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消息已经传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大家都知道凶手已经落网,也知道那个声音甜美的方水乔,竟然心如毒蝎。

而作为方水乔最好的朋友南风晴,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耳边听着轻柔的音乐,嘴里喝着香浓的咖啡,心情看起来似乎相当不错。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内线前台。

“喂,邵警官到了。”

“请他进来。”

南风晴利用短短地十几秒钟时间,快速补个妆,又整理了下桌子,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了邵士贤的面前。

“有结果了吗?”

邵士贤点点头:“有了。”

“和你猜的一样?”

“是的。”

“太好了。”南风晴长舒一口气,“这样整件事情就能告一段落了。”

邵士贤慢慢地靠在沙发上:“是该告一段落了。”

房间内静默了下来,只有音箱里的音乐还在响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南风晴觉得现在是消除他们之间误会的好时机,于是试探性地说:“那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我……”

邵士贤却想回避这个话题,他打断了南风晴:“但也不是所有的谜题都被解开了,至少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想通。”

南风晴没有办法,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是什么?”

邵士贤刚想说话,却有一个人抢在了他的前面。

“欢迎继续收听《午夜诡话》,我是大家熟悉的主播秘语。神秘的秘,话语的语。放过了好听的音乐,下面到了各位听众朋友们最喜欢听的、却又最怕听的《惊魂》时间了。”

声音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

南风晴按下鼠标,暂停了声音:“我从方水乔那里得到一张《午夜诡话》节目的CD,她讲的鬼故事都保存在我电脑的播放列表里,刚才是随机播放,所以就……”

邵士贤忽然表情严肃地问:“这是什么故事?”

南风晴看了看屏幕:“是张光业死的那晚放的,讲出租车司机遇鬼的那段。”

邵士贤:“再放一遍。”

南风晴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

邵士贤:“再放一遍,你仔细听。”

南风晴点下“播放”按钮。

很快,她的神情也变得和邵士贤一样的严肃。

“你也觉察到了?”邵士贤问。

“是的。”南风晴点头,“难道真的是……”

邵士贤拿出酒瓶,喝了一口酒:“除了这个以外,还能是什么?”

周麟也在喝酒。

他正靠在他的真皮沙发上,面前并排放着三瓶酒和三个杯子。

酒已倒在杯中,色泽晶莹剔透。

杯子的形状很有趣,上窄下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缩小的花瓶。

周麟的左手边点着一盏酒精灯,正燃着靛蓝的火光。

他拿起一个杯子,慢慢放到酒精灯上,让火苗烧灼着酒杯的底部。

杯中的酒很快就起了变化,颗颗犹如珍珠的气泡涌出来。

酒杯从火上移开,来到了周麟的鼻下。

他深深地吸气,脸上露出了满意而陶醉的笑容,双颊都已晕红。

原来酒香真可醉人。

但不等周麟亲自品尝到这杯美酒,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有很多,除了李总和几位欢乐台的董事以外,还有邵士贤、南风晴、两名昨天来过的警察,以及跟在最后的一个人。

方水乔。

方水乔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为什么竟会出现在这里?

但周麟却什么都没说,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呵呵呵……各位来得正好。这三瓶是刚从法国空运过来的酒,它的喝法非常独特。一定要在火上加热到四十度后,才能体现出最佳的口感。你们要不要也尝尝?”

“我一直习惯喝白酒。”邵士贤将自己的酒瓶拿出来,笑着说,“我想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对酒有兴趣。你说对不对,李总?”

李总的鼻子正努力地迎着对面飘来的酒香,听到邵士贤这句话,他不得不将已经闻到的气味先忘掉,然后老老实实地点头:“没错没错。”

“那真是太可惜了。”周麟笑着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邵士贤:“按照普通人的思维习惯,是不是通常都会先问一个问题:方水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麟:“我的确想问。”

邵士贤:“那你为什么不问?”

周麟:“我怕你不会说。”

邵士贤:“我当然会说,方水乔之所以站在这里,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罪。”

“没有罪?”周麟很奇怪,“你昨天好像不是这样讲的。”

邵士贤:“我昨天讲什么了?”

