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道:“我们先去看他!”

他们又跳上了警车,这时,已经是凌晨四时了,那正是城市街道上最冷清的时候,是以警车可以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着。

不到三分钟,他们便已停在一幢从外表看来很古老的小洋房之前,高翔跳下车来,不断地按着电铃,在寂静的夜间,他们可以清晰听到电铃声在那幢房子中响起的“铃铃”声。

但是他们,还足足按了两三分钟。屋中传来了剧烈的狗吠声,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人,是一个披着衣服的老人,向外看了一眼,道:“半夜三更,什么人?”

“我们是警方人员,”高翔忙道:“张教授在么?”

“张教授在睡觉!”那老人不耐烦地回答。

“快开门,让我们进来,”高翔急地说,“事情十分重要,快开门,让我们进来!”

那老人还在迟疑着,不肯开门,就在这时,只听得楼梯上传来了一下怒喝声,道:“什么人在吵闹,我要报警来抓人了!”

高翔听出那正是张柏年的声音,他忙大声道:“我就是警方人员,张教授,请你快开门,我们有要紧的事来找你的!”

张柏年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是脾气也真大,只听他怒吼一声,从楼梯上,“蹬蹬蹬”地冲了下来,骂道:“滚!你们吃饱了饭,还有什么事可做?”

他满面通红,冲到了门口,怒视着高翔。

高翔道:“张教授,你有生命危险!”

“放屁!”张怕年大声喝骂着,“又是你,你不是要派四个人来保护我么?我现在若是死了,站在你前面的,难道是鬼!”

张柏年的脾气如此暴躁,这真使高翔有点啼笑皆非,但是他想及现在正是凌晨四时,张柏年在熟睡中被人吵醒,脾气大一些,也是难免的。

是以他耐着性子,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张教授,梁梅生死了,杨奇达也在不到一小时前死了,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你!”

张柏年的双眼睁得老大,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是梁梅生?谁又是杨奇达,我认识他们么?他们死了,关我什么事。”

高翔的心中苦笑了一下,陈宝明要害的十个人,相互之间可能是不认识的,这一点,高翔事先倒未曾想到,他忙又道:“那么,你认识陈宝明?”

“当然认识,”张怕年呆了一呆,“他也死了么?”

“不是,我想问你,他最近,有没有上你家来过。”

“有!”张教授立时回答。

高翔不禁陡地吸了一口气,道:“张教授,那就请你快开门,让我们搜查你的屋子。我们有理由相信,你的生命在极度的危险之中,一个特殊的装置,可以令你在不知不觉中丧生!”

也许是高翔的话,说得十分焦灼,十分诚挚,又也许是张柏年已醒透了,是以火气也不那么大了,他呆了一呆,才“哼”地一声,道:“警方对市民的保护,倒真是周到得很!”

高翔明明知道,张柏年那样说,是意存讽刺的,但是他却道:“张教授,那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张教授向那老人望了一眼,道:“开门!”

那老人答应了一声。手发着抖,摸出了一串钥匙来,打开了门,高翔和木兰花两人,走了进去,木兰花道:“张教授,你不是拥有一部份宝记集团的股票?”

“是啊。”张柏年回答。

“而你也准备在这次宝记集团的特别董事会中,投票否决陈宝明董事长的地位,是不是?”木兰花进一步问他。

张柏年道:“对,那是我的决定,因为陈宝明反对宝记集团和另一个集团合并。而事实上,合并却可以使利润大大增加。”

木兰花道:“陈宝明为什么来看你?”

“就是为了这件事,他说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应该那样做,我回答他说,他不做董事长,事实上,以他手中的股权,可以有更好的收入。”

“你没有答应他?”

“没有!”

高翔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看你的?”

张柏年侧着头,想了一想,道:“三天前,下午。”

“你在那里接见他的?”高翔再问。

张柏年却又嚷叫了起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以为陈宝明会杀害我么?陈宝明商场上的手段虽然十分狠,而且,那天得不到我的承诺,他也十分恼怒,但是他却绝不会杀人的!”

