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的小时候都曾经有过某些阴影,或许是被幼稚园的同学欺负,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接触到的某个社会阴暗面吓到,被无良父母讲的鬼故事弄到不敢下床小便。

摄影师也有过自己的阴影,那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它的来源就是自己无良父母讲的鬼故事,吓得他在六岁之前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他已经不会再为自己从前的幼稚思想而害怕,甚至有时候回头想想,还会开心的觉得好笑。

但现在,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当深藏在心底的梦魇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时,大多数人都会信仰崩溃吧。

只见不远处的浓雾里,一个黑漆漆的怪物走了出来。它有五米高,呈现不规则的椭圆形,它没有四肢,整个庞大的躯体如同船一般漂浮在雾气中。

那怪物发出“沙沙”的声音,挥舞着从身体中长出的无数根触手。它的触手很长,密密麻麻的长在腹部两侧,胸部的位置还有两颗向是人类的乳房般的东西,耷拉得很长,十分恶心。

怪物的脖子十分长,脸还隐藏在雾气里。等到越来越靠近时,摄影师总算是看到了它的面容,这一看就令他吓得双腿打颤,怪物的脸很熟悉,竟然就是他自己!

恶臭伴随着白雾,弥漫在四周。

摄影师无法确定眼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仅仅是个梦,他不敢赌,所以转身拔腿就逃。怪物发出尖锐到令人脑袋发痛的怪叫追了上来。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偷看,立刻就看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怪物的速度不是很快,但也只是比他稍微慢一些,它耷拉的乳房随着移动而竖立起来,从顶部射出一团恶心的乳白色液体。

摄影师拚命的向右侧躲开,只见刚才的位置立刻冒起一丝白烟,地面甚至被腐蚀出一块拳头般大小的洞。

他几乎就要疯掉了,这怪物到底是什么生物?异形吗?小时候自己怕的就是这玩意儿?靠,这东西只要是活人都会害怕吧!

怪物如影随形不离不弃的跟在他身后,摄影师的体力再迅速消失。终于,他的脚步开始慢了下来,身体越来越沉重。

突然感觉脚上缠住了某些东西,是怪物的触手,越来越多的触手缠了上来,将他倒吊在空中,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凑到他的眼前,张开嘴,露出了一口细密尖锐的牙齿。怪物的嘴恶臭得令人窒息,它的声音从尖锐到清晰。

终于,摄影师听清楚了它吼叫的意思。

“时间到了!”

怪物说完这一句话,然后身影猛地变淡,消失。他从空中掉在了地上,浓雾依然很浓,远处,由远至近,又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摄影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在坐云霄飞车,胯下湿漉漉的,刚才居然被吓得尿了裤子。顾不得内心的恐惧,他拚命的找着能够躲藏的地方。

就在这时,浓雾里传来了叫喊声,让他将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

“周翔,你在哪?”远处传来的是邱穆和灯光师高伟的叫喊。

摄影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力量,瘫软的晕倒在地上。

我和三组九个人在北庙会和时,摄影师是被灯光师和邱穆一同抬回来的,完全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怎么了?”我问。

邱穆有些苦恼,“鬼才知道,本来在森林里走得好好的,不知为何就起雾了。周翔突然鬼叫般的大喊我们两人的名字,可我们明明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用力叫他,他也彷佛听不见,还没等我们走上去,他已经中邪似的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里。等半个小时后偶然找到他,这家伙已经昏倒了。”

“你们也遇到了大雾?”我皱眉。

“对,那股雾有点邪门,就快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灯光师抱怨着。

高山立刻跟嘴,“我们这队人也遇到了雾,实在没办法走远,想要退回来又不小心迷失了方向。掏出指南针,结果在雾气里,指南针完全失灵了,像是旋转木马似的转个不停,我们走来走去,结果又转回了出发的地方。”

“我这队的情况也差不多。”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将搜集到的浓雾资讯说出来,“第一次遇到雾时我就觉得奇怪,出来后又再次进去了。我发现在雾气里,GPS根本没办法正常工作,而自己带来的卫星电话也早在进村后就不能用了。”

“这雾到底是什么东西?云吗?”雁过拔毛问。

“应该不是云,这里的海拔满打满算才几百米,山脊上怎么可能会有云。就我所知,山的高度要超过三千米,才能将云给阻拦住。”我摇头,“而且你们仔细看,山里哪里有雾?”

