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弗尔坐在那俯瞰着吉布尔·纳盖拉山峭壁下的阴影处。自从太阳的光线第一次照射到对面山谷的边缘,他就一直没有动。持续的暴晒使他的神经末端火辣辣地发烫,他的皮肤好像有毒的昆虫在上面爬似的奇痒。但是他知道泰塔正在注视着他,因此他要强迫难以控制的身体慢慢地服从自己的意志,战胜身体的次要的要求。现在他终于心情舒畅地坐在那里,所有的感觉都转向了周围的荒野。

他能够闻到峭壁的裂缝中隐蔽的山泉的水味。那水每次以缓慢的水滴出现,滴入到那还不到他两手捧在一起那么大的岩石中的水池,接着溢出后又滴入到下一个水池,光滑的水藻形成了一道绿色的流线。从那里再流下去,就永远消失在充满淤泥沙滩的谷底了。在这涓涓细流之中还养育着众多的生命:蝴蝶、甲虫、蛇、蜥蜴……那些优美的小羚羊就像点点的藏红花粉尘在热浪滚滚的平原上跳跃着,在这里饮水的还有栖息在高高的悬崖边上的、有着葡萄酒颜色羽毛翎的、带斑点儿的鸽群。正是因为这些宝贵的水池,泰塔才把他带到这个地方等待他的神鸟。

在到达吉布尔·纳盖拉山的当天他们就开始制作网帐。泰塔带来了他在底比斯时从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丝线。那些丝线花掉了他一匹上好牝马的价钱,因为那是在东方的印度河之旅时,从很远的一个国家带回来的。泰塔给尼弗尔演示如何用这么纤细的丝线来编织网帐。编出来的丝网要比亚麻的粗股线或皮条还结实,网格的空隙几乎是肉眼看不见的。

当他们编完捕网之后,泰塔坚持让这个男孩自己去抓诱饵。“那是你的神鸟。你必须自己去捕它。”他解释道。“那样的话,在伟大的荷鲁斯神看来,你的所有物将会更安全。”

因此,在外面那赤日炎炎的山谷的底部,尼弗尔和泰塔观察了上悬崖的路线。当黑暗降临时,泰塔坐在峭壁底部的小火堆旁,轻声地重复着他的符咒,不时地把一把草药投入火里。当一弯新月升起,照亮了午夜黑暗的时候,尼弗尔已经小心地爬到了鸽子栖息的峭壁边缘处。他已经抓住了两只扑腾着的大鸟。它们在黑暗之中茫然不知所措,因为受到了泰塔给它们施加的魔法。他把它们拿下来,放入了他挎在背上的皮鞍囊里。

在泰塔的指示下,尼弗尔拔掉了每一只鸟的整只翅膀的羽毛,是为了使它们不能再飞起来。然后他们选好了靠近峭壁和山泉的一个足以使鸟从天空上面清楚看到的地点。他们把鸽子的腿用马尾线系上,再把一个木楔子钉入坚实的土地。接着他们把那精细的织网摊开,用香草香蒲的蒲秆儿把它支起来,那就会在神鸟俯冲下扑时倒塌下来。

“轻轻地撑起这张网,”泰塔演示给他看,“不要太紧,也不能太松。一定要套住鸟的喙和它的利爪,把它缠住,为了使它不能够挣扎,在我们能放它之前别伤了它。”

当所有的事宜都安排得令泰塔满意了,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很快地鸽子已经习惯于这种监禁了,贪婪地啄着尼弗尔为它们撒下的一把一把的高粱米。然后它们在丝织的网下晒太阳,给自己清理羽毛上的尘土。一天又一天地,炎热而骄阳四射的日子在延续着,他们依然在等待。

在一个凉爽的傍晚,他们关好了鸽子,收拢了丝网,然后去寻找食物。泰塔攀上了峭壁的顶端,他盘腿坐在了边缘上,俯瞰着那长长的山谷。尼弗尔在下面埋伏着,他从来不埋伏在一个地方,因此当那些猎物在泉边喝水的时候,它们就会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从他的有利地位,泰塔施行了引诱的魔法,诱惑那轻盈的羚羊去到尼弗尔的射程之内。他箭在弦上,引弓待发,很少会有失手的时候。晚上,他们在洞口处生起火来烤羚羊排。

在王后洛斯特丽丝去世后的那些岁月里,泰塔曾隐居在这个洞穴里。这是他的魔法领地。虽然尼弗尔是一个初学者,还不能深刻地理解老人的神秘技能,但是他不会怀疑,因为每一天泰塔都给他演示这些技能。

他们在吉布尔·纳盖拉山已经许多天了,尼弗尔开始理解他们不单单是来到这里找那神鸟的:这里穿插着泰塔给予他的从远至尼弗尔幼年记忆中的大量的培训和教育的延伸和扩展。就连在诱饵旁长时间的等待本身也是一门课。泰塔正在教他控制身体和情感,教他在心里打开门,教他内省,去倾听其他人听不到的沉寂和低语。

一旦他适应于沉静,尼弗尔就对泰塔必得传授给他的较深的智慧和深奥的知识更加佩服。他们一起坐在沙漠的夜空下,在像风和海潮一样旋动的永恒而又短暂的星辰下,泰塔对他描述那些似乎无法解释而只能被开阔的心灵去感知的奇迹。他感觉到他仅仅是站在这神秘的知识阴影的边缘,但是泰塔也感觉到了在他的内心不断增长着的对更多知识的极度渴求。

一天清晨,尼弗尔在拂晓前的灰暗光线下离开了洞穴,他看到了吉布尔·纳盖拉山的山泉那边的沙漠中有许多黑色的无声的人影坐在那里。他去告知了泰塔,老人点了点头:“他们已经等了一夜了。”他拿了件斗篷披到了肩上,向他们走去。

当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认出了泰塔的瘦削身影时,爆发出一片哀号。他们是沙漠部落里的人,他们把孩子们带给泰塔。那是些患上了黄花病的孩子,发着高烧,皮肤上面带着可怕的疾病的痕迹。

当他们仍然在山泉旁露营时,泰塔照顾着他们。没有一个孩子死掉,十天以后,部落的人带着礼物来了:粟米、盐、加工过的毛皮,他们把礼物放在了洞口。然后他们就消失在荒野之中。在那之后,也有其他部落的人来,患病的,或被人和野兽伤害的。泰塔从不赶走他们中的任何人。尼弗尔在他旁边帮忙,从所见所闻中学到了许多知识。

不管是否有生病的贝都因人要照料,或搜寻食物,或传授教诲和知识,每天早晨,他们都出发到那丝网下的诱饵那里去,在它们旁边等候。

可能它们被泰塔冷静的影响击败了,一度狂野的鸽子变得像小鸡一样驯顺和静默。它们让自己被摸弄而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当它们的腿被牢牢地系在橛子上时,仅仅发出了轻轻的“咕咕”声。然后它们就安静下来,自得其乐地抖擞自己的羽毛。

第二十天的早晨,尼弗尔开始履行他在诱饵动物旁的等待。与往常一样,即使不直接瞧泰塔,尼弗尔也深深地意识到他在场。老人的眼睛闭着,像鸽子一样,正在阳光下打盹儿。他的皮肤有纵横交错地数不完的细细的皱纹和老年斑。看起来它是那么脆弱,可能扯起来就像最细的纸莎草书卷一样的容易。他的脸光秃秃的,一点儿胡子和眼眉的痕迹都没有;只有细细的睫毛,像玻璃一样无色透明,环绕着他的眼睛。尼弗尔曾听他的父亲讲过,阉割使泰塔的脸上没有胡子,岁月的流逝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标记,但是他确信对于他的长寿、他的耐力和他的生命力有更内行的人才懂的理由。和他的其余特征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泰塔头发的浓密和光泽可以和任何一个健康少女的秀发相媲美,但是它是银白色的光泽。泰塔为自己的头发而自豪,他坚持梳洗,并编成了一根粗辫子放在后面。尽管年长的巫师有着丰富的学识和阅历,他却不放弃这份虚荣。

这种人性的小感触使尼弗尔对他的爱强烈到了那样的程度,它以一种几乎是痛苦的力刺激到了他的内心。他希望有某种方式他能够表达它,但是他知道泰塔已经明白他的心事,因为泰塔知道一切。

当老人睡觉时,尼弗尔趁他不注意时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老人的胳膊,但是突然老人的眼睛睁开了,注意力集中并很警觉。尼弗尔知道他根本没有睡,他所有的精力一直集中于把神鸟带进布置好的陷阱。他知道,以某种方式,他的浮想联翩和他的动作已经影响了老人的努力。因为他感觉到泰塔的不满态度就如同讲出来一样的清楚。

他感到内疚,尽量让自己以泰塔教给他的方式平静下来,使他的身心再一次得到控制。就像是通过一条秘密的出入口进入了魔法的区域。时光飞逝,无法计量也无力抱怨。太阳已经升至最高点,好像悬在那里很长时间了。尼弗尔突然地被赋予一种神奇的预知感。好像使他也悬在世界之上,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他看到泰塔和自己坐在吉布尔·纳盖拉山的井旁边,沙漠在他们周围延伸开去。他看到尼罗河像一个巨大的屏障,标志出这独一无二的埃及的疆界。他看到了城市和王国,在双重王冠下领地的划分,排成阵列的伟大的军队,邪恶之徒的阴谋和正义人士与他们之间的拼搏及牺牲。在那个时刻,他意识到了他的命运所伴随的勇气几乎战胜和摧毁了他的紧张和压力。

在同一时刻,他知道他的神鸟就在今天会到来,因为他终于准备好接收它了。

“那鸟来了!”