高翔冷冷地道:“但事实上,已有七个情形和你相同的人遭到杀害了,张教授,请你再回答我,你是在哪里接见他的?”

“在我的书房。”

“我们一起到你的书房去!”高翔忙说。

张柏年又呆了一呆,才带着高翔和木兰花两人走进了客厅。在客厅的左首,是一扇门,他打开了那扇门,亮着了灯,那是一间很宽敞的书房。

张柏年请他们坐了下来,高翔道:“张教授,你要细心想一想,那天下午,陈宝明来看你的时候,他坐在什么地方。”

“就在你坐的那张沙发上。”张伯年回答。

“他曾到过什么地方?”高翔再问。

张柏年想了一想,道:“他本来,一直坐着,等到听到我不答应他的要求之后,他的神情变得很激动,走来走去,但也一直在书房中。”

“他的手可有拿着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高翔问。

张柏年皱着眉,道:“我想不起来了,或者没有,或者有,对了,他不断吸着烟,而我是最讨厌吸烟的人,我曾走过去打开窗子。”

张伯年的话才一说完,木兰花便问道:“张教授,你可有什么固定的生活习惯?”

“没有什么固定的生活习惯!”

高翔已打了电话到警局,来了好几个干线的探员,他们在那天陈宝明经过的大门口,走廊中,以及书房中,展开了严密的搜索。

但是,他们却找不到什么。

等到他们离去的时候,天已亮了!

张柏年打着呵欠,用一种近乎讥笑的神情望着高翔,道:“我早就说过了,我最了解陈宝明这个人,他是不会杀人的!”

高翔沉声道:“张教授,现在暂时,我们没有发现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小心,陈宝明再来看你,你立时要通知警方!”

木兰花又说道:“张教授,关于警察派人保护你——”

张柏年摇头道:“不要,绝对不要!”

木兰花和高翔告辞了出来,他们已经一晚没有睡了,但是他们却谁也未曾想到“休息”两字,他们来到了将军徐健的住所之外。

当他们来到徐健的住所外时,徐健已经起了身,在他的小园子中浇花了,那四个探员,也在院子之中,帮着修剪花草。

徐健的头发全白了,但是他却满面红光,精神奕奕,一看到了木兰花和高翔,便扬手道:“两位早啊,我并没有什么意外!”

高翔和木兰花两人,推门而入,高翔问道:“徐将军,你认识陈宝明么?”

“认识,我们是老朋友了!”

“他最近来探访过你?”

“是,三天前,傍晚时分。”徐健回答。

高翔和木兰花两人,互望了一眼,看来陈宝明在三天之前,曾经拜访过每一个人,自然,他的目的是想人家支持他。

高翔忙道:“徐将军,这事情十分重要,当时,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谈话的?”

“在客厅中,怎么啦?”

木兰花道:“请你带我们到客厅去。”

徐将军放下了手中的水壶,和高翔,木兰花一起走进了客厅。那四名探员,也忙跟在后面,徐将军拉开了窗帘,指着一张沙发道:“他坐在那里。”

“他还到过什么地方?”

“那我记不得了。他在客厅中走来走去,他很恼怒,因为我不肯听他的话,他是来劝我在董事会中支持他的意见的。”

木兰花又问出了那个问题,道:“徐将军,你有什么固定的生活习惯?”

“我?”徐将军摇着头,“没有什么,早上浇浇花,打打太极,嗯,有了,每星期四,我一定收看电视的战争片集。”

徐健一面说,一面指着一架电视机。

高翔和木兰花两人。都紧张了起来,异口同声,问道:“你在看电视的时候,是坐在那一张椅子上的?”

徐健呆了一呆,像是对他们两人的问题。觉得十分奇怪,但是,他还是回答了两人的问题,道:“我坐在那张摇椅上。”

高翔立时向那张摇椅走云,木兰花叫道:“小心!”

