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死了,死在客厅里!

他的死相很恐怖,手如爪子一般的向前伸着,眼睛瞪得斗大,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像是不甘,又像是到死都在怀疑最后一眼看到的东西,剩下的就是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

沈玉峰忍着眼泪,满眼通红地将尸体检查了一番,对等候的众人说道:“老祖宗的死因是由于脑血管壁破裂,血液压迫脑组织,最后导致脑死亡,是脑溢血的症状。但具体的尸检,要等到有人从下边上来,我们能和外界联络后才能进行。”

我仔细的打量着尸体,迷惑地摇了摇头。

整个沈家因为老祖宗的死,闹得沸沸扬扬起来,有人暗自高兴,也有人是真的伤心,譬如说我身旁的沈雪和沈科。

沈雪早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跟我走出门后,依然紧拉着我的外套,用我的衣袖使劲抹眼泪,几乎染湿了我半个袖子。

我皱着眉头,依然在苦苦思索某些疑问。

沈玉峰用红红的眼睛望着我,问道:“小夜,你在想什么?”

“沈叔叔,老实说,我对老祖宗的死有点奇怪,不,应该是他死的太离奇了。”

我沉吟了半晌,不等他们答话,继续道:“首先是老祖宗的身体状态。所谓脑溢血,是由于脑血管壁破裂,血液渗出血管外,压迫脑组织而引起的疾病,这是长期病,不可能毫无预兆的突发,但我从没有见过老祖宗随身带药。小雪,你以前有听过你家老祖宗患有这病吗?”

沈雪暂时止住哭,轻轻摇头:“没有,或许是他老人家怕我们担心,故意瞒着吧。”

“那好!”

我声音大了起来:“你从前有没有发现他常常会肢体麻木、无力、头晕、头痛、失语或者意识障碍、昏迷等情况?”

“这倒是没有。”

沈雪看了沈科一眼,两人都是大摇其头。

“这就对了,就连我都看得出,老祖宗身体硬朗,比一般青年人都健康,而且思维敏捷,根本就不像有脑部疾病的人。”

我顿了顿:“还有一点最重要,脑溢血一般都发生在春季和冬季,夏季的非常少,而且,脑溢血患者的指甲上,通常都有红色甚至黑色的斑点出现,那表示体内血行出现了障碍,但老祖宗的指甲却是干干净净的。”

“那老祖宗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沈雪三人张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耸了耸肩膀道:“或许是自然死亡,但最有可能的是他杀!”

“但老头子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身上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沈玉峰激动的抓着我的手臂,声音大的就像我便是凶手一般。

“谁知道呢?据说有些药物可以让服用者脑血管爆裂,仿佛脑溢血的样子。”我淡然说:“好好保存老祖宗的尸体,有法医的话,恐怕就能找到真正的死因了。”

“我先去把现场的东西封锁起来。”

沈玉峰拔腿就往回跑。

我一向都不懂得安慰人,只好拍了拍沈雪和沈科的肩膀,要他们节哀顺变。

午时的阳光极为刺眼,刺的人眼睛生痛,我微微的闭上眼,想要享受难得的平静。

最近实在是太烦闷了,发生一大堆离奇古怪的事也就算了,还一直在死人,而且每个人的死因都是人为的,看似和隐藏在沈家里的神秘力量扯不上丝毫的关系。

唉,头痛!突然心脏一紧,我刹间感到一种窒息,呛的我无法将近在咫尺的空气压入肺里,身后似乎有什么紧紧盯着自己,让人毛骨悚然,甚至心惊胆战。

我猛地回过头,除了那片诡异的芍药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这才注意到芍药十分的奇怪,路旁开放的一堆花朵中,我分辨出了好几个品种。原本淡粉色的种生粉、白色的白玉盘、淡雅的美人面……

这些根本就不可能在一个时节开放的品种,不但在一起妖艳的怒放着,还通通变成了红色,每一朵都是鲜红,红的像血一样。

我的鼻子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在腻人的桂花香中,闻到了一丝强烈的血腥味。

刚想开口,沈雪已经捏住鼻子大喊起来:“好奇怪的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难道我闻到的血腥味并不是幻觉?

我大吃一惊,确定似的在空气里嗅着。不错,四周确实是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种味道,就和花痴沈羽院子里,芍药所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

我顿时感到一股恶寒爬上了脊背,猛地朝四周望去。

奇怪,如果抛开为什么一夜之间桂树开花、地上长满芍药牡丹这个问题不谈,假设它为正常的话,那么芍药变成鲜红就不是一般的正常,何况是不应该变红的品种也长成了鲜红色。

难道沈家后宅的嗜血植物,它们的根部真的已经伸展到了前宅,甚至长满了所有的角落?我疑惑的望着不远处,对面也长着许多芍药,但颜色并没有变,只有身旁的这个院子透露着古怪的气氛。

“这个院子有谁在住?”我紧张的问。

沈科立刻摇头,表示完全不知道。

沈雪瞥了一眼门牌说:“这家人早就搬出去了,里边应该空置着。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几天舅舅抓到的两个开发商的人还锁在里边。”

“糟糕!”