那句话清晰得让尼弗尔瞬间认为是泰塔讲出来的,因为他意识到他自己的嘴唇并没有动。泰塔以那种尼弗尔既无法揣摩也无法解释的神秘方式把那念头植入了尼弗尔的内心。他不怀疑那是真的,但是在接下来被那已经被作为诱饵的鸽子的疯狂的扑腾声响所证实,它们已经感觉到来自它们上空的威胁。

尼弗尔没有用移动来表示他已听到和明白。他没有掉过头或向天空抬起眼来。他不敢向上看,以免惊动了那只鸟,反之,他也不敢招致泰塔的震怒。但是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意识到了。

王室的猎鹰是非常珍贵的动物,很少有人会在野外见到它。千年以来,每一个法老的猎人都曾寻找过这种鸟,设陷阱、下网套,为了添置鹰笼,甚至在它们能飞之前从它们的窝里弄来幼鸟。拥有这种鸟是法老得到荷鲁斯神神圣的许可去统治这个真正的埃及的证据。

这猎鹰是神的另一个自我:荷鲁斯的雕像和绘画显示他有猎鹰的头。法老本人是神,因此他可以捕获、拥有和猎取这种鸟,但是其他任何人这样做则以死罪论处。

现在这鸟来了。正是他自己的鸟。泰塔似乎从天堂就给它施了法术。尼弗尔感觉到他的心兴奋得快要窒息,他的呼吸突然停止了,甚至觉得胸膛会爆裂。但是他还是不敢将头转向天空。

接着,他听到了那只猎鹰的叫声。它的叫声是一首淡淡的哀歌,那叫声几乎迷失在广袤的天空和沙漠里,但是它令尼弗尔兴奋透顶,好像神在直接对他讲话。几秒钟后,那只猎鹰又一次叫起来,恰好在头上方,它的声音显得更加刺耳、更加猛烈。

现在鸽子吓得发狂,跳跃着奋力挣脱把它们系在橛子上的皮条,它们的翅膀猛烈地拍击,气流在它们的周围掀起了一片白色的尘雾。

在高高的头顶,尼弗尔听到了猎鹰向诱饵俯冲的声音,它的翅膀上方风声飕飕作响。他知道总算是到了抬头的时候了,因为此时鹰的所有注意力会集中在猎物上。

他抬起头,看到那只鸟映衬着沙漠中蓝色的天空飞落下来。那是一种具有神之美的飞禽。它的翅膀像半入鞘的剑一样收起,它的头向前伸去。那个猛禽的力量和能力令尼弗尔倒吸了一口气。他在他父亲的鹰笼里见过这个种类的鹰,但是在它那全部狂放的优雅和威严方面,他以前从未见过。这只猎鹰似乎体型更为突出,当猎鹰朝他坐着的地方落下来的时候,它的颜色逐渐变得更为强烈。

它弧形的深黄色的喙带着黑曜石一样黑亮锐利的尖。它金色的眼睛是最凶狠的,在眼角里有像泪痕一样的斑,它的喉咙是乳白色的,带有像白鼬身上一样的斑点,翅膀是赤褐色和黑色的,这个猛禽在每一个细节都精美得让他不能怀疑它是一个神的化身。尼弗尔强烈渴望拥有它。

那只猎鹰即将撞击到丝网上,使自己陷入那宽松的褶缝,尼弗尔做好了迎击那一刻的准备。他感觉到泰塔也在做同样的准备。他们会一起向前冲。

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不可思议。那只猎鹰全力俯冲,它的速度快得惊人,除了撞击到鸽子羽毛松软的身体上之外,什么都无法阻挡它。可是,为防备意外发生,猎鹰舒展开它的双翅。它的翅膀变换着姿势,有会风力大得似乎会将猎鹰之翼从身体上撕裂下来。风在它展开的双翅上面发出尖厉的呼啸声,猎鹰改变了方向,再一次向高空冲去,利用自己的势头在天空中画了个弧线。仅仅是几秒钟的工夫,它就只是蓝天中的一个黑点了。猎鹰的叫声再一次在天空中响起,那声音显得哀怨而遥远,接着,它不见了。

“它拒绝了!”尼弗尔低声说。“为什么,泰塔,为什么啊?”

“神的行为方式我们是无法理解的。”尽管在过去所有的时间内泰塔也一直处在静止的状态中,他仍以一个训练有素的运动员式的灵活站了起来。

“猎鹰不回来了吗?”尼弗尔问道。“它是我的鸟。我在内心里感受到了它。它是我的鸟。它一定会回来的。”

“他是上帝的一部分,”泰塔轻声说,“他不是自然界生灵的一部分。”

“可是为什么它拒绝了呢?肯定有某种原因。”尼弗尔坚持道。

泰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去释放那两只鸽子。这时它们的羽毛已经长出来了。但是当他解开它们腿上的束缚着的马尾线时,它们没有逃跑的意图。其中的一只拍了拍翅膀,飞起来落到了他的肩上。泰塔轻轻地用双手捧着它,然后把它向空中抛去。这时候,它才飞上了悬崖,在那高高的岩架上面对着它的栖息处。

他望着鸽子飞走,然后转过身来,朝洞口走去。尼弗尔慢慢地跟在他后面,他的心都充满着失望的沉重感。在幽暗的洞穴里,泰塔坐在后墙下面的石头台上,探身向前用荆棘枝和马粪生起烟火,直到火焰已经猛烈燃烧起。泰塔心中充满沉重且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对面,尼弗尔坐在他惯常坐的地方。

他们两人沉默良久。虽然失去神鹰的失望所带来的痛苦就像将自己的手插入火焰那样强烈,尼弗尔还是尽量地克制着自己。他知道只有他的状态正常了,泰塔才会再次开口讲话。终于,泰塔叹惜了一声,然后轻声地、也可以说是悲伤地说道:“我必须施行阿蒙拉迷宫魔法。”

尼弗尔大吃一惊。他还没有想到。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里,尼弗尔从前只见到他用过两次。他知道,自我诱导的占卜使灵魂出窍是一次小死,那会耗尽这位老人的精力,使他精疲力竭的。当没有其他的通道向他打开时,他就只能承担那可怕的超自然力量的旅行。

尼弗尔保持着沉默。泰塔检查着迷宫的准备事宜时,尼弗尔以敬畏的心情注视着他。首先,他将草药用杵在雕花的细纹大理石石臼里捣碎,然后量好放入一个瓦壶。接着他把铜壶里的开水倒在瓦壶里的药末上。升起来的一层蒸汽刺激得尼弗尔眼泪直流。

当药凉下来,泰塔从洞穴后面隐蔽的地方拿出一个装有迷宫图的的皮袋。坐在火的前方,他把象牙盘从袋子里倒入手里,然后,他开始对阿蒙拉念着咒语,象牙盘在手指间轻轻地摩擦。

迷宫由十块泰塔自己雕刻的象牙盘组成。十是最大的超自然力量的神秘数字。每一张象牙盘上都刻有十个魔法标志之一,也是一个微型艺术品。他唱咒语时,抚摸着象牙盘,使象牙盘在他的手指之间运作协调。为了赋予它们生命力,在每一段祈祷文之间,都吹一口法气。当它们具有自己的体温特征时,他把象牙盘递给了尼弗尔。

“举着盘子然后朝它们呼气。”他催促道,当尼弗尔服从这些指示后,泰塔随着他正在诵读的魔法咒语的韵律开始摇摆。当他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之处静修后,他的眼神似乎慢慢地变得呆滞。当尼弗尔在他的面前将迷宫的象牙盘摆成两摞时,泰塔已经进入了灵魂出窍的状态。

接着尼弗尔像泰塔教他的那样,用一个手指测试了瓦壶里药物的温度。当它变得不烫嘴的时候,他在老人面前跪下来并把壶递给他。泰塔喝得一滴不剩,他的脸在火光中变得像出自阿斯旺采石场的建筑白垩那样白。过了一阵子,他继续口念符咒,但是他的声音慢慢地变弱成为一种低语。接下来逐渐陷入了沉寂。当他因药物的作用而进入灵魂出窍的状态时,唯一存在的声音是他粗哑的呼吸声。他瘫倒在洞穴的地面上,像一只在火旁睡着了的猫一样蜷缩着躺在那里。

尼弗尔将他的羊毛披肩盖在了泰塔身上,守在他旁边直到他开始抽动并发出呻吟声,汗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他的眼睛睁开了,在他的眼窝里向后滚动着,直到只有眼白茫然地朝洞穴的暗影里怒视着。

尼弗尔知道现在不能为这位老人做什么了。他已经走到了尼弗尔接触不到的遥远的神秘莫测的地方,他能够再忍受迷宫使这位巫师遭受的可怕的悲伤和苦难。他悄悄地站了起来,从洞穴的后面拿起了弓和箭袋,俯下身通过洞口向外边看去。山的对面,太阳在一片尘雾之中暗淡发黄。他爬上西部的山丘,当他攀登到顶端时,对着下面横贯的山谷望过去,他强烈地感觉到失去神鸟的沮丧,他为泰塔占卜时的痛苦感到担忧,他预感到泰塔会在他的恍惚状态中有所发现,他顿起一种要跑的冲动,好像要逃离某种可怕的捕食者。他从山丘的坡面跳跃着下去,脚下的流沙大量倾泻,发出嘶嘶声。他感到眼圈儿里惊恐的泪水在风中顺着面颊流下来,他跑得汗流浃背,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太阳已经到了地平线上。其后他终于朝吉布尔·纳盖拉山返回,在黑暗之中他跑完了最后一英里。

泰塔仍然在火旁的披肩下蜷缩着,但是现在他感觉很疲劳。尼弗尔在他的旁边躺下了,过了一会儿,伴随着梦中的不安和梦魇的缠扰,他进入了梦乡。

当他醒来时,拂晓的微光已经照到了洞口。泰塔正在篝火旁边坐着,在煤炭上烤羚羊排。他看起来还是面色苍白,无精打采,他用青铜匕首穿了一块儿递给尼弗尔。这孩子突然觉得很饿,他坐起来啃着骨头。当吃掉骨头上三分之一嫩肉时,他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泰塔?为什么神鸟拒绝了呢?”

