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果然是极端的不正常,自己家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了妖孽的程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对劲儿的?吴初彤一直都想不起来。

是从什么时候起,父母就变得不正常了?总是笑哈哈的,但就在不久前,两人还如同水深火热的抢食猎狗般吵架不休。

如今,该生气的地方不对自己生气,不该生气的地方也没有生气,完全就是难以理解的美好家庭。

可,原本的家,不应该如此。

初彤的眼睛在客厅里巡视着,她将老妈最珍爱的盘子从陈列架上拿起来,犹豫了片刻后,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声脆响在空气中传播开,厨房中的老妈跑了过来。

“啊,盘子!”

妈妈用手捂住嘴,有些发呆。

“我的手滑了一下,真是对不起。”

初彤直愣愣的用眼睛盯着老妈的表情。

老妈愣了愣,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拿来扫帚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

就这样算了?没责备她、没有打骂她?这完全就不是她妈妈应该有的性格,吴初彤全身都在发抖,她搞不懂为什么,本来应该为家庭的和谐高兴的,可,她却一丁点都开心不起来。

总觉得,周围的事物在诡异的路上越行越远。

老爸回来了,他脱了鞋走进家门,先是狠狠抱了抱她,然后又跑进厨房去帮自己老婆的忙。

不正常,简直是不正常!那么多年了,从初彤董事开始,每天从公司回家的老爸都耷拉着脸,一副很累的模样将受哦里的公事包随意一丢,然后便躺到沙发上。

“回自己房间里做功课。”

这句话是每次老爸回家看到自己后喊的第一句话,恶声恶气的,她经常想,自己真的是这对男女亲生的女儿么?

父母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好,听周围的邻居说,爸爸有出轨的迹象。妈妈似乎请了征信社去调查取证,只要有了证据,便会向法庭申请离婚。

真是一团糟的家庭,可就是这种糟糕的家庭,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得面目全非了。

三天前的早晨,阳光洒进客厅,将屋里的老旧家俱蒙上了一层金黄色。本来总是与父亲争吵不休的老妈哼着歌煎着鸡蛋当早餐,初彤心里一阵忐忑,她揣测妈妈总算要行动了,恐怕是当天就准备拉老爸去离婚。

可当老爸从房间出来后,她却险些跌破脑袋,只见爸爸走上前去抱住发福的妈妈,肉麻的叫着“宝贝”然后旁若无人的亲吻了一下,恶心的初彤连忙转移视线。

就是从那时起,她才恍然发现,一切都变得有些奇怪了。

有多奇怪,这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用牙刷狠狠的刷牙,看着镜子中面容有些憔悴的自己,精神越发的恍惚。不行,再这样猜测下去,自己肯定会崩溃掉。从厕所出来,恩爱夫妻模样的父母一大早就相互调笑着,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初彤从前一直都在幻想家里这种情况该有多好,可真的变成现实后,她才觉得很诡异,诡异得自己难以承受。

“来,今天早晨吃爱心三明治哦。”

老妈见初彤走进饭厅,于是用小女孩般的尖嗓子,摇晃着水桶粗的别扭腰肢,在她的盘子里放了一块夹着熏肉和鸡蛋的三明治。

初彤坐下,看着哈哈大笑,不知为何而开心的父母,又看了看盘子里那块厚厚的三明治,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将盘子扫到地上,碎裂的声音响彻四周。

三明治的汁液弄脏了地板,也令父母喧闹的交谈声顿住了。

“你这孩子,叛逆期到了吗?这么浪费!”

老妈不满的说着,可语气里却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初彤指着母亲,如果在平常自己干了这种事情,老妈的巴掌早就搧了过来。

母亲也确实朝自己走过来,她扬起了右手,初彤下意识的做出防卫的姿势,心里滋生出挨揍的觉悟,眼睛也不由得闭了起来。

可她等待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母亲只是慈爱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次不准这样了,多浪费食物。”

“你没打我?”

初彤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没有生气?”

