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宋家明打来的,他的声音很焦虑,说是林晓薇的病情猛然间加剧了,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语气里隐约有让我去一趟的意思。

“语哥,我开车送你去。”

宋诗羽迷糊的站起身准备换衣服。

“不用了,我随便找一辆计程车。”

我摇头,穿好外套就朝外走。我有些迷惑,林晓薇的病更多是精神上的原因,虽然大脑中确实有黑色硬块再次生成,可还远远称不上会危及到生命,宋家明的声音如此急切,究竟医院里发生了什麼事?

“语哥,这周围叫车很难,还是我送你吧。等我一分钟。”

宋诗羽完全清醒了,她不由分说的窜进房间换衣服,然后迅速的拿了手袋跟我身后出了门。

她在雪地里将车开的一如既往的慓悍,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市医院,我俩急匆匆的跑进住院部。楼里还算安静,由於已经到了凌晨两点,病人全都睡觉了,只剩下稀少的值班医生有条不紊的坐在办公室里喝茶上网。

上了三楼也没有丝毫慌乱的迹象。

林晓薇的病房前,宋家明正焦急的走来走去。他的头发明显被抓过,乱糟糟的,甚至有一些位置露出了发红的头皮。

看到我们到来,他眼前一亮,“夜先生,您总算来了。”

“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这麼慌张?头发怎麼了?”我的疑惑如同连珠炮似的吐出去。

“你进去看看吧,晓薇很不正常。”

宋家明摸了摸脑袋,似乎觉得头皮在发痛,“刚刚给她打了几针镇定剂,她正在睡。”

我“嗯”了一声,推门走进了病房里。房中有些冷,我微微一扫视就发现对面有扇窗户被打碎了,寒风从那窟窿里呼呼的往里扑。

虽然病房并没有摆设,除了床外,就连凳子也没留一把,可地上乱糟糟的痕迹,还是暴露出了房内不久前曾经有过一次激烈的搏斗。

林晓薇正躺在床上昏睡,她漂亮的脸蛋上有些处理过的伤痕,应该是被玻璃划伤的。被子里的她高耸的胸脯一松一弛起伏不定,显然就算是注射了镇定剂,睡得也不算安稳,而她露在外边的右手上有一缕黑色的毛发。

“她是怎麼回事?你又是怎麼回事?”我心里大概有了些判断,转头再次问宋家明。

他苦笑连连,“晓薇原本睡得好好的,可突然就失控了。她挣脱了固定用的绳索,笔直的朝著窗户走,一拳打碎了窗玻璃后,拼命的想要从破裂的窗子里钻出去。”

“这跟你发给我的影像中的第二个片段倒是很相似。”

我回忆著。

“不一样,同样的事情虽然发生过许多次,可这次完全不一样。往常遇到了今天的情况,只要医护人员一进来她就会自觉的晕倒,但是刚才,晓薇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宋家明脸色惊恐,似乎在害怕。

“她的表情神色,就彷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魔,当她转过身来正对我们时,有个小护士差些吓昏。她满嘴都是黑色的沫子,那黑漆漆的沫子像气泡似的不断从她口腔里涌出,滴落在地上。我扑上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充满了暴虐倾向,不断的打我,抓我的头发,她的力气大得出奇,就算是我这个正常的成年人都阻拦不住她。”

“直到我们叫来十多个护士才将晓薇给制止住。可就算如此,她的嘴里还是不断的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听得人精神崩溃。”

他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给她打了镇定剂,可她依然没有消停的迹象,足足打了三针,剂量足够麻痹犀牛了,晓薇终於才安静下来。这是她入院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失控状态,那副模样,不要说小护士们了,就连我都止不住怀疑她是否真的被鬼上了身,现在到处都在议论纷纷有关她的闲言闲语,真不知该怎麼办才好。”

宋家明流露出“自己很没用”的表情,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劝慰。而宋诗羽显然又被吓到了,看都不敢看躺在床上的林晓薇一眼。

“她的病情再加重,看来确实不能再拖下去。”

我沉吟片刻,问道:“现在的她,能出院吗?”“肯定不能。”

宋家明摇头,“就算主治医生同意她出院,我想她也不愿意。毕竟就晓薇自己说的那样,只有这个房间她看不到奇怪的东西,也只有这个房间让她稍微会安心,外界对她而言,太危险了。”

“明早我会跟她谈谈。”

我不置可否,也没多话,示意两人跟自己一同出去。

到了走廊,我压低声音:“明天我有个计划,当然,前提是自己的猜测被证明没有错。到时候无论如何都帮她弄到一天的出院证,我只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你,也不要多问,必须全力配合我,就算明天我做的事情看起来有些傻!”