周麟:“你昨天讲你手里有鬼音CD、银行卡和手机号作为证据,还有黄勋和周大海作为人证,所以方水乔就是那个隐藏在欢乐台的幕后黑手。”

邵士贤:“鬼音CD的确是在方水乔办公室找到的,但这也许是别人栽赃的。银行卡和手机号的确都是方水乔的名字,但这也有可能是有人冒名开的。黄勋与周大海只和张鹤、李学宁、王源、宝相大师的死有关,张光业和王睿并不是他们杀的。”

周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邵警官,你这个玩笑开得未免太大了!方水乔是个名人,你在没有确实凭据的情况下抓了她,这对她的社会形象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的确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这个影响很快就可以消除。”邵士贤说,“事实上,昨天方水乔事先就知道我要来抓她了。同样清楚这件事情的,还有南风晴和李总。”

李总笑了:“我是个守法的好公民,能协助警方破案,是我的荣誉。”

周麟冷眼看着每一个人:“我不明白。”

邵士贤:“要让你明白,需要花很多时间。”

周麟淡淡地说:“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邵士贤:“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一个人。”

周麟:“谁?”

邵士贤:“就是你,周麟!”

周麟笑了起来,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真有趣,邵警官为什么会怀疑我?”

邵士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会面时的情景?”

周麟:“当然记得。”

邵士贤:“你当时在和我描述张光业的死与你们鬼故事的相同点时,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他们都是被吓死的’。我立刻警觉了起来,因为我们警方都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才能肯定张光业的死因,你却已经能言之凿凿了,这难道不可疑吗?”

“的确可疑。”周麟点头,“但我记得我也给出了非常合理的解释,我们正好有两位采编记者经过现场,他们用专业相机拍到了死者清晰的面部表情。无论是谁看到了那种表情,都会觉得他是被吓死的。”

邵士贤:“这的确非常合理,所以那天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之后有一天,我突然对网上炒热欢乐台闹鬼的帖子很有兴趣。于是打开方水乔发出的第一篇帖子,她在里面作了图文并茂的介绍。但我看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你说的那张清晰拍有死者面容的照片。至于别的照片,也都黑糊糊的,好像拍摄的时间并不是在白天。我私下问过方水乔,她说所有的照片都是你给的,其中的确没有那一张脸部特写。”

周麟:“因为拍有死者脸部的照片实在是太可怕了,方水乔胆子又小,所以我才没有给她。”

邵士贤:“我胆子不小,你能给我看看吗?”

周麟:“真是不巧,照片已经被我删了。”

邵士贤:“没关系,反正照片也不是你拍的,你能让那两位采编记者来一下吗?也许他们那里还有原本。即使他们也没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他们。”

周麟原本温文尔雅的神态瞬间冷了下来。

邵士贤:“怎么?难道你想和我说他们两个人刚好都在昨天辞职了?”

周麟语气冰冷:“邵警官,你这样吹毛求疵,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证明一些事实而已。”邵士贤说,“我昨天曾说方水乔是第一个将死者与广播联系起来的人,这句话是不对的。第一个将死者与广播联系来的人应该是你,周麟。你找我来,是想通过我把这件事情宣传出去。只不过你失败了,方水乔成功了。她之所以会在网上发帖,完全是出于对你的感情,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也许能让节目火一把,可以挽救你在事业上的颓势。”

周麟:“我是这个节目的制作人,我当然希望节目能火。你证明了这一点,又能说明什么?”

“之后你一直隐藏得很好,我也被接连不断的命案搞得晕头转向,没空再来从你身上挖掘出什么,直到我发现了留在宝相大师那里的银行卡。”邵士贤没有理会他的提问,继续着自己的思路,“银行卡上居然印着方水乔名字的拼音,引爆张菲仪家的短信号码的登记人,也清楚地写着方水乔的名字,甚至连身份证号码都一个字不差。”

“这两样东西的出现,足以将方水乔钉死在幕后黑手的位置上。但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反而让我产生了怀疑。方水乔并不是傻子,既然她能做出如此精妙的布局,又怎么会连续两次露出致命性的破绽?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想让警方的视线都转移到方水乔的身上。”

“可是当抓到黄勋之后,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在审讯的时候,他和周大海都一口咬定幕后黑手就是方水乔。”

周麟耸耸肩:“既然连凶手都这么说了,难道还会有假?”

