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溪县城的码头大多都是江上运货的大船,连成一排伸展到开,船老板叼着烟卷儿,百无聊赖的招揽乘船的人。三人拿着包出现在码头倒是让船老板心头一喜,忙招呼着三人上船,这一大早总算来了生意。

邵东子跳上船,沅江上载客的船都是木船,造型修长,船上搭上木制的厢子,个中再简单排上硬木座位,外表刷上船政规定的漆色,一个伙计一个船老板就可以运营,简陋得有点粗暴。

这种船将柴油发动机发动起来,突突突突一路,倒也拉风。

谢楠和苏坤寻了个船前位置,静静坐下,邵东子则冲上船头,做鬼子队长状指点着河边峭壁。

实际上谢楠这个大四学生,家乡的老娘莫名其妙的打电话说谢楠有一个远房亲戚,托人找到了自己家里,说他重病在身,眼看就要不行了,但是在最后时刻却怎么也要看他一眼。

整个事情有点荒唐,自从大学之后,谢楠就少有回家,现在却冒出一个亲戚出来,还指定要求他回家一趟,弄得谢楠一头雾水。

换句话说:我们很熟嘛?谢楠并不当一回事。

可对死党邵东子说起了这件事情时,没想到邵东子兴奋得出奇。

邵东子把筷子挥舞得呼呼作响,全然不顾旁边人们的眼神:“去!干嘛不去啊,说不定还能捞到什么遗产什么的,到时候,你就发了!”

谢楠抬起头来看着邵东子,这个成天忙着玩游戏喝啤酒的哥们怎么这么热衷让自己回去,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要知道你们那里战国时属楚黔中郡,郡治在常德市。秦昭王三十年取楚巫中、黔中郡及江南地另置黔中郡,郡治在今沅陵县西20里处,而秦始皇帝二十六年,那时候的湘西州境属黔中郡,郡治设今沅陵县西。说不定老头会给留下点好玩意?”

邵东子像是早有准备,一大串话就冒出来了。

“是嘛?”

“哥们,你先去找老师请假,就说你爷爷病危了,要请假回去。”

“你爷爷才要挂了!”谢楠表示不满。

“那你随便找个亲一点的亲戚病危吧。”邵东子的话怎么听都感觉掺了农药一样,难以入耳。


犹豫再三,谢楠还是请了假,而晚上在清真小馆,邵东子带来了重大安排事项,和号称本校校花第一号种子选手吃饭。

第一眼看到美女,她脸上就绽放出甜美笑容,还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苏坤。这次就麻烦你了。”

谢楠回头瞄了一眼邵东子,轻声问道:“东子,你这个又是哪一出啊?”

“这就是我们这次湘西游的随行美女啊!”

谢楠一把抓住他,“我这次不是旅游啊,有正事啊!”

“你是不是这么不讲义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把美女叫出来,你得给我制造机会嘛,多一人也不多,无所谓的。”

谢楠细细地看了一眼校花,她说不上多么惊艳,但是清秀大方,素淡简单的一身,说话声音也是温和,让人不忍侧目,可能这就叫魅力吧。

这次被魅惑的是谢楠,居然傻乎乎地点了头,邵东子宣布先回谢楠家然后再去周边的景点逛上一圈!

谢楠嘴巴张得再大也没有用,三人旅行团算是成立了。

下了车,回到谢楠家所在的县城,带着两人急忙奔回了家。

进了家门,谢楠急匆匆地问起那个亲戚的事情:“他在哪个医院啊?我去看看就得了。”

谢楠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越快约好,余下的时间好去游玩。

“他在濮市呢,你明天过去看看吧!”

“濮市?”

还没等老妈说完,谢楠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接受着老妈相亲般眼神的苏坤走出门去。

于是才有三人在第二天登上了这艘船,准备前往濮市。

船老板无精打采的丢了烟头,沿着船帮走到简陋的驾驶舱,发动马达,伙计使劲把篙子一撑,荡开水面的平静,转头往江中开去。

三人看着船外的水面,四周山峦随着船的转动而如同电影一般行进着,然后转到慢慢远离的码头。

目睹着码头慢慢远去,整个泸溪县城慢慢消失在淡淡的雾霭中,这一幕像是梦回过去一般,而谢楠心中的那个巨大的记忆箱子震动着,却翻不出任何东西。


船行在沅江上游会经过好几个窄小的水道,湍流暗涌,水清见底。

一边是江边垂直到河底的陡峭悬崖,一边是平缓河滩和暗藏在竹林或者树丛中的村庄,晨光照耀下,一切都染上一层金光,而水波晃动下,水中深色石子仿佛含着无数黄金一般,烨烨放光。

