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科学角度的解释,我们可以推论出我同学所受强大的刺激外因不就是目睹那次我假扮老鼠的后遗症么。如此说来一切恶果都是我引起的啊。

不,我不服气,那该如何解释那天夜里发来的手机铃音。如何解释吊顶上的老鼠剪纸。要知道,隔行如隔山,医生是无法理解手艺人的厌胜法术的。

按我的看法,这医生的脑袋就是给驴刨了。

我记得很久前我手下一个老木工和我讲过:海有海眼,房有房穴。一座房子的风水就看它的房穴。房穴的位置就在:房子横度的黄金分割点和竖向的黄金分割点之间的直向连线,再取直向连线的黄金分割点,这一点就是房穴。

房穴上要是被人放了浸泡过鼠尿的老鼠纸片,房主全家可是都要受鼠啮而死的。不过这种术法太过阴毒,用了要受报应,不得好死。更可怕的是,房子是我装潢的,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想有必要和我老同学谈谈。

来到医院,我同学躺在那里,很是虚弱。我轻轻在他床边坐下。“德南,我想和你好好理摸一下发生的事情。”他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不过……”我还没说完,我同学声音高了起来,“我说过我不想谈了。”

“不过很明显有人在害你家啊。”我急了。

“害我么?”我同学冷笑了,“那是一定有的,那不就是你么。”

“什么?”我一下跳了起来。

我同学盯着我,“洪山,我一直讨厌你这个舔鼻尖的动作,你知道么。从认识你开始我就讨厌,这实在不象一个正常人的动作。但我一直没有提醒你,因为你是我朋友。现在,我告诉你,我很讨厌你,讨厌关于你的一切。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这家伙迷糊了把,说什么呢。“是谁这次救了你,”我大叫,“你居然反说是我害你。”

“是啊,是你救了我,可还有谁知道我从小对老鼠的感觉?还有,房子是谁装潢的,你不要告诉我有人可以瞒着你把那么多怪东西放在吊顶上。”我同学越说越激动,挣扎着拿起床头的花瓶要砸过来,“还有那个貔貅,那个被抓起来的你所谓的高人,已经全把你供出来了,你还装,你是畜生,你就不是一个人……”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的,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确实曾经不是个好人,不过,我这次真的是被冤枉的,但我已经说不清了。

朋友妻子走了进来,握住了丈夫的手,对着我说:“洪山,你走把,我们知道你会一些我们不能理解的东西,我们也不敢追究你做过的事;不过请你现在离开我们越远越好,我们夫妻不想再看见你,算我们怕了你了,你不要再逼我们采取行动了好不好。”

我晕头晕脑的冲出医院门口,冷风吹来,我头脑清醒了点。仔细想想,太可怕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冲我来的,我隐约感到在我身边有一个可怕的人,或者说,可怕的东西,在一步步把我逼上绝路。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找出事情的真相。

到家后,我打了几个电话,摸出了以前和我讲过厌胜术的老木匠家的地址。原来他是山东乡下的,于是我买了火车票,出发去山东。

后来,我但愿当时我没有出发。

火车上,正当我迷迷糊糊想打个盹的时候,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坐在了我的旁边

坐就坐把,反之夜里的火车,周围也没人。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但那年轻人开口了:“张先生。最近还好吗?”

他是在和我说话吗?我看了看他,不熟悉。

“哦。哦,你是……”我在努力回想这年轻人是谁。

他轻轻的笑了,“半年前,我给你工地送----准确的说,是调换了两组漆,血红血红的漆。”

我一下子坐正了身体。

年轻人继续笑着说:“床头三尺空,让你全家疯,对吗,你看,很多建筑装潢的规矩,不只有你们汉人懂,我们苗族的人也知道一点哦。”他蹭掉鞋子,把脚放在鞋面上,借着灯光,我清晰的看到,他的脚趾有六个,趾间象鸭子一样有蹼。

我努力的想离他远点,可我坐在里面,他却是后来来的,坐在外面,我再远也只能拉开不到半米的距离。很明显他脱鞋的动作就是给我看的,见我往里缩,他穿上鞋子,冲我摆了摆手,“不要紧张,我现在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事情想和你说清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把。”

“你说得轻松,”我暗想,你当然不紧张,在你旁边的可是一个大活人,可你是什么,锁命冤魂哎,没准还不是人类的魂。就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我可是连跳火车的心都有。

