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生的繁忙,那兰在做毕业设计的时候就领教过,所以当她只等了半个小时后就接到回电,那兰觉得真是神速。

“你必须立刻离开秦淮家。”巴渝生说。

那兰一惊:“秦淮……他出什么事了吗?”

“那倒是没有,你知道我从来不赞同你去秦淮家,你现在打电话来,也一定是有了情况,你要有什么话,最好不要在他家里说。”

“隔墙有耳。”

“或者说墙上有耳……毕竟是他自己家,他会不会偷听,装窃听装置,都是他自己说了算。”

“好在我现在在江京……在一个网吧里。”

“太好了,别再回去了,我已经安排好,对你进行重点保护。”

“可是我不是文物,现在需要的不是重点保护,而是解除危险!”那兰感激巴渝生的好意,但她觉得巴渝生对自己的呵护很可能会掩盖住他的犀利。“你怀疑秦淮,我也怀疑秦淮,但是你们是警方,在明处,任何心里有阴暗的人都会对你们设防。可是我感觉,从心理上已经接近了秦淮,更有可能揭示他的秘密。”

“那你到江京,难道没有人看见你?”

那兰将秦淮发明的特殊交通方式告诉了巴渝生,巴渝生沉吟了片刻,说:“秦淮的确是个有趣的角色。”

“他曾经是你们的嫌疑人,对不对?你对他一定做过研究。”

巴渝生说:“他背景都很干净,没有哪怕一次打架斗殴甚至学校的处分。”

“他的妹妹……他有个精神失常的妹妹?”

巴渝生又沉吟了一下:“没错,这个我也知道。”

“她的名字?”

“叫秦沫,相濡以沫的沫,难道秦淮没有告诉你?”

“他甚至没有告诉过我他有个妹妹。”

巴渝生似乎并不介意:“你们又不是相亲,他没必要给你背家谱。”

那兰觉得郁闷:这些男生怎么都这么含蓄!她问:“秦沫,她为什么会……她的精神问题,是天生的,还是因为什么缘故?”

“这个你得问秦淮。你们不是已经心理接近了?”巴渝生的打趣,关掉手机都能听出来。

“可是他根本不肯说!只好请教你了,你知不知道?”

巴渝生说:“我虽然知道,但也不能说,你知道的,有些事,我必须公事公办。”

那兰几乎要叫起来:我在这儿抛头颅洒热血,深入敌后,你连个小小的后门都不肯开!何况,这是和案件相关的呀!但她知道,“卧底”之举,完全是自己要做黄盖挨打。而且,越是和案件相关的信息,自己并非公安人员,巴渝生如果告诉她,确有渎职嫌疑。她知道抱怨没用,就说了再见。

秦淮在没有发迹前,曾参与编辑整理了一部名叫《昭阳纪事》的明清笔记小说文集,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闻炳杂录》,发现了伯颜宝藏的传说,发现了“一蓑烟雨咒”的故事。

秦淮按时在绿坞世家里的小停车场等着那兰,潜水衣已经穿在身上。他见到那兰走近,脸上现出终于放心的神情。

“怎么样?一切顺利?”

顺利地发现了你有更多秘密吗?那兰点头说:“顺利找到了岑姗姗,她回顾了那天晚上的事,的确是看见了小船、五个穿雨衣的人。”

“她在医院?”

“婚纱摄影。她马上就要结婚了。”

秦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下车,说:“回去问问君君,给她送份什么样的结婚礼物比较好。”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来。我应该能找到上岸的点儿。不就是那块叫‘方文东’的石头吗?”

“我不是怕你迷路……我不能再有任何疏忽了。”秦淮仿佛突然明白,“如果你担心我被人盯梢,大可不必,我虽然是坐摆渡过湖,上岸后更换了好几个地点,如果有人能跟上,那才叫邪门。”

那兰没有再多说,关上车门,飞快换上了潜水衣。

两人一起游回湖心岛,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情绪如湖水般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回到家梳洗后,那兰走出浴室来到客厅,发现房子里多了两个人。

方文东身边,是名短发女子,雪白肌肤,五官都很明晰有致,鼻梁边有些淡淡雀斑,但不掩秀色,给那兰的整体感觉是纯净而利落。她想必就是君君了。

那女子笑着迎上来,说:“你就是那兰吧,总算见面了,我是君君。”

那兰觉得有种自然的亲切,说:“真是感谢你,没有你,我现在肯定要无地自容了。”

君君一愣,随即明白,那兰指的是身上的睡衣。她笑道:“你说话的幽默劲儿,和他真像。”

“他?”那兰不解,又立刻明白,说的是“她”。

方文东忙解释道:“君君说的是亦慧,她们两个,是大学同学。”那兰发现秦淮并不在客厅里。

君君满眼含笑地看着方文东,说:“要不是亦慧,我们也不会认识。”随后神色又黯然下来,显然是想到杳无音信的失踪者。

那兰大致明白其中关系,邝亦慧和秦淮相恋,两人的好朋友,君君和方文东,也平行地恋爱起来。

方文东伸臂拢住君君肩头,紧紧一靠,笑道:“我从此走运。”

君君推开他说:“秀够恩爱没有?也不怕别人看得起腻。”又对那兰说:“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管打电话告诉我,这岛上的小超市还算不上面面俱到。”

那兰说:“有一点肯定,小超市肯定没有你周到。”

“到哪儿都躲不开互相吹捧。”磁性中带着一丝欢快,是秦淮的声音。那兰还想不起来,自认识秦淮后,他什么时候有过快乐的心情。

君君说:“一直想见见那兰,听文东说的,我心痒痒。”

秦淮笑道:“想不到文东不但有生花妙笔,还有生花妙嘴。”

君君说:“今日一见,才知道文东嘴有多笨,那兰比他描述的还要妙上千倍。”

那兰难免不自然,说:“到头来我还是要无地自容一回。”

方文东和秦淮进了书房,不知去“密谋”什么。君君和那兰聊了会儿,方文东出来,秦淮有几件食物保鲜盒要还君君,君君便跟着他去了厨房。那兰轻声问方文东:“你知不知道,秦沫的事儿?比如,她的病史。”

方文东一惊,随即点头:“我知道一些。”他目光低垂,仿佛望向地下,秦沫不见天日的生存空间。

“那好……”

“但不会告诉你。”这就是方文东,忠心似火,直率如刀。

虽然被硬生生地拒绝,那兰对方文东却更增了好感,她说:“我本没期望你会说,但希望你理解,我不是出于好奇心,而是想帮她。”

“哪个他?秦淮还是秦沫。”

“可以一举两得。你知道,我是学心理学的。”

方文东点头,说:“可是,秦沫需要的,好像是精神病学护理。”

那兰说:“精神病学治疗的很多方面,除去用药、手术之外,很多疗法都可以算在心理学的范畴。”

“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但也希望你理解,秦淮特意不想让别人知道秦沫的情况,我不可能多嘴。而且,我和秦沫的接触很少……我这个人白长了大个子,其实很没用,每次看到她那个生不如死的样子,我都躲得远远的,生怕看多了,让自己好伤心。”

那兰知道,巴渝生也好,方文东也好,从这些“好男人”嘴里,大概是套不出秦沫的病情了。好在,她还没到绝望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