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墙与墙间露出了只能容人堪堪侧身通过的缝隙,描述起来很复杂,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镜子是个奇怪的东西,在人类发现它之前,就已经普遍存在着镜像了。人的大脑总是有误区,会不约而同的将密洞、密道之类的放在书架后、壁画后、但最普遍的,还是镜子里。

我挠挠头,找到坚硬的物体,一把朝对面的镜子砸去。只听“砰”一声巨响,半人多高的镜子随声而碎,晶莹的碎片飞溅,噼里啪啦散得到处都是,碎块弹落地上,冷冷的反射着无数扭曲的世界,很是异常。

我的举动吓了大家一条,白珊不满的看向我,“你在发什么疯?”

“逃跑的地方不是在镜子后面?”

我看清镜子之后,是一面没有粉刷过的墙壁。用手敲了敲,发出闷闷的声响,一听就知道是实心的。

“白痴,当然不是。”

白珊讽刺道:“自作聪明,你真以为自己比所有人智商都高是不是?哼,打草惊蛇了吧。”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了护士惊讶而慌乱的呼叫,以及随之而来的喝骂。一群人在洗手间外使劲的撞门。不过门的品质不错,哪怕已经变形了,仍旧没有破。

我尴尬的再次挠头,低着头满脸羞红。出糗大了,这辈子还真没那么丢脸过,难道是疯人院待久了,自己变笨了?

老狐狸周毓左右看了看,和气的开口道:“快点吧,门支撑不了多久。”

白珊冷笑连连,她弯腰捡起一块镜子碎片,四处照了照,这才走到洗手台的正对面。我也捡起碎片,有模有样的学着她的样子打量镜子里的世界,看了没多久,就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这个洗手间位于七楼的中央位置,男厕所和女厕所只有薄薄的一墙之隔,而白珊走过去的地方离不断被撞的门只有一公尺的距离。她在墙上敲了敲,然后又仔细的看着手里的镜子,若有所思。

就在门锁快要被撞坏时,她不知用什么办法,在所有人的惊讶视线中,将墙壁上的瓷砖掀开了!不,不光是瓷砖,白色瓷砖后面还有一层红色的填充墙。

只见墙与墙之间露出了只能融人堪堪侧身过的缝隙,描述起来很复杂,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毓和穆茹也露出无法相信的神色,他们大概跟我一样,在七楼无时无刻不想逃走,但没想到逃生之路居然就在女厕所,而且入口还那么的难以形容。

根据一般墙体厚度和我的观察,本应是隔壁男厕所的空间居然被缝隙取代了,缝隙里黑漆漆的,冒着一股惊人的凉气,反复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进去吧。”

白珊面无表情的吩咐。

我正想第一个进去一探究竟,却被她偷偷的一把拉住了。

女孩没有感情色彩的眸子里只有如死的冷静,她的视线在周毓和穆茹之间巡视着。

老狐狸很识相,干笑几声,用非常和平的语气说:“还是我这把老骨头走前面好了。有什么危险,替我告诉我女儿,她老爹没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我口袋里有遗书,请替我交给她。”

说完她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穆茹一眼,“我女儿,差不多和你一样大了,有些孤僻,逃出去后,能不能请你当她的朋友?”

穆茹刚刚从象牙塔出来,入世不深,她满脸同情的看着这个面容和蔼的老头,咬牙说:“还是我走前面吧。”

然后就不由分说的钻了进去。

白珊撇撇嘴,“老套的伎俩,居然还有人上当。”

我也撇撇嘴,棱角早被磨平了,怎么可能上这种小女生才会上的当?她,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这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干净的,也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但令我最意外的是白珊,她居然会拉住我。是偏心?还是打定主意想将我当作最后的炮灰?

周毓似乎因为前面有人探路,安心了许多,也没敢再停留,跟在穆茹后面进去了。白珊第三个进入,我则摸了摸病人服,确认自己藏起来的手术刀还好好地被隐藏着,有武器的滋味很踏实,虽然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在诡异的境况中起不到任何作用,但确实能够壮胆。

我也钻入了那道有些不可思议、犹如黑洞般的缝隙,在自己进去的时候,不知道基于什么原理,墙壁自己合拢了,光明顿时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就连外界的声音都传不进来,让我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失聪状态。

不过在墙壁合体的前一秒,自己还是稍微能看清楚,厕所的门已经破了,一大群人蜂拥着挤了进来。在前面的那些人睁大眼看着墙上的缝隙,张大着嘴,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等他们反应过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只能找工具砸墙壁。

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谁知道墙壁会在什么时候被砸破呢?

