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那怪物就这样重复了三次后,我突然感觉身体一松,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能活动了,它也不见了。”假惺惺满脸害怕。

“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公鸡的啼叫,看了看手表,居然已经快六点了。这简直难以置信,它刚从衣柜出来时不过才凌晨三点而已,就一会儿的工夫便过去了三个小时,时间就如同被那怪物吞掉了似的。”

一边吃早饭,所有人一边听着假惺惺的怪谈。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

雁过拔毛笑嘻嘻的说:“假惺惺大哥,一大早就说些重口味的故事,晚上野营的时候真吓得小女子睡不着的话,我可是会钻你的帐篷的喔。”

假惺惺险些没把嘴里的豆浆给吐出来,“欢迎之至,我的帐篷门随时为美女敞开。”

“那么请问假惺惺大哥,你家里房子有几栋,月收入多少,有没有老婆小孩?我要真钻进你帐篷里了,以后你的钱可要归我管了。”雁过拔毛媚笑着。

“哈哈。”假惺惺满脑袋黑线,尴尬的笑了两声。

大家都对他俩有趣的对话狂笑不止,只有桑林埋头吃早饭,就连笑都显得苦大仇深。

黎诺依在桌子下边轻轻的拉了下我,压低声音问:“假惺惺地鬼故事好像有点依据,你上次不是跟我说夏雪死前就曾胡言乱语说什么时间到了?”

“不错,我个人觉得真有其事。他不可能知道夏雪死亡时说过的话,如果是偶然,也偶然的太诡异了。”我皱眉。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群人不知何时也被诅咒了?会像夏雪那六个人一样,死于非命?”黎诺依的理解能力很强。

“关于这点我认为可能性不大,毕竟我们还没做过任何遭到诅咒的事情,就连去阴山村的路都还没踏上。”我摇头。

“那为什么假惺惺昨晚会遇到怪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理由肯定是有的。我总觉得桑林这人有问题,他肯定隐瞒了一些对团队很重要的东西。”

我看了一眼不吃稀饭,视线有意无意的绕过轻音水滴,“那个冷美女轻音水滴似乎也知道些内情,她听假惺惺讲故事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黎诺依还想发问,记者邱穆突然拍手示意大家看他,让她将冲到喉咙的声音吞了回去。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将车寄放在谢园镇后,租摩托车和面包车到山区入口,徒步进山。沿途会经过三号死火山口、钟山等。”

“晚上到中港露营。徒步距离大约二十公里左右。对我这个新人来说肯定是有些累,但各位老手一定觉得轻松吧?”他笑咪咪的说,“有问题的趁现在问,吃完饭就准备进山了。”

我举起手,“我想问问导游的安排。对了,不吃稀饭,你们上次去阴山村时,导游至今是死是活?”

“没有导游。”桑林说:“当时我们进山的领队是‘遗祸人间’,她连络了当地的导游,可一听说是去阴山村,没任何人愿意。我们一行人不愿败兴而归,便独自上路了。”

“不错,我们此行也不会有导游。”邱穆点头,“我去请导游的时候,同样没人肯去。最后只租了两匹马,还需要我们自己赶,还好高山和流水有赶马经验。此行只有一张简易地图,就在给各位的资料中。”

“当地人会什么不愿意去?阴山村有奇怪的传说吗?”雁过拔毛好奇的问,“我在网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查到,如果不是出了五人神秘死亡的事情,恐怕阴山村这个名字根本没人知道。”

邱穆找出份资料看了看,“我倒是查出些东西。阴山村位于深山,梨最近的城镇都有上百公里。是两千年前一群逃避祸乱的汉族人修建的,平时和外界交流很少,在一百年前村人突然举村迁移,但至今也没有找到阴山村的后人。”

“还有一种说法是阴山村在一百年前,所有村人都神秘消失了,所以才没办法找出他们的子嗣。”

“而且最诡异的是,那个村子四面分别有一座古老的寺庙,每座寺庙都有两千年以上的历史,当地人认为寺庙是为了镇压阴山村里的邪灵。就是因为一百年前某座寺庙的毁损,所以才造成村人的神隐现象。”

我愣了愣,这点倒是和封门村的说法一样。据说封门村山谷东、西、南三面也建有三座寺庙,听僧人解释,其为镇压山谷中的孤魂野鬼而修的。最后媒体证明寺庙确实是有,不过位置纯属巧合而已。

那阴山村的寺庙,会不会也是巧合呢?