“还不十分清楚。”泰塔告诉他。尼弗尔知道预兆是不吉祥的,泰塔正在保护他免于受伤害。

他们吃了一会儿,谁也没再说话,但是现在尼弗尔几乎品尝不出什么味道了,终于,他轻声地说:“你已经放走了诱饵,明天我们怎么安那张网呢?”

“那神鸟不会再来吉布尔·纳盖拉山了。”泰塔简单地回答。

“那么我永远不能和我父亲一样成为法老了吗?”在他的声音里含着极度的痛苦,因此泰塔的回答缓和了:“我们将不得不从它的巢里取出你的鸟。”

“我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到那金鸟啊。”尼弗尔已经停下了吃东西。他以令人同情的恳求目光盯着泰塔。

老人用肯定的神态点了下头。“我知道那鸟巢在哪里。那是在迷宫里被揭示的。可是你必须吃东西维持你的力量。我们将在明天天亮之前离开。那个地方很遥远。”

“在那个鸟巢里会有羽翼未丰的小鸟吗?”

“是的,”泰塔回答。“鹰已经孵化出来了。幼鸟几乎要飞了。我们将在那里找到你的鸟。”男孩悄悄地告诉自己,说不定神会向他们揭示其他的秘密呢。

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他们在马身上放好皮水袋和马褡子,然后纵身跃上没有马鞍的马背。泰塔在前面领路,沿着峭壁下的坡面,选择容易的路线上山。到了太阳高出地平线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吉布尔·纳盖拉山很远了。当尼弗尔向前展望时,他大吃一惊:在他们的前面,有隐约的山的轮廓,青山的碧色映衬着蓝色的地平线,离得非常远甚至让人觉得是虚幻缥缈的,似乎是由雾气而不是由泥土和岩石所构成。一种熟悉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解释,接着记忆一下子涌现在脑海中,他说道:“那座山。”他指着它,“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泰塔?”他讲得非常有把握,这让泰塔回过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梦见这儿了。”尼弗尔回答道。

泰塔离开了,男孩不能看到他的表情,最后他心灵的眼睛像黎明时沙漠中的花朵一样睁开。他正在学习透过黑幕凝视未来。他感到了深深的成就感。赞颂百遍荷鲁斯神的名字,那已不是徒劳无益。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我知道那是。”尼弗尔极度肯定地重复道。

“是的,”泰塔终于答应道。“我们要去波乌姆·马塞拉。”

在天气最热的时候,泰塔带着他们到了位于深谷中乱蓬蓬的金合欢灌木树丛。它们的根从地表下层汲取水分。当他们卸下了马身上的物品后,给它们饮水,尼弗尔四处搜寻灌木丛,不到几分钟就发现有其他人通过这条路的迹象。他兴奋地叫泰塔过来,给他看一队战车走过后留下的车辙,通过计算,有十辆车路过,有过路人煮饭时烧火留下的残灰,拴在金合欢树树干上的马匹踏平的土地上有人休息过的痕迹。

“喜克索斯人?”他焦虑而冒失地猜道,因为它们留下的马粪还非常新鲜,当他捅开一堆儿马粪时里面还是潮湿的呢。

“我们的人。”泰塔认出了战车的车辙。毕竟,他是在数十年前首次设计这些辐条轮的人。他突然弯下腰,拾起一块从车挡板上掉下来的很玫瑰型青铜饰物,它的一半被埋在了松软的泥土里。“我们的轻骑兵部队之一,或许来自帕特军团。纳加领主指挥的一支。”

“他们到这里做什么,从部队到这里这么远?”尼弗尔问道,他很茫然,而泰塔耸了耸肩,掉转身去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老人缩短了休息的时间,当太阳还很高时他们就上路了。慢慢地,波乌姆·马塞拉山的轮廓在他们的前面显得清晰了,似乎占据了半边天。他们逐渐地能看清楚遭到风化和充满划痕的峡谷、悬崖和峭壁。当他们到达第一列山麓小丘时,泰塔检查了一下他的马匹,然后回头望去。远处移动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举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他能够看到在下面数里格远的沙漠上羽毛般大小的一片尘雾。他凝视了一会儿,看到它正在向东移动,朝红海的方向前进。那可能是一群大羚羊或是一个战车队路过时扬起的尘雾。他没有对尼弗尔提起他刚才观察的结果,因为后者太专注于猎取王室的鹰了,他的眼睛从未从前面山的轮廓上离开过。泰塔用足跟猛踢了一下马肚子,赶上去在男孩的旁边并排骑行。

那天晚上,当他们在波乌姆·马塞拉山坡中途露营的时候,泰塔悄悄地说:“今天晚上我们不要生火了。”

“可是天气这么冷。”尼弗尔坚持说道。

“那过于暴露自己了,因为一堆火在沙漠对面的十里格远的地方也能够看到。”

“那里有敌人吗?”尼弗尔的表情变了,他惊恐地凝视着下面黑黢黢的地带。“土匪吗?抢劫的贝都因人?”

“敌人总是有的,”泰塔告诉他。“冷总比死要好啊。”

午夜过后,刺骨的寒风冻醒了尼弗尔,他的小马“梦想者”蹬着蹄子在嘶鸣,他从羊皮毯子里骨碌出来,走过去让它安静下来。他发现泰塔早已醒了,坐在一个角落里。

“瞧!”泰塔指向下面的低地说道,远方有闪烁不定的亮光。“是一堆篝火。”

“可能是我们自己的一个小分队。我们昨天看到了那些人留下的车辙。”

“可能确实是,”泰塔赞同地说道。“不过也可能是另外的什么人。”

在沉思许久后,尼弗尔说道:“我已经睡好了。不管怎么说,天太冷了。我们应该上马,继续赶路。不要等到天亮时,在这光秃秃的山上被抓住。”

他们给马驮上他俩所备的用品,在月光下找到一条野山羊走出来的一条高低不平的小路,绕着波乌姆·马塞拉山的东山脊走过去,这样,当晨曦的亮光增强时,他们已经避开所有的观察者了。

太阳神阿蒙拉的战车从东方猛冲出来,山上撒满了金色的阳光。峡谷罩在暗影之中,因与山上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显得更加昏暗,极目远望荒野是那么广袤无垠而又雄伟壮观。

尼弗尔猛地回过头,欢乐地大喊:“看哪!啊,看!”手指着另一侧的岩峰。泰塔顺着望过去,看到了两个黑点儿,环状盘旋着冲入云天。日光照射到其中的一个,瞬间像流星一样闪耀着微光。

“王室双鹰,”泰塔微笑了。“一对儿情侣。”

他们从马上卸下所载的物品,找到了一处有利地势,在那里他们能够观察到正在盘旋着的鸟。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它们还是显示出尼弗尔所无法言喻的王室的高贵和美丽。接着其中一只较小的雄鹰突然打破了飞行的格局,斜向上方逆风搏击,它快速地扑打着翅膀,表现出一种骤然的凶猛。

“它已经发现了,”尼弗尔带着真正的猎鹰者的那种兴奋和欢乐大声叫道,“现在注意观察它。”

它开始俯冲,敏捷得甚至眨一下眼的工夫就失去了捕杀它的机会。那只雄鹰像一支掷出的标枪一样从天上落下来。一只鸽子正在毫无戒备地在山崖底部滑翔,尼弗尔意识到那只羽毛丰满的鸽子已经发现了危险,迅速地想要避开那只鹰。它猛地转向岩石坡面的安全处,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地翻过来飞行。刹那间它的腹部显露出来。那雄鹰用两只利爪撕开了鸽子的腹部,那只大鸟好像融入了一阵紫蓝色的烟雾之中。羽毛像在晨风中飘入的一片长长的云朵,小雄鹰将它那嵌入猎物腹部的利爪缚住并收紧,带着它的战利品扎入了峡谷之中。

此时,尼弗尔兴奋地跳着,连一直是猎鹰迷的泰塔也表达出了他那快乐的心声。

小雄鹰舒展开它那巨大的双翼遮蔽了那只殒命的鸽子,宣告猎杀程序是由自己进行的。“Bak?her!”泰塔连连叫好。

上面的雌鹰以一连串优美的螺旋式花样盘旋飞下来接应,然后在它的伴侣旁边的岩石上落下。小雄鹰收起翅膀,让它的配偶分享它的猎物,它们吞吃了鸽子的尸骨,用锋利的尖喙啄进去,每撕下一块肉就停下来抬起头,一边用那凶狠的黄眼睛注视着尼弗尔,一边吞咽血淋淋的肉、骨头和羽毛的碎片。它们完全意识到了在场的人和马,但是只要他们与鹰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它们就相互容忍了。

接着,那只鸽子剩下来的只是岩石上的血痕和一些飘在空中的羽毛,小鹰们那光滑油亮的腹部此时塞满了食物,这对伴侣又一次开始起飞。猛烈拍动着的双翼载着它们的身体,它们高高地升起、飞向了那陡峭的崖壁。

“跟踪它们!”泰塔撩起他的短裙,疾奔在随时都有危险的碎石路面上。“别跟丢了!”

