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秘密,当然在获得那手杖之后,便可有分晓。

但是,兜来兜去,问题又兜到老地方来了,那根手杖,如今落在什么人的手中了呢?

高翔苦笑了一下,道:“你们分出一个人,快去接通这里的电话,另一个去通知总局,多派些人来,守卫着这里——”

高翔才讲到这里,只听得门外,突然有一个人接口道:“为什么要多派些人来?可是不准备在这里接见任何客人么?”

高翔陡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人,以一种十分潇洒的姿态,倚在门上,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花格子呢绒的大衣,戴着帽子。

这时,他正向屋内走来,脱下了帽子,向高翔弯了弯腰,又道:“可是,对不起得很,我已经来了,高先生,你不会拒绝接见我吧。”

高翔冷冷地望着他又冷冷地道:“你是谁?”

“我?”那人将一只脚踏在一张倒翻了的沙发上,耸了耸肩,道:“我是一个生意人,我是向高先生来报告一项消息的。”

那两个警官正待冲了上去,但是高翔却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同时又冷冷地道:“那我应该好好地谢谢你了,你的消息是什么?”

那人笑了起来,他的牙齿平整而洁白,这显示出他是一个十分有主意,而又十分狡猾的人,这一种人,是很不容易对付的。

他道:“我带来了穆秀珍和云先生两人的口信。”

高翔的心中,陡地一震。

但是他也有这个镇定,来维持他面上的不动声色,甚至装到像是对这件事一点也不感到兴趣一样,懒洋洋地道:“这是意料中的事。”

那人笑了起来,道:“高先生当然可以料得到,因为你定然也已知道我们并未曾得到我们要的东西,当然是一定会来的了。”

高翔乾笑了两声。

那人道:“他们两人很好:目前是。但如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们仍未接到阁下或是木兰花小姐送来的东西时,他们的处境,就会改变了。”

高翔的心中,已然极其愤怒了,那家伙居然掳了人,而且还要前来勒索,这实在太可恶了,他厉声道:“你们要什么?”

“当然是那根手杖,高先生。”

“我给你!”高翔猛地一掌,向那人挥去。

可是那人的出手却也不慢,他突然伸掌,托住了高翔的一拳,道:“最好别动手,高先生。”接着,他突然撮唇一啸。

随着那一啸,只听得四面八方,全皆停来了“乓乒”的玻璃碎裂之声,好几扇玻璃窗,全被乌黑的枪管打破,而那些枪管,也一齐伸了进来。

高翔迅速地四面一看,自窗中伸进来的手提机枪,一共有八柄之多,全都对准了他们,握枪的人,则由于外面的光线黑,所以看不清楚。

那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所以,我们还是——”

可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高翔五指如钩,已经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身子一转,已将那人的手臂,整个扭了过来。

那人的背部,变得紧贴在高翔的身前,他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呻吟声来,那八柄手提机枪,也一齐都震动了一下。

但是都没有一柄开火。

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一开火,高翔固然难免变成蜂巢,那人却也一样不得好死的。那两个警官早已伏下身来,也持枪在手。

高翔也不躲避,仍然站在客厅的中央,他冷冷地道:“那根手杖,先生,你要我将那根手杖,在二十四小时之内送到什么地方去?”

那人的肩骨,只怕给刚才高翔用力一扭时,已然扭脱了臼,是以他不住地呻吟着,道:“你不存心和我谈判!”

“你错了,我很有诚心!”

“那你放……放开我!”

“是你先表示不诚心的,先生,你以为八挺机枪可以吓倒我,但如今,我至少叫你明白,你是吓不倒我的,而且,我不喜欢被恐吓!”

那人喘着气,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高翔还是不放开他,只是冷冷地道:“叫外面的人都进来,并且,要将他们丰中的武器,全都放在地上,我们才好继续再谈些什么。”

“那太过份了!”那人高叫着。

“一点也不!”高翔斩钉断铁地回答。

“好,”那人侧着身子,尽量减少着痛苦,然后叫道:“你们全进来,放下武器,我要和高先生在和平的情形下谈判!”

八个穿着黑衣服的大汉,走了进来,他们全将手中的手提机枪,用力地抛到了地上,那两个警官,连忙各自拾了一柄在手。

高翔松开了手,那人向前冲出了两步,跌了一下,才又扶住了桌子站定,他神色苍白,道:“二十四小时之内,将那根手杖,送到……文斯大酒店,一一零四号房。”

“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呢?”

“一送到,他们就可以恢复自由。”

“有什么保证?”

