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望着安妮,好一会没出声,他胸中的思绪,绝然紊乱。但是在那一刹间,他也可以觉得出来安妮讲话的语气,和以前不同了!

高翔看安妮和瘦长的云五风,几乎差不多高,安妮长大了!她已经大得有足够的主意,来劝他休息了。高翔又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好,我们先回去再说!”

一个警官,正向高翔走来。显然,他是来接受高翔的指示的。

高翔沉声道:“再多调些人来,将所有的碎片,一起拾起来,不管碎片多与少,都不可错过。”

他讲到道里,略顿了一顿,才又向那两位爆炸专家道:“请两位连夜工作,明天一早,我需要最详尽的报告资料。辛苦你们!”

爆炸专家答应着,高翔,云五风和安妮,一起来到了一辆警车之前。高翔伸手搭在云五风的肩上,道:“五风,明天上牛,开会研究爆炸的情形,你和安妮是目击证人,希望你能来参加!”

云五风眠着嘴,点了点头。他自己的车子,就算机件没有坏,也不能移动,因为专家要从破裂的玻璃上,来计算爆炸发生时,所发生的力量。

送云五风回家之后,高翔独自到医院去,安妮是一个人回家的。

家里平时也不见得如何吵闹,可是当安妮一个人,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她却感到了出奇的寂静,那种寂静,形成了一股重压,令她的心头,产生出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来。

她在门口略停了一停,着亮客厅的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勉力使自己静下来,以便好好地想一想。

她并不以为自己有能力,及在毫无头绪的情形下,可以揭露许氏三兄弟神秘死亡之谜,但是,她却知道,不论摆在面前的神秘之幕,多么浓,多么厚,如果不想,一定永远无法将之揭开,只有不断地思索,才能够将这个难解的谜解开。

许氏三兄弟是死于谋杀的,安妮先肯定了这一点。

接下来可以立即肯定的是。一定有凶手。

这是合理的一定公式,就像是许多数学公理一样,是不会有变的。

安妮有了第一层推理的结果,这个结果是:

有凶手。

安妮顺手拿了一张纸,将这一点记了下来。

接下来思索的。是凶手用什么办法,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形之下行凶的。这一点,安妮的脑中一片空白,一点也想不出来。

于是,她又写了一个“B”字,在这个“B”字之下。她打了一个问号。

可是,她却可以肯定。如果那架飞机,还完好地存在的话,那么,在她和云五风详细的检查之下,一定是可以肯定有所发现的。

她之所以肯定这一点,第一,是由于木兰花也想到了这一点。是以才特地找云五风来检查的。第二,是由于飞机突然因爆炸而毁灭!

一架停了许多时候的飞机,是绝不会无缘无故爆炸的,唯一的可能,是有人要将可能被发现的秘密毁灭,那个就是凶手!

安妮又在纸上记下了第三点,凶手在飞机中,留有巨大的秘密,为了消灭这个秘密,是以炸毁飞机。

但是,凶手是用什么方法炸毁飞机的呢?

安妮轻轻地咬着铅笔,这一点,和她刚才列下的“B”点一样,暂时还是一个不可解的谜。

安妮轻叹了一声,又在纸上写下了一个问号。然后,她不禁想,如果自己早到一小时,或者已经在飞机中找到什么了。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巧,飞机的爆炸,恰好是发生在她和云五风到达的一刹那!

安妮一想到这里,不禁挺了挺身子。

她的推理思想方法,是在木兰花的严格训练和影响下渐渐成熟的。木兰花曾告诫过她,说是唯有最懒的,不肯用脑的人,才会不去动脑筋将问题作深一层的思索和发掘,而一律委诸“巧合”。

那架飞机,在机场上已停了数十小时,为什么早不爆炸,迟不爆炸,就在她和云五风赶到的一刹间,就发生了爆炸呢?

这真是“巧合”么?

安妮一想到这里,只觉得心血沸腾。她向自己已经记下了几个要点的那张纸看了一眼,她曾在第三点上,肯定凶手在飞机中留下过什么秘密,所以才要将飞机毁去。

那么,凶手为什么不立时将飞机爆炸呢?