“我干嘛要生气?”

老妈无法理解的眨着眼皮,一脸莫名其妙。

不正常!果然是极端的不正常,自己家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了妖孽的程度!初彤第一次觉得原来美好家庭竟然会如此的压抑,她迫不及待的背着书包离开了家,来到大街上,才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家里怪异的感觉令她就连呼吸都压抑到无法承受,几乎快成为离开水的鱼了。

初彤走在路上,用力的思考着最近的事情,可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于是今天,她也是连上课也走神走得厉害,连续被英语老师抽起来提问,却没有一题能回答正确。

初彤就读月鸣市高中,高二生,刚满十七岁,由于接连几天的恍惚,害地她的好友看她都不正常起来,以为思春期少女已经走出了坚定的一部。

“你向宁锐告白了?”

课间,好友用暧昧的表情用胳膊推了推她,小声说。

“怎么可能!”

宁锐是学校出名的帅哥,好友知道她暗恋这个男生已经很久了,也鼓励她去告白,只是,初彤哪里有这个勇气。在同一个班快一年了,他从没有正面看过她一眼。甚至,说不定就连她的存在也不清楚。

初彤很明白,这段暗恋最终的结果只是无疾而终罢了,所以只要能每天近距离的看看那个男孩,她已经很满足了。告白?别开玩笑,宁锐怎么可能看上自己?

“切,我还以为你真的去告白了。”

好友一副失望的表情。

初彤心里黯然,苦笑不已。可好友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她犹如被雷电击中。

“说起来,最近两三天,宁锐似乎都在偷偷看你,而且还隐晦的向我打听关于你的事情。”

好友用手撑着头,迷惑不已,“所以我才以为你告白过,引起了他的注意,奇怪了,既然你没告白,他为什么会打听你?”

“他,打听我?他注意到我了?”

初彤也十分迷惑,可更多的是暗喜。暗恋的对象突然注意到了自己,任谁都会欣喜若狂吧。

“唉,总觉得最近你身上有一股神秘气氛……”

好友说完前半段后,突然惊讶起来:“小彤,小彤,你看,宁锐似乎朝我们走过来了。”

她用力的将陷入花痴状态的初彤摇醒。可这家伙一听到宁锐正往这边走,顿时更加花痴了。

暗恋对象却是在走往教室的这个角落,初彤的心脏狂跳得厉害,几乎要蹦出胸膛了。

“你叫吴初彤吧?”

不知是不是做梦,帅气男孩真的走到自己跟前,还跟自己搭话。初彤口干舌燥的很,脑袋完全空白了,只剩下基本的点头动作。

宁锐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和完美的嘴唇幅度,“能叫你初彤吗?”

“嗯。”

她再次下意识的点头,幸福的稀里糊涂。

“那初彤,下午要不要一起回家?我们两人的家似乎在用一个方向!”

宁锐的话很跳跃,刚刚还在确定女孩的名字,可下一刻便邀请别人一同回家,只是这种跳跃,初彤完全不在乎,她拼命地点头。

“那,放学见。”

宁锐再次开心的笑,笑得初彤心乱如麻。

等他离开,许久,女孩依然木木的坐在座位上实话,就连她的好友也因为这完全想不到的发展方向而一同石化了。

宁锐的邀请,令班里掀起了一阵阵的惊叹以及许多嫉妒的女生们射来的敌视目光,一整天,初彤都在局促不安中度过。

事情发展得实在太理想化,令她犹如置身梦中的梦幻感觉。她不敢肯定,这脆弱的梦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清醒。

唉,如果真是梦的话,她宁愿一辈子也不会醒过来。

这一整天,她变得更加恍惚了,知道下午放学为止。宁锐在全班同学的惊讶中来到初彤面前,再次邀请她一同回家。

初彤红着脸,在好友暧昧的注视下低着头,跟着面前帅气的男生离开。他俩沉默着走出校门,在放学回家的人潮里拥挤着,终于在十分钟后,才来到回家必经的一条林荫小道。

四周安静下来,小道上很少有人走。旁边那条小河也在此刻显得无比亲切而静瑟。今天的天空铁别蓝,或许是心境的缘故,前几天还吵得乱七八糟的秋蝉叫声不知何时哑掉了,没有来骚扰他俩的沉默。

“那个,你,你为什么想要邀请我?”