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浮上心头,我一脚踹开门,向关着那两个家伙的房间跑去。

刚打开房门,我整个人就呆住了。

房间里哪里还剩下什么人,只有两具被剔的干干净净的枯骨,无数的草根和树根从地板下穿出来,那些根部穿梭进了每一根骨头里,它们将骨架紧紧拴住缠住,仿佛那也是它们的一部分。

我的手在颤抖,慢慢地,那种颤抖蔓延了全身,甚至牙齿也不住的“咯咯”作响。

跟在我身后进来的沈雪和沈科,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全身僵硬的停在原地,沈雪吓得用力抱住我,像是躲避现实的鸵鸟一般,深深将头埋入了我的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科喃喃的说着,一直都重复着那句话,似乎是被吓傻了。

我用沙哑干涩的声音,艰难的答道:“你眼前的是什么,也就意味着什么。看来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沈科“妈呀”的大叫一声急忙向外跑:“小露,那些该死的怪物!小露千万不要有事才好!不然我真的……我就……”

还没有听清楚他后边的话,那重色轻友的家伙就已经丢下我们,自个儿跑的没影子了。

我实在找不到任何语言,可以用来形容现在沈家糟糕的状况,不但有那股神秘的力量在暗中监视着每个人的一切,还有嗜血的植物在窥视着,将某些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杀死,当作高级营养午餐,吸食掉他所有的血肉。

最烦恼的是,我们中间还隐藏着一个杀人魔。他已经杀死了沈霜孀的养父养母,或许也是他杀掉了老祖宗,那么,下一个又该是谁呢?

如果这三个人都是沈霜孀口中,那所谓的年轻叔叔杀的,那我真的要重新考虑他的杀人动机了!

看来,为了活命,真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再次见到孙路遥时,他满脸的失魂落魄,望着沈宅的天空不断叹气。

我走到他身旁,也不由自主的向天空望去,天呈现透明的蔚蓝,干净得一贫如洗,这种原本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不知为何却透露出一丝诡异。

“风水全败了!完全败了,整个沈家都会受到诅咒!”他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道。

我不屑的大声说:“我从来就不信什么风水,也不相信诅咒,只要我们所有人都从该死的沈家大宅里出去,就不会再受到影响了!”

孙路遥摇了摇头:“你不懂!我们孙家历代都为沈家勘测风水,其实就和你说的一样,风水只是个幌子,最重要的是为了将沈家下边的东西给压制住。现在可以镇压它的东西已经被彻底破坏掉了,那家伙已经逐渐清醒过来,你以为它会放过我们吗!”

“沈家下边究竟有什么?”我脸色凝重的问。

“那里有一个大坟墓。”

孙路遥用眼睛死死的望着我,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毅然道:“既然我们都要死了,我也不想再隐瞒。

“沈家大宅中的一切,都是为了压制坟墓中的东西而存在,包括人在内。在宅子里的人以为自己很幸福,其实通通只是个假像,他们全都只是些棋子,一些闷在这个小小世界中的可怜虫。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被坟墓中的东西侵蚀了,永远也无法离开沈家大宅中,而我们孙家,则是这个大坟墓的守墓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被孙路遥话里的意思给弄蒙了,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过你不会懂的。你根本就不可能想像,即使是我,从小就被上一代的堪舆师灌输有关沈家的一切,我也到十六岁以后才渐渐明白。”

他长叹了口气:“沈家大宅的人,能够走出古云山,和外界接触的只是少数的异类,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本家周围,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不能。”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话,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腿长在他们身上,想到哪去,一定都可以走到哪去!”

“哼,你不会懂。”

孙路遥冷冷笑着,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就如同我是一只井底之蛙,听不懂人话的毛毛虫。

原本我便对他没什么好感,现在更被他左一句你不懂,右一句不明白弄的直想发飙。强压下怒火,我岔开话题,耐着性子,将沈家所有人将要面对的危险状况和局势,略微讲了一下,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让你出面,要所有人从沈家大宅撤离出去。”

“没用的,总之大家到时候都要死!哼,再死几个人就会轮到我了,跑不掉的!”

孙路遥没有再看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他的肩膀在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有心无力。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漠不关心沈家人的生死,气得差些把血都给吐出来,这算什么玩意儿?