方水乔的表情异常的悲伤,她的嘴动了动,似乎像是要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有落下的眼泪,替她作出了无声的控诉。

身边的南风晴握住了她的手。

邵士贤:“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要是幕后黑手真是方水乔的话,就会和我自己的一个小发现产生冲突。”

周麟:“你的小发现?”

“发现虽然小,但意义却很重大。”邵士贤说,“我找来张光业和王睿的行驶记录,从里程数反推最后一位乘客的登车地点。结果非常有趣,两者不但产生了一个交叉点,而且这个交叉点居然就是欢乐台大厦。换句话说,那个夺走他们生命的乘客,很有可能就是欢乐台的人。”

周麟笑了:“方水乔不就是欢乐台的人吗?”

邵士贤:“但凶案发生的时候,她正在主持节目。谁都可以离开,只有她不可以。”

周麟:“我是制作人,节目播出的时候我也不能离开。”

“是的。”邵士贤点头,“这个问题一度让我非常迷惑,所以我最后不得不采用一些技巧。”

周麟:“什么技巧?”

“昨天凌晨,我打电话给南风晴,通过她找来了方水乔。”邵士贤说。“既然真正的幕后黑手想嫁祸给方水乔,我就让他如愿以偿,然后看他在最得意的时候会露出什么马脚。”

周麟冷冷地说:“你赌得未免也太大了。如果幕后黑手一年都不露出马脚,方水乔不是要背一年的黑锅?”

邵士贤:“这是绝不可能的,因为幕后黑手一定会在短期内就有所行动。”

周麟:“为什么?”

邵士贤:“因为这是他必须做的。”

周麟双手抱在胸前,冷笑着看着邵士贤。

邵士贤:“黄勋和周大海之所以愿意替真正的幕后黑手掩盖实情,去咬方水乔一口,一定因为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协议。如果这个协议不能快速兑现,黄勋和周大海随时都会翻供,这绝不是幕后黑手想见到的。”

周麟摇着头说:“我还是觉得你赌得太大了。”

“我本来担心方水乔不会同意演这出戏,但让我意外的是,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邵士贤说,“因为这样不仅能帮助我找出凶手,还能来验证一下,她心里的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对她这样绝情。”

周麟用冰冷的语气说:“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不仅是你在怀疑我,就连方水乔也在怀疑我?”

邵士贤:“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

周麟狠狠地瞪了方水乔一眼。

方水乔根本就不敢接触周麟的目光,南风晴立刻挡在她的身前,对周麟还以颜色。

邵士贤:“方水乔还对我说出了另一件事,就在前天下午,她发现她的柜子里多了一张CD,两次恐怖的鬼音都录在里面。这个幕后黑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千方百计都要置她于死地。”

周麟:“昨天演完了戏,你有没有发现幕后黑手留下的马脚?”

邵士贤:“当然发现了。”

周麟:“哦?”

邵士贤:“周大海有什么亲人我不知道,但黄勋却只有一个在美国读书的妹妹。他对这个妹妹宝贝得不得了,如果他出了事,你觉得他会让那个幕后黑手替他做什么呢?”

周麟:“照顾他的妹妹。”

邵士贤:“没错!虽然美国不是说去就去的,但如果能先汇一笔钱,也等于是在照顾他的妹妹了。所以当我得到了有巨款从境内汇入他妹妹账户的消息时,我就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已经上钩了。”

银行的营业小姐继续问:“请问先生您要汇到哪个国家呢?”