初彤的脚步跟她的心情一样乱,她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可笑,属于严重浪费口水的性质。

“为什么呢,嘻嘻,我也不知道。”

宁锐帅气的脸笑得很开心,他用弥漫的笑意望着她,耸了耸肩膀,“今天一早,突然注意到你,然后就试着邀请了。”

“这样啊。”

初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家伙,似乎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接近的,这点令她稍微有些失望。

“不过,你这人怪有意思的。”

男孩咯咯笑着。

初彤的脸顿时更红了。她思忖着,这算不算是称赞呢?而且眼前男孩的笑,似乎有些眼熟,眼熟到令自己心头忐忑。

“喂,我问你,接过吻吗?”

就在林荫小道走到一半时,宁锐笑呵呵的突然问。

“啊,你问这个干嘛?”

初彤的脸已经进化为了火红的富士苹果,语气更是结结巴巴,“当,当然是没有过。”

该死,自己为什么要回答如此丢脸的问题!

“那,要不要试试?”

帅气男生咯咯坏笑着,停住脚步。

初彤也停下了步伐,她心里天人交战,要?不要?纠结的心态在脑海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面前男生自己暗恋了多年,本来这种情况应该是梦寐以求很久了,可是,为什么总有股不对劲儿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要不要,想不想,试试?”

宁锐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脸朝她的嘴唇靠近。她的脸颊几乎已经能感受到了男孩炙热的呼吸。

“嗯。”

初彤死死的低头,闭上了眼睛。身体上的神经反射已经比脑海中的疑惑先一步妥协了。

两人的嘴唇在不断接近,越来越近,就在宁锐吻上她的前一刻,初彤突然睁开了眼,她身体僵硬,心里疑惑的地方莫名其妙的茅瑟全开。

想起来了,宁锐的笑为什么会令她感觉熟悉……

那股笑意,明明是三天多来出现在父母脸上的笑!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人变了,脸变了,但其余的似乎全都没有变过,甚至初彤觉得,能够流露这种性质的,根本就应该只是“一个人”父亲,母亲,面前的宁锐,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明显错误的感觉不知不觉占领了初彤全身的感觉神经,她甚至觉得想要亲吻自己的宁锐很恶心,当然,恶心的并不是宁锐本人,而是,面前的这个宁锐。

他跟他,或许并不是同一个人。

初彤猛地将宁锐推开,宁锐依然笑嘻嘻的,没有丝毫不悦,脸上也没有疑惑,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令她不寒而悚,“你怎么了,不想接吻吗?”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他用没有任何生气、只留下开心笑意的语调说出来,真的很怪异。

初彤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拔腿就逃。她现在只想远离眼前的宁锐,越远越好,他在她的感官中,完全就是一个怪物,可怕的怪物!

宁锐并没有追赶她,依然笑嘻嘻的,安静站在原地。他的笑不多一分不少一份的保持着,一直保持着,看起来彷如展览馆中的蜡人或泥雕。

初彤离开那条林荫小道,仔细回忆着最近的事情,越是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连头顶的天空、脚踏的地面,似乎也阴森恐怖起来。白天的太阳,照射在她的身上,却没有办法为她带来丝毫的温暖。

只是她不知道,诡异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的确是刚刚开始。初彤在街头上流连,她打电话给好友,希望在好友家里过夜,可好友说家里不方便。初彤不想回家,她害怕看到父母的笑脸。

有时候女孩都觉得自己在犯贱,从前看父母吵架,一直都期盼着有个和睦的家庭。可是现在家庭和睦了,她却莫名其妙的恐惧起来。

初彤走在街头,去速食店吃了套餐,走出餐厅时,天色已经暗淡,夜即将到来。

下午七点半,手机没有丝毫声气的迹象,平时家里再吵闹,父母还是不忘打电话催促她回家吃晚饭的,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揉了揉光滑的额头。

回去还是不回去?这是个问题,不,甚至算不上一个问题,不回去的话,自己能去哪?住公园的长椅吗?