“小夜,我们真的都会死吗?”一旁的沈雪忧郁地问,她似乎从孙路遥的话里明白了什么。

我还在气头上,也没有多在意她的表情,只是摇头道:“不管那家伙了,总之我们分头去劝说沈家的人离开。”

说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至于有多少人相信,多少人愿意和我们走,那就要听天由命了!”

费尽口水,陪尽脸色,一家一家挨着劝说,但最后要和跟我们一起走的人,也不过才十个人左右,而且那十人,几乎全都对我们的解释半信半疑。

上帝,为了救他们的命,我真的是煞费苦心,就差下跪了。

就在我们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三十日的下午,现在动身的话,一定走不出古云山,只好和他们约定到明天早晨七点,准时出发。

那些家伙一个个像是想去野餐一样,喜气洋洋的,根本就感觉不到有人死掉的悲伤。唉,恐怕有许多人早就希望老祖宗趁早死掉,免得阻止他们发财。

三十日的夜难得的平静,原本怒放的牡丹和芍药,在夕阳最后一丝血红的光芒消失后,也突然的凋谢了。

时光似乎在这些花朵上流逝的特别快,它们用一分钟时间凋零,一分钟垂下花蕾,一分钟掉入土里,然后彻底的没了踪迹。

飘忽在整个沈家中的桂花腻人的香味也闻不到了,只剩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不像血,也不香,只会令人感觉很烦躁。

我确实是非常的烦躁。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夜色,脑子里还不断回味着孙路遥中午说过的那番话,说实话,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

用力的甩甩脑袋,我苦笑起来。

“沈家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本家周围,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不能。”

这句话里到底蕴藏着什么含义?就因为自己无法揣测,所以才更加的烦。

心里十分的闷,有股淡淡的压抑,和强烈的不安。虽然本家里古怪的东西看似已经消退了,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消退,绝对不是好兆头,或许,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也不一定。

有人在敲门,是沈雪。

她从门外边小心的探出一个头,然后冲我勉强地笑道:“小夜,这么晚了,你怎么都还没有睡?”

“你不也是一样吗?沈科那家伙在干嘛?”我不知道该向她说什么,用力挠了挠头问出了这么一句不符合逻辑的话。

“那家伙当然是死赖在小露的床边上不走,我……我又不好意思当电灯泡。”

她满脸羞红,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看到她手里抱着的东西,我笑了。

“你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混蛋!谁说本姑娘害怕的?只是睡不着罢了。”

被揭穿了目的,沈雪不由得嘴硬。

“睡不着还抱着枕头和被子到处跑?”

“你管我,人家就是喜欢,抱着又舒服又暖和,而且不会受凉。”

“还这么铁齿,担心以后嫁不出去。”我哭笑不得的将她拖进房间,按倒在床上,喝令她睡好后,坐到床边低头继续沉思。

沈雪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握着我的手,她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微微拨动她凌乱的鬓发,我奇怪的问:“怎么,我的脸上在放电影吗?就算我再帅也经不起你这样看啊!”

“臭美。”

她嘟着嘴,偏过头去,假装不看我。

嗅着女儿家特有的温热馨香,我又使坏的笑起来。

“要我唱歌给你听吗?”

“不要,你唱的歌难听死了。”

她想起了什么,脸羞得浮上一朵晕红的云。

“哼哼,不知道是谁说过,她不听歌就睡不着。”

“那好,你唱。”

沈雪鼓起勇气,轻咬嘴唇道:“我要听那天你在地下室唱过的歌。”

望着两片鲜红欲滴、泛着湿润的唇瓣,我眨眨眼,道:“你先闭上眼睛。”

“我才不要,你绝对会干什么坏事。”她耸着小巧秀挺的鼻子,一边说不愿意,一边乖乖的将眼帘合上。

如兰的吐息变得急促起来,我低下头,只听“嗯”的一声娇叫。四片嘴唇紧紧贴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疯狂的踹门声又响了起来,一听就知道是沈科的风格,当他看到沈雪打着哈欠一边向他打招呼,一边走出去时,眼珠差些都迸了出来。

“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清白的就像白纸一样!”

我看到他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龌龊的想法,立刻申辩道,不过那句解释用词,自己都觉得很心虚。

沈科瞪着我,捏着拳头:“如果从一个小偷身上搜出了赃物,而且还有目击者看到了他犯案的全过程,你认为会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吗?”

“我根本就没有犯案,一整晚都在地上打地铺,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到我犯案的全过程?!”

我难得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绕圈子,问道:“你收拾好了吗?我们准备出发。”

“别提出发了,现在整个沈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你听了,会不会感到高兴。”沈科苦笑起来。

“又发生什么事了?”看他的脸色,我再次不安起来,难道发生了比嗜血的植物更可怕的东西?

沈科抬头望着我,艰难地说道:“昨晚,孙路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