“美国。”男人回答,“汇三十万。”

“请先填一下单子。”

“好的。”

男人填完单子,送进窗口。

营业小姐正在办理业务,男人安静地等着。

他的头忽然转了一下,就是这么一刹那,旁边的监视器清楚地拍下了他的面容。

现在邵士贤手中拿着的,就是从银行监视器里调取的照片。

而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就是周麟。

邵士贤神情严肃地说:“隐藏在欢乐台的幕后黑手就是你,周麟!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可以为我的汇款找出很多种理由,邵警官如果只用这个来定我的罪,未免太可笑了。”周麟真的笑了起来,“张光业和王睿都是在直播的时候死的,而那个时候正是我工作的时候,我是不可能分身出来作案的,这是你无法推翻的事实。”

邵士贤冷冷地问:“你真的认为这是不可推翻的吗?”

周麟依旧面带微笑:“难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邵士贤喝了一口酒,“今天上午,我和南风晴在无意间重温了出租车司机遇鬼的故事。我们都发现了一个秘密,隐藏在主持人话语之间的秘密。”

周麟那双躲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脸上也略显出一丝不安:“哦?什么秘密?”

邵士贤:“主持人的声音虽然和方水乔的很像,但是她说话的方式、语气和语速却是完全不同的。她虽然在学方水乔,却又不想束缚在方水乔的框架中。我们比较了几天的节目,发现只有在讲‘司机遇鬼’和‘便利店鬼顾客’这两篇故事,以及之后的‘读者来信选播’时才有这种情况,其他的都是方水乔的原声。这也就是说,在张光业和王睿死的那晚,节目主持曾经换过人。”

周麟哈哈大笑:“这也太滑稽了,《午夜诡话》一直是方水乔一个人播的,怎么可能有别人代替她?何况,这只是你和南风晴凭自己耳朵得出的结论,你觉得法官会采纳吗?”

邵士贤:“我当然不会这么草率,所以我特别请了警局的科学鉴证室对声波进行比对,他们测试的结果和我的结论是一致的。”

周麟还在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费了这么大劲,好像反而证明方水乔可以在主持到一半的时候离开欢乐台去杀人。”

邵士贤:“当然不是这样。”

周麟:“哦?”

邵士贤:“假如方水乔曾经离开过,你会替她隐瞒吗?尤其是在昨天抓方水乔的时候,就是一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周麟坦然地说:“我之所以没有讲,不仅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因为在直播的时候,的确没有人离开过一步。”

邵士贤:“不,有人离开过。”

周麟无奈地摇头:“我真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一点上纠缠不休呢?”

“因为那个离开过直播间的人就是你!”邵士贤说,“这是整个连环谋杀案中最重要的一点,你自信把这一点掩盖得天衣无缝。而陷害方水乔的工作已经做得够多了,所以你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再在这上面捅她一刀。”

“看来你不把我拖下水,是不会死心的。”周麟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离开过,方水乔和张菲仪都应该知道,为什么她们都不说?”

邵士贤:“方水乔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喝了被你下过药的饮料,处于半昏迷状态。而张菲仪正在代替方水乔做主持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巴不得这种机会能多来几次,又怎么可能来揭发你?”

周麟冷冷地说:“邵士贤,你实在越讲越不着边际了!”

“我有没有不着边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邵士贤说,“方水乔回忆那两次直播之后,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完成主持的。张菲仪的声音和方水乔的几乎一模一样,她一直不满意自己的职位,一直想当主持人。于是你给了她机会,让她代替方水乔做直播,条件是不能泄露你离开的秘密。可是张菲仪却不像方水乔这么好对付,她是个精明的女人。我想她一定慢慢猜到了你和谋杀案的关系,于是就拿这一点来要挟你,结果反而让自己丢了性命。”

周麟凶狠而恶毒地瞪着邵士贤。

如果眼睛可以喷火,邵士贤已在熊熊烈火中烧成了灰烬。

邵士贤:“因为事业上的低迷,以及竞争的激烈,让你不得不想一点节目以外的办法来推高人气。你最初的构思非常简单,只是在播出鬼故事的同时,按照鬼故事里的情节玩一点吓人的小把戏。等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再请枪手在网上造出声势。那时你还不清楚新来的李总的脾气,所以不敢直接把这个提案告诉他。于是打算先由自己试几次,看看效果会怎么样。”