“你想做什麼?”还没等宋家明发问,好奇心旺盛的宋诗羽已经迫不及待的喊起来。

“嘘,都说不要多问了。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回答。”

我神秘兮兮的笑著,心里有些忐忑。一切,还是要等到明早,老男人杨俊飞给了自己答案后,才会清楚。

回到宋家明的小窝后,整晚我都在忙碌,透过老男人的关系网做了许多准备,也订了许多东西。等抽空甩一甩晕沉沉的头时,天空已经明亮起来。

雪不知何时停歇了,只剩下满地满屋顶,累积得白茫茫的色彩。

宋诗羽乖顺的趴在沙发上做梦流口水。

而就在这时,老男人的信也发了过来。迅速的将上面的内容看完,我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看来,自己猜对了。事情,也变得简单起来!

时间开始有条不紊的被我安排好,稍微休息了一个小时,早晨八点半,我来到了林晓薇的病床前。

“想不想出院?”我直截了当的问。

“当然想,如果没病,谁愿意待在这鬼地方。”

她一愣,看著窗外的世界苦笑。

“我有办法治好你。”

我压低声音,“给我一天时间,我带你去几个地方,做些又有趣又有效的事情。你的病说不定就好了。”

林晓薇脸色怪怪的,“夜先生,您的表情好像拿著棒棒糖诱拐可爱小罗莉的怪叔叔,该不会是拉我去僻静的地方做些奇怪的事情吧?”看来关於昨晚的事情,她并不是很知情,虽然脸上的伤痕还才留著淡淡的红色印迹。

“随你怎麼想,敢不敢赌赌?”我面不改色,“赌赢了,你的病就好了。赌输了,也失去不了什麼,最多浪费一整天无聊的时光而已。”

“您有把握治好我?”看著我认真的神色,林晓薇渐渐收敛起笑容。

“谁知道呢,总得要试试。”

我直视她漂亮的双眼,“我的书你也看过,里边有许许多多奇怪的故事。你的事在我的经历里根本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

“好吧,我赌了。”

林晓薇一直淡然的眼中燃烧起一种雀跃,那是对生存的渴望,“可我该怎麼出去?方医生不准我出院。”

方医生就是宋家明的指导教授,那个著名的脑神经科教授。

“这问题不大。”

我用眼神示意宋诗羽,这妮子乖巧的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出来,“晓薇姐,我帮你穿便服。外面很冷的说。”

我拉著宋家明出了病房,问道:“出院证拿到没有?”“没。”

他有些颓然,“老师不给开,说晓薇是特殊病人,不能出院。”

“带我去他的办公室。”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

“老师这人很顽固,除了功利心强点外,基本上还算是个不错的医生。您要劝他改变主意,很难。”

宋家明有些为难。

“你只管带我去就是了。”

我拍著他的肩膀,是人就有弱点,既然他功利心强,就靠这点当作突破口吧。

宋家明不情不愿的带著我到了位於五楼的办公室前,还不放心的劝道:“老师脾气很不好,人也小气,千万不要得罪他。如果他不愿意晓薇出去,最多我假扮病人躺床上,你带她走吧。”

这家伙明显对我缺乏信心,居然连电影里常用的最容易暴露的手段都建议了出来,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好,还是赞美他不通世事。

“放心吧。”

我推门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他的导师和蔼地将我送了出来,满脸堆积著厚厚的笑意,看得宋家明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愣愣的见老师跟我客气的告别,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办公室。

“那小老头真的是我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师?”宋家明语气结巴的问,“怎麼变性格了?!”“别管这些,你看,东西搞到手了。”

我得意洋洋的挥了挥手里的出院证。

“不可能,我的老师明明……夜先生,你是不是对他施了魔法!”他依然不相信眼前的情景。幻觉,绝对是幻觉,从来都不苟言笑的老师,刚才居然显得那麼开心,嘴张开得足足能吞下两个鸡蛋。难道夜不语是他离散多年的私生子?

