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晴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一套蓝色的小马甲和格子裙,模样非常俏丽。

“你今天怎么这个打扮?”邵士贤在傻傻地看了十秒钟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然后开始问,“就好像学生一样。”

南风晴当然也注意到了邵士贤的眼神,她心里很开心,笑着回答:“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今年春天最流行的款式。”

她在邵士贤身边坐了下来,邵士贤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菜已经点了。”

“你点了什么?”

“当然都是你喜欢吃的。”

菜一道一道地送了上来,葱油蛤蜊、油爆竹蛏、清蒸黄鱼、海瓜子还有茄汁大虾,果然都是南风晴喜欢吃的。

“有这么多好菜,应该配点酒才行,你喝不喝酒?”南风晴忽然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她看着邵士贤,立刻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我是说你肯不肯陪我喝酒?”

“当然肯。”邵士贤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酒瓶,“想不到你也会喝酒?”

“当然会。”南风晴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很小的量,“不过只能喝一点点,而且也不是你喝的那种。”

“你喝的是哪种?”

“啤酒,这是我的最高境界。”

“老板,来三瓶啤酒!”邵士贤说这话的同时,把自己的酒放了回去。

这个细节也许邵士贤自己没有注意,但却逃不出南风晴这个心理医生的眼睛。他除了他的白酒以外,哪次喝过别的东西?但这次他却肯迁就自己,这是不是说……

一想到这里,南风晴的心里就甜甜的。

啤酒被送了上来,她将桌上的两个杯子都倒满。

“干杯!”

“干杯!”

邵士贤放下酒杯:“你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是呀!”南风晴一边倒酒一边说,“因为今天终于摆脱了一个烦人的客户。”

“心理医师不是应该帮别人解决烦恼的吗?怎么你也会有烦的时候?”

“你觉得心理医师应该是什么样的?”南风晴笑着问,“在办公室里穿着职业正装,说话一板一眼,无论听到什么都要作出一副漠然的态度,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准用心理学术语来解释一切?”

“差不多就是这样。”邵士贤说,“我来诊所的时候,你不都是这样的吗?”

“唉,那都是职业需要,怎么可以当真呢?”

“职业需要?”

“如果你发现给你做心理咨询的根本就是个小女孩,喜欢的和心里想的都与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你还会不会来做咨询了?”

“当然不会。”

“你不来做咨询,我是不是也就没钱赚了?”

邵士贤笑了:“当然没有。”

“所以说,这只是为了职业需要。”南风晴说,“心理医师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性格,也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白天给病人做咨询已经很累了,难道下班了我还不能回归一下本性?”

邵士贤带着笑意问:“你的本性就是个小女孩?”

“难道我不像个小女孩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到“小女孩”这三个字的时候,邵士贤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盯住南风晴那曲线曼妙的身材。尤其是那高耸的胸部,丰满而富有弹性,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女孩的样子。

南风晴也注意到了邵士贤的眼神:“喂!你在看哪里?”

“啊?没看哪里。”邵士贤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小女孩是指十多岁的小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问女人的年龄是大忌!

南风晴却回答得很爽快:“二十三。”

邵士贤惊讶:“你只有二十三?”

南风晴瞪着他:“怎么?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

邵士贤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不到你会这么小。”

现在轮到南风晴了:“你几岁?”

邵士贤:“我?我二十三了。”

南风晴:“大我十岁。”

邵士贤:“是的。”

“所以嘛!和你比起来,我不是小女孩是什么?”南风晴眼睛带笑地看着邵士贤,“才十岁,差距不算很大,还有得救。”

还有得救的意思,应该就是“还可以进行下去”。

邵士贤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好让这个话题再深入一点,但当真的说出来却变了味道:“那……那个烦人的客户是怎么烦人的?”

南风晴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嘴角却微微地往上翘着,似乎是看穿了邵士贤的心里,只不过什么都没说。

“从那家伙的姓就知道他烦人了。”

“哦?他姓什么?”

“姓赖,赖皮的赖!”

“哈哈哈,你的打击面会不会太大了一点,难道所有姓赖的都很烦人吗?”

“至少我碰到的这个姓赖的很烦人。”

“说来听听?”

南风晴喝了一口酒:“那家伙是一家公司的副总经理,他的公司亏损严重,差不多就要关门了,他的位置也快保不住了。但他本人却非常的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的能力如何如何的高,管理如何如何的西方化,所以受不了这个打击。”

“于是他就找到了你?”

“他说他是因为听了我的节目才来的。”

“想不到他还是你的忠实听众。”

“唉!我倒真希望没他这个听众。”南风晴拿着筷子敲了敲碗,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其实他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想找个人来发发牢骚。”

“那不是挺好的?你只用听就行了,在关键的地方随便敷衍几句,都不需要动脑子。”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想不到他除了发牢骚以外,还喜欢给人上课。”

“上课?上什么课?”

