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来似乎是十分矛盾的,”那中年人继续道,“但事实上,世上的确有许多使自己发财,而又不损及任何人的门路,例如,我们将纳粹高层份子,戈林和郭培尔的瑞士银行中的存款,提了出来,我们发了财,但谁受到了损失?”

木兰花泠冷地问道:“现在,在争夺着的文件,难道也是和钱财有关,而不是和情报活动有关的么?”

“请你相信我,责族集团对于政治是绝无兴趣的。”

木兰花问道:“那么,两个人已然死亡了,第一个死的,却是一个情报贩子。”

“是的,死的人已增加到了三个,另一个是在今晚死的,也是情报贩子,因为这个文件,是从一个情报部门泄露出来的。”

木兰花还想讲什么,但是那中年人已然有礼貌地道:“请用餐,这是我的私人厨子煮的,如果你感到好吃,他将极其荣幸。”

谈诂被打断了。

那是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但是木兰花却有点食而不知其味的感觉。因为她不断地在想: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秘密?

而且,为什么事情全在市立艺术院中发生?

又而且,为什么三个人全死在毒针之下。

她知道,对方肯告诉自己的,已然到了极限了,而其余的,必需她自己去探索。而对方当然是不希望她再插手的。

然则,在事情未彻底解决前她又如何肯罢手?

用完了餐,回到了起居室,木兰花便提出了告辞,那中年人则彬彬有礼地送别,木兰花登上了对方的车子,直驶回家中。

当木兰花回到了家中时,仍然听到穆秀珍在大声嚷叫,木兰花一推开了门,穆秀珍便转过身来,叫道:“兰花姐,你看这群王八蛋——”

她话还未曾讲完,木兰花已然扬起了手来,道:“行了,我已接受了他们的道歉,并且,他们也答应全部赔偿我们的损失了。”

高翔、云四风和穆秀珍三人,都睁大了眼睛。

木兰花将一张沙发翻了过来,坐下,将自己鸡家到领事馆中去之后,所发生的事,全部讲了一遍,他们三人方始恍然。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就算贵族集团那一方面没有事了,可是,领事馆方面,却仍然以为那根手杖,是在我们手中的!”

木兰花道:“是,我希望他们一直那样以为,因为这对我们侦查手杖中究竟是什么秘密,那是十分有帮助的。高翔,你去查一查,惯用毒针暗杀,而且,惯利用车祸来行事的,是什么人?”

木兰花的话刚一讲完,只见云四风突然叫道:“小心!”

他一面叫,一面陡地拿起一只花瓶来,向窗外疾抛了出去!

那只花瓶,“砰”地一声响,打破了一块玻璃,向外飞了出去,接着,便看到在黑暗之中,有一条人影,疾窜了出去。

穆秀珍“哼”地一声,一扬手,“砰”地便是一枪。

穆秀珍本就是射击的能手,而这时的那一枪,出手更是快绝,枪声才响,便看到花园中的那条人影,突然跌仆在地上。

云四风和高翔两人,身子跃起,从窗口之中,向外疾窜了出去,但是他们刚一落到了花园之中,那条人影,却又站了起来。

接着,又是“砰砰砰”地好几下枪声,将高翔和云四风两人,射得抬不起头来,只好伏在地上,那人影却已向着围墙,疾奔而出。

穆秀珍伏在窗口,举枪向着外面。

那人到了圉墙前面,围墙上显然早有一条绳子挂着,那人拉着绳子,又向上攀去,就在这时候,穆秀珍的第二枪又响了。

穆秀珍的第二枪,更是出神入化,枪声才响,那人便“拍”地跌了下来,原来穆秀珍那一枪,竟射断了自墙上挂下来的那根绳子。

那人跌在地上,一跃而起,又“砰砰”地还了几枪。

云四风和高翔两人,伏在地上,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在屋内,他当然射不中什么人,他一面还枪,一面向铁门移近。

然而他只移动了一步,穆秀珍又是一枪。

那一枪,子弹紧贴着他的左颊掠过,射进了墙中,穆秀珍大声叫道:“你要是再动,我下一枪,就射进你的双眼之中!”