“你知道方水乔做事一板一眼,胆子又小,她是不会支持你的决定的。张菲仪则不同,她和你一样有野心,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的声音和方水乔的很像,正好可以用来作为你行动的掩护。”

“你第一次在直播的时候离开欢乐台,坐上了张光业的出租车。那时你是惴惴不安的,你甚至还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召来别人的一顿痛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种高高在上的知名制作人,是怎么认识黄勋的。但事实上,你们非但很早就认识了,而且关系还不错。你请黄勋开一辆车跟在后面,如果你真的遇到了麻烦,他就会来替你解围。”

“你上车后,就躲在驾驶座椅背的后面,直到张光业因为恐惧而停下车,就是你出来吓他的好机会。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张光业居然有严重的心脏病,他被你当场吓死了。是黄勋完成了所有的善后工作,你给方水乔的照片也是他拍的。因为就在他看到张光业尸体的一刹那,他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犯罪计划。你很快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经过简短的交流后,你非但全盘接受了他的想法,还在几个关键的地方给出了修改意见。最终,黄勋将利用你的广播掩盖他的罪行,而你又可以利用黄勋制造出来的轰动效果,巩固自己的事业和地位。”

“第二个受害者是王睿,当时黄勋的计划还没正式开始,所以你不得不再出动一次。你让王睿把车开到信岚桥,然后塞给他一把钱,叫他假扮水鬼,去便利店买东西。事成之后,你请王睿去喝酒,并把他灌醉。接着,王睿就真的变成了信岚桥下的一个水鬼。那个时候你的脑子里除了收听率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杀一个人是杀,杀两个人也是杀,你的人性已经被磨灭得分不清这有什么区别。最后你简单地清理了一下王睿的车,再把它开回到车子所在的车库。”

“接下来,你只需预先把故事情节告诉黄勋就可以了。当你去请宝相大师捉鬼的时候,为了增强效果,你事先透露了第三个死者的消息给他听。我觉察到了这一点,宝相就对我谎称他有法眼。我估计那时宝相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也隐约觉得你有问题,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给了我一张名片。”

“说到这个宝相大师,其实他是不用死的。但你为了嫁祸给方水乔,也就不得不牺牲他了。那天你先给宝相打了电话,告诉他你将派一个人给他送钱。宝相听了这话,当然高兴得不得了,也当然会一个人在办公室等到深夜。但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等的竟会是一个杀手。”

“就在你登上制作总监的宝座,红得发紫的时候,张菲仪却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想她一定要求了不少东西。你被她吵得很烦,又担心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最终会出卖你。于是你借用南风晴写的《火屋》的故事,趁张菲仪休息的时候到了她家,骗她喝下带酒精的饮料,再放出煤气,最后引发了爆炸,除去了最大的隐患。”

“你为了让自己完全脱罪,在计划谋杀宝相大师和张菲仪的同时,还作了嫁祸方水乔的准备。你用方水乔的身份注册了一张银行卡和一个手机号码,并在银行卡里存了五十万,让周大海拿去骗宝相大师,事成后再把钱转出来,手机号码则被用来引爆张菲仪家的煤气。之后你又把带有鬼音的CD偷偷放到方水乔的办公室,制造出方水乔就是幕后黑手的假象。事实上,这张CD里的鬼音是张菲仪帮你录的,这也是导致她死亡的另一个原因。”

邵士贤喝了一口酒:“整个故事虽然有一些我的推理和想象,但大部分还是从黄勋那里听来的。实物证据有你在银行汇款的照片,以及办理银行卡和手机号码时留下的签名的笔迹鉴定。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

周麟的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后落到邵士贤的身上,他慢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有一个问题想问。”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没想到,周麟居然会这么容易就认罪了。

邵士贤:“什么问题?”

周麟:“为什么黄勋最后还是出卖了我?”

邵士贤笑了笑:“黄勋出卖你,并不是他不够义气,而是我玩了点小花招。”

周麟:“什么小花招?”