“这个。”那人伸手进上衣袋中,取出了一张名片来,交给了高翔,那张名片和普通的名片一样大小,但却是白金打成的。

在名片上,用黄金丝镶嵌出一个名字:歌芳伯爵。

高翔呆了一呆,他是知道歌芳伯爵的名字的,那是一个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神秘的人,无数想见他一面的人,都会失望,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住在何处,以及他是什么样人。

但是,他却有相当数量的部下,他有着一个组织,据说,这个组织中的人物,全是各国的没落贵族。歌芳伯爵本身,就曾经是俄国的贵族,他的叔父,一度是沙皇面前最红的人物,因之,有人将歌芳伯爵的这个组织,叫作“贵族集团”。

“贵族集团”极少活动,他们的活动,几乎全是十全十美的,例如,瑞士几家大银行,在去年,都有巨额存款的转移。

这几笔巨额的存款,全是秘密存款,存款人既不留下姓名,也不留下签字式,他们和银行方面的默契,只是一个秘密的号码。

也就是说,要提取这一类的存款,是根本不认人,也不认签字式的,只消说出一个号码,就可以了。

存这种存款的人,大多数是纳粹的将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盟军的军事法庭,为了要调查纳粹将领的存款,曾要求瑞士的银行公开这一类存款的秘密,但是瑞士银行为了维持传统,都予以坚决拒绝。

据传说,去年的那几笔钜额存款的转移,便是“贵族集团”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到了存款的秘密号码,银行方面,自然照付如仪。

当然,“贵族集团”还有许多别的“案子”做,但大都和上述的那一类相仿,是没有直接的受害者,是以他们的行动,也一直得以维持极度的秘密。

有关这个集团的一切,几乎全是传说,是以高翔忽然得到了歌芳伯爵的名片,他实在不禁为之一呆,因为他不知道“贵族集团”是从什么时候起介入了情报活动的。

在高翔发呆间,那人又道:“这便是保证了,高先生,伯爵的信条是绝不伤害人,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根本是不会杀人的。”

高翔冷冷地道:“你们居然也介入肮脏的特务斗争了?”

那人一呆,然后说道:“我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

高翔一呆,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问道:“如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交不到呢?”

“唉,”那人叹了一声,“歌芳伯爵虽然反对死亡,但是他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也会做出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来的。”

高翔自然是知道,他是没有那手杖的。

那手杖,已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

但是高翔却难以向那人讲明这一点,而且,事实上,他就算讲了,对方也不会相信的,他必需装成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做到对方的条件那样,那么他就可以保持这个线索了。

从那个线索,至少可以追查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的下落,而如果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他仍未能有所进展的话,那对他来说,自然是十分不利的。

然而,那都已是二十四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高翔是相信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致于一无进展的。

他沉声道:“那样说来歌芳伯爵在本市了?”

“伯爵在何处,是绝没有人知道的,但是我们却随时都可以和他进行联络,接受他的指示的。”那人一面向后退,一面说着。

“在文斯大酒店中和我见面的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而已。”

“哼,”高翔泠笑了一声,“你们的组织倒很严密啊,你别再退了,我想,如果我将你扣留,那一定可以在你的口中,探出秘密来的。”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不会说什么。”

“在接受注射之下呢?”

“我们的人在接受任务之时,事先都曾先注射过‘反诚实液’,如果你替我注射一种能使我讲实话的话,那么结果将是我出现脑神经分裂的症状。”

那人从容地回答着。

高翔当然不是完全相信了那人的话。

但是他却考虑到,在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还在他们手中的时候,他即使逮捕那人,也不会有多大的作用,因为那人只不过是一个小脚色而已!

是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道:“去吧!”

那人带着八个枪手,退了开去。转眼之间,便没入在黑暗之中,接着,他便听到了一阵汽军引擎的发动声,那九个人远去了。

高翔沉思了两分钟,才沉声道:“你们两人,仍照我刚才的吩咐去行事,只要木兰花一回来,便请她用秘密通讯线和我联络。”

“是!”那两个警官连忙答应。

所谓“秘密通讯线”,事实上便是无线电通讯仪,但因为这种通讯仪的体积已改进得十分小,而且,通讯的途程也相当远,在二十哩之内,可以听到清晰的声音,只不过相互通讯之时,先要经过总局通讯室的接驳,是以才称之为“秘密通讯线”。

高翔走出了木兰花的住所,跨上了摩托车。

富他的车子在公路上疾驰的时候,他从后照镜中,可以看到,至少有三辆汽车,是在跟踪他的,而且,跟踪的技术,也相当高。

其中有一辆跑车,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在转到市区之际,便超过了他,但是还有两辆车子,相隔三五十码,一直跟在后面。

高翔将车子控制在中等速度。那样,他便不必全神贯注,而至少可以约略地再将事情来检讨一下了。首先,他肯定跟踪他的人,一定是“贵族集团”的人物。

“贵族集团”中的人之所以跟踪他,目的是要弄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准备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履行诺言,将东西交出去。

将穆秀珍和云四风掳走的,也是“贵族集团”中的人,这也是毫无疑问的了,那么,杀了那个人,又来报信给自己,把自己引开的人,是不是也是“贵族集团”的呢?

那看来不能并为一谈,“贵族集团”有理由将自己引开,但正如那人所说,“贵族集团”,非到万不得已,是不杀人的。

而如今,被杀的人已有三个之多,且是死在同一个手法之下的,可以说,杀人的事情,和“贵族集团”无关,那么,是哪一方面的人在行凶呢?