“他的管理经验,还有所谓的做外贸出口的秘诀。”

“哈哈,我看他是到你这来找当副总经理的感觉了。”邵士贤笑着说,“不过这样也不错,他来教你东西还要给你钱,你岂不是赚到了?”

“如果他的管理经验有效,他的公司还会倒吗?”

邵士贤大笑了起来:“你这话真有道理!”

“所以嘛!我这段时间真是痛苦得不得了,不过今天我已经把他介绍到我朋友那里去了,接下来就耳根清净了。”

“来来来,为你的耳根清净,还有你朋友的耳根不清净,我们干一杯!”

邵士贤一口就是一杯,南风晴只能喝小半杯。

“每天去诊所都要带着一副假面具,真的挺烦的。”南风晴放下杯子,“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身上没有一些自己不愿背,却又不得不背的负担呢?”

“好像你就是那间诊所的老板吧?你给你自己做事还觉得是一种负担?”

“这不是给谁做事的问题,而是负担本身就是存在的。要生活就要赚钱,虽然自己开诊所要比给别人打工舒服些,但同样会有许多麻烦。”

邵士贤笑了:“比如说要对付赖某人这种麻烦的家伙?”

“是呀,诊所一旦开出来,就免不了会碰到这种其实没什么问题,却又喜欢装成满身都是问题的人。你对他还一点都不能得罪,必须逆来顺受。不管他发出什么奇谈怪论,你都不能反驳。你明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也不能揭穿他。要是你稍许说一点让他心里不舒服的话,他就会将事情扩大十倍,然后用各种办法攻击你,诋毁你的专业技能。你辛辛苦苦积累的信誉,在一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如果我是你,碰到这种无赖,我大概已经发疯了。”

“还不止这些呢!”南风晴继续诉苦,“自己开诊所,还得和各种行政部门交涉,有许多很复杂的手续和税务问题,一想起这些我的汗毛都会竖起来。你看,我只不过是想通过给人看心理病赚点钱而已,却因此惹来这么多麻烦。这难道不算是负担吗?”

邵士贤苦笑:“的确是负担,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好在我会进行自我心理调节,能顺利地把这些负面的情绪清洗掉。”

“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法有很多,比如下班之后做点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把烦恼都忘掉。又比如偶尔做下损友,把麻烦介绍给朋友,让他们也挑战一下极品病人。再比如找一个知心的人,向他发发牢骚……”说到最后,南风晴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脸也有些红了。

大排档的老板将一盘海蟹滑下油锅,锅内顿时发出一阵油爆的声音,很快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南风晴为两人倒满了酒:“你呢?你当警察有没有什么麻烦或者负担?”

这倒把邵士贤问住了,他想了想才说:“我当警察每天就是查案,好像没什么麻烦或者负担。”

“没案可查的时候呢?”

“那种时候我基本都是喝醉的,而且醉得不省人事。”

“这倒是个好方法。”南风晴说,“但是,难道你的上司都不管你吗?”

“管,当然管。所以我一直升不了职。”

“你不愿升职?”

“升职就不能查案了,可我只喜欢查案。”

“换句话说,我也可以理解成:你常常喝醉,就是为了不升职,能继续查案?”

邵士贤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

“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总是好的。”南风晴看着邵士贤,“我也想做点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不是喜欢做心理医生吗?”

“这只是职业而已,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和兴趣爱好是不同的。”

“那你……”

邵士贤想问南风晴喜欢做什么,可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清蒸大海蟹!”大排档老板托着盘子走过来,把满满一堆螃蟹放在了他们的桌上。

“这海蟹是今天刚到的,新鲜得不得了,两位要趁热吃啊!”他笑嘻嘻地看着邵士贤,又看看南风晴,“兄弟,这是你的女朋友?”

南风晴的脸又红了,头也低了下去。但她却在笑,偷偷地笑。

邵士贤赶紧解释:“不……”

老板用力地拍着邵士贤的肩膀:“哈哈哈……兄弟,你眼光真不错!我在这里做生意做了十多年,她可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小姑娘了。我记得你们上次也来过,就坐在靠路边的位置。常客啊!我最近在搞VIP大酬宾,买一张会员卡吧?下次来可以打八折的!”

老板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逼得邵士贤不得不赶紧掏钱买一张。

两人吃完了海鲜,从大排档走出来。

南风晴还在笑,一直在笑,甚至笑得路都快走不直了。

“有这么好笑吗?”邵士贤问。

“当……当然有……呵呵呵……”南风晴努力控制着自己,“你刚才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

“我那是没办法。如果我不把那张VIP卡买下来,我看那个老板拍断我肩膀的心都有。”

“所以我才笑到现在呀。”南风晴终于把想笑的感觉压了下去,“不过也好,有了这张卡,以后我们就可以常来吃了。”

邵士贤无奈地咳嗽一下:“我送你回家?”