感觉到他龌龊的想法,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别乱想,我不过承诺给他一张CINP的年票。”

“CINP的年票?”宋家明的嘴巴顿时张得比自己的老师都大,“那可是国际脑神经与精神药理协会出具的最权威邀请函,每年全世界只有一百个最顶尖的脑神经专家才能得到。”

“管他的,总之我只是浪费些口水罢了,具体事情让杨俊飞去头痛。”

我不负责任的将残局丢给某个不良老男人,用力拉了还在发楞震惊的他一把,“快点,带著林晓薇准备出发。第一站,我们去宝山寺。”

礼拜二的宝山寺很幽静,下了车,从台阶下往上望去,果然显得庄严肃穆高山抑止。

一行四人缓缓的拾阶而上,站在中间的林晓薇不时小心翼翼的向四周张望。关在医院里五十多天,久未见阳光的她脸色白皙,但是缺乏血色,病美人的模样更虾惹人怜爱。

至少宋家明就怜惜得不得了,唯恐她冷到,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有没有看到什麼?”我踩在石阶上慢悠悠的问。

道路两旁银装素裹,树上积满了冰凌和白雪,漂亮的犹如仙境。

“有。”

晓薇的手微微抓紧,神色紧张,“到处都是没有头的鬼在台阶上徘徊。”

厚著脸皮跑来凑热闹的宋诗羽闻言浑身一颤,大眼睛惶恐的到处瞅,结果什麼也看不到。由於来得颇早,向上笔直延伸的石阶空荡荡的,只有些穿著黄袍的僧人在扫著地上的积雪。

我不置可否,带著三人径直来到了寺庙前。大门口有一个穿著红色袈裟的老僧侣早就等待著,一见到我就迎了上来。

“施主,老衲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僧微微冲我们打了个佛礼,说的话温言细语古色古香。他的头皮光洁,白色的胡须长长的垂下,完全是电影电视中完美的得道高僧相貌。

“主持有礼了。”

我礼貌的点头,“这次的事情很唐突,为贵寺添麻烦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哪里,降妖除魔本来就是我佛的本分,只要能普渡众生太平,就算要老衲舍弃皮囊又有何不可,何况是区区一场法事。”

老僧客气地将我们请进寺中:“况且施主还发下宏愿,扬我佛法。”

老僧将我等一行带到后庭一个宽敞的佛厅里,然后又道:“请各位施主稍后,我准备好就立刻过来。”

说完便离开了。

早就对我俩打哑谜,听文言文听得头昏脑胀的宋诗羽一见老头出去,顿时问道:“语哥,那老头是谁?你们刚才究竟在叽哩呱啦啥啊,用的是国语吗?我怎麼有听没有懂。”

“他可不得了,知名的得道高僧,宝山寺主持。”

我微微一笑:“平常人想见一面都难。”

“你带我来是想替我驱魔吗?”林晓薇哪里还会不明白,她苦笑著,“没用的,我老爸老妈也请了许多知名的僧侣道士替我做法,结果我还是该看到的看到,不该看到的没少看到。”

“等级不一样,你们家请的人太小打小闹了。”

我耸耸肩膀,“现在所谓知名的大师,没几个有真材实料。这位大师绝对不同,他是高隆市佛教协会成员,替许多政要明星改命驱鬼,效果明显。”

“真的?”林晓薇有些心动。

“信我准没错!”我点头。

宋家明也插嘴道:“也是,就看他那副得到高人的派头,肯定是有大法力,就连我这个无神论者都感觉得到他周边磁场的不一样。”

听到这话,林晓薇的心又松动了少许。她叹了口气,对我道谢:“能请到主持一定费了你很多心思吧,真不知道该怎麼感谢你。”

“不用谢我,先治好了你再说。”