大家听了我的话,纷纷向自己遇到雾的地方望过去。太阳明媚的照射在大地上,前方的山脊亮堂堂的,看得到一片片茂密的树林以及草坡,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根本就找不到丝毫雾气弥漫的踪迹。

“真的!那团雾到底跑哪去了?”雁过拔毛惊讶道。

“这浓雾很古怪,我们三队人分别向北、西、东三面走,可无一例外的遇到了它。要知道,我们搜寻的面积是一个扇形。”我用缓慢的语气分析着,“而雾气的形成虽然多种多样,不过应该是没办法天然形成一个分布平均的扇形空间,这才是我最奇怪的地方!”

“难道它是人为的?”邱穆越发的觉得办这次活动是一个错误,稍微不小心的疏忽都会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人为的造成那么大浓度,那么大面积的雾,估计要用到国家力量吧。”我再次摇头。

“要不我们再进去看看?”高山建议道:“从这个位置看,明明看不到有雾,雾肯定不会突然消失,说不定现在恰好散了!”

“也行。”我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究竟有个希望也是好的。

将摄影师放在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一行八人随便找了个方向,慢慢地朝森林走。大约十分钟后,毫无悬念的遇到了浓密的白雾,只好颓然的退了回来。

“我越来越搞不懂了。”一向都很寡言的流水用力的扣扣脑袋,面色苍白。

我的脸色也很不好,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好,我们离开阴山村的路不会也有雾阻挡吧?”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

“应该没那么残忍才对。”雁过拔毛嘴唇哆嗦的说。

这个女人从前几日的嘻皮笑脸到现在的整日哭丧着脸,转变之大有目共睹。环境,果然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情甚至于性格。

摄影师还是没清醒过来,队里的男性轮流将他搬回帐篷里安置好,然后大家加快脚步来到阴山村的西庙前,这里是唯一能出山的路。深深吸了口气,我们一个跟着一个,相互紧跟着向外走,走了刚十多分钟,弥漫的浓雾就截断了视线,路隐藏在翻滚的雾气里,实在找不到东南西北。

“你们看指南针。”高山掏出指南针。果然,一进入雾里密封的指标就开始咕噜的转个不停,速度之快弄得人头昏眼花。

我也拿出了GPS:“我的GPS算是很专业的了,可进来这里,一颗卫星都找不到,而且只要在阴山村范围内,就莫名其妙的没办法使用。带来的卫星电话也废了!有雾就没办法判断方向,绕来绕去恐怕也只是原地转圈,最终又会回到村子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完全被困在了阴山村这个鬼地方?”雁过拔毛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或许,真的是如此。”我无奈的点头。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滋生出一股无力感。失去了食物,唯一可能解决诅咒的关键人物桑林又落跑了,而现在又被莫名其妙的诡雾困在了这个无人村中,情况简直糟糕到了没办法在糟糕的地步。

大家都很恐惧,颓然的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的往营地返回。

“那雾气,会不会也是诅咒的一部分?”轻音水滴少有的开口道:“它为了一个一个将我们杀掉,所以困住我们,不让我们离开。”

“如果真是这样,就完全确定了一件事。”我笑得很苦涩,“我们所有人,确定无疑的被诅咒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还是只能先将不吃稀饭挖出来。找不到他,就只能等死。”高山恶狠狠地用手里的开山刀砍向附近的一块石头,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回荡在四周,绽出的火花一闪而逝。