那个年轻人看着我的神情,笑着伸出了手,“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已经全部想通了那件事情的关键呢。原来还没明白啊。正式介绍一下,我姓蒙鲁,名姆尤,蒙鲁姆尤,苗族人,在云南民族医学院上大三,曾经被尤中华(尤总的全名)逼死的,那是我父亲。”

不是鬼啊,那就好办了,我也伸出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

“叮铃,叮铃”,一串清脆的铃音由远及近,蒙鲁姆尤,那个苗族青年大学生,弯腰抱起了一只小狗,“来,张先生,见见老朋友。”我刚放松的神经一下收紧了,这不是那只会笑,会说话,会嘴张到180度的小京八狗么。

蒙鲁姆尤又笑了起来,“张先生,看你紧张的,放松,放松,你知道,对于一个医学院大三学生来说,动点小手术改变狗脸的部分结构可不是什么难事。”他将拇指和食指伸进狗嘴里,撑开京巴叭狗的两颊。“小小的划一刀再缝合,可爱的狗狗就有了一张永远的笑脸,不是么。”“还有这里,”他拿出手指,掏出一块狗粮,逗弄着小狗的下颊,“在这里划开,连上人造软骨,狗嘴可就想张多大张多大了。”

蒙鲁姆尤将狗饼干举到了狗头上,小狗慢慢的把上下腭张成了一条平线,汪的一叫,蒙鲁姆尤手一松,狗饼干直接掉进了京八狗的喉咙里。我看着面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忽然觉得一股寒意涌来。面前这个青年,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小狗吞下饼干后满足的甩了甩头,蒙鲁姆尤边笑着看边对我说:很灵巧的狗狗,不是么,我收养它前它可是马戏团的明星呢,会做很多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来。狗狗,翻一个。”他伸出指头要弹小狗,小狗一个敏捷的空翻,躲了过去。

我看着这一切,忍不住问:那狗说话是因为你改变了它喉骨的发声构造?蒙鲁姆尤听后一愣,笑了起来,“张先生你一定是科幻小说看多了,什么喉骨改造手术,你收到过明信片把,打开会唱歌那种,我在狗项圈里放了一个相同的发声器,在远处按下遥控器……”他忽然直直的看着我,“油锅里捞钱。”“呵呵,是这个声音把。哈哈”。

“那只会说话的乌鸦……”我突然发现自己问的很愚蠢,也不想再问了。“乌鸦?你说那是乌鸦?哈哈,张先生真幽默。你没见过鹩哥吗?别说,你一说我还真的觉得那象乌鸦,哈哈。”蒙鲁姆尤笑出声来。(鷯哥,外形略似鸦。是有名的能学说话的鸟。体长约25公分(10吋),羽毛黑色有光泽,人养的能模仿人说话,比它的主要对手灰鹦鹉学得还像。)

“还有那个清洁女工是你找的人?”我随口问了一句。蒙鲁姆尤突然不笑了,盯着我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森:“记住,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我没想到他有这么大反应,愕然住口。蒙鲁姆尤低头沉默了一会:“那个女人,是我母亲。”

啊?我记得那个女人变成了蜘蛛,最后还死在了飞蛾手下,连尸体都没剩。如果那个怪物是他母亲。那我眼前这位……我又缩了起来。

蒙鲁姆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笛子,看不出是什么做的,有点象象牙,在手上把玩着。“张先生,其实,那天晚上你在房间里看怪物们争斗,我就站在你床头的墙后,通过小洞也在看着。”他把笛子往空中抛了一下,又伸手接住。“我完全有机会吹响骨笛,惊走飞蛾,救下我母亲的蛊体的,可我没有,你知道为什么?”

我茫然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那笛子,心想:原来那天惊走虫子的超声波是从这发出的。

蒙鲁姆尤把脸贴近了我,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因为我爱我父亲,恨我母亲,恨,恨不得她立刻就去死,她的蛊体死了,她也就活不了了。

“张先生,你听说过蛊么?”蒙鲁姆尤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问。“蛊?”我听说过啊,我真的听说过。在我没做装潢这行之前,我在小说电视上就经常看见这玩意,但那时候都只把它当神话故事看。不过做了这行后,在前辈师傅和同行的日常闲聊中,常听说蛊这玩意,而且,据说我们行规很大程度就是从防蛊中演变出来的。