徐将军笑了起来,道:“不要紧的,那摇椅虽然用了很多年,但是却还很结实,就算是三四百磅的大胖子,坐上去也——”

徐将军在不断地说着,高翔已向前走去,翻过了那张摇椅来,他陡地吸了一口气,道:“兰花,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木兰花和徐健都看到了,在摇椅的底部,两条横木之间,有一只小小的金属盒子,那金属盒子是密封着的。

徐将军立时奇怪地问道:“咦,这是什么?”

高翔小心地将摇椅翻过来,放好,自口袋中取出金属片来,道:“你们全退出去,这盒子中,可能有强烈的爆炸品!”

可是,高翔尽管叫各人退出,却并没有人退出客厅去,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金属小盒子上。那小盒子,是用一种强力的胶水,黏在椅子底部的,在盒盖上,有四枚小螺丝。

高翔用那金属片,旋开了那四枚小螺丝,那金属盒的盖子,便跌了下来,高翔一看盒子内部,便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

在那时候,谁也不说话。

因为谁都何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小型的无线电波接收仪,连着小团黄色塑胶炸药。引爆的信管,相差不到一公分。

只要一接受无线电波,引爆的电极一相碰,那团炸药,立时会爆炸,而坐在摇椅上的徐健将军,自然就一命归西了!

徐将军最先出声,他大笑叫了起来,道:“天,真有人想杀害我……那是什么人?”

高翔小心翼翼,将盒内的引爆装置,拆了下来,然后他用力撬下那金属盒,这才道:“我们很快会有答案的,徐将军!”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道:“有必要通知张教授,叫他暂时不要回家去,以免遭害,他家中一定有同样的装置,只不过我们找不到而已。”

高翔忙走过去打电话,两分钟后,他道:“张教授到学校去了,我再打电话到他学校去找。”

高翔又拨动着电话,可是一分钟之后,他的脸色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放下了电话来,道:“大学的化学实验室,发生了爆炸!”

木兰花陡地吃了一惊,道:“张教授——”

“张教授首当其冲,被炸死了,那是在五分钟之前发生的事!”

徐将寅喃喃地道:“可怕,太可怕了!”

高翔用力顿足,道:“那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为什么没有想到学校,想到化学实验室,唉,我们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木兰花的眉心打看结,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木兰花才道:“高翔,你到学校中去,我去看白凤小姐。”

高翔双手紧握看拳,道:“不,我要立即前去逮捕凶手!”

“你有什么证据?”木兰花问。

“搜他的办公室,找出遥控仪器来,就解决了!”高翔大声回答着。

木兰花道:“我看你找不到什么来,遥控仪器可以小到如同一只烟盒,可以放在任何地方,凶手能够想出那么恶毒的方法夹杀人,怎会给你找到那仪器?”

高翔对于木兰花的意见,一直是最推崇的,可是这时,他或者是由于他实在太愤怒了,因为他已采取了种种预防的措施。但是凶手仍然一样行凶!

他额上的青筋也绽了出来,他重重地在桌上槌了一拳,道:“不行,就算找不到,我也得去找一找,至少可以遏止他继续行凶!”

木兰花呆了片刻,道:“我没有意见,你有权决定如何行动!”

徐健在一旁插言道:“请恕我多嘴,你们在讨论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人?算来,我和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仇恨,为什么有人要杀我?”

高翔立时答道:“是陈宝明!”

木兰花望了高翔一眼,补充道:“我们只是怀疑他可能是凶手,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他真是凶手!”

木兰花这样解释,是有道理的,因为陈宝明是在社会中十分有地位的人,高翔认定他是凶手,木兰花也认为他是凶手,但是光是“认为”是不够的,要能够提出确实的证据来,在还未曾有证据之前,高翔的话传了出去。就十分不妙了!

徐将军呆了一呆,道:“他?他为什么要谋杀我?”

徐将军才问了一句,立时“啊”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是为了宝记集团的股权问题,如果我们全死了,那么,他就能优先收买我们的股份!”

木兰花一面向高翔示意,叫他不要多说,一面道:“我们也正是怀疑这一点,拥有宝记集团股票的人相继死亡,这实在太可疑了!”