沅江虽不及长江的浩浩荡荡,却精致细小,倒也是风情万种,两岸的小村的石码头总有人端着衣服慢慢往江边走来,就像一副从远古走过来的画面。

谢楠看着那一江水,伸出手去,河水溅在船梆上带着凉气,却像温玉一样沁人心脾,他心情被江水倒是安抚下来。

三人都为这美景而惊叹,不觉时光流逝,只见那阳光之下,水路弯了几下,到了一个大的拐弯外,往往就看到大的弯处的滩头有一个城镇。

上了码头,濮市的码头依然是百年前的样子,磨得光洁的红石石阶两边摆上了两排摊子,瓜果糖茶的玩意儿,老板们也是无趣张望。

黑色的瓦片屋顶首尾衔接,中间偶尔出现几处飞檐,看上去如同回到18世纪前的某个盛世。远离现代小镇刻板的瓷砖小楼,在黑灰色的基调下,安详的列在江边。

濮市这个小镇不大,要寻人太过容易,于是,谢楠也准备气定神闲的当是带朋友旅游,一路在那里指点着小镇。


他的外公没有过世前,很多时间在这里渡过,小镇有太多父母的记忆,像是一些随手被抛弃在时光中的种子,都扎根在这个小镇的某一块石板下。

虽然自己对这里并不熟悉,可一条石板路边上的古老的铺子像是都曾见过一般,中午的濮市尽显安逸,那个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馄饨店中没有太多人,清香的汤味从小屋里滥出,让谢楠一时都不知身在何处,像是坠入了时光的黑洞。

邵东子二话不说跑向的馄饨店,大叫着先吃点东西再说,三人找了个临江的位置坐下,要了一些精致美味的馄饨和小点心。

临近七月的天气,河风带着一种特有的水腥味,却还是很是凉爽,喝碗凉茶,正是享受之际。

苏坤远眺着平静的河面,看到江中有三条小船正并排的行进着,船尾冒出丝丝青烟,好生奇怪,于是问谢楠那是什么。

谢楠仔细看了看,自己倒从来没有见过,江中三条小船像是排好阵势,在水面上划开三条漂亮的水纹,船速很慢,而船后面的那些烟雾好像放了几个香炉,正在燃烧着,烟雾缭绕在船两侧。

邵东子来了兴趣,趴在窗边胡乱猜着:“这是不是划出跑道,好让你们跑龙船啊?”

苏坤算了算,说端午已经过了一些日子,好像并不是的。

见三人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商量,端馄饨上来的老板凑过话头,这是居士在堪舆吧,听说是要找什么金脉。

金脉?三人更加好奇地看着看着三条小船,处在中间的船头上半跪着一个人,脸上好像带着什么东西,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黄光,像是木制的面具。

那人像是在舞动一般,不时探出身子往水中张望,将手上什么东西丢进水中。

“哦,迷信活动啊!”

邵东子好像一下失去了兴趣,见他们两人还在看热闹,就自顾自地吃起东西来。


那些船在河中转了弯,缓缓停靠在不远处的码头那里。

苏坤喊了声:“他们上岸了。”

邵东子马上停了嘴上的活计,扒开谢楠,趴在窗户上冲码头吹了一个唿哨,大喊一声:“嘿,哥们,没有文化害死人啊!”

店老板听到嘴无遮拦的邵东子在那里乱喊,惊慌失措的将邵东子从窗户边上拉下来。

“莫招惹他们啊,小心招惹邪门!”

邵东子见老板这么着急,也没有继续胡闹下去,继续端起碗来吃饭。

谢楠瞧着那些人好像并没有听到,只是兀自走远,长出了一口气,这个邵东子还真是个危险动物,保不齐还搞出什么事情来。

“你别惹事好不好,大哥!好歹入乡随俗啊!”

邵东子翻翻白眼,将一口滚烫的馄饨吞下,胡乱点头。

苏坤也坐过去,吃起东西来,邵东子忙先殷勤:“这个好吃,真的好吃!多吃点。”

过了一阵,一个人走进了店子,如同河风一般悄无声息坐在一边。

来人脸色白净,或者更不如说显得缺少血色,目光却十分明锐,用标准普通话跟邵东子和苏坤说着:“看几位都是外乡来的,特别想认识一下。”

邵东子连忙招呼他坐过来,那人也不客气,先介绍自己叫江自渡,是濮市出门在外的生意人。

江自渡话语温情,还带着一种久违的江湖气味。可目光扫过这一行三人,而略过谢楠的眼神却满是刀光寒意。所到之处让谢楠不寒而栗。

谢楠借口饱了,想要走人,江自渡轻笑一声扭过头附着谢楠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

谢楠让这几句家乡话震动了,醒神一般睁大了眼睛。

说完这个,江自渡离座走掉,留三人在那里发呆。

出了店子,江自渡出现说了那句贴耳悄悄话,让谢楠感觉十分奇怪,却又不是为何。

邵东子连忙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啊!这人怎么回事,疯子吧?”

“他说的是:莫来濮市,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邵东子听了正要发作,苏坤拉拉邵东子让他少说两句,反正办完这件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