那人手中的枪疾扬了起来,对准了窗口。

可是,他却连扳动枪机的机会也没有,穆秀珍第四枪已然射出,正射在那人手中的枪上,子弹的撞击力,令得那人手中的枪,脱手飞了开去。

高翔和云四风两人,这时也一涌而上,到了那人的身前。

那人当然还想反抗,但是他都已没有反抗的余地了,他挥出了一拳,未曾击中高翔,反被云四风一脚踢中了他的下颏。

那人的身子向后仰去,高翔一扑而上,将那人的双臂,扭到了身后,推着他向前便走,直来到了客厅之中,方始将他放了开来。

那人到了客厅之中,明知逃不掉,只是低着头站着。

木兰花等四人望着那人,那是一个身型瘦削的人,一身紧身的运动衣,显然是为了夜行用的,这时,他脸色苍白地低着头。

木兰花首先出声,道:“你受伤了么?”

那人摇摇头,木兰花又道:“我们没有必要来浪费时间,你来作什么?或者说是谁派你来的?”

“我……来偷一条手杖,”那人回答着。

“是谁叫你来偷的?”

“我不知道,我是一个职业偷窃者,有人出钱叫我来偷东西,我是一向不过问雇用我的人,究竟是什么人的。”那人一面讲,一面双眼骨碌碌地转动着。

“好,那么如果你偷到了手杖,你如何交给雇你的人?”

“在一家咖啡馆中见面。”

“什么咖啡馆?”

“蓝色池塘咖啡馆。”

木兰花听了,不禁一呆。高翔已然问道:“蓝色池塘?这间咖啡馆是在什么地方?”

但木兰花却道:“我知道了,那是一间小咖啡馆,我知道,它就在XX领事馆的斜对面的一条小巷之中,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

高翔吃一惊,道:“那么,雇他的人是——”

木兰花扬了扬手,不让高翔再说下去,她来回踱了几步,那人则不断地用惊恐的目光,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一声不出。

约莫过了两分钟,木兰花才道:“那个雇你的人,可曾和你约定什么暗号?他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大致告诉我听么?”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没有暗号,他约我今夜十二时之前要到,他是一个高而瘦,穿着大衣,面目十分阴森的中年人,讲话……有外国口音。”

高翔吸了一口气,道:“是他?”

木兰花点了点头,道:“是他!”

他们两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人了,那正是在市立艺术院前,用手枪指住了他们的那人,也就是曾向他们来索取手杖的那人!

那人正是领事馆中的人!

令得木兰花稍感疑惑的是,何以对方竟如此低能,竟会收买一个惯窃来做这件事,对方应该知道,手杖如果在自己的手中,那不应该是一个惯窃所能取得到的。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似乎已渐渐地明朗了。

要得到那根手杖的,有“贵族集团”,也有想失而复得的X国领事馆。但是如今,那根手杖却不知落在什么人的手中!

成问题的也正是这一点,那得到手杖的是什么人,是什么势力,木兰花一无所知,而到如今为止,却又一直是那一方面占了上风的?

木兰花想了一回,对那人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只好先委屈你在这里耽一回了,高翔,将他和那张大沙发用手铐联在一起。”

高翔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取出手铐来,“拍”地一声,便将那人和一张大沙发连在一起了。木兰花还没有说什么,穆秀珍便已敏感地觉得木兰花要去做什么了,她忙道:“兰花姐,我和你一起到那蓝色池塘咖啡室中去!”