我在黑暗里移动了几步,立刻就撞在了一个柔软的、带有女性馨香的躯体上。白珊的背部顿时僵硬起来,下意识的反手推开我。

这家伙居然也有女孩的天性,看来也不是没人性嘛,我暗暗吐糟。

之间前面闪了几下,一串火化乱溅,然后眼前就亮了起来。白珊不知从哪里拿来了打火机和几根蜡烛,点燃后一人递了一根。

“这个密道我走过几次,路线盘旋交接,一不小心就会迷路。每个人拿一根蜡烛,千万别弄熄,听我指挥,不然肯定会现在通道里,再也走不出来。”

也许是感觉安全了,白珊的话多了一丝人情味。

四根蜡烛在燃烧,亮度不高,只能堪堪照射到通道前后几公尺的位置。我伸手摸了摸通道壁,触手冰冷刺骨,就如同寒冰。

我至今都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脑袋里充斥着一个念头:男洗手间和女洗手间的隔墙真的有那么厚吗?这条通道足足有一公尺宽,再加上两肩标准宽度六十公分的墙壁,那就宽达两公尺二。

可自己毕竟已经在轮回精神病院的七楼待了快一个月了,这里能出入的地方早已观察得细致入微、牢牢记在心里。

男女厕所之间的墙壁,应该只有六十公分的厚度,况且易古给我的掌上型电脑里的片面图中,详细的描述过七楼。虽然没有七楼具体的位置,和究竟在行政大楼的哪个地方,但是平面设计图中很明显是没有任何可以存在这条通道的墙壁。

这条密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制造时就已经存在的,还是哪个精神病人基于逃走的欲望而弄出来的?而白珊,到底是通过什么管道知晓这条密道的存在?

越是如此想,越是感觉白珊身上又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神秘面纱。

穆茹悄无声息的默默走在最前面,严谨的按照白珊的吩咐转弯。周毓在第二的位置,他那蜡烛的手很稳当,丝毫看不出他的年龄那么衰老,这让我暗自警觉起来,老狐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或许是和外表很不相符的练家子。

走在第三位置的白珊一脸轻松,这女孩的性格变化很快,情绪波动也很大。她不知道偏着头在想什么,最多的时候都在看我们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确切地说,是在看我的影子。这让我又是一番警觉。

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再加上四周实在很冷,而且气氛死寂到自己都快要以为到了地狱了,于是咳嗽了一声,开口道:“穆茹,我听说你有个亲戚曾经在轮回精神病院待过。”

穆茹身体一僵,许久后才点头,“这么一说,我似乎想起来了,我确实有个亲戚住进来过,怎么了?”

“他似乎住过七楼,而且活着离开了。”

我又说。

“哼,他或许是真的活着吧!”

穆茹冷哼了一声,掩饰着内心的想法。

我听出了端倪,“不会就是他陷害你的吧?不然你怎么无缘无故就被关入了轮回精神病院里?对了,听说你的主治医生是易古?”

“不错,确实是易古副院长。”

穆茹咬牙切齿的说,“那个该死的亲戚,那个该死的易古!就是他们联手把我弄进来关了一年,折腾得我差点觉得就算是哪天死了都无所谓。要不是还想着终有一天恩那个逃出去报仇,我恐怕早就自杀了!这个疗养院,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易古,是副院长?”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不错,他确实是副院长。”

白珊点点头,“我在这里带了许多年了,经常看他在行政大楼里忙来忙去,而且,他也当过我一段时间的主治医生。他人很古板,会许多古古怪怪的治疗方法。”

资讯太大,害得我的大脑已经完全混乱了,“他看起来不像是副院长,而且,他才多大年龄?”

“那家伙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四十多了,中年大叔一枚,性格无趣得很。”

白珊阴笑道,“怎么,陷害你的人就是他?嗯,如果是他的话,倒是确实有可能。那家伙一副二十多岁的模样,骗起人来足够把你唬得晕头转向。”

我摸着脑袋,用近乎呻吟的声音低声说:“这个医院里,会不会有两个叫做易古的人?”

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干不脆,带着侥幸心理。果不其然,白珊摇头,连带着穆茹也一同摇头。

“绝对不可能。你就认了吧,你被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给骗了。”

白珊用讽刺的语气说道,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俗话说得好,防人防水防盗还要防熟人,特别是那种自来熟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若有若无的瞟了周毓一眼。

老狐狸周毓不吭一声,仍旧不紧不慢的走着路,看起来很认真,可是我总觉得他有些怪异的地方,再加上白珊不时瞥他几眼,更令我警觉心大起。

“说起来,易古副院长在疗养院里还有一个绰号。”

白珊假装想起了什么,开口吊我的胃口,“想不想知道?”

“废话,说来听听。”

我没好气的看向她。

女孩却转过头将手一摊,“好处费和资讯费。”

我将视线在自己深山绕了一圈,苦笑,“我除了这身衣服,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会是想要这件病人服,让我裸奔着逃跑吧?”

白珊“呸”了一声,“我不要你的衣服,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皱了皱眉。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到七楼来的?”

她满脸好奇。

“你不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吗,怎么突然就对我感兴趣了?”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女孩,为什么对我产生了兴趣?简直就不像她的性格。

“这你别管,我就是突然想知道了。”

女孩坚持道,“你先告诉我,我就跟你说说易古副院长的事情。毕竟他是你仇人,你对他的兴趣比我对你的多得多,对吧。”

女孩笑得很阴险,眸子里反射着蜡烛的光,贼亮。那种亮不是因为八卦,更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而重新审视我。

我叹了一口气,有删有减的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遍。在场的三个人听完后,不知为何,各自陷入了沉默当中。

“你的意思是,医院里有两个易古副院长?”

