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记事本,宇文此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关于邪兵的起源来历前世今生,终于有一支贯穿时空的长箭将所有的碎片都串联了起来。

宇文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屠戮同门的高芳受此事的影响,多少会有些闷闷不乐,而迷信的天平军将士肯定也不会再将此事看作吉兆。既然士气受挫,高芳一定会将撤离蜀地之事延期。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无为子前辈也已说得很清楚了,这块天上落下的陨铁,果真不是凡间之物,四位顶尖锻师用毕生功力打造了星落刀,无意间也赋予了它可怕的魔力。即使星落刀断为两截,它还是替四位枉死的锻师展开了十分恐怖的报复,五千天平军将士和二千多工匠,全都变成了它的殉葬品,包括高芳本人,最后也用星落刀自裁了……

这把断裂的星落刀所带来的历史牵连,并未因所有事件参与者的惨死而告终,作为此事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淮南节度使高骈,在痛失爱子之后,这位曾经“一箭贯双雕”而被称为“落雕侍御”的唐末名将也失去了争夺天下的勇气。广明元年(公元880年),黄巢起义军南征,一鼓作气攻下了广州。当时天下公认只有高骈能阻挡黄巢义军的如潮攻势,可他却任由黄巢回师北伐,渡江北上直捣长安,自己只是退守扬州,偏安一侧。僖宗皇帝几次三番下诏令,要他班师勤王,高骈却都以“甲兵数少,眼前防虑处多,但保淮南封疆”和“或恐余孽遁逃,最要先事布置”等等理由拒绝了朝廷的征召。可怜无能的僖宗皇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巢起义军攻克洛阳,拿下潼关,一路逼近了长安古城。宰相卢携因畏惧黄巢而自杀后,僖宗便仓惶弃离长安,逃到了四川成都。而此时的高骈,身为“检校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兵马都统、盐铁转运使”,集军、政、财大权于一身,却没有借此机会自立为王,割据一方,反而整天与道士吕用之混在一起,走上了拜求神仙,炼丹寻长生之道的荒唐路。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僖宗恼怒高骈无情,削去了他的兵马都统和盐铁转运使官职。光启三年(公元887年),高骈手下诸将都已经对他重用几个道士,沉迷于缥缈虚无的修仙之术极为不满。从黄巢那边叛降过来的部将毕师铎奉高骈之命出屯高邮,而毕师铎出行之后,便暗中联合诸将,突然返攻扬州!城池陷落后,高骈被囚禁了起来,没过多久,就被毕师铎杀害。又过了十年,朱全忠逼唐哀帝李祝禅位,改国号为梁,辉煌一时的大唐帝国终于灭亡了……

后世史学家常常困惑,广明二年,黄巢在关中立足未稳,如果高骈、郑畋各率雄兵按原计划夹击关中,当时的唐朝中央政府是完全有可能就此平灭黄巢之乱,末世唐朝或者还可以再多坚持几年。可高骈却在关键时刻,将本已发往东塘的八万雄兵悄无声息地撤了回来,这样的撤兵,怎么会不引起朝廷对高骈忠诚的怀疑?高骈不可能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这时候的他,理应学着黄巢造反才是,可他居然又选择了无所作为,直到被朝廷削权,被部将叛杀……

不过现在宇文终于明白了,是高芳之死,让高骈顿感生死无常,而传闻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死在他手下的那些蜀籍突将冤魂回来复仇,也使他从此看淡了前半生的马上功绩。知晓军器监全营覆灭的那天起,这个曾经“恨乏平戎策,惭登拜将坛。手持金钺冷,身挂铁衣寒”的名将高骈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果没有星落刀之乱,这唐末乱世恐怕又会是另一番格局。想到此处,还真是验应了温雅在记事本上写的“前尘幻世”那四个字,宇文不禁发出一声长叹,轻咏了一首高骈所著的《边城听角》。

“席箕风起雁声秋,陇水边沙满目愁。三会五更欲吹尽,不知凡白几人头。”

恍然间,他手上微微一松,记事本轻轻地掉在了地上。

宇文一低头,却看见微风翻动着记事本,最后几页上似乎有用红笔写的字句。难道温雅还有什么遗漏内容是补写在最后的么?他有些诧异地拾起记事本。

记事本的倒数第二页上,写着这么一句话:“心海中还藏有暗礁的你,哪怕在大笑的时候,眼神也会突然变得深不见底……”