在出事之后,凶手不会有机会再进入飞机,放置炸药,因为警方人员。不分昼夜,严密看守着那架飞机。那么,留下来的唯一可能,就是炸药是早已放在机舱之中的,烈性炸药要造成那么巨大的破坏力,不必要有很大的体积,高翔未曾想到这一点,所以未曾注意到,那是很合情合理的事。

安妮觉得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可是,问题又来了,凶手为什么不当时就使爆炸发生?如果在许氏三兄弟,还在空中飞行的时候,飞机忽然爆炸,一样可以杀死他们三兄弟,而且还一点不留痕迹。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在许氏三兄弟的背后,各插上一刀?

再进一步想下去,凶手在事情发生之后,为什么也一直不毁灭飞机,一直要到云五风到达时,才令飞机发生爆炸?

安妮想到了这两个问题,对于这两个谜,她目前还无法解答,可是,如此深思熟虑的结果,却使她得出了一个令她惊喜得不自由主地发出了一下低呼声来的结论!

她得到的结论是:凶手一定是运用了遥控装置,来使得飞机发生爆炸的。从这个结论中申引开去,使她更得到了第二个更惊人的结论,那便是,凶手知道她和云五风前去的目的!

凶手知道她和云五风会去检查、搜索那架飞机。可能还只是凭推测知道的,但是凶手一定知道她和云五风到达了飞机的附近,这一点。绝非推测所能得到的!

安妮站了起来,一面咬着指甲,一面来回踱步。

凶手若要知道这一点,只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个可能是:她和云五风的行动,事前泄漏了消息。但是安妮立时否定了这第一个可能,因为木兰花是在医院中做出这个决定的,云五风到了就走,其间,绝无消息泄漏的可能。而且,消息泄漏,飞机爆炸,在时间上,也不能配合得如此之紧密。

那么,只剩下唯一的可能了!

唯一的可能是:凶手看到她和云五风的到达!

一想到了这一点,安妮的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发现!

这个重大的发现,一直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安妮凭推理而在毫无头绪下得出来的结论,但是安妮立时想到,她可以凭行动来证实她的推理结论。

她停了下来,这时,虽然她的眼睁得很大,但是事实上,她眼前有点什么,她却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她正集中一切力量在思索着。

她想到,凶手如果是看到她和云五风到达的话,那么,必然是在这个机场附近。

自然,凶手可以利用望远镜,但是相距也绝不会太远,唯其如此,遥控的引爆,才能取得最佳的效果。

安妮无法凭记忆来想起那机场的附近,有什么屋子,可是她只要再到那机场去,就一定可以有结果的!

安妮立时走到电话旁。她最先拨了医院的号码,可是,只拨到一半,就放下了听筒。

在那一刹间,她想到,自己独自一个人,对如此神秘复杂的事作推理,还是第一次。

虽然她很有自信,但是,任何推理,都只不过是推理,而不是事实。

安妮本来是想打电话给高翔的,可是她又立时想到,如果自己的推理并不正确,那么,岂不是要累得高翔白走一次?

她将手按在电话上,又想,是不是要告知穆秀珍或者是云五风。

可是她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她立时上了楼,她当然先要假定她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那就是说,凶手可以看到她第一次的到达,一定也可以看到她这一次的到达。

是以她换上了一条工装裤,将头发束在一起。

她又带了一具红外线望远镜,在拉开抽屉的时候,她又看到了在望远镜之旁,木兰花的那把可以发射麻醉针的小枪。

木兰花曾经十分严厉地警告过安妮,绝不准她随便使用武器,是以安妮在伸手去取那柄麻醉枪的时候,她略微犹豫了一下。

但是她还是将枪取了,然后就下了楼,驾着摩托车,直向前驶去。

这时,夜已深了,郊区的公路上很静。安妮的车速十分快,劲风迎面拂来。使她的头脑更清醒。她一面驾着车,一面将她在一小时之内想到的一切,全都再想了一遍,直到她来到了机场。

许多警员,正在探射灯的照耀之下,在拾着爆炸的飞机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先交给专家过目,编号,然后放进箱子之中。

负责这件工作的警官,看到安妮去而复回。觉得十分奇怪,连忙迎了上去,道:“安妮小姐,可是高主任又有什么吩咐么?”