高翔想来想去,仍是不得要领,因为事情实在太复杂了,他决定先将事情简单化,那就是说:什么也不管,先将穆秀珍和云四风救出来再说。

他的车子,直驶进了警局的总局,停了下来,他也走了进去,他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子中,通过望远镜,向下看去。

他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房车,就停在警局对面的马路转角处,那辆小房车,正是曾跟踪他的三辆车子中的一辆。

还有一辆车子,大约守在警局的后门,高翔冷笑了一下,他先查阅了一本名册,每一间具规模的酒店,必然聘有能干的私家保安人员,驻在酒店之中的,高翔略一翻查,便已查到了文斯酒店的保安负责人是雷贝。

雷贝是来自夏威夷的名探,高翔和他的交情很不错,他先和雷贝通了一个电话。十分钟后,有一队警员,走出了警局的正门。

那队警员,在走出了警局的正门之后,鱼贯登上了一辆警车,响起警号,驶了开去。那辆黑色的小房车仍然停着不动。

一分钟之后,一个穿着皮短大衣的人,匆匆走了出来,登上了高翔的汽车,驶着车子走了,那辆小房车立时跟在后面。

而十分钟之后,脱下了警察制服的高翔,已自那辆警车上跳了下来,他穿过了两条街,便从文斯大酒店的后门,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文斯大酒店十一楼,多了一名年轻、英俊,但是却穿着侍者制服的人,那便是高翔,他在走廊中走着,停在一一零四号房前。

在他未曾上来之际,他已经在酒店的登记册上查明白,住在一一零四号房中的,是来自南美巴西的奥拉婷夫人,当然,高翔不希望那是真名。

但是,他却知道,这个女人,当然是和“贵族集团”有关的人,他在门外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一个十分动听的声音道:“进来!”

高翔旋开门,以十分有礼貌的声音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他一面说,一面才渐渐抬头看去。

那位奥拉婷夫人,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贵妇人,风度十分之佳,虽然她只是坐在那里,但是高翔可他毫不怀疑地肯定她是一个真正的贵妇。

那时她露出讶异的神色道:“我有叫你么?”

“是的,”高翔回答,“等候你的吩咐。”

“你弄错了,年轻人,我并没有叫过你。”

“噢,”高翔抱歉地一笑道:“那一定是叫人钟的线路有毛病了,请允许我检查一下可以么?”

“当然可以的。”

高翔走进了房中,似模似样地检查着,他在走近茶几的时候,将一只小型的偷听器,吸在茶几的下面,然后,他又道歉,退了回来。

当他退出来之时,他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一退出来,他就将一只耳机,塞在耳中,那么,在那间房间中,不论有什么声音传出来,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他坐在十一楼侍应生的柜台后面,等着。

这时,他所希望的是,他能够听到这位奥拉婷夫人和她同党的联络,从而知道穆秀珍和云四风两人,是在什么地方。

但是,这位贵妇人却几乎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高翔一直只是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房间中有轻音乐的声音传出来。

又过了十来分钟,高翔看到自门下缝中透出来的光芒,也已熄了,那表示这位奥拉婷夫人,已经熄灯就寝了。这不免令得高翔沉不住气了。

如果这时,高翔再不采取行动,那么,至少要等上一夜了。虽然过了一夜,还是未到二十四小时的限期,但是都也过了一半了。

而那一夜,将是白白等待的。

高翔站了起来,来回地踱着步,他忽然想起。如果这时,自己得了那根手杖,依约到一一零四号房去的话,那么,那贵妇会做些什么呢?

依照约定,手杖一交到,是应该立即放人的,那么,当然是奥拉婷夫人用什么方法,通知她的同党放人了,她将用什么方法?

那根手杖,无外形看来,十分普通,就算手杖上有着什么秘密,怕也不是一时可以找得到的,那么,一柄假的手杖怎样呢?

一柄假的手杖,是不是可以骗出穆秀珍和云四风来呢?

当高翔才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只是随便想了一想,便将这个念头,撇了开去,因为他想,事情是不会那么容易的。

但是,当他又踱了几个圈子之后,他却渐渐感到这件事,并不是行不通的,至少他也可以藉此探听一下对方的反应,那要比枯守一夜好得多了!

他连忙打了一个电话,吩咐他的手下,带几根手杖,和必需的化装用品来,半小时之后,高翔已贴上了胡子,戴上了眼镜,手中拿着一根手杖。

那根手杖的形状,和XX领事馆的那个特务所持的,式样十分近似,高翔持着手杖,来到了一一零四号房前,伸手叩门。

他叩了相当久,才看到灯光亮了起来。

接着,门球旋动,门被打了开来。

奥拉婷夫人穿着一件十分华贵,上面缀有孔雀毛的睡袍,站在门口。高翔假作错愕地呆了一呆,才道:“如果我没有走错房间的话——”

他一面说,一面将那张金子镶成的名片,扬了一扬。

奥拉婷夫人笑了起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十分美丽,而这时候,她也不失风度。只听得她道:“先生,你没有走错,你是高先生?”

高翔心中一呆,但立即想到,她一定是早得到通知的了,是以他立时道:“不是,但是你们要的东西,我已带来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手杖。

“那太好了!”奥拉婷夫人作出欢欣之伏。

“可是,我们交换的两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