白珊先开口,“一个是自认为自己才二十多岁的傻蛋,庸庸碌碌、混吃等死,那个易古是你熟知的。而另一个四十多岁的副院长易古,那个混蛋家伙,才是我们所认识的。真是古怪,他不会是在精神病院里待久了,得了多重人格分裂症吧?”

“一个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评价另一个人得了多重人格分裂症,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摸了摸鼻翼。

周毓没有开口,但是不爱说话的穆茹却说话了,“易古医生我认识,他人不错,可惜那个古怪的对视治疗法对我没用。”

“幸好对你没用,否则你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白珊冷哼一声。

穆茹顿时吓了一跳,“这话怎么说,难道那个治疗法有问题?”

“何止有问题。”

女孩笑得越发的冷起来,“他治疗过的病人大多都能在三天内病愈出院,可是每一个出院后没多久,便会因为种种缘由死掉,或者是自杀、或者是看起来很古怪的意外。”

“怎么会!”

穆茹缩着脑袋,感觉背脊发凉。如果白珊说的是真的,那她就在鬼门关前绕了好几圈了。

“你的意思是易古这个人有问题,还是治疗法有问题?”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我看过易古治疗病人的影片,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用的是数千年前的古老治疗法Psyche Guide,灵魂引导者。”

白珊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你知道的真的挺多,这种治疗方式都清楚。我也是偶然听医生们说过,据说灵魂引导者的治疗法副作用很多,而且这所疗养院的选址,本身就存在着问题。那个从没见过面的院长执意将疗养院盖在这里,也绝对不是为了患者着想。易古和那个今天准备给我们做手术的变态有一次聊天,就提及过院长似乎在这片土地上寻找什么东西,盖疗养院,就是为了将那东西引出来。”

突如其来的资讯让我的心脏猛地一跳。那神秘的院长在轮回精神病院找某样东西?难道他的目的其实和我一样?他,早就意识到了东西有可能就在这里?可这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弄到的资讯?

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个东西的线索,应该只有我知道才对,可轮回精神病院的院长,却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耗费巨资,在轮回村的土地上修起了这个颇具规模的病院。而且还深深地隐藏在暗处,没有任何势力察觉,就连杨俊飞的消息网路也没办法查出他的背景。

越想越觉得这个地方的谜团不是一点半点,整个疗养院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漆漆的雾,让我窒息,无法喘气。

“知道易古的人,给他改了一个绰号,叫易阎王。他的病人总是能看到治疗的希望,但是真的得到希望的曙光后,就会如同凋谢的花儿般死亡。”

白珊看着穆茹,“你的亲戚现在大概也已经死掉了,或许,在你进入轮回精神病院前,就已经死掉了。”

穆茹的眼神闪烁着,最终却苦笑,“不错,他确实已经死掉了。警察说是我杀的,可我根本就没有那段记忆。”

“你杀的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和男友,难道……”

我欲言又止。

穆茹倒是很坦荡,她点头,“没关系,就算真是我杀的,也无所谓,倒是出了口恶气。那个小Y又不是我的好友,不过是个刚进大一的男人罢了,居然勾引我的男友!我就像三流电视剧里的主角似的,男友被另一个男人勾引走了,他们搞基无所谓,却使劲的伤害我……”

“等等!”

我猛地挥手,打断了她,“有些不太对吧,你明明……”

话还没说完,白珊突然扯了扯我的衣服,将我的话硬是扯断在了喉咙里。

她将漂亮的小嘴凑到我耳边,声音绕进耳朵孔,痒痒的。可她的话却令我的心凉了一半。

“有些话,不用再当事人面前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性格冰冷的家伙,怎么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和感受?不像她啊。

“我只是在评价逃出去的风险,你如果将后面那番话说出来,我们逃走的可能性会降低很多。”

白珊一字一句严肃的道。

我完全糊涂了,“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错,不但知道,还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

女孩努努嘴,“你是想说穆茹杀掉的明明是自己的死党和男友,怎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是一个大一男生和自己前男友的无限基情?别去点醒她,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我更加不明白了,“你似乎话中有话,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麻烦你说明白点。”

“你是聪明人,最后应该想得到。”

白珊完全没有解释的兴趣,自顾自的往前走。

密道里最终又只剩下无边的寂静,以及百思不得其解的我。

白珊的那番话,我始终没明白,为什么我告诉穆茹她的记忆和真正的事实有差距,就会影响我们逃出去的机会?穆茹明明是我拉进逃亡队伍中的,她的死活,对白珊而言其实不重要。

那么,难道是这条密道有问题,它会对每个人的行为做出不可测的反应?

怎么可能!

越想越糊涂,在我还没有理出端倪的时候,眼前徒然一亮,一道光芒从远处射入,稀稀疏疏的投影在地上,弄得无法形容。

那,是久违的太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