“总之,除了不吃稀饭那一队外,十多年来,大大小小有许多团体去过阴山村,他们啥事都没有发生过,至今都还活得好好的。”邱穆合上资料,“谁还有问题?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大家确实也没有更多的问题了,大部分的人都是抱着休闲、冒险的轻松心态来的,唯一应该紧张的桑林,今早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我狐疑的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将行李放到租来的摩托车上,一行十二人搭当地人的车向谢园镇西边进发,沿路都是很糟糕的路况,坐在减震系统不怎么好的面包车中,整个人的骨头都要震得散架了。

接近十点时,车才停下来。

“到了,请大家背好装备。女孩的东西可以和摄影器材一起捆在马上。”邱穆安排着进山前的事宜。

我抬头看了眼周围。群山环绕的环境很优美,空气也很清新,四面八方鸟鸣声不绝于耳。在土路的尽头有条小路直插入灌木丛声的树林里,那应该就是徒步的起始点,也是这趟旅行的开端。

“进山咯。”在美丽的大自然怀抱中,所有人都心情舒畅,冬季牧歌甚至还怪叫了一声。

没人知道,这一去,就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死亡之旅。死亡的阴霾,其实早在我们踏入谢园镇时,便已经如影随形的负载了每个人身上,大多数人已经注定无法逃掉了!

走入小到后便是一片平缓的山坡,山坡上草皮很厚,油绿的颜色充斥了所有人的视线。眼前很开阔,高大的树木很少,就连灌木都稀稀落落的。

所谓的三号死火山口就在山坡下边,呈现椭圆形,要不是看过资料的话,没人会以为那里曾经是座火山。沧海桑田,几万年过去,现在的它只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山谷罢了。

走过山坡可以远远的眺望到钟山,一条白练似的瀑布从山腰流下,在阳光中甚至形成了一道彩虹,如此奇景看得人心旷神怡。

“那就是阴山河了。”邱穆指着那条瀑布说。

高山、流水赶着马驮着摄影、灯光器材以及三位女士的行李,而男士们每个人都负重三十公斤左右,由于刚开始徒步,大家的精力旺盛,所以兴致都很高。一路上说话的、沉默的、激动的都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绝美征服了每个人。

黎诺依站在我的身旁,用单眼相机使劲的拍照,还拉着我的手感叹:“好美啊,那条瀑布和彩虹。阿夜,我有拍你喔。”

“省点力气,今天可要走二十公里。”我警告道,“新人第一天徒步就走那么长距离会很辛苦。现在或许不觉得,等下你就知道有多累了。”

“没情调。”黎诺依嘟着嘴将相机收好。

这一整天够呛,三个女孩除了雁过拔毛以外,体力都不太好,二十公里说起来不长,可要真的用脚走,就算是水泥路面都需要五个小时,而山路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轻音水滴不但性格冷,就连人也很倔强,她冷汗都走了出来,但却咬着牙一句话也没抱怨过。

黎诺依走到下午就已经体力透支了,她脚在颤抖,后半段几乎是在我搀扶下走完的。

男性中除了邱穆、摄影师以及灯光师外,体力都很充沛,经验也丰富。大家一路照顾着体力不好的人,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到达目的地——中港。

扎营时太阳早就落山了,原定六点到,现在足足拖延了三个小时。我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二十五分。

黎诺依坐在原地用力的按摩着自己的小腿,“阿夜,真的还要走十一天吗?我觉得自己的脚都已经没知觉了。”

中港这个地名的由来是取自千年来马帮的称呼,当时从深山里运木头,就靠着阴山河水运输,砍好的圆木丢入水中顺流而下,到这里正好有个码头。不过最近几百年没人再愿意进山,码头也废弃了。