邵士贤:“我扣住了你给他妹妹汇的那笔钱,并用这笔钱和黄勋做了一个交易。”

周麟:“只要黄勋说实话,你就让那笔钱出去?”

“是的。”邵士贤点头,“所以严格地说,真正暴露你的罪行的是你自己的钱。有时候,一个人钱太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周麟脸如死灰,他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脚步迈得很慢,双眼中流露出了千万分的不舍。

他不舍这里的一切,不舍这千辛万苦才到手的荣誉,更不舍自己前程似锦的人生。但现在什么都完了,得到这一切的是自己的一双手,葬送这一切的也是自己的一双手。

方水乔的心中也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钻,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衣衫。周麟是她的挚爱,可她却背叛了他。在他最需要自己支持的时候,她竟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但她却不得不这样做,不仅因为自己的良心,也因为那些无辜逝去的死者。

她也曾恨,恨周麟为什么会这样狠心,处心积虑地要把一切罪名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再握住他的手,再和他说几句话。

周麟的脸上同样也写满了悔恨,他也正看着方水乔,似乎也想握住她的手,也想和她说几句话。

这一刻的诀别,也许就是永别。

在场的人都不愿打搅他们,邵士贤坐在沙发上,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连头没有抬起来。

突然,南风晴尖叫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她抢到方水乔的身前,用力将她推开,但自己的手腕却被周麟扭到了身后。

一把锋利的水果刀顶住了南风晴的咽喉。

这一变化实在太快,当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南风晴已经被周麟劫持了。

邵士贤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周麟!放开她!”

周麟的双眼凸出,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已暴到了极致。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制作人,而是一头野兽,一头穷凶极恶的野兽!

“邵士贤!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一条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凭什么来命令我?凭什么?!”周麟狂吼着,“现在你的女人在我的手上,你要听我的话!不是我听你!懂了没有?!懂了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退,已经退到了办公桌边。

邵士贤安抚着他的情绪:“可以,我可以听你的,你先把刀放下。”

“把刀放下?我为什么要把刀放下?你不是说我已经分不清杀一个和杀两个的区别了吗?就算我再多杀一个,那又怎么样?!”周麟恶狠狠地瞪着方水乔,“你这个臭婊子,居然敢帮着外人出卖我!姓邵的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和他上过床?!我本来想和你同归于尽的,但是你的朋友救了你!这没关系!她是姓邵的女人,我杀了她也是一样的!”

方水乔的心彻底碎了,她做梦都想不到周麟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哭泣着:“周麟,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快把南风晴放了!”

“放屁!我有什么错?!”周麟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这么有才华,这么有能力,却整天被人打压。我每天做得这么辛苦,可结果还要受姓李的气。连他这种蠢得连猪都不如的人居然都能当老总,我呢?!”

李总气得咬牙:“周麟,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已经让你做了制作总监,你还想怎么样?”

“制作总监是你让我做的吗?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才华让我坐上了制作总监的位置!”周麟疯狂得好像一个魔鬼,他用刀指着李总,“我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搞什么淘汰制,我就不会急着要推高自己节目的人气,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李总:“如果你被淘汰了,只说明是你的能力不行,你不要把自己的无能推到别人身上。”

“我是有能力的!我是有能力的!”周麟狂吼着,“这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是你大错特错!”

李总分毫不让:“你有能力?如果你真有能力你还怕什么?就算暂时被淘汰了,还可以再努力回来。”

周麟笑得是那么可怕:“既然我有能力,我为什么还要被你这个猪一样的人淘汰?荣誉、地位、金钱,这些都是我的!我绝对不能允许我的东西受到一点损失!为了它们,我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邵士贤慢慢地靠过去,他已经看到了机会。周麟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李总的身上,刀也离开了南风晴的脖子。

可是周麟此刻竟比野兽还警觉,他立刻发现了邵士贤的动作,赶紧拖着南风晴退到了办公桌后。

三瓶摆在桌上的酒,都被碰倒了。

桌面、地毯以及桌后的沙发,洒满了鲜红如血的美酒。

周麟凶狠地看着邵士贤:“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

他忽然发现了桌上那燃着的酒精灯,一个恶毒的想法闪过了他的脑袋。

周麟拿起酒精灯,猛地砸下去。

半人高的火焰立刻随着酒精灯的破碎升腾起来,并且迅速沿着美酒洒落的位置燃烧过去。转瞬之间,就将周麟和南风晴围在了墙角。而墙角的一边,就是堆满藏酒的酒架。

“哈哈哈哈……”周麟狂笑着,“来呀!来呀!邵士贤你来呀!你来救人呀!”

