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其他人都准备走了,我看了眼船舷上搭着的两条绳子忽然想到下去的两个伙计好像还没上来,于是赶紧大声道:“下面的人还没上来吧?”

雁朗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见他疯了似的冲到船边对着船下大声地喊着“二国!二国!”

许久,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几个伙计就跑去拉绳子,可从他们出手的力度来看,绳子那头恐怕根本没有东西。

绳子被扯了上来,我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绳子的末端上全是血!

雁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章起绳子看了一眼,就吼道:“小龙!拿枪出来!”这时场面就有些乱,几个伙计开始拉另外一条绳子,其他人开始往船舱里跑。我一看形势就准备跟着去拿枪,这时就被人从后面拉往了,我回头一看却是海虾子。

这家伙在船熄火后就一直站在我身边看热闹,这会儿似乎是被吓得不轻,脸都青了。我心说你害怕应该去找你家老爹去,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添乱。海虾子嘴唇抖了几下,就说道:“龙王爷收人了……我爹让你们绕着走……千万不要对水里的东西开枪……”

我听他说话都有些含糊了,于是拍了一下他,让他放开手。

这时那儿个伙计似乎是拉起来了什么,但是情况明显不好,几个人都发出了惊呼。我过去一看。顿时就吓蒙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两被搁在了雨棚下,那几乎就是一团烂肉,但我知道那是一个人,一个本来还活生生的人!

雁朗苍白的脸上现在挂上了一丝狰狞,他一把抢过一个伙计的枪。对着海里就是几枪。其他人的心情一样悲愤到了极点,十几道火舌对着海里喷了出去。这种滑膛枪打的是霰弹,只有五发子弹,打了一阵,就停了下来。

雁朗走到那团烂肉似的尸体前,仔细观察了许久。我本以为是鲨鱼或者其他什么大型鱼类袭击了那两个伙计,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我走近了些,就发现那尸体很不正常,像被强酸腐蚀过一样,没有太大的伤口,但全身都是伤口,没有一处是好的。这种死法太可怕了,我一下想到了古时候的凌迟。雁朗叹了口气,对身旁的一个伙计说了些什么,接着就进了驾驶舱。

那伙计手脚麻利地找来一个睡袋,把那尸体装了进去,我实在是有些胆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觉得恶心,于是就站得很远。一群伙计对着那尸体鞠躬,我想了一下,远远地也鞠了个躬,虽然并不认识,但死者为大,而且我们确实是一条船上的人。

接着两个伙计抬起装尸体的袋子,没有犹豫地扔进了海里。“嘭”的一声,我的心也抖了一下,这几乎比扔一条死狗更果断,这种冷漠让我有些接受不了。

胖子拍了我一下,道:“一看你就是一老宽,胖爷我见多了这场面,眉毛都懒得皱一下。哪一门行当不出点事儿,开车的搞不好要撞,跑船的搞不好要翻。干倒斗这见不得光的活,早该做好死无全尸的准备了。所以小刘,要哪天你见胖爷我蹬腿儿了,也别惊讶。”

虽然他这样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总给我一种浮夸的意思,但这番话却是让我觉得有些悲凉。丁文龙招呼了五六个伙计守夜,其他人都被叫回了舱里休息。我看了看在棺材里清理淤泥的两个人,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不过想了想,棺材近了,古墓肯定就不远,或许天一亮就要下斗,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恐惧,焦虑,不安,迷茫,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又是一夜辗转,直到船舱里射进一丝光亮才迷糊着睡了过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胖子来嘁醒了我,一出船舱,刺眼的阳光顿时让我心里安定了不少。那棺材已经被清理干净。旁边摆放了一堆人骨,已经被海水腐蚀得差不多了,另外还有一根兵器模样的东西。

胖子朝我招手,接着他就抄起那兵器递给我。看了一下,应该是把刀。胖子故作神秘地道:“知道这叫什么吗?”我摇头,他就道:“绣春刀,锦衣卫用的!”我又摇了摇头,我知道胖子想说明什么,但是虽说锦衣卫的主流配刀是绣春刀,但也没有文献说其他人不能使用此类武器。