“不!到那咖啡室中去,我是占上风的,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木兰花立时拒绝,“你在家中,尽可能地整理一下。”

穆秀珍翻着眼,她明知自己再说也没有用的了,是以乾脆不说话,只是一脚将一只在地上的灯罩,踢到了墙角,以示抗议。

她的抗议,当然不能使木兰花的决定有所变更,木兰花已然上楼去了,当木兰花自楼上下来的时候,她已然改换了装束。

她穿着一件男装的长茄克,戴着帽子,步伐很大,看来十足是一个男子。她又吩咐了几句,便出了门,隐没在黑暗之中。

木兰花走了之后,高翔便开始向那人录取口供,那人垂头丧气地供着,他果然是一个惯扒,有好几件悬而未决的案子全是他做的。

由于他独来独往,技术又高超,是以一直得以逍遥法外,而且因为他从来也未曾被捕过,是以警局中连他的档案也没有!

可是这一次,他想在女黑侠木兰花的家中,展其“空空妙手”,却是出师未捷,已然落网了!


木兰花推开了蓝色池塘咖啡馆的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咖啡馆中的顾客十分少,但是情调都仍然非常好。木兰花在门口站了一站。

她看到有两对情侣,正头靠着头在喁喁细语。

再过去,是一个中年人,咬着一只烟斗,在他面前正摊着一叠稿纸,而他则在闭目凝思。木兰花是认得他的,他是本市极负盛名的一位侦探、惊险小说作家。木兰花看到了他,心中不禁好笑,这位作家正在挖空心思地虚构着故事,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这小咖啡馆中,将会有极其惊险的事发生!

因为这时木兰花已然看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坐在最角落处,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头啜饮着咖啡,木兰花虽然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已能毫无疑问地肯定那是她要找的人了!

她放快脚步,向前走去,走到了那人的身边,突然之间,将手重重地按在那人的肩头之上,那人的身子突然一震,几乎跳了起来。

他疾抬起头来。

当他抬起来的时候,木兰花恰好可以将一柄极精致的小手枪,指住了他的喉咙,同时低声道:“你派去的人失手了!”

那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木兰花按在那人肩头上的手,伸进了那人的上衣,将一柄枪取了出来,然后又道:“坐进去一些,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那人的身子向里挪了一挪,木兰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小手枪指在那人的腹际,道:“你们是不是不惜一切代价,想得回那根手杖?”

那人呆了呆,才道:“是的,如果你背出让的话。”

木兰花将声音压得更沉,道:“那么,我首先要知道,手杖之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那……那是一束文件。”

“文件的内容是什么?”

“小姐,”那人苦笑了起来,“如果我全讲出来了,那么这文件也变成没有价值的东西了,是不是?而且,我们实在也是不太清楚。”

木兰花呆了一呆,正在思忖那人这句话的真实性,只听得那人又道:“小姐,你已得了那根手杖,难道你竟无法弄开那根手杖么?”

木兰花沉声道:“如果你想得回那手杖,那么,你只是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用不着你来问我。当日,你们领事馆中的人,拿着那手杖,想到何处去?”

“他是一个叛徒。”那人悻悻然地回答。

这一句话,令得木兰花心中,陡地一震,解开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着的疑团,本来,她一直不明白那死者是去作什么的,但现在她都明白了。

果然,那人又续道:“他是一个叛徒,他主管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远东方面的情报秘密档案,我们知道他在陈旧的档案之中,发现了一份极有价值的情报,他和一个叫‘贵族集团’的组织搭上了线,要将这份文件,卖给贵族集团!”

木兰花点头道:“你们早知他的行动了,是不是?”

“是的,我们一直监视着他,几个人一直跟踪着他,他却还不知道,那天,我们跟他到市立艺术院,看到他突然跌倒……”

那人略顿了一顿,没有再讲下去,只是道:“以后的事情,你全在场,也不必我来再说了,我们知道他到市立艺术院去,是去和贵族集团做交易的,我们将他带回去,在他的身上找不到那女件,才想起了那根手杖,我们当时疏忽了!”