我淡淡道,“你还是先平静下心情,待会儿会发生什麼都还说不定。”

“嗯。”

女孩没再多话,她做到就近的蒲团上,闭上眼睛休息。

没等多久,一群十二个穿著黄色僧衣的老僧侣就在主持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开始吧。”

主持看了我一眼,然后让林晓薇躺在佛厅正中央的桌子上,正式开始了驱魔仪式。

而我们三人站在佛厅的一角,睁大眼睛仔细围观起来。

佛教的驱魔演化到现在,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繁复和神秘,有的只是单调和枯燥。十二个僧侣,手里各自拿著一把古旧的乐器,不断的围著林晓薇转圈。那些乐器确实有些年头了,分别是扬琴、琵琶、二胡、竹笛、箫、葫芦丝以及独弦琴。

走在最前边的是主持,他拿著木鱼,一边敲,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十二个人奏起梵音,念著佛号,不断的转圈,转得看的人都哈欠连天起来。

宋诗羽揉著眼睛有些发困,吐槽道:“我本来还以为驱魔会变成惊天动地的场面,结果无聊的想睡觉。”

“世上的事情本来就要出人意料点才会有意思。”

我笑嘻嘻的,“慢慢熬吧,这才刚刚开始,等下还够折腾呢。”

果然,仪式漫长而且无趣到底。十二僧侣一直奏念佛经,然后在林晓薇身前的火盆里烧纸符,一缕缕熏到眼睛流泪的烟雾从盆子里冒出,呛得人十分难受。

宋家明瞪大双眼,神色紧张,“夜先生,你的计画会不会出问题?”“计画没问题,仪式也没问题。耐心看下去吧,精彩的在后边呢。”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观察起屋子中间的林晓薇。她苍白的面色因为火盆的温度而逐渐红润起来,她有足够的耐心,就算被烟折腾得够呛,就算闭著眼睛躺著实在很无聊,依然默默忍受著,一动不动,就连表情也没有变化过。

这个女孩的韧性,确实让我佩服,至少互换角色,我就做不到她的程度。

足足过了三个多小时,从早晨九点转圈到中午十二点,我们三人看得都已经晕头转向了,那些僧侣才停下了脚步。

“好戏来了!”我精神一振,拍了拍身旁昏昏欲睡的两人。

僧侣们面对林晓薇,开始用一些纸钱丢到她身上,然后毫无预兆的。女孩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她身下的桌子不断如同地震似的颤抖晃动著,四根桌腿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哇,发生了什麼!”宋诗羽惊呼道。

“驱魔嘛,肯定会伴随著怪现象。”

我十分淡定。

火盆里的烟雾随著桌子震动而冒出了大量红色烟雾,那些烟雾在空中形成了一些诡异奇怪的图案,像是骷髅,又像是狰狞的鬼怪。

桌子上的林晓薇惶恐的睁开双眼,刚巧看到向著她扑过来的红色烟雾,吓得险些叫出了声。她的脸色惨白,强忍住呼吸。

红雾从她身体上穿过,消失在了不远处的空气哩,震动也随之停歇了下来!

主持眼疾手快的拿著一个金光闪闪的口袋,朝著红雾消失的地方用力笼罩过去,空空的袋子犹如罩住了什麼似的,里边有东西拼命的挣扎著,竟然还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他立刻系紧了口袋上的绳子,金色袋子中的玩意儿死命的东闯西撞,袋壁上露出了骷髅般的脸孔,吓得宋诗羽大呼小叫,就连林晓薇也是惊魂未定。

主持将袋子递给身后的僧侣,让他用一个酒坛装起来,上边盖著厚厚的符纸,这才笑著看了林晓薇一眼,又冲我道:“幸不辱命,附身在姑娘身上的鬼怪总算是被我们驱赶出来,封印住了。”

我点头,“答应大师的东西,我明天就送到。”

主持立刻眉开眼笑,就连白胡子都颤抖了几下。谢了几声后,他便带著一干人等退场,只剩下我们三人以及依旧躺在桌子上的林晓薇。

宋家明和林晓薇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这才挠了挠头,疑惑的问:“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