尼弗尔快速敏捷地沿着下面的山肩全速前进,他一直使那飞起的鸟保持在他的视线之内。山在顶峰之下被分为两个相同的针状、黑色的巨型尖岩,即使从下面看,也令人感到恐惧。他们注视着那对儿鹰飞上这个巨型的自然纪念碑,这让尼弗尔意识到他们要去那个地方。那里岩石突出,上到东部塔状尖顶的一半的地方,在岩壁上有一个“V”型的裂缝。里面有一个由干燥枝杈构成的平台。

“鹰巢!”尼弗尔尖叫道。“有一个鹰巢!”

他们站在一起,回过头去,注视着那两只小鹰一个接一个地落到了鹰巢边上,然后开始缓慢而又吃力地收缩嗉囊来反刍吃下的鸽子肉。从石崖峭壁上传来的飒飒的风声中夹杂着另一种模糊不清的声音:那是雏鹰发出给它们喂食的要求。从这个角度,他和泰塔都无法瞥见雏鹰,尼弗尔懊恼地往高跳着。“如果我们攀上西峰,就那边,”他用手指着说道,“我们就会看到鹰巢里面了。”

“首先帮我把马弄上去。”泰塔要求道,他们把马匹的腿用绊子系好,然后放它们去吃些从远方的红海吹过来的微风所挟带的露水滋养出来的山草,虽然这种草丛在山上很稀少。

上午的时间全用在攀登西峰上了,尽管泰塔准确无误地选择了一条绕到峰顶远端最容易的路线,但是下面的陡坡还是使尼弗尔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不敢正视而移向别处。终于他们来到了位于峰顶的一个狭窄的岩架上。他们蹲伏在那里让自己镇静一会儿,然后朝那人烟罕至之地出发。他们的四周风声呼啸,猛力地吹动着尼弗尔的裙裾,吹乱了他的卷发。

“鹰巢在哪里?”他问道。即使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他的心思仍然只是固定在一件事情上。

“来!”泰塔站起来,穿着凉鞋的脚趾在陡坡突出的岩脊之上,侧着身挪动着。他们绕着那急转弯的坡路前行,东峰慢慢地映入了眼帘。他们顺着陡峭的崖壁望过去,只有一百肘尺(肘尺,古长度单位,1肘尺≈17~21英寸或43~53厘米)远,但是他们隔着非常大的一个深渊,这让尼弗尔头晕目眩地摇晃起来。

在沟壑的这一边,他们的位置比那鹰巢略高一点儿,能够俯视到它。雌鹰栖息在鹰巢的边缘上,巢里边的一切都被挡住了。当他们绕着山梁前进时,那只鹰掉过头,不服气地盯着他们。它耸动着背上的羽毛就像愤怒的狮子威胁地竖起鬃毛。接着它发出了一声狂叫,在风中平稳地滑翔,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们。近得连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清晰可辨。

它的移动已经暴露了鹰巢的内部。一对幼鸟在细树枝和掺杂着羽毛和野山羊毛的枝桠构成的杯状的窝里蜷缩着。它们的羽翼已丰,几乎和它们的母亲一样大。尼弗尔敬畏地凝视着它们,一只小鹰自己起来,舒展开它那宽大的翅膀,接着猛地扑扇起来。

“它好漂亮啊,”尼弗尔发出渴望的声音,“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鹰。”

“它在练习飞行,”泰塔轻声地告诉他。“看看它长得多壮啊!不到几天,他就可以飞出去了。”

“今天,我就要上去逮住它们。”尼弗尔发誓道,并要沿着突出的岩壁往回走,但是泰塔用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拦住了他。

“那不是轻松就能进去的地方。我们一定要用一点儿时间认真地策划这件事。过来,坐在我旁边。”

尼弗尔靠在他的肩上,泰塔指出他们对面岩石的特征。“在鹰巢的下方,那里的岩石像玻璃一样光滑。在五十肘尺的悬崖上,没有攀援时可抓的东西,在突起的崖壁上也没有放脚的地方。”

尼弗尔把眼睛从幼鸟的身上移开,凝视着下方。他的肚子里直翻腾,但是他迫使自己不理会这个高度。正如泰塔所言:甚至那些岩石上的蹄兔——那些毛茸茸的、脚步稳健得像兔子一样的动物——也没有一个能在这样高的地方造窝,也无法在那陡直的岩石斜坡上落脚。“我怎么才能到达那个鹰巢呢,泰塔?我要那些雏鹰!我是那么想要它们!”

“朝那鹰巢的上面瞧。”泰塔指过去。“那裂缝一直向上直到悬崖的正顶端。”

尼弗尔点点头——他注视着泰塔指给他看的那条险路,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要找到一条到达那鹰巢所在峰顶的路。带上挽具绳,我把你从顶峰放到下面的裂缝处。如果你的赤脚卡在崖缝里,你只要用拳将自己推向一边,绳子会牢牢系住你,我也会用它让你保持平衡。然后你向一侧收拢你的拳头到崖缝口的地方,绳子就会托住你,我用绳子将你稳住。”

尼弗尔还是说不出话来。他被泰塔的建议弄得眩晕。想必没有活人能攀上去还会活着下来。泰塔明白他的感受,没有坚持要他回答。

“我想……”,尼弗尔犹豫不决地开始拒绝,但又马上安静下来,盯着鹰巢里的那对雏鸟。他知道这是他的命运。它们当中的一个是他的神鸟,要得到他父辈的王冠,这是唯一的途径。现在离开就是抛弃神已经为他选定的一切。他必须去。

泰塔感觉到了他身边的这个男孩从接受这项使命起就成为了一个男子汉。泰塔从内心深处感到欣喜,因为这也是他的命运。

“我要尝试,”尼弗尔简单地说道,然后站了起来。“我们下去做准备吧。”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他们离开了简陋的营房,开始向山上进发。不知为什么,在尼弗尔年轻的眼睛不能辨别道路的情况下,泰塔却能在小路上站住脚。他们每人都带了一捆沉重的绳子,那是由亚麻和马尾编织用来拴马的。他们也带了一个小皮水袋。泰塔告诫说一旦太阳到达最高点,在峰顶的天气就会热。

在他们绕到东部峰顶那一边的时候,光线已经加强了,他们能看到在他们头上的坡面。泰塔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观察路线。他终于满意了。“以伟大的神——最强大的荷鲁斯的名义,让我们开始出发。”他说道,然后做了一个荷鲁斯神受伤之眼的符号。接下来泰塔领着尼弗尔回到他已经选定的出发地。

“我来带路,”他将绕着自己腰的绳子打了个结,他告诉男孩道,“我走的时候,将绳索慢慢地放开。注意我怎么做,然后我叫你时,把它系在你身上,然后跟我走。如果你滑倒了我会拉住你。”

首先沿着泰塔选定的路线,尼弗尔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登着,他紧紧地跟随着每一个脚窝,表情坚定,指关节紧张得发白。泰塔从上面小声地鼓励他,男孩的信心随着向上的每一步而不断地增强。他到了泰塔的旁边,对他笑着说:“这个不难。”

“越往上走越难。”泰塔不动声色地指出,然后向下一个岩坡攀去。这一次尼弗尔在他后面像猴子一样跳跃,兴奋地喋喋不休。他们站在了靠近顶峰进入狭窄裂缝的岩坡上。

“当我们到达顶端下到鹰巢时,这是你不得不进行的攀登。注意看我如何将手和脚挤入这个裂缝。”泰塔走上管状裂口,然后慢慢地向上攀去,没有停下脚步。当裂口变窄时他保持平衡,像在爬梯子一样。他的裙子拍打着瘦骨嶙峋的双腿,尼弗尔在亚麻裙下能看到他的阴茎被切除后留下的奇异伤疤。尼弗尔从前已经看过,因此他已经渐渐地习惯了,那可怕的损伤不再令他震惊了。

泰塔从上面叫他,这次尼弗尔跳上了岩石,有节奏地进行攀登。泰塔在理智的范围内尽量保持着自尊。在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勇士和运动健将的血。接着他笑了,他的眼睛神采奕奕,好像又回到了青年时一样。“他让我来教他——他超过我是理所当然的。”

终于他们一起站在东峰的顶峰,太阳只不过才升至半空。“我们要在这里歇一会儿。”泰塔从自己的肩上拿下皮水袋,然后坐下来。

“我不累,塔塔。”

“我们要休息。”泰塔把水袋递给他,看着他一连喝下了十几口。“下到鹰巢那里会更加困难,”当尼弗尔停下来喘息时,他说道。“因为将没有人为你指路,当岩石倾斜到连你的脚也触不到时,你就看不到你脚下的地面了。”

“我不会有问题的,塔塔。”

“如果神允许的话,”泰塔赞同他的看法,然后他转过脸去欣赏展现在他们脚下的壮丽的山、海和沙漠,但实际上是为了不让男孩看到他祈祷时嘴唇的活动。“展开您的翅膀保护他,强大的荷鲁斯,因为这是您选中的那个人,请疼爱他。我的女主人洛斯特丽丝,她已经成为一位女神,因为这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身上流着的是您身上的血。邪恶的塞特,不要碰他,因为你战胜不了保护这个孩子的众神。”当他再三思考挑战这位黑暗、混乱之神的智慧时,他叹了口气,接着用讨好的语气缓和了一下他的语气:“放过他,好塞特,下一次我再路过那条路的时候,我将在阿拜多斯的神庙里为你供上一头牛。”

他站了起来。“到了开始做出尝试的时候了。”

尼弗尔带路穿过顶峰,站到山峰的边缘上,俯瞰着下面的营地和正在吃草的马匹,它们变得像在陡坡上新生的老鼠一样的渺小。雌鹰正在飞,它在峡谷上空盘旋。他认为它的行为有些反常,特别是它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凄厉的叫声,这种声音他以前从未在任何一只王室的鹰那儿听到过。虽然它在天上寻找着,但还是见不到它伙伴的踪影。