胖子“嘿”了一声,就从地上捧起了一团腐化严重的丝绸,我看了一下,是蓝绿色的丝锦,品质很好,否则也不可能在海水里保存这么久。胖子把那团丝锦丢到一旁,道:“绣春刀,飞鱼服。胖爷我先前说的那事儿,绝对是没差。”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时刘晶梦拿着一块白玉牌子走到了面前。“他说得没错,这个人生前确实是锦衣卫。”自从在“玛丽公主号”上那尴尬的一晚后,这女人似乎有意一直避着我,此时又突然跟我说起话,让我感觉有些意外。

不过还是接过了那牌子,牌子有巴掌大小,马奶玉,有少许的尸浸,一面描刻了两条龙,另一面则是在百花簇拥下篆刻了“仪鸾司”三个字。

我只好点了下头,承认了胖子那捕风捉影的话。锦衣卫的前身确实是叫做“仪鸾司”,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

胖子告诉我,早晨天刚亮,有几个伙计就带着枪下去查看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现。走到船舷边往下看,就发现水似乎涨起来了一些,海面也平静了很多,那些错骨嶙峋的礁石原来是珊瑚礁,我们的船就靠在这片珊瑚礁的最外围,在向里看,密密麻麻的珊瑚礁根本望不到尽头。

据说澳大利亚西海岸的珊瑚礁里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珊瑚虫,这些珊瑚虫甚至能长到三米多长,不知道昨晚的惨剧会不会是这种无脊椎动物酿成的。

坐在船头,望着一大片珊瑚礁,彻底地收拾了一下心情,我知道,不久后我又要进入那没有天日的古墓里了。

所有的伙计都忙了起来,我看见一些潜水的设备被从木箱里取了出来,这些伙计则轻车熟路地组装着,一直放在船尾的橡皮艇也被抬到了甲板上。

我过去找了亮子,还是以老乡的身份,他这会儿四周没人,我就小声问:“这些伙计的身手都不差,为什么不一起下去?”

亮子在队伍里一直闷声不响,这本不是他的风格,听我问他,笑道:“你认为雁朗那样的人,会把宝全压在我们身上?那些伙计必然是我们失败后的第二梯队。”“粪爷,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知道后面这句才是亮子想说的重点,但那诅咒般的鬼脸必须解决,所以我没有退的余地。我摇了摇头笑道:“我又不比你们少根胳膊少条腿,再说,不是还有你亮子在嘛。”

很快,雁朗就召集我们登上了橡皮艇,珊瑚礁里错综复杂,大船根本进不去。雁朗交代了些话,说让我们下到斗里见机行事,他又递给了丁文龙一份图纸,丁文龙接过图纸看着雁朗,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雁朗很快地顺着绳子爬回了船上,最后头也没回。

下艇前所有人都换上了潜水服,胖子的肚子实在太大,这潜水衣虽然弹性很好,也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这会儿他浑身不自在,把桨扔给了我,道:“小刘同志,你先划下。我得把这破衣服加工一下。”

我跟亮子坐在船尾划船,丁文龙站在艇头指路。小艇本身就不大,现在中间又堆满了潜水用的装备,刘晶梦和胖子只好坐在了艇的边沿。我总感觉身边这些千疮百孔的黑色珊瑚礁有些危险,但用桨捅了几下除了散落下来一些黑色的附着物外并没有发现有珊瑚虫一类的东西。

丁文龙指挥着我们在水底丛林似的珊瑚礁里穿行了许久,中间有几处珊瑚长出了水面,我们划得太快,皮艇几乎侧翻过去。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船,似乎划出的距离不到一百米。我们一直是在珊瑚确里兜着圈子,所以前进的距离自然不是很多。

胖子跟亮子都有了意见,喊着要从珊瑚礁上走过去。丁文龙就说让他们去,只要他们俩想和那叫二国的伙计一个下场。又往前划了半个多小时,周围的珊瑚礁明显高了起来,露出水面最少有一米多。

我划得手都酸了,正准备叫胖子换我,就听他喊道:“这儿他娘的怎么有具棺材!”几个人都顺着胖子的手看去,果然在海面下半米左右珊瑚礁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具黑色的棺材。

和我们昨晚打捞起来的一样,上面生满了海藻。亮子看了一眼那棺材,对我们说道:“你们不感觉这地方怪怪的吗?”