夜色渐浓时,吴初彤最终还是回到了家门口,家里的等没有亮,窗户另一端黑漆漆的。

父母不在家?女孩稍微安心了一点,她打开门锁,走进客厅,等她就着黑暗换了鞋子,按下电灯按钮时,客厅里的一幕吓得她险些心脏麻痹。

之间父母无声无息的坐在沙发上,四只眼睛不约而同的盯着她看,脸上,还是布满了皈依的该死的笑。

“爸!妈!明明在家,干嘛不开灯?”

女孩的身影有些发抖。

“吃饭了嘛?”

母亲答非所问。

“吃了。”

初彤点头想要回到房间。

“今天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煎牛排”母亲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而是径直去厨房装了满满一盘煎牛排放在餐桌上,“快吃吧。”

和蔼的声音,却令初彤的心越发的感觉冷。

“我说我吃过了。”

初彤大声重复。

“快吃吧。”

母亲依然和蔼的笑着,和蔼的望着她,仿佛那张脸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

最终初彤还是坐到餐桌前,饱含恐惧的吃起那盘煎牛排,胡乱吃了几口便飞也似地逃回房间,用力锁好门,又将小沙发推到门后去牢牢堵住,这才稍微安心了点。

最近的一切都是恍如做梦般不真实,女孩觉得眼前的人、景。物都像是隔着一块镜子,明明能够清楚看到,可看到的又偏偏全是虚影,如果伸出手,摸到的只能是冰冷的玻璃。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的周围就变得如同镜子般虚幻,变得令自己难以理解,而且越来越恐惧?

初彤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拼命的想着,突然,她总算是想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天,自己似乎听到一个都市传说,但到底是从谁的口里传出来的,而又是怎么传入她耳中的,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传言说,只要在深夜一点一十四分,将房间里的鞋子的头部方向朝着自己的床,朝着自己睡觉的位置,那么就会心想事成。

初彤一时好奇下真的那么做了。

她按照传言中的时间把十双鞋子全部朝着自己的床,然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是十双鞋子?自己的鞋柜里只有五双鞋,哪里来的十双?她怎么想都想不通。

对了,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他的记忆混乱,父母脸上冰冷僵硬的冷笑,宁锐的搭讪……

一切貌似都确实朝着自己心里所想的方向在改变。

可,为什么自己偏偏如此恐惧了?似乎会有发生不好事情的强烈预感!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初彤感觉脑袋完全不够用,她将那晚摆在床边的鞋子拿出来,一双接一双的查看,可是看过后她却感觉手脚冰冷。

鞋柜里果然有十双鞋,每一双都各有特色,除了一双吴初彤能判断确定是自己的外,其余的九双要么号码大了,要么小了,而且样式十分陌生,甚至有一双红鞋,红得像血似的,看起来非常诡异。

果然,自从那天后,一切都不太正常,就连自己的鞋子都莫名其妙变得不再熟悉。要恢复正常,他想回到自己记忆里的世界去,所以,女孩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第二天的深夜一点十四分,他再次按照传说将那十双风格各异的鞋子摆在床头,将鞋尖朝自己,然后躺到了床上。

他在心里默念着:“回到以前的状态,我什么改变都不想要!”

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的变回去嘛?

我想,只有天知道。

因为初彤,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过太阳了。

她睁开眼,只看到混红的、像海水般宽广的血水,自己躺在一张纸扎的红色小床上,那张小床诡异的漂浮在血水上,一双红色的纸扎鞋子用鞋尖正对着床。

同时也正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