南风晴的拳头都握起来了,她紧紧地皱着眉头,泪水已经滑过脸庞。她的心里十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让周麟参与那天的事。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周麟已经知道了邵士贤的弱点,而且现在正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他。

邵士贤显然已经受到火焰的影响,他竟似连站都站不稳了,双手不得不先慢慢找到一个支撑物。

而用来支撑邵士贤身体的,竟然就是那个木质的酒桶。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失控。窗帘、会客沙发、书柜都先后烧着了,滚滚浓烟带着刺鼻的气味,逼着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

但是邵士贤却没有走,他一手捂着脸,另一手挨在酒桶上,依旧屹立在原地。

周麟与南风晴身处火焰的中心,与他隔着一道厚厚的火墙。

最要命的是,火焰已经摸上了藏酒架。

几只瓶子里的美酒已经开始滚动,瓶封就要裂开。

另两名警察几次想冲进房间将邵士贤拉出来,但每次都被烈焰挡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邵士贤,你心痛吗!你发现我是幕后黑手又怎么样?你还是救不了你的女人,她还是要给我陪葬!哈哈哈哈哈……”周麟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放开南风晴,在烈火中又笑又跳。

因为他知道,现在南风晴是逃不出的。

南风晴已经开始剧烈地咳嗽,并且痛苦地弯下腰,她的生命很快就会消逝在熊熊火焰之中。

邵士贤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他再不走,大火将会彻底吞噬房门,切断所有的归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邵士贤竟猛地举起手边的酒桶,大喝一声,用足全身的力道,向前摔了出去。

他疯了吗?!

两天后。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既然是酒桶,里面装的当然应该是酒。”裴老大摸着自己的酒糟鼻,非常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桶里装的其实是水?”

邵士贤望着远处的白云,慢慢地说了两个字:“直觉。”

裴老大:“你办事好像一直都是靠证据,很少是靠直觉的。”

“你真了解我。”邵士贤笑了,“你想知道原因?”

裴老大:“想得要命!”

“好,我就告诉你!”邵士贤说,“周麟喜欢喝酒,但他不可能要求每一个来做客的人都喝酒。所以办公室里一定会有饮水机,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这样一件东西。”

“所以你就觉得那个酒桶其实是饮水机?”裴老大说,“可万一不是呢?你这样丢下去,不是等于往火里扔了一枚炸弹?”

“我当然不会这么蠢。”邵士贤笑着说,“我除了觉得它是饮水机以外,还亲自证明了它就是一台饮水机。”

“你怎么证明的?”

“很简单!我拧开龙头,喝了一口。”

酒桶摔碎了,数十升的清水瞬间将火墙打开了一道缺口。

邵士贤箭一般地蹿进去,抱起南风晴,冲出了周麟的办公室。

藏酒架上的酒一瓶接着一瓶爆炸了,美酒流出,变成了新的火焰。

这些被周麟视作珍宝的美酒已经洒满他的全身,烈火也随着每一滴酒烧遍了他的身体。

周麟仿佛看见了。

他看见火焰中伸出了无数只手臂,将他死死抱住。

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都在烈火中得到了重生。

手抓撕扯着他,牙齿吞啖着他。

他们誓要将他一起拖入无底的黑暗,让他永不超生。

周麟忽然感到一种钻心的痛,他大声地嘶叫,拼命地挣扎。

但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火墙的缺口正一点一点地封闭,他再也无力迈动自己的脚步。

酒香满溢。

周麟的地位、荣誉、自负、以及那无数的罪恶都随着他的生命,永远地消失在了这充满酒香的烈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