安妮微笑着。摇着头,道:“不是,我是自己来的,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管你的工作,别理我!”那警官听得安妮这样说,点着头。走了开去,安妮在一辆警车之后站定,取出望远镜,四面看看。机场的东、西、南三面,都是平地,虽然在林木的掩映之间。也可以看到一点房子,但是看到的,都是屋顶。那也就是说,在这些屋子中。有人要看到她和云五风的到达,就必须爬上屋顶。这似乎不大可能,因为引致爆炸的那人,若不是一直在观察着的话,时间上的配合一不会如此紧凑。安妮转过了身子,向北面望去。北面不远处就是山,安妮首先在望远镜中看到的,就是一幢乳白色的,在月光下犹像仙境一样的一幢小洋房。那幢小洋房,建筑在半山的一个石坪之上。在北面的山上,自然不止只有一幢房子,但是,最直接面对着机场的,却只有这一幢!安妮的心,又跳了起来,她深深地吸着气,将身子躲在警车后面,继续观察着。那幢房子的一楼,有一个窗口还有灯光透出来,可是灯光很微弱。每一个窗子,都遮着厚厚的窗带,在望远镜的红外线作用之下,安妮甚至可以看出,窗带的花纹,是织锦的花纹。安妮看了十分钟左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她放下望远镜,皱着眉。她的推理,已得到了初步的证实,果然有一幢屋子,是可以直接看到飞机停留之处的。而她的推理,如果要得到进一步证实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到那屋子里去。安妮咬了咬下唇,她自然知道,那是一项相当冒险的行动,但是,她必须那么做。

她转过身,走向她驾来的摩托车,那位警官又走了过来,道:“安妮小姐,要走了?”安妮并没有和那位警官多说什么,只是点头笑了一下。驾着摩托车,向前直驶而去。

她驶出了机场,转向北,找到了上山的路。然后,一直将车子向山上驶,摩托车在寂静的山路上,发出了惊人的声响来。

安妮在离开那幢屋子,大约还有三百码之遥时,就停下了车,又取出望远镜来观察着。

刚才,她看到的。是那幢屋子的正面,而这时她看到的,是这幢屋子的侧面。

屋子中只有一个窗口有光透出来,安妮可以肯定,那就是同一个房间,方向不同的两个窗户。

山路上十分静,安妮看了半晌,一点发现也没有,她吸了一口气,开始向上直走。

山路有一段相当斜,安妮一直靠着路边走着,那样,她可以藉着路边树木而遮掩她自己。她步行了十分钟,已经来到那幢屋子的围墙之旁了。

当她贴墙站立之际,她先听到了一阵犬吠声,当她攀上墙头之际,犬吠声更加剧烈,安妮只在墙头,露出眼睛,向里面望去。

里面是一个相当大的院子,安妮先看到一个车房,停着两辆很名贵的房车,在车房前,两条大狼狗正在向着她狂吠着。

安妮在想,狼狗再这样吠下去。除非屋中没有人:要不然,一定会将人惊动的,当她正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先用麻醉针来对付这两条狼狗时,已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过车房来。

那人一出现。两头狼狗,吠得更是剧烈,那人叱着狗,抬头四面看着。

安妮看得很清楚,那男人的脸,狭而长,是一种具有冷酷性格的人特有的脸,那人,正现出十分疑惑的神色来,四面看看。

他好像已经发现了安妮的藏身所在了,因为他最后,将目光停在安妮露出双眼的墙头之上。

在那样的情形下,安妮已无可选择了。除非她放弃一切,狂奔下山!

她自然不打算放弃,是以,在那男人目光停留不动之后,安妮一手攀着墙头,支持着身子,一手掣出了麻醉枪,连射了三枪。她可以看到,当麻醉针射中那男人的脸颊,那男人伸手向他自己的脸上摸去的时候,脸上现出极其怪异的一股神色来。但是,那男人根本没有碰到他自己的脸颊,身子一侧,就向地上倒了而去。

而两头狼狗,在中了麻醉针之后,只不过又吠叫了半声,也滚跌在地。

前后不过是几秒钟时间,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安妮的心情很紧张,可是在等了一分钟,未见再有人出来之时,她翻过了墙头,跳了下来。

这幢屋子之中,可能只有那男人一个人。安妮先奔到那男人的身边,只见那人穿着相当名贵的真丝睡衣,安妮略停了一停,就转过了车房,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子。

当安妮走进屋子的一刹那,她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因为,她的推理是不是正确,在不到半小时之内,就可以有答案了!