而最后一页上,只有字迹潦草的五个字——“宇文,对不起!”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啊……”宇文紧紧地攥住那小小的记事本,仰头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口中喃喃地说道。坐立在一旁的玄罡似乎看穿了宇文此刻的心情,也笔直地昂起背脊,向着天空放出一声哀伤的长啸。


晚餐聚会是在宇文的宿舍里举行的,现在食品统一供应,唐考与方欣只能去食堂打来了简单的饭菜,特殊时期,每个人能够打到的饭菜多少受了些限制,几个份量不是很足的不锈钢饭盒摆放在方桌上,看着便有些寒酸,好在丁岚从工作室带来从前存下的半箱啤酒,在座的人都倒上一杯,餐桌上立刻就有了久别重逢的宴会气氛。

“宇文老师好久没和我们在一块儿正经吃饭了吧?上次我们大伙聚餐,还是为刚到学校的莫菲接风的时候。”方欣有些感慨地说道。

听到莫菲这两个字,正往唐考杯中倒酒的丁岚忽然手腕微微颤了一下,啤酒泡沫便从杯口溢出了一些,唐考赶紧将嘴凑了上去,哧溜一下将泡沫吸进了嘴里。

方欣看了丁岚一眼,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若不是因为张月晨没来,她还不怎么方便提起莫菲这个名字呢。

宇文抿了一小口啤酒,对方欣说道:“我好像还欠你一顿饭呢,只可惜红砖阁关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重新开张。”

“唉……我原来还想借你请客的东风,把温老师一并叫起来吃饭,好等着看你们两人的笑话,可就这么一眨眼,温老师她……”提起温雅,方欣的眼圈就有些红了。

“柏叶那个狗杂种!居然敢对温雅老师下毒手!他最好找条阴沟躲一辈子,不然我一定要亲手剁了这个杂碎!”丁岚突然咬牙切齿地猛拍了一下桌子,自从被塞施尔长刀附体之后,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起来。

丁岚拍打桌子的震响吓了方欣一跳,她的神情变得更加哀伤起来。男生们都不知道,方欣已经为温雅老师的死后悔了整整两个星期,如果那天她没有救柏叶,温雅老师恐怕就不会死了……

唐考连忙拍了拍丁岚的肩膀,劝道:“好了好了,先消消气,报仇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你若是整天这样发脾气,恐怕血浆都要多消耗几包……你那还有剩的血浆吗?”

“还剩六七包吧……”丁岚有些闷闷不乐地答道。

宇文与唐考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担忧,丁岚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象通灵的温雅可以分离意志,主动脱离邪兵的控制。他完全不能克制邪兵嗜血的欲望,无论谁要强行夺去邪兵,丁岚的心智立刻就会被邪兵的血欲所占据,挥刀抵抗妄图夺刀的任何人。他现在看起来还算正常,也只是因为他在封校前就弄来了十袋血浆,被鲜血喂饱了的长刀,还暂时没有刺激丁岚的神经。可若是学校继续这么封锁下去,十袋鲜血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宇文心中早已暗暗下定决心,实在迫不得已,他也只能出手将丁岚打个半死再来夺刀了。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温老师拥有胜过莫菲的通灵异禀,她虽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为我们弄清了关于邪兵来龙去脉的一段唐末旧事……”宇文一仰脖,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又清了清嗓子,把温雅留在记事本上的文字给三个学生说了一遍。

听完宇文所叙,方欣忍不住脱口而出:“啊?这四位铸剑师傅真是死得好冤枉!”

丁岚也听得浑身热血沸腾,忽然从体内抽出塞施尔长刀,声音低沉地说道:“难怪他们的亡魂一直不肯散去,附着在这四柄邪兵上苦待千年,一出土就立刻掀起了血雨腥风。不过倒也想不到我手上这把长刀,竟然还是几位顶级锻师公认的天下最锋利长刀……”言语间,丁岚对长刀流露出无比欣赏的神色。

“锋利到极致,韧性上就会差一些,也更容易受损一些。”宇文凝视着长刀上不是很明显的焊接痕迹,说道:“反倒是十字枪攻用刃,守用棍,刚柔并济,难以制服,如果你与柏叶交锋,一定要小心才是。”

一直沉默不语的唐考忽然开腔问道:“难得四位锻师都没有忘祖,可为什么欧冶子一派的门人要被迫流亡海外呢?”