蛊,音同古,在古代科学没盛行的时候那可是热门,是一种用来害人的古老的神秘巫术。就是近代,在中国的南方乡村中,也折腾得非常厉害,没人听了不害怕的。有句成语,谈蛊色变就是这意思。你想,都成语了啊。

古代的建造师,也就是木匠,我们装潢业的老祖宗,一般都是未学手艺,先学治蛊。我前面说过的墙头三尺空其实也是一种蛊术的延续,就是比较简单罢了。而墙不露紫,门不对门,也是比较简单的防蛊之法的流传。不过那都是形式罢了。真正的蛊术,博大精深,除了一些荒远山区和少数民族地区,早失传了,在城市里,那可是听都不太听到了。

《本草纲目》里说:“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换成白话就是:造蛊的人捉一百只虫,放入一个器皿中。这一百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这只叫蛊的虫就不再是虫,有了神通,成了会损人利己的神虫。而养蛊的人就不是人了,等于有了妖术,是人妖,额,说妖人比较好听。

蛊,没想到很久没听到的词,居然从这个年轻人的嘴里吐了出来。蒙鲁姆尤没有回头,继续说:我知道你很震惊,不过在我出生的地方,蛊可是和你们这里的养鸡养鸭一样普遍。其实。说穿了,在我上了大学后回头看蛊,也就是介于生物学与心理学之间的一种比较冷门学术,比较难理解的也就是涉及的生物之间形态和性能的转变而已。可是……”

他忽然转过头来,声音变得冷酷,“你们不懂,我们那里也不懂,都把蛊神话了。因为养蛊的都是女人,所以男人在我们那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张先生,你知道我的名字,蒙鲁姆尤,在我们族语里是什么意思?蒙鲁姆尤就是没出息的男孩子,也就是你们说的废物,我们村里,都以生女孩为荣,生男孩为耻。

随着火车的轻微晃动,蒙鲁姆尤给我讲述了一段一个养蛊民族在过去与现代社会中的历史。

以下为蒙鲁姆尤作第一人称的叙述:

我出生在云南遥远山区的一个苗寨里,那里还是母系社会---就是以女性为中心,男人只能做为体力劳动和传种接代工具的地方,那里的族长,祭司这些有地位的人全都是女人。她们不懂得你们汉人的法律,如果有人犯了错,就由族长出面请求神灵的裁决。

族长会把他放到山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无罪,神灵自然会宽恕他放他出来;有罪,他就再也别想走出来……不过千百年来,也没听说谁进去后能出来过,除了我。

我们信奉的神灵是蛙神,图腾也是蛙。相传是远古的蛙神和人类交合后产下了我们的祖先,所以我们的脚上都有和蛙一样的蹼。这是我们的自豪,因为我们不怕任何虫类,不但不怕,我们从古代开始就以虫为主要食物,后来发展到驯养虫子,就像你们汉人养鸡养鸭一样,再后来在长期的与虫共舞中发展出了一门独特的学术:虫术。

开始我们养虫的目的只是想刺激虫类大批量的生产,还有改良出更听话,更好吃的虫子。但很不幸,历史上你们汉人不喜欢虫子,也不喜欢看到我们养虫子,因为不喜欢,就要打我们。于是历史上我们苗人和你们汉人就有了连绵经年的战争。开始我们打不过你们,死人比你们多。但后来我们渐渐发现原来虫子不但可以吃,还可以用来打仗,因为你们汉人都怕虫子。于是我们就培养虫子战斗,培养的目标就是让虫子杀死你们更多的汉人。这样培养出来的虫子越来越厉害,也渐渐摸索出很多连自己以前也无法想象的御虫本领。

但培养出来的虫子越厉害,它要吃的食物也越多。可战争时候人都没得吃,拿什么喂虫。于是战争中成千上万死亡的尸体就派上了用场。长期吃尸体的虫渐渐产生了变异,变得和人类越来越接近。我们这时候也发现这些变异了的虫子更有威力,也更难控制,不是人人都能控制得了的。于是我们挑选出一批专门有能力伺养这些变异虫子的人,同时要研究怎么能让虫子更变异,更具有威力的杀人本事来。

这时候的虫,就不是虫了,是蛊;这种本事,也不是虫术,而成了蛊术。

说到这里,蒙鲁姆尤停下来看了看我,“张先生,你能想象千万年下来,我们都已经将虫子培养到什么程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