接着他向下看,看到在主峰和他们前天站过的岩架相交处的深渊。因为在他下面的岩壁的凸出部分隐藏着看不到的鹰巢,这使他自己能进一步熟悉这里的环境。他沿着山背慢慢地移动着,直到发现了裂缝处,他认出这里就是猎鹰筑巢的裂缝开口。

他拾起一块儿松散的小石子扔到岩壁边沿,它咔嗒一声掉到了崖壁上消失了。他希望它能把雏鹰惊出窝,由此可以确定它的准确位置,可是还是没有它的踪影,只有那只没有目标的雌鹰还继续在上空盘旋着,发出那不可思议的、凄厉的叫声。

泰塔叫尼弗尔到他这里来,把绳子的一端系在他的腰上。他认真地检查着绳结,然后以每次一英寸的长度从手指间抽过去,查看一些磨损或是薄弱之处。“你要带上装雏鹰的鞍囊。”他检查着尼弗尔为了不妨碍他攀岩而拴在肩上的绳结。

“别那么瞎忙活了,塔塔。我的父亲说你有时像个老太婆。”

“你的父亲应该表现得更尊敬一些。当他是一个整天哭闹的娃娃时,我就给他擦屁股了,就像我擦你的一样。”泰塔不以为然地说,又一次检查这孩子腰上的绳结,拖延着这决定命运的时刻。但是尼弗尔走到岩壁的边缘,丝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陡坡上。

“你准备好了吗?”他顺着尼弗尔的肩望过去,尼弗尔露出雪白的牙齿微笑着,他深绿色的眼睛神采奕奕。那双眼睛让泰塔清晰地想起了王后洛斯特丽丝。带着内心的剧痛,他觉得尼弗尔比他父亲当年更标致。

“我们不能整天在这儿延误时间。”尼弗尔如实地模仿着王室的举止,说了他父亲用高傲的语调表达的一句话。

泰塔坐下来,他把脚扭动到一个能够固定到裂缝中的位置,然后靠后抵住他肩上的绳子。他朝尼弗尔点点头,沿着边沿走下陡坡时,那孩子脸上过分自信的微笑不见了。尼弗尔向下走,泰塔徐徐地放出手中的绳索。

尼弗尔到了岩壁的凸起处,用两只手紧紧地抓住绳子,让他的腿下到凸起部分之下踩探着立足的地方。他用脚趾寻找着裂缝,然后赤脚伸进了裂缝里,弯曲着脚踝固定好脚窝儿,然后爬了下去。他最后朝上看了一眼泰塔,想对他笑一下,却做了一个难看的怪相,接着绕着凸起的岩壁纵身荡了过去。在他还没有找到另一个立足点时,他感到脚在岩缝里滑了一下,开始在绳索上旋转。如果他脚未站稳,就会无可奈何地在陡坡上转起来然后荡出来。他不相信上面的老人会有力量把他拉回来。

他不顾一切地抓住裂隙,这让他稳定下来。他用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下一个支撑点。抱住了岩壁的凸起处,心怦怦地跳,喉咙里发出“噗噗”的喘息声。

“你还好吗?”泰塔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

“没问题!”他气喘吁吁地回答。他顺着两膝之间望下去,看到岩石中的裂隙在通向鹰巢上面的裂缝顶端处变宽了。他的双臂感到酸麻,开始颤抖。他将右腿伸下去,总算找到了另一个立足点。

泰塔是正确的:上去容易下来难。当尼弗尔向下移动右手时,他的指关节已经擦伤了,岩石上留下了血迹。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下挪动,到了朝向大的裂缝处。他紧紧抓住裂隙的边缘处,找到了一个隐蔽的立足点。

昨天,当他和泰塔一起坐在深渊的另一侧讨论的时候,这个过渡点看起来是那么容易,可是现在尼弗尔的双脚正在裂隙的边缘上无法控制地摇摆着,那道深渊像某种妖怪的巨口一样,似乎要把他吸进去。他发出低低的呻吟,用两手死死地抓住岩壁。他现在害怕了,最后的一点儿勇气也被突然向他袭来的阵阵热风吹得荡然无存了,风有可能把他从悬崖上掀掉。他朝下望着,泪水夹杂着汗水在他的面颊上流淌。那陡坡在向他呼唤,用恐怖的爪子抓住他,令他恶心得要呕出来。

“不要停!”泰塔的声音飘到他的耳边,模糊但充满紧迫感。“你必须保持移动。”

尼弗尔又一次鼓足勇气。他的赤脚探寻着,找到了一处似乎宽得足以给他提供一个牢固的立足点的岩架。他靠疼痛发抖的双臂将自己的身体向下降。突然他的脚从岩架上滑落下来,他的双臂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了。伴随着一声尖叫,他摔了下去。

他落下去刚刚有两臂的距离,绳子就无情地勒进了他的肉里,捆扎在他的肋下,使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挣扎了一会儿,悬在了半空中,只有那条绳索和在上面的老人拉着他。

“尼弗尔,你能听到吗!”泰塔的声音很刺耳,带着焦虑和紧张。男孩像小狗一样呜咽着。“你必须抓住个固定的东西。你不能够吊在那儿。”泰塔的声音让他平静下来。他眨眼挤掉眼里的泪水,看到岩石离他的脸不过一臂之远。

“抓牢!”泰塔督促他,尼弗尔看见自己正好悬在那裂缝的对面。那洞口大得足以能够容得下他本人,而那有坡度的岩架宽得足以让他站在上面,如果他能到那上面该多好啊!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用指尖儿碰到了岩壁。然后纵身荡向那里。

那似乎是一场无穷无尽的拼搏和令人心碎的努力,但是他终于荡进了那个入口,设法把他光着的双脚放到岩架上。他在裂缝的入口处蹲伏下来。尼弗尔挤在那里,大口地吸着空气。

泰塔感觉到了尼弗尔的重量在绳索上消失了,向下叫着鼓励他。“Bak?her,尼弗尔,Bak?her!你在哪里?”

“我在鹰巢上面的裂缝里。”

“你能看到什么?”泰塔想要分散男孩的注意力,使他不会老想着脚下的裂缝。

尼弗尔用手背擦掉他眼旁的汗水,然后吃力地朝下看。“我能看到鹰巢的边缘了。”

“多远?”

“很近。”

“你能到那里吗?”

“我要试试。”尼弗尔弓着背抵住狭窄裂缝的顶,慢慢地向下面的斜坡的石板挪动。在他的下面,只能看到从鹰巢里凸出来的干燥的枝条。他再进去一些,这一次看到了鹰巢里有一幅慢慢地展开的小小的图画。

接着尼弗尔叫了起来,他的声音更为兴奋。“我能看到雏鹰了。它还在巢里。”

“它在干什么呢?”泰塔的喊声传回来。

“它蹲伏着。看起来好像正在睡觉呢。”尼弗尔的声音很困惑。“我只能看到它的背。”

蹲伏在凌乱的鹰巢里的小雄鹰一动不动。可是它头上边这么混乱,怎么能没有察觉到呢?尼弗尔很纳闷。现在如此靠近那只小鹰,几乎触手可及,他不再把自己的恐惧放在心上了。

裂缝的石板在他脚下变得平坦起来,他信心十足,移动得更快了,头上有更多的空间使他能够直立起来。

“我能看到它的头了。”那只雄鹰正伸展开翅膀,试图遮盖尼弗尔的猎获物。它真美丽,尼弗尔想,我几乎近得可以摸到它,然而它还是没有显示出害怕的神色。

突然尼弗尔意识到他能抓住这只正在睡觉的鸟。他为这个努力做准备,将自己的肩膀挤进裂缝里,他的脚保持着一个稳定的姿势。慢慢地他向小雄鹰探过身去,接着他摆好姿势的手在它的头上停住了。

在它赤褐色的背上有极小的血滴。亮得像红宝石,它们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突然,他的心沉了下去,尼弗尔意识到小雄鹰死了。他被可怕的失落感击垮了,对他而言,好像极具价值的东西被永远拿走了。那似乎不仅仅是鹰的死。王室的鸟代表着更多的东西:它是神和国王的象征。他凝视着鹰,鹰的尸体好像变成了法老的尸体。呜咽声使他喘不过气来,他猛地拿开了自己的手。

他挪开手的时候,听到了一种刺耳的声音并伴有空气中爆炸前的嘶嘶声。有个巨大的闪光黑色物体飞了出去,就在他刚才放手的地方,一股使鸟巢都在摇动的力量重重地撞到了干燥枝条的垫子上。

尼弗尔尽可能地后退了,盯着他面前正在摇晃和迂回的怪物。他的视力似乎更敏锐了,时间随着梦魇般的恐惧慢慢地流逝着。他看到在雄鹰尸体的那边死去的雏鹰在鹰巢中蜷缩成一团,在那周围缠绕着一条巨大的黑色眼镜蛇,像一个粗粗的闪烁着亮光的盘圈。蛇头抬起来,它颈部的皮褶舒展开来,带有黑白相间标记的醒目图案清晰可见。

它滑滑的黑舌头在它咧着的双唇之间忽隐忽现地伸出来。它黑色的眼睛深不可测,当它们凝视着尼弗尔的时候,每只眼睛的眼仁儿都反射出星星一样的光。

尼弗尔想要大叫出来以告诫泰塔,可是他的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睛仿佛着了魔,无法从眼镜蛇可怕的凝视中离开。眼镜蛇的头轻轻地摆动着,而它那庞大的盘圈填满了鹰巢,整个裂缝无法容纳它的行动。