等大家默默地回到营地里时,摄影师周翔已经清醒了过来。

“什么时候醒的?”跟他睡在同一个帐篷的灯光师高伟无精打采的问。

“刚醒不久。”

他在我们的追问下,将不久前遇到的惊悚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在我们无比惊讶的时候,周翔的视线停留在了邱穆身上。

“看着我干嘛?”邱穆的脾气显然很冲。

“我有一件事想要确定,就是浓雾里没得到答案的那一件。刚刚又想了一下,总觉得很奇怪。”周翔语气强硬的问,“你和主编为什么同意追这个题材,而且还在半天时间就弄出了个活动项目。这在行政公关都很迟钝的‘临海晚报’里,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超快速度。”

周翔继续说道:“所以我就在想,总之自己已经被预言要死了,也豁出去了。至少你要告诉我其中是否有猫腻?我可不想临死都还死的不明不白的。”

“我……”邱穆还想狡辩,他的手一把就被高山紧紧捏住了,其余的人也神色不善的看相他。

“说清楚。”高山用命力的语气说着,右手提着开山刀在空气里挥舞了几下。

邱穆脸色大变,最后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和主编都收了不吃稀饭的好处费。”

“果然如此。”我恍然大悟,自己一直都怀疑邱穆召集活动的动机,肯定不是单纯的对这次ㄕˋ件感兴趣那么简单。

“不吃稀饭给了我二十万,他要我找十一个人跟他去阴山村。我恰好在追他们那队背包客神秘死亡的ㄕˋ件,而且自己对此事的报导也引起了临海市民的强力烈讨论,所以考虑后,觉得应该不亏。”邱穆一副“别打我”的可怜模样。

“主编那边是怎么通过的?”

“不吃稀饭给了主编五十万,还承诺要为报社投资一笔不菲的资金。主编当然立刻就答应了,让我尽快跟进。”

“他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要回阴山村?”我问。

“说了。”邱穆点头,“理由听起来也比较充分。不吃稀饭说自己很有可能会死掉,因为被阴山村诅咒了,他觉得多一点人回去,说不定能集思广益,找到拯救自己的办法,还跟我们签署了一条协议,如果他死在了半路上,绝对不会让我们负责。”

“条件那么优厚,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我又问。

“为什么要怀疑?这件事拿给正常人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有问题。我怎么会知道最终搞成了这样,那混蛋根本就是拉我们来当替死鬼的!”邱穆郁闷的几乎要吼了起来。

我们都沉默了。确实,又给现金又注资,还几乎没有过分的要求,这等好事落到谁头上,任谁都不会多想,大部分肯定会屁颠屁颠的接受,甚至还生怕对方反悔!

“你准备怎么办?”撇开邱穆不谈,我看着摄影师。

周翔露出和当初冬季牧歌一样的悲哀表情,“还能怎么样,还有三天时间不是吗?在这三天里不眠不休,豁出命去将不吃稀饭给揪出来。他绝对知道诅咒的内情,甚至,诅咒根本就是他施加在我们身上的!”

“我们帮你。”雁过拔毛不假思索的说。这句话没人反对,帮他就是在帮自己。鬼知道三天后他死了,下一个会轮到谁!

“看来大家都有的忙了。”我拍拍周翔的肩膀。

阴山村说大不大,但是一个人要安心藏起来不想被找到,躲藏的地方也实在多到令人头痛。三天,根本就不够。

“先吃点东西再找。”流水将桑林偷剩下的食物分成数等分,吝啬地拿出其中一份煮成了汤水居多的流质,“能找到的实在不多,每人可能半饱都不够。总之聊胜于无吧,省一省还能多撑几天!”