高翔长长吸了一口气,道:“行了,我去签搜索令!”

木兰花的口唇动了动,她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却未曾说出口来,而高翔根本没有看她,他话一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木兰花望着高翔的背影,呆立了片刻,直到高翔已上了警车走了,她才道:“徐将军,警方的保护人员,继续留着,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徐健摊了摊手,像是不知说什么才好,然后。他才叹了一声,道:“那实在太可怕了,我和陈宝明,是那么多年的老朋友了!”

木兰花并没有听徐将军再向下说去,她转身慢慢地走了连去,她的心中,也万分感慨,这世界上,一个利字,令得多少人头脑不清啊!

木兰花的心中十分乱,她在离开了徐将军的住所之后,一个警员走向她,问道:“兰花小姐,高主任命令我听你的吩咐。”

木兰花抬头看一看,一辆警车就停在不远处。

她的心中十分乱,是因为她感到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那些想不通之处,全是张柏年在实验室中被炸死而引起的。

她刚才想对高翔说起自己心中的疑点,但是她看到高翔的样子,知道高翔无论怎么说,都要去搜查陈宝明的办事处和住宅的,是以她没有说出来。

而这时候,她却又将她心中的疑点,整理了一下。

最令她想不通的是,张柏年为什么会死在学校的实验室中,而不是死在他的家中!

从现在所获得的线索来看,这件案子,好像已经很明朗化了:陈宝明为了夺得股权,所以才一个接一个地谋杀了那么多人。

而陈宝明所用的方法,是十分恶毒的,他根本不必在凶杀案发生的时候在现场,他只要先将暗杀的装置,放在一处地方:然后,再肯定了要杀的人,是在那个地方之时,他就可以下手了!

梁梅生是那样死的,杨奇达是那样死的,如果不是找出了爆炸装置,徐健也会那样死去,但木兰花不明白,当她和高翔造访张柏年之际,几乎已向张柏年说明了这一点,张伯年为什么不向他们两人说出,陈宝明曾到学校去看过他?

陈宝明除了以拜访张柏年为名,可以说没有可能,混进化学实验室中去的,因为化学实验室中有很多危险药品,通常一定有严密的看守。

张柏年为什么不提起这一点呢?

如果张柏年提起了这一点,那么他们一定会再去搜查学校的化学实验室,那么,张柏年或者,可以不必死了!

粗浅的解释,可以说是因为张柏年根本不相信陈宝明会杀人(那是张柏年一再强调的),所以他才懒得向警方人员提起。

可是,头脑精密的木兰花,是不会满足于那样的解释的,她要获知深一层的原因。

现在,张柏年已经死了,她自然不能去问张柏年,那就只好凭自己的推理了,但到现在为止,她却只有怀疑,而没有结论!

木兰花站在街边,征征地想着,朝阳照在她身上,那两名警官,一直站在她的身前,直到思路告一段落,木兰花才抱歉地道:“对不起,令你们久等了!”

“不要紧。”那两个警员忙答。

木兰花说出了白凤的住址,就向警车走去,那两个警员忙跟在后面,木兰花和他们一起上了警车,车子便疾驰而去。

木兰花的心中,仍然在想着事。

张柏年为什么不和他们讲起陈宝明曾到学校中去找过他,那是最大的疑点,而另一个疑点则是,张柏年为何坚持陈宝明不会杀人呢?

在十名被害人的名单之中,张柏年可能是和陈宝明最熟稔的人,那么,张柏年的话,是不是可以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呢?

想到了这里,木兰花发现如果自己再想下去,几乎要想到陈宝明不是凶手这一点上去了,她不由自主,摇着头,苦笑起来。

高翔不等女秘书的通报,便推开丁陈宝明办公室的门,那时,高翔带来的大批警员,已经将整个大厦的出路,全都封锁了。

高翔一走进去,正在忙碌的陈宝明自他华丽的办公桌后抬起头来。怒道:“你连进来要先敲门这样的普通规矩也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