高翔来到医院,走进病房,木兰花已经睡着了。高翔就在病床旁的躺椅上,躺了下来。

他实在太疲倦了,虽然他心中乱得一点头绪也没有,而且,他急于要和木兰花说说飞机突然爆炸被炸毁的事,但是躺下之后不多久。他也睡着了。

高翔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阵急促而硬压低了的声音吵醒的,虽然他的睡意还很浓,但是他还是一听就可以听得出,那是穆秀珍在说话。穆秀珍在道:“怎么,高翔回来之后。没有和你说起过这件事?”

接着,便是木兰花的声音,木兰花说:“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时,我一定是睡着了,而他又不想吵醒我。”

穆秀珍又道:“我一接到五风的电话就赶来了,兰花姐,叫醒他问问,五风说不明白!”

高翔听到了这里,心中暗叹了一声,穆秀珍接到云五风的电话,就赶到医院,那就是说,他睡了只不过半小时左右而已。

高翔睁开眼来,道:“不必叫。我已经醒了!”

他一面打着呵欠,一面挫身,坐了起来,而穆秀珍已然转过身,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了出来,道:“五风说,那架飞机忽燃爆炸了,炸死了很多警员,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翔摇头道:“我不知道。”

高翔向木兰花望了一眼,才又道:“五风和安妮是目击者,我已请爆炸专家连夜工作,明天一早,就可以多少知道一些资料了!”

穆秀珍在病房之中简直是跳来跳去,而不是走来走去,她一面不住动着,一面道:“太古怪了,为什么早不炸,迟不炸。偏偏他们两人一到就炸,我看飞机上一定有古怪!”

穆秀珍总算停了下来,但是她又立时望定是高翔,道:“你太疏忽了,怎么没想当时就检查飞机的机舱?你说机舱中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现在证明,至少有着炸药!”

高翔叹了一声,道:“是,是我的疏忽,但是凶手的目的,是杀人,许氏兄弟全死了,我也不会想到,凶手还要炸掉飞机!”

穆秀珍道:“毁灭证据,机舱之中。一定有着凶手行凶的证据!兰花姐,你说是不是!”

木兰花半躺在病床上,一直只是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直至穆秀珍这时问她,她才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却仍然不表示意见。

穆秀珍又道:“现在可完了,什么证据也找不出来了,唉,真糟糕!”

穆秀珍在说到“真糟糕”之际,连连顿着脚,木兰花坐了起来,道:“别顿脚。这里是医院。楼下还有病人睡着!”

穆秀珍瞪大了眼,看她的样子,还像是老大不服气,她立时道:“兰花姐,这个凶手,简直是向全世界在挑战,你难道就这样算了?”

木兰花道:“我并没有说就这样算了啊!”

穆秀珍道:“可是你却躺在医院里,什么事也不做!”

高翔皱着眉,道:“秀珍,你怎么了,兰花有病,你不是不知道!”

穆秀珍摊着手,有点抱歉地道:“真对不超,我性子太急了,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动动脑筋!”

木兰花微笑着,道:“当你真正想动脑筋的时候,你必须先令自己镇静下来,像你那样急,急躁跳着,能动出什么脑筋来呵?”

穆秀珍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木兰花向高翔望去,高翔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那架飞机,已经成了碎片,最远的碎片,可能在几百呎之外,五风和安妮没有死,完全是一种幸运,他们恰好在车子之旁,而且又及时伏了下来,而他们的车子,像是有十来柄枪,对着狂射过一轮一样!”

木兰花用心听着,等高翔讲到这里,才道:“那么,是他们才一下车,就发生爆炸的了?”

高翔点着头,道:“是那样。”

木兰花缓缓吸了一口气,说道:“他们两个人去的目的,是要去搜寻飞机内部,而爆炸的发生,显然是为了要毁灭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