它的身体与鹰巢里的枝条发生刮擦时,每一个磨光的鳞片都亮得像一颗珠宝。它的每一个盘圈都像尼弗尔的胳膊一样粗,它的身体在慢慢地旋转着。

它的头摇摆回来,大张着嘴,尼弗尔能够看到它喉咙里那白色的膜。几乎透明的毒牙在软膜的皱褶里直立出来:每一个骨针的尖端都有一滴微小的无色的毒液珠。

接着,当这条眼镜蛇向尼弗尔的脸部袭来,那可怕的头刷地向前闪过来。

尼弗尔发出尖叫声,向一侧猛地闪过去,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从裂缝向后滚去。

虽然泰塔随时准备去承担那条绳索产生的骤然重量,但当尼弗尔的重量击在绳子上时,泰塔几乎保持不住站立的姿势,就像被猛地推了一下。一卷马尾绳从他的手指滑了一段,他感到手指上的肉火烧火燎地疼,但是他仍然紧紧地握住不放。他能听到下面男孩那时断时续的尖叫,感受到他在绳索那一端的强劲摇晃。

尼弗尔从裂缝里摇摆出来,又荡回到鹰巢。那条眼镜蛇从不成功的袭击中迅速地恢复了斗志,再一次调整姿势直立起来。它死死地盯着男孩,然后转过头面对着他。与此同时,它的喉咙里爆发出粗哑的嘶嘶声。

尼弗尔猛地冲向眼镜蛇,他尖叫着,疯狂地用脚向那条蛇踢去。泰塔拉着向后倾斜的绳子,一直拉得他感到自己的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他来到了蛇的攻击范围之内,那眼镜蛇本能地攻击到了尼弗尔的眼睛,但就在那一刻,泰塔在绳子另一端有力地拉动了下,使尼弗尔脱险了。毒蛇张着的嘴从他的耳旁一指宽的地方掠过,接着,像挨了重重的一马鞭,那沉重的身体鞭笞似的击打在他的肩上。尼弗尔又本能地号叫起来,他知道自己受了致命的咬伤。

当他又一次移到开阔些的斜坡时,他瞥了一眼肩上毒蛇插入毒牙的地方,看到在厚厚鞍囊的皮褶上已经溅上了淡黄色的毒液。怀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他扯下了鞍囊,当他开始移回到那眼镜蛇站立的地方时,他像举着盾牌一样握着鞍囊。

很快他又在眼镜蛇的袭击范围之内了,但是他用鞍囊的厚厚皮褶来迎击毒蛇的凶猛袭击。那野兽的毒牙被皮子钩住,而且卡得牢牢的。当尼弗尔向后移动时,那条蛇被他拖着。它被利落地拉出了鹰巢,成了一团扭动翻滚着的盘圈和磨光的鳞片。它击打着尼弗尔的腿,用沉重的尾巴抽打着他,发出恐怖的嘶嘶声,从张开的嘴里喷溅出毒雾,顺着皮囊往下流。它的重量使尼弗尔的整个身子剧烈地摇动着。

尼弗尔几乎未加思索地将皮囊从他手里扔了出去,那眼镜蛇的毒牙还钩在皮子里。结果皮囊和蛇一起掉了下去,那弯曲的身子仍然卷曲着、盘绕着并且还在剧烈地抽打着。当它从悬崖跌下去的时候,嘶嘶声越来越微弱了。看起来是彻底掉下去了,最后撞在了下边的岩石上。撞击没有导致它死亡或者昏迷,当它滚下碎石坡的时候,它还在胡乱抽打着,像一个巨大的黑球在岩石上面弹起又落下,直到在灰色的巨石之间,尼弗尔看不见它为止。

穿过笼罩在他内心的恐怖,泰塔的声音传到了尼弗尔这里。那是用尽力气和焦虑的嘶哑声:“和我讲话,你听到了吗?”

“我在这儿,塔塔。”尼弗尔的声音虚弱而颤抖。

“我要拉你上来。”

每次只拉一下,尼弗尔被慢慢地向上拖着。尼弗尔对老人的力量感到惊奇。当他够得到岩石的时候,他能够减轻绳子上的重量,绳子就上得更快些。终于他艰难地到了悬崖的一侧,尼弗尔怀着巨大的安慰看到了泰塔从崖顶在朝下看着他,由于在他太用力地抓那根绳子了,老人那古典的面容像斯芬克斯像上那些裂开的纹理。

随着最后的一拉,尼弗尔跌倒在顶峰,跌入了老人的怀抱。他躺在那里,气喘吁吁,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不出话来。泰塔用力抱着他,也因为激动和疲惫而颤抖。他们慢慢地平静下来,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泰塔把皮水袋举到了尼弗尔的唇边,他喝了一大口。然后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泰塔的脸,老人把他抱得更紧了。

“太可怕了。”尼弗尔的话几乎不容易理解。“那是在鹰巢里。它已经害死了那里的鹰,所有的鹰。啊,泰塔,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尼弗尔?”泰塔轻声地问。

“它杀害了我的神鸟,那只雄鹰。”

“慢点,孩子。再喝点儿。”他递上了水袋。

尼弗尔喝得又呛了,突然一阵咳嗽。他呼哧呼哧地说下去:“它也想杀害我。一个庞然大物,那么黑。”

“什么啊,孩子?给我讲清楚些。”

“一条眼镜蛇,一条庞大的黑色眼镜蛇。正在鹰巢里等着我。它已经咬死了雏鹰,咬死了那只雄鹰,它一见到我,就袭击我。我从未想到一条眼镜蛇会长得那么大。”

“你被袭击了?”泰塔急迫地问道,带着恐惧,他把尼弗尔拉到脚下仔细地察看着。

“没有,塔塔。我用那个袋子作为盾牌。它一直未能碰着我。”尼弗尔申明道,但是泰塔脱掉了尼弗尔的裙子,让他光着身子站着,仔细地检查他的身体,寻找着刺破的伤口。他的一个指关节和两个膝盖被擦伤了,但除此以外,他那健壮的年轻身体上只有的大腿内侧的光滑皮肤上有法老的旋涡图饰。这个设计是泰塔为他文上去的,那是一个会永远支持尼弗尔对双重王冠所有权的微型杰作。

“感谢你,伟大的神,”泰塔低声说道。“荷鲁斯已经用这个眼镜蛇的幽灵送给你一个恐怖的事件和危险的凶兆。”他的脸色是严肃的,略微带有悲伤和哀悼的迹象。“那不是自然的蛇。”

“是的,塔塔。我离它很近。它极大,是一条真蛇。”

“那么它怎么进的鸟巢啊?眼镜蛇又不会飞,攀登到悬崖没有其他的途径。”

尼弗尔惊骇地盯着泰塔。“它杀了我的神鸟。”他小声说道。

“它杀害了王室的雄鹰,法老的另一个自我。”泰塔认同,眼睛里仍然带着悲伤。“这里透着神秘。在我的神示中,我看到了它们的影子,但是,今天它们被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证实了。这是一件超越自然法则的事。”

“给我解释一下,塔塔。”尼弗尔坚持道。

泰塔把尼弗尔的裙子递给他。“首先我们必须从这座山上下去,在我思考这些预兆之前,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他停了一下,朝天上望去,好像在深思。接着他眼睛朝下望着尼弗尔的脸。“穿好你的衣服。”他没再说一句话。

尼弗尔一准备好,泰塔就领他到了山顶的另一边,他们开始下山。下山时走得很快,因为他们已经熟悉了那条路线,在每一步泰塔所表现的紧迫感都具感染力。马匹还在他们留下来的地方,但是在上马之前,尼弗尔说道:“眼镜蛇击到了岩石上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他指着悬崖下碎石坡的上面,在悬崖下面那还清楚可见的鹰巢。“让我们寻找一下那具死尸。或许如果我们发现它的遗骸,你能施行某种魔法来毁灭它的能力。”

“那会浪费宝贵的时间。没有什么尸体。”泰塔越上马背。“上马,尼弗尔。那眼镜蛇已经回到了它出现的虚幻之地。”

迷信的敬畏令尼弗尔打了个哆嗦,然后吃力地爬上了马背。

直到他们离开了上面的岩坡进入了崎岖不平的山麓小丘,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尼弗尔非常清楚,当泰塔在这种情绪时,去和他讲话那是白费力气,但是他还是驱马向前和他走在一起,以尊重的口吻指出,“塔塔,这不是去吉布尔·纳盖拉山的路,塔塔。”

“我们不是要回到那里。”

“为什么不?”

“贝都因人知道我们在那泉边。他们会叫人搜寻我们,”泰塔解释说。

尼弗尔大惑不解。“谁要搜寻我们?”

泰塔转过头看着这男孩,他带着遗憾不再做声了。“当我们离开这座邪恶的山到了安全的地方时,我再给你解释。”

因为在山上他们可能在地平线上呈现出暗色的轮廓,泰塔避开了山顶的路,而是迂回行进在峡谷和山谷的小路上。他们离开了埃及和尼罗河,朝东向大海行进。

在他又一次勒住他的牝马之前,太阳正在落山,他说道:“那条商旅大道就在下一个山界的那一边。我们必须穿过去,但是敌人可能正在那里等待我们。”

他们把马匹拴在了一个隐蔽的干河谷那里,为了使它们满意,在它们挂在头上的皮饲料袋里留下了不多的碎高粱米,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山顶,在一个紫页岩斜坡的后面找到了一个有利地势,在那里他们能够俯视下面的商旅大道。

“我们要在这里躺到天黑,”泰塔解释道。“接着要穿越。”

“我不明白你正在做什么,塔塔。为什么我们要向东走?为什么我们不返回底比斯,去保护法老,我的父亲?”