看着碗里浑浊的汤水中那几根上下漂浮的速食面,每个人的心都很不好受。曾几何时,习惯了城市便利的生活方式以及丰富食品的现代人,现在居然也会有沦落到缺乏饥物的地步。

几口将聊胜于无的东西吞入肚子里,大家手里各自拿着自认为可以防身的东西,有的单独,有的组队,分散着向阴山村的四面八方搜寻起桑林那混蛋。

结果实在不尽人意。

找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十点半,还是一根毛的线索也没有。阴山村的四面八方,只要是离开村子十分钟的路程,前方景色就必然会被浓密的白雾所掩盖,这不但阻止了我们的逃出,也对搜索计划造成了无与伦比的影响。

阴山村有数百户人家,大户三家,祖屋一栋。建造在显眼处的房屋是我们第一波搜查的范围,那里没找到任何关于桑林的踪迹。

过了十点四十五分,搜寻的人纷纷回了营地。大家坐在火堆旁,低垂着脑袋。四周一片死寂,昨晚还有的虫鸣,今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彷佛村子周围的浓雾也将它们隔绝在了外边。

剩下的食物确实不多,不论怎么省着吃,其实也不足以供全部九个人吃三顿。晚饭依旧是简单的大量汤水外加些许的罐头牛肉以及速食面,听起来貌似颇为丰富,可分到人头上,也不过小半饱而已。

吃完后终究是饥肠辘辘多过充实感。女生还好些,大多都习惯减肥,但比较壮硕的男性,例如高山流水就不行了。

“这样根本没办法活下来,估计没等到我找出不吃稀饭,我们就已经饿死了。”高山脸色阴沉。

“那你说,我们还能怎样?到哪里去找充足的食物!”雁过拔毛喝了一肚子的水,此时正在气头上,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高山抬起头,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向正在不远处吃草的两匹马。

“你想把马杀了?”雁过拔毛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疯了吧,那马多可怜!”

“我看疯了的是你。不吃马,难道把你杀了吃肉?”高山舔了舔舌头,“只要能填饱肚子,我倒是不介意。”

男人一天需要的卡路里有多少?应该至少在三千到四千之间。劳累了一天后消耗的更加多,很多时候,饥饿的男人比坏脾气的女人更可怕。

雁过拔毛明显是吓到了,她唯唯诺诺的躲到黎诺依和轻音水滴身后,嘴巴依旧不依不饶:“我看你回去怎么跟马主人交代。马儿一路上跟着我们任劳任怨,你这混帐,就真的忍心吃掉它?”

“投票吧。”高山没再理会她的呱噪。

投票的结果很明了,除了三个女孩没有举手外,男性全都赞同了。高山和流水拿着开山刀一声不响的牵住其中一匹马进了附近的民居。不久后,只听到马悲痛的拚命嘶叫了几声,然后彻底的失去了响动。

轻音水滴和雁过拔毛拚命的捂住耳朵,黎诺依深深地将头埋进了我怀中。现实远远比电影中演绎得更残酷,长期的社会生存,人类貌似都成为了温和的食草动物,可一旦遇到了危险,大多数人还是会露出獠牙的。其中,男性更能快速的适应这种脚色转变!

他俩再出来时,手里提着的已经是开膛破肚,剥开皮毛,打整切割得整整齐齐的马肉。

“没吃饱的自己拿一些去烤,我和弟弟准备将这些马肉用烟熏一个晚上,确保食物能够存放至少两个星期都不腐烂。”高山一边说一边搭建熏肉用的架子。

看马肉上俐落的切痕就知道这个人的经历肯定也不简单。众人默默的取肉烧烤,我也烤了一块,轻音水滴看着我们的行动,偏头想了想,也开始为自己烤起肉来。

只有雁过拔毛没有动,这个女人看起来似乎很随便很活泼很能适应环境,没想到却是所有人当中最心软的一个。

夜在黑暗中流逝着时间,阴山河的河水在村外无声的流淌着。困了的人陆续进入帐篷睡觉,高山、流水两个聚精会神的熏肉顺便守夜。

一夜无语。

第二天醒来时,所有人才发现,摄影师周翔早已死在了他自己的帐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