宇文似乎对此早有了自己的推断,胸有成竹地应道:“高芳拜奠欧冶子祖师的祭文中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师祖们逃亡的原因,但他提到了秦始皇。秦始皇一统江山之后,施行暴政,又惧怕民众造反,便铁血行令,收缴天下兵器,销熔后铸成了传说中的十二金人。但仅是收缴兵器,还远远不能让始皇嬴政放心,他又下令搜捕所有民间会锻造兵器的能工巧匠,并将这些匠人们聚集在咸阳一概坑杀。销兵坑匠的消息传出来,民间的锻师们定然人人自危。而秦始皇所佩携的护身长剑就是欧冶子当年所铸的那把泰阿剑,他又怎会轻易放过欧冶子一派的后继门人?欧冶子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铸造铁剑的锻冶宗师,他的门下弟子自然也只会将毕生之力用于锻造兵器,厄运猝降,这些只会打铁的男人们自然无法反抗天下无敌的凶狠秦军,只能背井离乡,逃亡到亚洲各地。只是没想到,逃得最远的人,竟然还越过了波斯北方的边境,在古高加索扎下了根。现在高加索古邦曾经发现一批铜剑,制式居然与我们中国发现的周代柄首铜环短剑的形制十分相似,恐怕就是这一段远古历史上的工艺交流的证据了。”

“当年那批工匠中应该也有不愿意流连失所,而选择了隐姓埋名,铸剑为犁,从此不再以锻师身份出现的人吧?这位高少监高芳,恐怕就是拜入了选择隐居的这一脉欧冶子门人中,才继承了欧冶子家的锻师身份。”丁岚抬手轻弹塞施尔长刀的刃锋,一阵龙吟般的颤声便传入众人的耳中。

“嗯,我也是这样猜测的。”宇文对丁岚点了点头,“秦始皇毁掉天下兵器,也阻止不了拿竹子削成标枪的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暴秦灭亡后,汉代武器开始由铜兵全面向铁兵发展,这时候最出名的利器是一种将铁条反复折叠锻打而成的百辟刀,这种铸兵工艺的复苏,应该就是留在中国的欧冶子门人重新出山的结果。这样锻造出来的刀刃上会出现一种漂亮的纹路,但用手去抚摩,会有凹凸不平的粗糙感觉,这种类型的兵刃现在统称为糙面花纹刃。而你这柄塞施尔长刀是用少见的乌兹结晶花纹钢锻造,这些精美纹路用手去摸是不会有凹凸感的,这一类刀剑又被称做平面花纹刃。”

唐考挟起一片肥瘦参半的卤肉放在口中,缓缓说道:“宇文老师提到秦始皇所佩戴的泰阿宝剑,我原来也听说过一些相关的传说,《越绝书》中有记载,战国时的楚王曾经去请欧冶子为之铸剑,欧冶子与弟子干将二人‘凿茨山,洩其溪,取铁英’,历时两年,才铸得铁剑三柄,取名‘龙渊’,‘泰阿’和‘工布’。这三把剑应该就是中国铁剑的老祖宗了吧?”

“没错,如果遵照历史记录,这三把神兵既是铁剑之祖,也是邪兵之祖!风胡子取此三剑献与楚王,楚王问:何谓龙渊、泰阿、工布?风胡子曰: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欲知泰阿,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欲知工布,纹从文起,至脊而止,如珠不可纴,文若流水不绝。风胡子所说的这番话,是在赞扬三柄神兵上的绝美花纹,有如高山深渊般壮丽,又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这花纹并非只有美观的作用,锋刃中如果暗藏这种极细密的纹路,在斩切之间,就能起到锯齿的作用,自然要比寻常刀剑锋利许多,也只有花纹刃兵器才称得上是真正削金断玉的利器!只可惜这种花纹刃锻造技术,现今都已基本失传,虽然也有高科技仿制品出现,但究其细处,已不能与古剑相比了……”宇文说到最后,语气中颇有惋惜之意。

“再怎么珍贵的古剑,制造出来也只是为了杀人,为了这几柄杀人凶器,已经牺牲太多生命了……易南行、王立勋老师、隋凌、奥斯丁、无为子老先生,还有我们的温雅老师……”方欣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了。

桌上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男人们都喝起了闷酒,方欣并不知道,长长的死者名单中,还缺了个曾经无意接收了她的蓝牙短信的吴维……

见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宇文只好换了一个话题:“这几天禽流感病毒发作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你们周围的同学中有发现病例吗?”