泰塔轻声地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我怎么告诉他呢?我不能再隐瞒多久了。然而他还是一个孩子,我应该保护他。

尼弗尔几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因为他把手放在了泰塔的胳膊上,然后悄悄地说:“今天,在山上,我证明了我是一位男子汉。对待我要像对男子汉一样。”

泰塔点点头。“确实,你证实了这一点。”在他继续下去之前,他顺着他们下面那条经许多人踏踩出来的路又扫视了一遍,马上低下了头。“有人来了!”他警告道。

尼弗尔在页岩斜坡后平躺下来,他们注视着西面滚滚的尘土迅即来到了下面的商旅大道。此时山谷被深深的暗影笼罩,天空中布满了日落时的霞辉。

“他们行动很快。那不是商人,而是战车。”尼弗尔说道。“是的,我现在能看到它们。”他那少年的明亮眼睛已经辨别出领队战车的形状,在高高战车上的驭手前面有排成队的马匹。“他们不是喜克索斯人,”他继续观察,当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时,“他们是我们的人。一队十辆战车。是的!看头车上的三角旗。”在滚滚的尘土之中,在又长又韧的竹竿上飘动着的三角旗。“一队帕特警卫团的战车!我们是安全的,塔塔!”尼弗尔站了起来,在头顶挥舞着双手。“这里!”他大声嚷道。“这儿,蓝军。我在这儿。我是王子尼弗尔!”

泰塔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猛地把他拉下去。“下来,你这个小傻瓜。那些人就是眼镜蛇的奴仆。”

他向斜坡上又投去快速的一瞥,领队的驭手一定在地平线上看到了尼弗尔,因为他让他的车队快马加鞭,进入奔驰状态,他们正在飞快地朝他们跑来。

“过来!”他告诉尼弗尔。“快!我们一定不能被他们抓住。”

他拖着男孩离开了山梁,下到斜坡。在最初的不情愿之后,尼弗尔被泰塔敏捷的动作所激励。他开始坚定地跑,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但是他还是赶不上老人。泰塔那瘦瘦的长腿像飞起来似的,他银白色浓密的头发在他的身后飘动。他第一个到达马在的地方,一个腾跃跨到了牝马的光背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见到我们自己人要逃离,”尼弗尔喘吁吁地说。“发生什么了,塔塔?”

“上马!现在没有时间讲。我们必须逃跑。”

当他们从干河谷的谷口跑到旷野,尼弗尔朝回投去远远的一瞥。领队的战车来到,猛升至山梁顶,驾车的驭手大喊着,但是距离和车轮的隆隆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早期,泰塔曾领他们通过火山断岩区,没有任何战车能通过那里。现在他们就骑马奔往这条路,两匹马肩并肩踏着同样的步伐,相互寸步不让地向前飞驰。

“如果我们到达岩石堆之间,在夜晚期间我们就能甩开它们。大地上只剩下了一线微光。”泰塔抬头看到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已经沉入了西部的群山之后。

“一位单独的骑手总是能抵挡住一辆战车。”尼弗尔以一种他从未感觉到过的信心说道。但是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是对的。那队颠簸摇动着的车队正开始撤离。

在尼弗尔和泰塔到达断裂地之前,战车队已经后退到了很远,它们几乎被自己的烟尘和越来越浓的蓝色薄暮遮没了。他们一到达岩石堆的外围,就被迫让马的速度降低至慢跑状态,但是路面是那么危险,光线又那么暗淡,因此他们只好继续放慢速度。在最后一线闪烁着的微光里,泰塔回头望去,看到了战车队的首辆战车的黑色的影子停在了那崎岖地区。他辨认出了在他们后面大叫的那位驭手的声音,尽管他的话语不是很清楚。

“尼弗尔王子,为什么你要逃跑?你不必害怕我们。我们是帕特警卫团,来陪同你回底比斯的家。”

尼弗尔被叫得掉转了他的马头。“那是希尔特。我非常了解他的声音。他是一个好人。他正在叫我的名字。”

希尔特是有名的战士,他佩带着勇士金质奖章,可是泰塔严厉地命令尼弗尔向前走。

“不要上当。谁也不要相信。”

尼弗尔听话地继续向那断岩区的旷野骑去。他们后面微弱的喊声逐渐变小了,渐渐地被沙漠的永恒沉寂吞噬了。在他们走得更远之前,黑暗迫使他们下了马,要通过蜿蜒狭窄的小路,锋利的黑色石柱可能会使不小心的马匹受重伤,或者使想要追赶他们的战车的任何一个车轮破碎。终于他们得停下来喝水并让马匹也休息一下。他们坐在一起,泰塔用匕首切开一条高粱面的面包,他们一边轻声交谈,一边用力地咀嚼。

“告诉我你的幻象,塔塔。当你施行阿蒙拉迷宫的魔法时,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告诉你,它们是模糊的。”

“我知道那不是实情。”尼弗尔摇着头。“为了保护我,你讲出来。”夜里的寒冷和恐怖的感觉,令他颤抖了一下。自从在那个鹰巢出来之后,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他。“你见到了可怕的凶兆,我知道你看到了。那就是现在我们逃跑的原因。你必须告诉我你所见到的所有幻象。我必须清楚我们遇到了什么事。”

“是的,你是对的,”泰塔最后表示赞同。“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他伸出一只细瘦的胳膊将尼弗尔拉到他的披肩下——男孩对老人的瘦骨嶙峋的身体的温暖感到吃惊。泰塔似乎正在使自己的神情镇定下来,接着终于讲话了。

“在我的幻象中,我看到一棵大树长在了母亲尼罗河的岸上。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它的花朵是像风信子一样的蓝色,树上面悬挂着埃及上王国和下王国的双重王冠。在它的阴影下,是这个真正的埃及的百姓民众,男人和女人,孩子和老人,商人和农民,书吏、祭司和勇士。大树给他们以全部的保护,他们非常喜欢和满足。”

“那是一个好的幻象。”尼弗尔急切地给以释义,正如法老教给他的那样:“那棵大树肯定是法老,我的父亲。泰摩斯王室的颜色是蓝色,我的父亲戴着那顶双重王冠。”

“那正如我看到的含义一样。”

“接下来你看到了什么,塔塔?”

“我看到在浑浊的尼罗河水域里有一条蛇正在游向长着大树的地方。那是一条巨蛇。”

“一条眼镜蛇?”尼弗尔猜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恐惧。

“是的,”泰塔肯定道,“那是一条巨大的眼镜蛇。它从水里爬出来,然后攀上大树,扭曲着的身子缠绕着树干和枝桠,直到它几乎与大树融为一体,支撑着它并给它以力量。”

“那我不懂。”尼弗尔小声说道。

“接着那眼镜蛇在那棵树的最上端的枝桠上立起身来击下去,将它的毒牙插入了树干。”

“尊敬的荷鲁斯。”尼弗尔不寒而栗。“那与设法咬我的是同一条蛇吗,你认为呢?”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很快地继续问下去,“那么你看到了什么呢,塔塔?”

“我看到那棵树枯萎了、倒下了、碎裂了。我看到那条眼镜蛇还在胜利地高高地直立着,而现在,它在它罪恶的额头上戴上了双重王冠。死去的大树开始发出了绿芽,但是当它们出现的时候,巨蛇在攻击着它们,结果它们也中毒死亡了。”

尼弗尔没有做声。虽然那含义是明显的,他还是不能说出他对幻象的释义。

“大树上所有的绿芽都被毁掉了吗?”他最后问道。

“有一棵长在大地的表面之下隐秘的地方,它是茁壮的。后来它突然像巨大的葡萄藤一样,在与眼镜蛇冲突时隐藏起来。虽然那条眼镜蛇尽其全力来攻击它,它还是活了下来,有了它自己的生命。”

“冲突的结局怎么样,塔塔?它们哪一方胜利了呢?哪一方最后戴上了那双重王冠呢?”

“我没有看到这场冲突的结局,因为它在战斗的烟尘中笼罩着。”

尼弗尔静默了很长的时间,这让泰塔认为他已经睡着了。这男孩开始颤抖,泰塔意识到他正在哭泣。终于尼弗尔以可怕的不可改变的坚定口吻讲话了:“法老去世了。我的父亲死了。那就是你的幻象中的信息。被毒死的树就是法老。那是与在鹰巢里发生的情况是完全相同的信息。那死去的雄鹰是法老。我父亲死了,被那条眼镜蛇杀害了。”

泰塔没能回答他。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把搂着尼弗尔肩膀的胳膊揽得更紧了,尽力给他以力量和安慰。

“我就是那棵大树上的那枝绿芽。”尼弗尔继续说道。

“你看到了这一点。你知道那条眼镜蛇正等待着杀死我,就像他杀死我父亲那样。那就是为什么你不让士兵们带我回底比斯。你知道那条眼镜蛇在那里等着我呢。”

“你的分析是正确的,尼弗尔。在你没有强大得足以能保护你自己之前,我们就不能回到底比斯。我们必须逃离这唯一的埃及。东方有土地和强有力的国王。去他们那里寻求盟友帮助我们杀死眼镜蛇,那正是我的目的。”

“可是谁是那条眼镜蛇?你在幻象中没有看到他的面孔吗?”

