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秘道之口在石室顶端,等到我们几人搭成人梯爬上去之后,才发觉这个秘道实在是狭窄到了极点。

刚才我们经过的下甬道还可以膝行向前,可这个秘道小至我们只能够匍匐前进,连跪爬都做不到。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我们这一行六人之中,偏生有一个又肥又胖的卡那森勋爵,这下子可就令我们犯了难了。

要依着我的意思,先由我和胡春来探探路,然后回来再行商议,可卡那森勋爵自被卡特背叛之后,很有些对人性失去期望的感觉,死活也不同意留下等我们的消息。但任谁都知道其实他是害怕被我们抛下。

到了最后,只能决定由胡春来当先领路,黄三随后跟进,红头阿三排于第三,劳拉第四,卡那森第五,而我则排在最尾殿后,依着这样的顺序依次爬进秘道之中。

临进秘道前,我们清点了一下身上的物资,发现可用的装备少得可怜。枪只有三把,一把是我的匣子炮,还有两把是劳拉的左轮,手电筒只有两只,至于黑驴蹄子、糯米等等掘金盗墓必要的物品更是一件没带。不过话再说回来,咱中国的僵尸怕黑驴蹄,也不知外国的僵尸怕不怕。但是卡那森说他戴着从罗马请回来的圣像十字架,可以避一切邪物,虽不知究竟有用没用,但看他那言之凿凿的模样,我琢磨着怎么也应该有点功效吧。

劳拉大方地分出一把手枪给胡春来,而手电筒则我与胡春来一头一尾一人一只,分配定后,胡春来当先钻入秘道中。

秘道十分长,也十分狭窄。我暗暗庆幸我们居然还带着两只手电筒,否则的话,在这种封闭狭窄而又寂静的秘道中匍匐前行,一旦时间久了,如果没有光亮的话,很容易令人失去方向感,催发焦躁情绪。若是心理素质稍稍差点的人,过不了多久便会陷入疯狂状态中。

我们足足爬了有十来分钟,依旧没有到达尽头的一点儿迹象,就在这时候,最令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们的卡那森勋爵,终于被他那一身肥肉所累,硬生生地卡在了秘道之中。

卡那森急得面红耳赤,而我与劳拉则是累得面红耳赤。要知道在这样狭小得连身都转不了的环境之中,根本用不上全力。劳拉与我一拉一顶,痛得卡那森哇哇乱叫,好不容易才将卡那森推了过去。这个时候我发现,更坏的事情又发生了。

原本我们六人一个接着一个爬入甬道,每人之间相距约五米左右,也方便呼唤应答。但因为卡那森适才被卡在狭窄处,我们为了推出他用了七八分钟的时间,等到我们好不容易将他推过去,胡春来他们已经不知爬到何处去了。方才还隐约可见的手电筒光芒亦消失不见,我们的前方变得一片漆黑。

我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期望得到胡春来他们的回应,可除了四周回荡的回音之外,半点响动也没有。事到如今也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爬了。

又爬了约五分钟光景,劳拉突然叫了起来:“张先生,这里有一处甬道。”

我一喜,因为秘道太窄,无法看到前面的情况,只能大声问:“什么甬道?”

劳拉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这处甬道很奇怪,直直往下好像烟囱一般,太黑了,我看不到底。”

“那还愣着干什么?直接往甬道下去啊。”

“可是,往前直走的话还有一条路啊。”

我考虑一阵,觉得如果胡春来他们往前直走的话,应该听得到我们的呼唤声。他们不回答的唯一解释,便是因为他们往下走,又到了另一个秘道之中。于是我叫道:“不管了,我们下甬道,你在前面小心一点儿就是了。”

其实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心里也没什么底。不过好在整座金字塔都是用又厚又大的花岗岩堆砌而成,听劳拉说,五千年前的时候老外心眼还是比较实诚的,不会装什么机关,最多只在石壁上刻些诅咒之类的东西。嘁!诅咒?这玩意我听都没听说过,估计也就是吓唬吓唬老实人用的。