“我们系里还算安全,目前一例都没有发现,但我们隔壁那栋宿舍有个冶金系的男生发高烧,结果一寝室的人都被强制送进隔离区了。”唐考摇了摇头。

“大家现在基本都不再外出了,每天窝在寝室里上网,打扑克的人都没有了,只有网络交流才是安全的……其实我倒觉得,这种时候,大家都应该参加一点体育活动,锻炼身体才能提升自身的免疫力嘛。”丁岚也接腔。

唐考又说道:“每天晚上,各系级都要集中点名和统一测量体温,一旦发现体温异常或者咳嗽什么的,你就等着那些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生把你押送进隔离区吧,嘿嘿……”

“集中点名和测体温?这样岂不是更容易交叉感染啊?”宇文有些惊讶。

“没办法啊,学生太多,医务工作人员又不够,只能让各系自己集中管理学生了,而且要说相互感染,肯定是不能完全避免的了,每天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还不是几千学生凑在了一起?大家各安天命吧。”丁岚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眼圈有些发红的方欣无奈地说道:“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几个就都得去四教楼集中了,我是学生会干部,还得早一点过去呢。”

“如果此事与柏叶有关的话,他身上会不会有这种变异H5N1病毒的抗体呢?”唐考忽然想起宇文曾经说过这场瘟疫可能是柏叶制造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最早提出H5N1病毒可能跨越物种界限,在人群中引起新型流感暴发的人,就是日本国立传染病研究所的病毒学专家田代真人。现在全世界都在进行防治禽流感的疫苗和药物的研制,防止病毒的危险变异。可也说不定会有人主动去研究H5N1病毒的变异,利用科技手段推动病毒的变异进程,毕竟……这将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生化武器。”

“病毒生化武器……这可比邪兵什么的厉害多了……”唐考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道。

“如果目前的局面是柏叶造成的,那么他封锁学校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消失了两个星期,恐怕他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丁岚,邪兵在你的身上,说不定柏叶很快就会在你面前出现的!”宇文郑重地警告丁岚。

“哈,我就怕他不愿意出现呢,如果老师有什么计划的话,我愿意担当引蛇出洞的诱饵,让这个家伙知道,诱饵也可能是有毒的,嘿嘿……”丁岚冷笑了一下,无比的自信心明显是缘于他体会到了邪兵的力量。

“计划吗?我现在暂时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计划……”宇文皱着眉头,貌似不经意地看了方欣一眼,“目前这个状况,突发事件随时都会发生,我们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果真如宇文所说,他的话音刚落,一直趴在桌子下面的玄罡忽然叫了一声,紧接着,丁岚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叫什么叫?难道你比我的手机还先接到信号么?”丁岚对桌下的玄罡做了一个鬼脸,才将手机掏了出来。

手机刚一接通,在座的人都听见了张月晨带着哭腔的声音。

“丁岚!快来救我啊!他们要送我去隔离区,我没有生病啊,我真的没有发烧……”

还没等丁岚反应过来,电话又猝然间中断了!

“糟了!莫非张月晨被病毒感染了?可昨天我还和她在一起,怎么一点征兆都没看出来?”丁岚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宇文。

宇文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开口向方欣问道:“张月晨她们系是在哪里集中检测体温?”

方欣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答道:“新闻系好像是在传播学院大楼里集中。”

“走!我们都过去看看!”宇文当机立断地一挥手。

四人带着玄罡一路小跑地赶到传播学院大楼外的草坪前,正看见两个身着白色防护服,脸上戴着医用口罩和防护眼镜的男人押着不停挣扎的张月晨从大楼里出来,而三楼的窗户边都站满了好事的学生,神情漠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似乎都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事发生了。

“月晨!”丁岚忽然喊了一嗓子。

张月晨一见到丁岚,挣扎得更厉害了,一头长发甩动得左右飘荡起来,看得出她身边的两个医务人员都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勉强按住了张月晨。

丁岚想跑到张月晨的身边,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第三个医务人员给拦住了。

“你是她的男朋友吗?你的女朋友体温39度,按规定必须马上转移到隔离区。你去劝她一下吧,进隔离区又不是永远出不来了,只要检测出发烧的病因与禽流感病毒无关,我们会把她还给你的。”这位医务人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丁岚说道。

“我不要进隔离区,我不要和病人住在一起,我会被他们传染病毒的!”张月晨又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月晨,你不要太紧张了!”丁岚将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叫道,“不会有事的,我经常和你在一起,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你只是太累了,去隔离区休息一下吧,体温下降了我就去接你出来!”