“才没后悔,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回头想想,这也是一种难以遗忘的美好回忆。”她仰望星空,“毕竟,能和阿夜在一起看星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哑然,默默地将帐篷搭好。由于两人对外宣称是夫妻关系,所以今后十多天都会睡同一个帐篷。看黎诺依这小妮子翘首以待的模样,令我很是怀疑她此行的目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筋疲力尽的女孩准备着晚餐,男人分成了两组。一组进附近的森林里捡了些干柴升起篝火,一队人检查附近看看有没有危险的野生动物。

假惺惺就在检查的那一组。

他们五人分散在营地周围向外辐射,一直要走五百米远,周围黑漆漆的,只有手电筒的光芒照亮前方,头顶的星空虽然璀璨却无法让环境亮堂起来。

假惺惺走到了预定的距离,稍微检查一下四周,树林稀稀落落的长着一些阔叶植物。一切都很安静,就连虫鸣都消失了。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厚厚的树叶铺成的地土,身后不远处,似乎跟着歇什么东西。假惺惺猛地一回头,手电筒左右一晃动,什么也没看到。

想起昨晚在旅馆中的诡异经历,他猛地打了个冷颤,用力裹了裹外衣决定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就发现落叶“沙沙”的发出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身后走动。

再次回头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假惺惺害怕了,他拚命的往回跑。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扑倒在地,那东西正是昨晚出现的黑影!它将他死死的压住,在耳边用低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四个字。

“时间到了。时间到了。”

之后假惺惺身体一松,黑影就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揉了揉眼睛,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接着用吃奶的力气往营地跑,直到看见火光时,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点。

待在营地里的十一个人满脸诧异的看着他。

邱穆问道:“假惺惺,你究竟跑去了哪里?不过是检查下周围,居然用了一个多小时。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都在商量分散开搜寻你了。”

“你为什么一副见到鬼,惊魂未定的模样?”我也在打量他。

假惺惺怕得浑身都在颤抖,他围在篝火边上,火焰为他带来了温暖,也令他安心了许多。

“我又见到昨晚的怪物了,它在树林里追我,把我扑倒,还在我耳边上重复了两次‘时间到了’。妈的,鬼才懂它的意思!”假惺惺满脸苍白、心惊胆颤。

不过似乎相信的人不多。

冬季牧歌暧昧的笑起来,“你是不是故意讲些鬼故事来吓唬某人啊?当心某人今晚真钻进你帐篷里,到时候一辈子的薪水都要交出去了。”

雁过拔毛风情万种的瞥了他一眼,又娇嗔的对着假惺惺说道:“好可怕的鬼故事,我晚上真不敢一个人睡了。假惺惺大哥,你陪我吧。”

不过假惺惺明显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确实怕了,于是干脆的点头。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雁过拔毛更是没想到情况会发展成这样,只好干笑几声,下意识的和那个一直在冒冷汗的男人拉开距离。

结果吃完饭,假惺惺还是一个人钻进了自己的单人帐篷。

我和黎诺依睡在各自的睡袋里,她小声问:“刚才的事有点吓人,他在撒谎吗?”

“看表情,应该是没有。”我判断着,“你发觉没,假惺惺提到那个黑影又对他说‘时间到了’,重复了两次,比昨晚少了一次。”

“对啊。”她回忆了起来,“难道他真的遇见了灵异ㄕˋ件?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他,那人并没有跟夏雪等六个人产生过交集啊。”

“我也不清楚。白天用卫星电话通知过老男人,要他帮我调查对里的其余十个人的真实身份,应该明天就有结果了。”我闭上眼睛,“明天还要继续走很远,早点休息吧。”

黎诺依脸微红,“可我的脚痛得睡不着,恐怕有点肿。”

“那,要我帮你揉揉吗?”

“嗯?啊,要!当然要。”女孩惊喜的连连点头。

“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出发前就准备好了药物。”我将去瘀活血的药拿出来,扯过她的脚慢慢涂抹上去。

黎诺依的眼神迷离,感受着我的手掌温度,久久没有说话。

“阿夜,我爱你。”

许久,当我将她的右脚涂完,拿起左脚时。她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的手一抖,没有言语,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夜深了,帐篷外只残留着灭掉的篝火飘出的袅袅白烟,以及呱噪的虫鸣。

时间推移,夜晚过去,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云层,投影在了帐篷上。野外宿营的第一天结束,第二天来临了!