劳拉依言倒过身子慢慢爬下甬道,卡特森与我撑着石壁依次爬下,不过爬了四五米,我听到前面劳拉和卡那森先后发出一声欢呼。等到我的脚踏上地面的时候,我亦明白了他们欢喜的缘由。

方才在秘道中我们匍匐爬行了约摸半个小时,全身肌肉都紧绷在一起了,待得进入这处甬道,虽然亦不算太宽敞,但总算能够舒展手脚站立起来。有生以来头一次,我忽然发觉能够脚踏实地的感觉居然是那么的美妙。

再往前行,路越走越是宽敞,不多时渐渐地三人已可并排而行。又走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扇刻满古怪文字的石门。

“象形文字!这是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劳拉惊呼。

我连忙将手电筒对准石门,看了会儿发现一个字都认不得,只好虚心求教:“劳拉,你看得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劳拉咬着嘴唇点点头:“可以,不过只能看懂一小部分。”劳拉一边用手摸着石墙上的文字,一边低声念诵:“……为他建造起上天的阶梯,以便他可以由此到达天上……他在死后,沿着阶梯攀爬,挣脱黑暗的大地,变成了太阳神--‘瑞’……”

“然后呢?”

劳拉抱歉地摇摇头:“后面的文字我就不认得了。”

我大度地拍拍劳拉的肩膀:“不认得也没关系,猜也猜得出是什么意思,不外乎是一些赞颂的话语罢了。古今中外的帝王将相都一样,生前享尽富贵荣华,死后还想成仙成圣。这些不过是他们的痴心妄想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我总觉得,这似乎和通天塔……”话没说完劳拉就笑了,用手指头弹弹脑门,“近来为找通天塔都忙晕了头,一看到诸如‘阶梯’、‘攀爬’之类的词句就老是忍不住往那方面去想。”

我笑道:“那也说不定哟,反正都是通到天上的梯子,意义差不多嘛。”

“那怎么一样?通天塔是与天齐高,而金字塔有那么高吗?两座塔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不管有什么猜测,一推开这扇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说罢,我伸手往石门上一推,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居然没用什么力气就把那门给推开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石门的下方居然是黑乎乎的一层油脂,那油脂也不知是天然生成还是从动物身上提炼出的,历时五千余年居然也未干涸,是以我手轻轻一推,石门便轻易地向两边分开。

待到我手中的手电筒的光芒划过漆黑的空间,照出石门内的景象时,我身上三万六千根寒毛同时倒竖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令得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石门后是一间宽阔的石室,我估计面积应该与整座金字塔底部面积差不多大小。除了一根根排列整齐的巨大石柱外,石室内别无他物,唯有一具挨着一具悬挂着的木乃伊干尸。也不知是因为古人本就瘦小还是因为制成木乃伊后身体水分蒸发,这些木乃伊的身体收缩成一百三四十厘米左右,被用长长的绳索悬挂起来,正好与我们一般高矮,乍一眼看上去倒像千百个吊死鬼一样。

“怎……怎么有这么多木乃伊?”卡那森的脸都吓绿了。

劳拉的双腿也有些发颤,但仍能保持一定程度的镇定,说道:“根据最新的研究结果,在五千年前,整个埃及人口不过五百余万,全国大约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年男女轮班建造金字塔。这些木乃伊,大约就是在建筑金字塔过程中死亡的工匠吧。”

我吐吐舌头:“好大的手笔。昔日秦始皇筑长城,隋炀帝凿运河,不过征发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一,结果引发天下动荡、群雄逐鹿。古埃及人还真实诚,八成人口都来为法老修墓地,居然还能忍得住不造反。”

劳拉道:“埃及的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尼罗河的定期泛滥为埃及人提供了肥沃良田,所以古埃及人从不缺乏食物。也许这就是埃及法老可以动用如此多的人物修筑金字塔的原因吧。对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继续前行,看看还有什么发现吧。”

在成千上万具木乃伊中穿行而过,饶是我胆大过人,也不自禁地有些心中发毛。至于卡那森勋爵,那就更别提了,要不是我一路拉着他,他恐怕根本走不完这段路。令我稍感意外的是,劳拉却表现出很大的勇气。这些木乃伊已悬挂于此五千年之久,经防腐处理之后虽皮肤肌肉都收缩了,但乃保持着临死前的神态,看上去可怖至极。但劳拉居然还能够一边前进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势,倒显示了她极好的专业素养。

走了五六分钟,我们总算穿过这座木乃伊丛林,迎面又见一道石门。到了此时,前面便是刀山火海说不得也要闯一闯了。我定定神,伸手推门,哪知刚刚把门推开一条小缝,一阵阵尖锐的笑声在我身后突然响起,我的头皮立时就麻了。

我白着脸慢慢转回头,问:“刚才你们俩谁笑得那么难听?”