木兰花苦笑了一下,道:“替他和贵族集团搭上关系的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么?”

“我们已查出了,是两个情报贩子,郭尔准和果德。”

“他们两人也全死了,你知道么?”

那人震了一震,道:“不知道。”

木兰花吸了一口气,事情到这里,已然更明白了。

XX领事馆中一个主管秘密档案的职员,在旧档案中,发现了一份文件,他认为有用,就这过情贩子,搭线出卖。

情报贩子替他找到了买主,买主是“贵族集团”。但是,却有第三者不希望这宗交易成功,那“第三者”先杀了郭尔准,又杀了出卖文件的人,再杀了另一个情报贩子。

那“第三者”在杀死卖文件的人之际,一定是顺手想将那件文件抢走的,可是死者倒地之际,却恰好迎面遇上高翔和木兰花两人!

于是,“第三者”的计划便受阻了,是“第三者”都又立即安排了两件“车祸”,终还是将他所要得的东西,夺了回去!

那“第三者”究竟是什么人呢?

木兰花虽说已将事情逐渐地归纳了起来,但是她心中仍是乱成一片,因为那“第三者”者神秘得到现在为止,是个绝未露过面的人物!

“第三者”不是“贵族集团”,那是肯定的事了。

但是不是领事馆中的人呢?看来也不可能!

木兰花呆了片刻,才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手杖的确不在我们手中,我也和贵族集团碰过头了,手杖也不在他们的手中。”

那人呆呆地坐着,并不出声。

木兰花进一步地问道:“照你们已知的资料来看,还有那些人在觊觎着这手杖中的文件?”

“每一个人!”那人异常激动地说,“谁不想要——”

可是他讲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

木兰花心中,陡地一动,因为从那人那一句话的神气中,分明表示,他其实是知道那文件的内容的,但是他却推说不知道!

木兰花面色一沉,道:“你说,那文件的内容是什么,要不然,我的手枪发出的声音,不会比开一瓶啤酒更大声一些的!”

那人竟笑道:“你……准备杀我?”

木兰花不禁给他反问得十分狼狈,显然,那人知道木兰花绝不是无缘无故杀人的人,是以才轻松得可以笑了出来的。

但木兰花一转念间,便冷笑道:“或者你不怕我杀你,但如果我打电话通知贵国的总领事,说我已将那根手杖交给你了,那又如何?”

“可是那手杖你并没有交给我,连你也不知在何处!”

木兰花笑道:“你可以向你们的总领事去解释的。”

那人双手乱摇,道:“别这样,别这样。”

“好啊,那么,那份文件——”

“那份文件的内容是和市立艺术院的建筑有关的。”那人急急地说着:“我的确所知不多,只知和市立艺术院的建筑有关,和……一笔钱有关。”

“什么钱?”

“我……不清楚,我真的不清楚,好像是日军在亚洲各地掠夺来的钱财,在日军临崩渍之前,留在艺术院之中的一处秘密所在地,小姐,我真的不清楚,我只不过看过一遍那文件而已。”

“你看过一遍,还说不知道?”

“我确不知道,因为那份文件是残缺不全的,而且,说得不详,每一部份要人打哑谜似地去猜,我实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连喘了几口气,道:“我猜想西蒙曾仔细地研究过那些文件,才提出来和我一起研究的,他一定也不明白,如果他明白的话,那么,他也不会将文件去出卖,当然自己去发这笔横财了。”

木兰花道:“你说的那个西蒙,他就是——”

“他就是那个死者。”

木兰花倏地站了起来,将那人枪中的子弹,全都卸去,将枪还了给他,然后道:“再见,多谢你将这一切讲给我听!”

她大踏步地向外走着,出了蓝色池塘咖啡馆。

她此行的收获之大,连她自己,也有点出乎意料之外,而且,收获还是在极其顺利的情形之下获得的,这更令人有心情轻松之感。

事情到如今,已明白了一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