十一月十七日,是探险活动的第三天,而根据夏雪五人的死亡间隔推算,理论上桑林就会在今天死掉。

一早起来就看到他满脸平静的在煮早饭。

早晨六点半起床的队友已经很多了,大家忙碌着收拾帐篷,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瞥他一眼,心里在想他今天到底会不会死,会如何死!

今天的行程是中港到白滩。邱穆给的资料上有提到,顺着河道从中港到白沙湖,陆上景点有许多,由于海拔渐渐变高,温度降低,热带植物会减少,随处可见抗寒抗湿的灌木和有趣的野生动物。徒步距离二十五公里,夜晚在白摊找合适地方扎营。

假惺惺的脸色倒是很不好,可能因为连续遇到怪事,担惊受怕到整晚没睡踏实。

吃完早饭已经七点二十五分了,太阳照射在树林里,暖洋洋的很舒服。黎诺依的脚消肿了许多,感觉疼的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开头的时候最难,等痛苦达到一定峰值后,再痛下去也不会产生更大的伤害,其后便会觉得身体能够容忍更大痛楚,徒步便是如此,只需要忍耐一天,第二天耐力和精力都会增加。

轻音水滴这女孩一直都在沉默,她默默地揉着酸痛的腿部肌肉,默默地跟在队伍后方,默默地看着我们因为某个笑话发笑,默默地想着自己的事。久而久之,等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冰冷性格碰了一鼻子灰时,大部分人都对她敬而远之了。

黎诺依是个例外,或许是因为和守护女相处时间很久,她颇善于和冻结女交流。从出发到中午休息,基本上是她一个劲儿的说,轻音水滴默默地听。

今天的土路依然大部分是山坡,每个坡度都不陡,可加起来的高度却很吓人。队里的摄影师不厌其烦跟在桑林身后拍照,就连平时多话的雁过拔毛也刻意保持着安静。

恐怕大部分人的心里都有看热闹的心态,知晓一个人的死亡时间,等待一个人在眼前死亡,而且完全不触犯法律,这种机会可不多。

我在不远处的地上扯下一根草茎咬在嘴里,有意无意的注意着桑林的态度。

他的表情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都非常平静,没有波动,也没有歇斯底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即将死亡的人应该有的情绪。

黎诺依偷偷摸摸的来到我身旁,悄声问:“不吃稀饭怎么显得那么淡定?他不怕死吗?”

我笑着摇头,“他那副表情只说明两种情况。”

“哪两种?”

“第一种,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死,他认为阴山村的诅咒是无稽之谈。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何执意要回阴山村呢?”

“对啊,确实很矛盾。”她用手摸了摸下巴,做出沉思状。

“第二,他看淡了生死。这更不可能,看破生死的人世界上有许多,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我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黎诺依为我的肯定感到惊讶。

“你认为一个几天前才刚中了几千万彩票大奖的人,会看破红尘,看淡生死吗?”我反问。

“确实不会,就连我都绝对做不到。啊!”她突然震惊的险些喊出声来,“你是说他中了彩票大奖?”

“不错,杨俊飞查到后,今天一早打卫星电话来告诉我的。”我微微一笑,“特奖,十一月十一日中的奖,有三千万左右,他第二天就跑去兑奖了。一个看淡生死的人,怎么会对兑奖那么热心?”

黎诺依沉默了一会儿,“徒步回来就中大奖,身旁又有徒步的朋友每三天死掉一个。这每件事,普通人一辈子都很难遇到一件,现在全集中在他身上了。会会太巧合了一点?”

“谁知道呢?看今晚了。如果他明天早晨还没死掉的话,整件事可能会变得麻烦起来。”我叹了口气,自己想要逃避现实,过段轻松日子的打算恐怕又要落空了。

很不幸的,自己的预感命中了。今天一整天都屁事没发生,夜宿白滩时,队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同时也微微有些失望。

桑林至今都活得好好的。

十一月十八日一早,我钻出帐篷,他依然满脸安静的坐在篝火边煮早餐。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

可队里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到了出发时间也没有走出帐篷。

邱穆去叫他时,只发现了那人冷冰冰的尸体。

死的人是假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