“我没笑。”

“我……我也没笑。”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向身后看去。

那些木乃伊似乎察觉到我们的视线转来,竟然都微微晃动身躯,将头转向我们,空洞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我们三人。蓦地,又是一阵阵咯咯咯、嘻嘻嘻、哈哈哈的笑声响起,我们这才发现笑声竟是从木乃伊的口中传出。先是一具两具木乃伊嘴里发出笑声,然后笑声像是会传染似的,百尸、千尸、万尸俱都摇晃着身子纵声尖笑,那笑声中仿佛有说不出的嘲弄与恶毒之意。

古老传说,若盗墓之时听闻鬼哭,说明此鬼怨气极大,很难降伏。若是听见鬼笑,则说明此鬼不但凶悍而且狡诈,应速速退出才是。此刻万尸齐笑,岂不是说这万具木乃伊皆为凶悍狡诈的恶鬼,这可该当如何是好?

劳拉再忍不住,一抬手向着那些木乃伊连连扣动扳机。几具木乃伊应声中弹炸裂,残肢断臂飞溅一地,但那笑声却未停歇,反而越发地大声了起来。转瞬劳拉便将枪膛中的六发子弹打空,待要再装子弹却哆嗦着双手怎么也装不上去。

我被那鬼笑声闹得心中烦躁至极,喝道:“管你是什么僵尸粽子,有种便出来与张爷爷我单挑,笑个什么笑!”说罢,翻手扣住最近那一具木乃伊的下颌,用上分筋错骨手的手段用力一拉,喀哒一声便拉脱了它的下巴,而后它的笑声立即便止了,接着一件物事从那具木乃伊的嘴里掉将出来。

我定睛一看,立刻恍然,捡起那物事对劳拉笑道:“原来是它搞的鬼。”

原来那物事竟然是一个铜制的口哨。想来每一具木乃伊口中都同样塞了这样一个口哨,因为木乃伊形貌丑陋,是以我们都没有仔细打量,倒没注意到。待得我将另一扇石门推开,造成空气流动后,空气自口哨中通过,便响起哨声。那哨声原本与笑声也并不是很像,但在此有不下万具木乃伊悬挂,映衬得气氛恐怖,于是我们先入为主地便把那哨声当做笑声了。

低头一看,卡那森已被刚才那阵鬼笑吓得手脚酥软,一屁股坐倒在地,涎水不住自口角流出,颤抖地指着那些木乃伊,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一见大事不妙,看这情形卡那森是要被吓傻了,二话不说两个大耳掴子便扇过去。只听得“啪啪”两声脆响,卡那森两颊高高肿起来,以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敏捷动作跳起来对我瞪起牛眼:“你……你这个野蛮人,为什么打人?”

我冷脸一撇嘴:“我若不揍你,你的魂儿早吓散了,即便救回来也是个白痴。”

卡那森还要再骂,却被劳拉扯住,细细将刚才发生的事以及鬼笑声的来由给他讲述。卡那森终究还不算是那种彻底昧了良心的人,明白过来之后便讪讪地红了脸,想要道歉又放不下他那勋爵的身份,只好对着劳拉直打眼色。

劳拉便上来打圆场和稀泥:“大家陷此危难境地,自然更应该团结起来,何必为一点点小事生出龌龊?”

我心里其实也不想在此时把这事闹大,只不过一直看不惯卡那森那种白人至上的傲慢态度,寻机想打压打压他的气焰而已。劳拉既如此说了,我也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便表示将此事揭过不提,转头推开石门。便在此时,一个鲜红色的人影突然自石门中冲出,恶狠狠地向我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