“我们知道他就站在你父亲王座的近前。因为在幻象中他与那棵大树缠绕在一起,并给它以支撑。”他停了一下,接着,好像做出了一个决定,继续道:“纳加是那条眼镜蛇的名字。”

尼弗尔盯着他。“纳加!”他低声说。“纳加!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返回到底比斯了。”他停了一小会儿,然后说道:“在东方的土地上漂泊,我们将要成为两个流浪者了。”

“幻象显示出你将长得强壮。我们必须将我们的信任放到阿蒙拉迷宫上。”

尽管他为父亲感到悲伤,尼弗尔最后还是睡着了,但是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泰塔唤醒了他。他们又骑马上路了,他们一直向东骑去,直到那崎岖地区在他们身后消失。尼弗尔在晨曦的微风中感觉到他闻到了海盐的气味。

“在塞吉德港口,我们将找到一条船把我们摆渡到胡里人的领地。”泰塔好像看透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那些强大的王国,巴比伦和亚述的萨尔贡国王,是你父亲的总督。他一定会履行与你父亲的和约——抗击喜克索斯人和所有我们共同的敌人。我认为萨尔贡国王将会遵守那条约,因为他是一位高尚的人。我们必须信任他将会收留我们并且帮助你合法的继承埃及的联合王位。”

在他们的前面,太阳像火炉的光焰一样出来了,当他们登上又一个小丘的顶上时,他们看到下面的海像一块新铸成的军用青铜盾牌一样闪光。泰塔判断着距离。“在今天傍晚日落之前,我们将到达海岸。”接着,他转过去,以他那眯起后窄窄的眼睛,从坐骑的臀部方向望过去。当他看清楚在他们后面的平原上升起的不是一缕而是四缕滚滚黄尘时,他呆住了。“希尔特,又是他,”他惊呼道。“我早该想到那个老恶棍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追踪。”为了更好地挡住追踪者的视线,他跳起来站立在他的马背上,这是一位老骑兵的计谋。“他肯定是在夜里围绕着岩石的地段迂回过来的。现在,在沿着我们的踪迹向前推进的路线上,他已经解掉了战车上的铃。他不需要一个巫师告诉他我们必须向东直奔海岸。”

他迅速地向每一个方向寻找遮蔽物。虽然在他们正在行进的开阔的多石的平原上似乎缺乏任何特别的地形地物,他还是找到了一个不可以提供隐蔽的显眼的洼地,如果他们能及时到达那里的话。

“下马!”他命令尼弗尔。“我们必须保持尽可能低的姿势行进,不能扬起灰尘让他们找到我们。”寂静中他在痛恨自己在夜间未能采取更小心的措施掩盖他们的行踪。现在当他们离开原路牵着马朝隐蔽的洼地走去的时候,他小心地避开软土地带而坚持在不会留下踪迹的天然岩石路面上前行。当他们到达了隐蔽的洼地时,他们发现那里太浅而无法隐蔽站立的马匹。

尼弗尔焦虑地回头望着。最近的移动着的扬起的尘柱在他们后面不到半里格,并且前进得越来越快。其他的则以很大的半圆状分散开来。

“这里没有地方藏身,现在要跑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将我们包围了。”泰塔从他的马背上滑下来,然后对着马轻声地说着什么,并俯身抚摸它的前腿。那匹牝马跺了跺蹄子,打了个响鼻儿,而在他继续坚持下去的时候,它不情愿地降下身来,然后侧身平躺在地上,依然像抗议似的喷着响鼻儿。为了使它不再试图站起来,泰塔脱下裙子蒙上了它的眼睛。

接下来他匆匆来到尼弗尔的小马前,施行同样的技巧。当两匹马都倒下之后,他厉声告诉尼弗尔:“躺在‘梦想者’的头旁边,如果它要站起来,拉住它。”

自从尼弗尔得知自己的父亲去世的消息后,他第一次笑了。泰塔对待动物的方法永远都令他着迷。“你怎么让它们做到那样的,塔塔?”

“如果你对它们讲它们懂的话,你告诉它们什么它们就会去做什么。现在,躺在它的旁边,保持安静。”

他们躺在马的身后,观察着他们周围的平原上扬起的在空中旋转着的尘柱。“他们在石头路的地面上将无法辨别出我们的踪迹,对吧,塔塔?”尼弗尔满怀希望地问道。

泰塔哼了一声。他正在观察着到来的最近的那辆战车。在那跳动着的幻影中,那似乎是虚幻的,像通过水里看到的影子一样摇曳不定而失真变形。它运动得十分慢,当它寻找足迹时,左右摇摆。突然它更坚定更有目的地朝前移动,泰塔能够看到那驾车的驭手已经看到了他们的足迹,正在追过来。

战车前进到他们能更清楚地看清脚踏板上的士兵。当他们在路面上走过时,他们在挡泥板上探出身子,认真地在察看地面。突然泰塔不高兴地小声骂道:“以塞特的臭气之名,有一个努比亚的侦察兵和他们在一起。”

那个高高的黑人比他戴着的鹭翎的头饰还要高。离他们躺着藏身的地方只有五百肘尺远的距离了,那个努比亚人从正在滚动的战车上跳下来,在驭马的前面跑着。

“他们在我们靠边转向的那个地方,”泰塔低声说。“荷鲁斯对那个黑野蛮人隐蔽我们的足迹。”据说努比亚侦察兵能够追踪空中飞过的燕子留下的踪迹。

努比亚人用强制性的手势让战车停下来。他在他们拐向石头路面的地方找不到踪迹了。岔路口差不多是相同的,他在那光秃秃的地面上转圈。在那么远的地方,他看起来像一只猎寻蛇或啮齿动物的蛇鹫。

“你不能为我们施展隐藏的魔法吗,塔塔?”尼弗尔不安地低语道。当他们在开阔的平原上猎捕羚羊的时候,泰塔经常为他们施展那种魔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在它们还没有意识到射手的时候,就将那些娇美的小动物诱惑到他们的射程之内。泰塔没有回答,但是当尼弗尔瞥了一眼他躺着的地方时,他看到老人已经把他的最有效能的护身符握在手里了,一枚精致工艺的金色五角星,洛斯特丽丝护身符。尼弗尔知道,那里面封着的是一绺头发,那是在她神化之前,她被放在尸体防腐处理师的台子上的时候,泰塔从王后洛斯特丽丝的头上剪下来的。当泰塔默默地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诵读隐身的颂词时,泰塔亲吻着它。

就在平原上,那个努比亚人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而伸展着四肢,同时朝他们这个方向凝望着。

“他在我们的足迹中发现了变化。”尼弗尔说道,当努比亚人在石地上朝他们走来时,他们注视着那战车停在了后面。

泰塔轻声说道:“我非常了解这个魔鬼。他叫贝伊,是乌斯巴克部落的一位巫师。”

当那辆战车和它的骑马护卫稳稳前进的时候,尼弗尔惊恐地注视着他。想必他能够看到他们。可是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已经发现他们的迹象。

他们越来越近了,尼弗尔认出了驾车的驭手就是希尔特,甚至看到了他右颊上面作战时留下的白色伤疤。他瞬间似乎用那对鹰一般敏锐的眼睛直盯着尼弗尔,接着他的凝视又消失了。

“不要动。”当微风飘过明亮的平原时,泰塔的声音是很小的。

现在贝伊,那个努比亚人,近得让尼弗尔能看到悬在他那宽厚裸露的胸膛上的项链上的每一个小饰物。贝伊突然停下来,他的划破过的脸上眉头紧皱,他转过头,像一条猎狗用鼻子嗅着猎物的气味一样,慢慢地四处探寻着。

“安静!”泰塔低声命令道。“他觉察到我们了。”

贝伊向前慢慢地走了几步,然后再次停下来并举起了他的手。战车在他后面停着。马匹不安地动来动去的。希尔特用手中的长矛杆在挡泥板上戳了戳。在寂静中那很小的摩擦声被扩大了。

现在贝伊正直接盯着尼弗尔的脸。尼弗尔尽力坚持着抵住那黑色的无法缓和的凝视而没有眨眼,但是他的眼睛因过度紧张而流下了泪水。贝伊伸手抓到自己项链上的一个小饰品并在自己的手中攥紧。尼弗尔意识到,那是取自一只食人的狮子胸部的一块游离的骨头。泰塔在他的护身符和魔法符咒的锦囊中也有一个。

贝伊开始用他那深厚而悦耳的低音轻声地唱着。接下来他用一只赤脚用力地在坚实的地上跺着,朝尼弗尔的方向喷吐着。

“他正在揭开我的屏障。”泰塔断然地说道。突然贝伊咧开嘴笑了,他的拳头里握着狮子骨符并用它直接指向了他们。希尔特在他的后面惊讶地大叫,对在那里突然出现的泰塔和尼弗尔目瞪口呆,他们躺在开阔地上,离他们只有一百肘尺的距离。

“王子尼弗尔!在过去的这三十天里我们一直在寻找你。感谢伟大的神荷鲁斯和奥西里斯。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尼弗尔叹了口气,站立起来,希尔特驱车上来,从战车上跳下来,下来单膝跪在他面前。他举起青铜头盔,然后用在战场上发布指挥命令的高嗓门大声喊道:“法老泰摩斯驾崩!万岁,法老尼弗尔·塞提。祝你万寿无疆。”

塞提是王子的神名,在出生时曾被授予的五个神名之一,很久以前,他的继位就已确定。没有人被允许用这个神名,直到当他第一次被拥戴为法老。

“法老!至高无上的金牛!我们来护送你去到圣城。在底比斯,你可以用你自己的神像作为黄金的荷鲁斯铸像被矗立起来。”

“若是我选择不和你们走会怎么样呢,希尔特长官?”尼弗尔问道。

希尔特看起来很窘迫:“尽管我有对你的爱和忠诚,法老,但那是埃及摄政王的最严守的命令,你应该被带到底比斯。我必须服从那道命令,即使冒着你不悦的风险。”

尼弗尔迅即斜视着泰塔,从他的嘴边讲道:“我必须怎样做?”

“我们必须和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