“我还不想回家。”

“那你想做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想问我喜欢做什么?”

邵士贤当然想知道:“是啊。”

“我们现在就去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南风晴忽然拉起邵士贤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是邵士贤第一次被异性主动拉着手,虽然他跑得并不快,因为他跟在南风晴的后面。但他的心却跳得很快,一种幸福的快。

水花拍打着河岸,发出有节奏的潮汐声。

月光很亮,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的清新,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泥土的香气。

邵士贤和南风晴就坐在河边的长椅上。

“现在我们干什么?”邵士贤问。

“闭上眼睛。”南风晴回答。

“闭上眼睛?”

“是的。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这水的声音,你就会觉得自己也像水一样,变得很静很轻。”

“到河边来听流水的声音,就算你最喜欢做的事情?”

“是的,流水的声音总是可以让我很快平静下来。”

南风晴的眼睛闭上了,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轮廓看起来是那么的清晰,就像是有一团柔和的白光放出来一样。那弯弯的睫毛、略带西式的挺直鼻梁还有柔嫩滋润的嘴唇搭配在一起,简直可以让人陶醉。

“你没有闭眼睛。”南风晴说完这句话,就睁开眼睛,转头看着邵士贤,“你作弊哦!”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闭眼睛?”

“我非但知道你没有闭眼睛,我还知道你一直在偷看我。”

“偷看?我转头就看到你了,还用得着偷看?”邵士贤为自己申辩,“不过……我刚才的确在看你。”

“你为什么要看我?”

“因为……”赞美的话刚到嘴边,邵士贤又退缩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不看你看谁?”

南风晴有些失望,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你的呼吸吹到了我的脸上,我感觉脸上痒痒的。所以我就知道你没有闭眼睛,而且还在看我。”

自己的呼吸居然已经吹到了南风晴的脸上,邵士贤这才意识到他们距离是多么的近,南风晴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的脸红了。

邵士贤的呼吸也重了。

夜色很美,夜风轻拂过水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掀起了浅浅的涟漪。

——如果他这个时候肯牵住我的手,我是不会反对的。

——甚至于,甚至于,他的手搭上我的肩,我也是不会反对的。

——假如他敢来搂我的腰,我会稍许反抗下。如果他再多用点力,我就放弃抵抗了。

——要是,要是他搂住我的腰之后,再亲上来呢?

——这个……这个等他做了再考虑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两人互相凝视着。

忽然,邵士贤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的手动了,而且动得很快,也很有力。

“扑通!”一块小石头被丢进了河里。

小石头是邵士贤丢的,他没有去搂南风晴的腰,也没有去搭南风晴的肩,更没有去牵南风晴的手,他甚至连碰都没碰南风晴一下。

这么美妙的时刻,这么难得的机会,他居然伸手去丢一块小石头。

南风晴心里真是恨得痒痒的。

邵士贤的心里也恨得痒痒的,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这么没胆呢?

他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尴尬,必须立刻找出点话题来:“你的朋友方水乔怎么样了?”

“她的情况不怎么好。”南风晴有些担忧,“方水乔本来就容易多愁善感,而且身体也不好。最近因为闹鬼的事情,心里压力就更大了。下午我才去看过她,她正在家里休息。”

她忽然笑了笑:“不过,我看她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邵士贤:“哦?为什么?”

南风晴:“因为周麟啊!方水乔一直暗恋着周麟,今天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开心得不得了。在我的逼供下,她终于承认周麟刚来过。”

“那就最好了”邵士贤说,“今天我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江霞竟然是李学宁的女朋友,他们秘密地进行着一笔价值三百万的生意。所以我怀疑,李学宁的死会和这笔钱有关系。”

“这也就是说……”

“这也就是说李学宁的死并不是什么恶鬼作祟的灵异事件,而是一桩彻头彻尾的谋杀。如果能突破这一点,我想对解破整个事件会有很大的帮助。”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对你有信心!”

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自己喜欢的人给予的鼓励更能激励人的呢?

“对了,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邵士贤内心澎湃着。

“什么话?”南风晴也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双眼期盼地望着他。

两人静默着看着对方。

——快说,快说啊!我紧张得都快受不了了!

“既然你只是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做的心理咨询又没人肯听,那以前我在你诊所交的钱是不是可以都退给我?”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都不做心理咨询,你的钱都是买安眠药和镇静药的。”

——邵士贤,我……我……我真是恨死你了……

海鲜大排档的VIP卡。

这基本就是一块粗制滥造的塑料卡片,上面印着“大哥海鲜VIP”的字样。

但就是这么一块东西,邵士贤却当成了宝贝一样,不停地在手里玩来玩去。

“不过也好,有了这张卡,以后我们就可以常来吃了。”

一想到这句话,他就知道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但邵士贤并没有失眠,相反他很快就睡着了,甜蜜的感觉竟比任何安眠药都有效,甚至于连手机收到短信的声音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