胖子就骂道:“你丫的别废话!海里面摆着具棺材能正常吗?”亮子一说,我也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儿,刘晶梦猛然道:“这里死气太重了。”

我一下反应过来,都说珊瑚礁是生物天堂,可这里一点活着的生物都没有,哪怕是一条鱼。或者是一条珊瑚虫。这有点太不符合常理了,就算是坟场里,黄鼠狼也能见到两只。

再往前划,这种黑色的棺材就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每个大的缝隙里甚至会塞进几具棺材,这里的水流并不稳定,我不知道古人是怎么把这棺材塞进去的,更不清楚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能把棺材放在水下保存几百年却没有散架。胖子一边划着船一边说道:“都吱两声呗!想把胖爷我闷死啊?”

结果其他人都做着自己的事儿,没有一个人理他。胖子也没生气,自顾自地哼起了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亮子一口吐掉嘴里的烟头,笑骂道:“别唱了您哪!小心一会儿把棺材里的主全喊醒了,老子可不想陪他们洗日光浴。”

胖子似乎自认为自己的歌声还算可以,听亮子一骂立刻就怒道:“你懂个屁!我这儿是在做战前鼓舞。底下那些位要真自己爬上倒还好了,想着那白玉牌子,胖爷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一直感觉在一片棺材池里划船多少有些毛骨悚然,一点也顾不上听两人斗嘴。丁文龙站在艇前也一直没有搭腔,这个人给我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他好像永远知道在什么样的人面前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

我看了他一眼,潜水服配上他背上一个一尺多长的朱红色匣子让他看起来更加滑稽了,只不过那红木匣子看起来就不是凡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安静点,我们要到了。”

丁文龙突然蹲下身来,让开了前面的视线。从这里开始,水道变得宽阔起来,水道的尽头,是一块高出其他珊瑚礁的巨型礁石,颜色有些发红,看样子并不是珊瑚礁石。

亮子和胖子明显加快了速度,只几分钟小艇就划到了水道的尽头。巨型礁石的外围布满了矮树丛似的珊瑚。我们围着礁石划了一会儿,发现一口露出水面的棺材刚好横搭在水面和礁石之间。

丁文龙朝亮子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地把小艇靠住那棺材停了下来。胖子一马当先跨上了那棺材,只听棺材发出一阵很刺耳的呻吟声,吓得胖子两步就跳了过去。

我们把装备分件递了过去,亮子又找了一块结实的珊瑚柱,把小艇拴好,几个人才晃晃悠悠地踩着棺材过到了礁石上。亮子一踩上礁石脚下就是一滑,差点摔倒。我小心地看了看,发现礁石下面的一圈生满了绿苔,靠上则没有,应该是潮水涨落造成的。

这块礁石有点像一个倒扣的碗,大慨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也算不上什么奇观,不过这礁石上错落着很多铆眼,看得出在几百年前,这里确实有过很大的工程。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目标是沉船葬,但却没料到这墓主的手法太乖张,居然把墓建在了礁石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把棺椁藏到了哪里?难道是这块大石头之下?

胖子有些不知所措,这海斗让他这位摸金校尉也有些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只好拉下脸皮问道:“蚊子,你家主人没跟你说这墓子到底怎么个下法吗?”

我一听就乐了,这胖子给人取外号的功夫简直比亮子还胜一筹,丁文龙被喊得直翻白眼,却没有办法,最后恶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才说道:“下得去就下,下不去打铺盖回家!”