张月晨怔怔地看着丁岚,突然用力一掀,竟将一个比她高大半头的医务人员给推了个踉跄。那位医务人员吃惊地看着面前这身材苗条的漂亮女孩,不知她怎么会突然有了那么大的力气。

“丁岚!你答应了要来接我的!你可别忘了!”张月晨极为严肃地说完这句话,忽然放弃了反抗,十分主动地往隔离区的方向走去,她身后的两个医生倒好像是被她拖着向前走的。

“对不起,既然你经常与她接触,我可不敢保证你没事,请跟我来,让我给你检查一下!”拦在丁岚身前的医生见张月晨已经平静下来,又用力按住了丁岚的肩膀。

本就心烦意乱的丁岚忽然觉得心头有一股邪火升腾而起,猛地一回头,语气冰凉地对身旁的医生说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那医生被丁岚有如寒风般冷冽的目光扫过,就好像突然被人在后颈窝里塞了一块冰砖,浑身乍起的寒意让他瞬间一阵惊恐,极为机械地挪开了放在丁岚肩头的手掌。

宇文一看丁岚势头有点不对,怕是他体内邪兵又在蠢蠢欲动了,连忙对唐考使了个眼色。唐考会意,赶紧冲上前去将丁岚从医生面前拉开,满脸堆笑地向那位医生陪不是:“医生真对不起,我的朋友没有恶意的,谁看到自个女朋友生病了都不会好受,是吧?”

医生退后了两步,又色厉内荏地问道:“你们也是新闻系的吗?为什么不上去测体温?”

“我们不是这个系的,我们也马上要集中了,这就走,这就走……”唐考硬拉着丁岚往后退开。

瞅着已经无戏可看,刚才还聚集在窗户边的学生们又呼啦一下尽数散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宇文和丁岚都远远地望着张月晨的背影,看着她越过草坪,走入华灯初上的车行道。

张月晨被人送走,丁岚又险些失控,站在方欣身后的玄罡却完全没有去关注,不知是否是宇文如此指使,它一直在十分警觉地仰首扫望四周,那双泛出异样光彩的明亮眼睛小心地监视着周围的每一栋建筑物。

突然,玄罡往前快跑了几步,对着工商管理学院的楼顶发出一声闷哑的吠叫。宇文一惊,急忙顺着玄罡目光的方向望去,暗蓝色的夜空下,一个轮廓模糊的男人身影出现在工商管理学院大楼的楼顶。

那人此刻正用手攀住楼顶水箱旁的卫星天线,从大楼边缘探出半个身子,似乎也在紧盯着渐行渐远的张月晨!就在张月晨跟随两个医务人员坐上路边的一辆医用急救车时,那天台上的男人也转过头来,远远地,与宇文的目光对接在一起!

宇文忽然浑身一震,抬起手臂直指那男人,高声喊道:“柏叶伸宏!”

与此同时,被玄罡叫声提醒的唐考和丁岚也已认出了柏叶,丁岚立刻条件反射般锵地一声亮出了塞施尔长刀!

柏叶明显已经发现了远处草坪上的几个对手,与宇文对望片刻后,他忽然一转身,模糊的身影一下消失在夜空中。

刹那间,宇文心中的某个担心似乎变成了现实。

“丁岚,快去追那辆车!千万别让他们把张月晨带进隔离区!”神情大变的宇文已经顾不上详细解释,话音还未落地,他与玄罡都已开始撒腿狂奔,象两支利箭一般直奔工商管理学院的大楼而去。

“明白!”丁岚眼中异光一闪,反手将长刀往身后一背,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急救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一脸茫然的唐考眼睁睁看着宇文和丁岚快速离去,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同样愣立当场的方欣,忽然下定决心,跑上前去拉住了方欣的手。

“我们去哪儿?”方欣一怔。

“去拿我的武器!”唐考语气坚定地答道,“连丁岚都被叫上了场,看来是到最后决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