咕”声,回头一看,却见毒蛇像受到了什么威胁,全部爬上了顶壁。这时,一波大浪冲进水道,向他们奔涌过来。三人大叫一声,向前狂奔,但人又如何跑得过浪涛。不一会儿,大水撞在三人后背,将他们卷进水中,向前疾冲。三人无所依凭,只能随波逐流,不时被冲上石壁,撞得筋骨几欲断裂。

三人被水往前冲了几百米,水道突然加宽,水深降低,流速也慢了下来。秦昀拼命去抓水底的石块,想要阻止自己继续前冲,但石面十分光滑,根本无处着力。

又往前几十米,水深已不到30公分,前方越来越亮,秦昀努力抬起头,他看见水道口就在不远处,亮光背后有一片如同火烧云般的红光,热浪一波胜过一波扑面而来,水温似乎又高了十多度。“怎么会有光?那里是什么?”秦昀脑筋急转。

才一眨眼功夫,秦昀就被冲出水道口,滑上一片开阔平滑,略向下斜的石面,水深急速降低到五六公分,但石面太光滑,在惯性作用下,三人仍然无法阻挡住自己。热浪越来越大,秦昀惊恐地发现,他们正滑向一个横亘在前方的地质断裂带,它绵延数里,宽达百米,断裂带下方红光刺眼,热浪滔天,断裂带上方积聚了一片浓雾。“火山!”这个词钻进秦昀脑海时,他发疯似地大叫:“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小白!”他拼命抓挠石面,双腿狂蹬,期望能让自己停下来。但石面终年被水浸泡,上面结了一层滑溜异常的泥垢,无处着力。

三人距离悬崖越来越近,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就在秦昀飞出悬崖的前一刻,他的双脚被崖口一块凸石挡了一下,他趁势将脚尖死死顶在上面,成功让自己停了下来。他暗呼佛祖保佑。这时,秦昀看见小白被水流推了过来,他快速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谁知她的冲力太强,秦昀脚尖一滑,两人惊叫着滑出石面,坠向悬崖。说时迟,那时快,秦昀右手一把抓住刚才挡住双脚的凸石,两人被重重地砸在崖壁上,悬挂在崖顶。秦昀低头去看,这处悬崖高逾千丈,崖下火山熔浆翻滚,不时冒出一股青烟,是一座处于爆发临界点的活火山。崖顶河水冲出石面,形成一片壮观的流瀑,还不及落到崖底,就化成水蒸汽,升到空中,凝聚在顶壁,形成浓雾。秦昀看得头昏目眩,左手一松,握住小白手腕的手下滑了几寸,吓得小白失声尖叫。秦昀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握紧。他大叫:“小白,你一定要抓紧,千万别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