接着就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一个墨斗,我一看,这有些玄乎了,怎么倒斗还用上这玩意儿了。胖子一下就笑了出来,“敢情您那天机门的犊子都是木匠,胖爷我早该来见识见识了。”

丁文龙没理胖子,朝亮子打了个眼色。胖子在这队伍里很受用,很快就上去搭手。两个人开始在礁石上打起了墨线,墨线被拉得很长,两个人忙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一个根本没有规律可循杂乱无章的大网就呈现在了石头上。

丁文龙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道:“都找个地方躲着,别让飞石把脑袋削没了。”接着他就从包里掏出一包东西,我一看是黑火药,这种火药的威力极大,不输给一般的炸药。

左右看了看只有光溜溜的礁石,哪里有躲避的地方。丁文龙也不管我们,自顾自地取出金刚钻开始打炮眼,胖子灵机一动,找了个相对较远的地方把背上的装备全部堆在了面前人往后一趴,我们觉得还算合理,学着他的模样,把装备堆在一起,构成个简陋的防炸墙,人伏在后面至少不会被飞出的石头直接砸中,最多遭遇从天而降的石头。

我们趴了十几分钟丁文龙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胖子等得不耐烦了,探出头就喊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快点儿!胖爷我最不喜欢磨磨叽叽的人了。”

我也有些捺不住性子了,从装备之间的缝隙往外瞄了一眼,就看见丁文龙猴子似的就朝我们这里跳了过来。一看这情形,连忙捂着耳朵趴了下去,丁文龙刚跑过来趴下,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我就感觉耳朵里一阵嗡鸣。不过并没有石头飞过来。

爆炸刚一结束胖子就跳了起来,捂着耳朵大叫:“我操!你丫的这是炸鱼呢?耳朵都给你震聋了。”丁文龙一摊手,道:“谁让你把耳朵贴那么近,没聋也全靠你那耳屎够厚。”

胖子不理他,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就往爆破点走去。我往那里看了一眼,就见被炸出很多石头,坑里还往外冒着白烟。

不得不说丁文龙的爆破功夫相当了得,炸出的碎石全部飞向了我们躲避点相反的方向。胖子最先走到坑口,往坑里望了望,爆了一句很难听的粗口,接着就掏出潜水手电往坑里照去。

单纯的一次爆破不可能在岩石上留下需要用手电才能看到底的坑,胖子一掏手电,我就知道这次爆破找到了古墓入口,心里自然对丁文龙少不了一番赞叹。刘晶梦捏碎了一个探氧丸扔进了坑里,就见那蓝色冷光一直落下去,几秒钟后弹了一下才停下,刘晶梦盯着那蓝光,说道:“空气没有问题,可以下了。”

接着她在岩石上打了岩铆,速度很快,比我要专业不知道多少倍。没等其他人说话,刘晶梦就打亮了头灯,跳进了坑里。

丁文龙见状也忙跟了下去,胖子就比较费劲儿了,背着装备直接就卡在了里面,我跟亮子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扯出来,气得他大骂丁文龙是个鸡贼,自己不过数落了他两句他就给自己下套。

我心道这洞开得不算小了,要再加火药整个珊瑚礁都得被炸翻不可。我本以为亮子会再劝我两句,却没想到他直接下去了。把潜水手电插在了肩上的装备带上,深呼了一口气就开始往下降,坑道壁被炸得很光滑,手电照到的地方有一些白色的膏土,这些膏土和红色的岩石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魔幻,我脑里电光一闪!这块礁石居然是人造的!

这些白膏土就是石灰,红色的是烧土,两种土经过特殊的配方混合在一起冷却后确实能够形成类似于岩石的物质。南宋之后,很多非皇族的王公大臣因为种种原因无力建造金刚墙,就会用这种方法铸造一面替代品,这在很多地方都有出土,不过这种秘法在清朝入关后就彻底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