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认于阗文?”李教授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女孩,嘴巴里可以塞进一只鸡。

“是啊,从小就学的。”秦雯又开始炫耀她的才学,“我五岁的时候妈妈给了我一本书,里面有所有西域文字的图片,让我选修一种,我就选了于阗文。”

“果然是考古世家。”李教授扶了扶因惊讶而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说:“来,继续,继续。”

这些残缺的木板中记载了墓主人的身份,她是一位从汉朝嫁过来的公主,时间应该是东汉末年。按照汉朝的习惯,远嫁的公主一般都是宗室女或者是后宫宫女,这位公主也应该不会例外。在记载中,昭伶公主嫁给了当时的西夜子合王昆垣,不到三年就因病过世了。昆垣为了纪念这位公主,不让后人来骚扰她的安宁,在远离国都的地方为她修建了一座陵墓,并在墓上起了一座庙宇,为她遮风避雨。

昭伶公主的故事似乎在木板中讲解得十分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殷漓听着这个故事,心中总是涌动着一种悲伤与愤怒。她不知道这样的情感从何而来,因何而发,只觉得胸口像堵着一块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帐篷,她的心中还有悲伤的情绪在肆虐。也因此晚饭吃得很少,秦雯倒是十分不客气地将她那一份晚餐吃了个精光。

夜渐渐地深了,原本亮着灯的营地也安静了下来。广阔的沙漠,终于只剩下了低沉的风声。

身边的秦雯已经睡得很熟了,殷漓的眼睛依然无法闭上。她从睡袋里爬出来,走出帐篷,不远处的石林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没有人害怕,谁都知道,那是风撞击风化后的岩石所发出的声响。

闲得无聊的殷漓打算到石林里转转。夜晚的沙漠有些冷,她特意披了件黑色的外套,隐在夜色里,竟然真的如同隐了身一般。

走得近了,殷漓突然觉得面前众多的石柱有些可怕,特别是在风的配音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鬼魂,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凉意来。她正想往后退,却突然听见一阵汽车的声音,仿佛正由远及近,朝这边驶来。

她吃了一惊,疑惑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这么晚了,谁还到这沙漠中来,莫非也是考古队的人?

为了弄个明白,她躲在其中一根巨大的岩石后面,看见车前灯的光芒从远处驶过来,最后停在了石林之间。那辆车子颇大,似乎也是越野车,车刚停稳,就听有人压低声音道:“山虎,关灯!”

一听那声音,殷漓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沙地里。幸而沙地软,并未发出声音。

冷汗从她的额头和背心涔涔而下,那个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就在昨天,他还勒着她的脖子,命令她不许报警!

是那伙盗卖文物的窃贼!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殷漓在心中不停地默念,冷汗还是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冒出来,打湿了她的衬衣。虽然穿了外套,风一吹,还是透心的冷。

越野车的灯熄了,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寂静的夜里依然十分清晰:“猴子,你去墓地踩点儿。快去快回,脚步放轻,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

“翔哥,我办事,你放心。”车上传来略微有些尖锐的声音,殷漓便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朝营地的方向跑去。速度极快,脚落在沙地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去墓地?殷漓望着他的背影,心跳快如擂鼓。他们果然在打这座西夜古墓的主意,得早点回去通知李教授他们。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站起身,正打算走,心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又缩回了石柱背面。刚刚那个叫猴子的人走,她能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她现在离开,那车上的人岂不是也能看清楚?被那帮生性凶残的匪徒发现了,她还有命在么?

况且通知了李教授又能如何?考古队里除了女人和老人之外,年轻男子都是知识分子,恐怕联起手来也未必能对付那个叫翔哥的男人。至于小雯,她恐怕只能添乱。

这可怎么办?这可这么办?

殷漓抱着自己的脑袋,冥思苦想,想得脑袋都快爆炸了也想不出个计策来。她转过身子,看向营地。石林在高处,借着月色,起伏绵延的帐篷一览无余。那名叫猴子的人正在沙地上快速地奔跑,一直朝远处那一块突起的沙丘奔去。在那沙丘的上面,错落有致地耸立着数根柱子,许多已经腐朽了,顶部被风化成尖锐的模样,仿佛要刺破墨蓝色的天空。

那就是传说中的西夜古墓吗?

空中有风沙卷来,迷住了她的眼,她心中那哀伤和愤怒的情感又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想要流泪,但眸子里却干涩得生疼。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站在这里,以同样的视角和心情望着那座墓,心如刀绞。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在黄沙漫天的夕阳里,石林中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身黑衣,上面绣着白色的古朴花纹,应该是两千年前流行一时的男式曲裾。他深深地凝望着远处的陵墓,那个时候墓上还是一座做工精细的神庙,在风沙中显得梦幻而迷离。

“啪!”

一声关车门的闷响,将殷漓的魂魄从九天外拉了回来。她连忙小心地转过身,脸色顿时大变。

那个被称为翔哥的年轻男人正朝这边走来,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英俊的面容冷峻异常。殷漓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连忙用手将口鼻捂住,缩在巨大的石柱后面,紧紧地贴着石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石头里面去。

年轻男子停在离她藏身的石柱不足五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环视四周,眼神犀利,就像一把钢刀。殷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全身轻轻地颤抖,心如脱兔,几乎就要从她的嘴里跳出来。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恐惧和激动在每一根血管里蔓延。

直到很久以后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凶险的情况下,她的心中会有激动出现。也许,她的骨子里是渴望冒险的。

年轻男人的目光扫过她隐藏的石柱,停了两秒,然后转身回到了车里。

“翔哥,怎么样?”是老四的声音。

殷漓听到他说:“没什么,是我神经过敏了。”

听到这句话,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坐在了沙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渐渐隐进了云里,四周又变回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越野车里传来轻微的鼾声。殷漓见机不可失,小心地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越野车里没有动静,便放下心来,快速下了沙丘,一路跑回了营地。

越野车里的人几乎都睡了,只有司徒翔一人睁着眼睛。他冷冷地望着隐入了帐篷里的女孩,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