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秀珍骑在摩托车上,摩托车的里数表的指针,指在“九十”这个数字上,车子快得几乎是要离地直飞了起来一样。

穆秀珍一跳上车子,向前冲去之际,心中只想着:到P城去,到P城机场去,时间已经不多了,只不过三天不到的时间了!可是,当她的摩托车在公路上风驰电掣了将近半小时之后,当她的头脑已渐渐地冷静下来之际,她陡地想起,自己所驶的这条路,是不是通向P城的呢?

她以极短的时间,减低了速度,留意着路标,一直到她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才看到了一个路标,她停了下来,抬头张望着。那成十字形的路标上,似乎并没有一个是写着到达P城去的方向的,穆秀珍不禁大是踌躇了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她彷徨地四面张望着,只见一辆流线型的大房车,正缓缓地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从车窗中探出一个头来,那是一个面目十分平板的中年人,看来像是一个银行家,这个人以十分有礼貌的声音问道:“小姐,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么?”

穆秀珍双手叉着腰,老实不客气道:“有,我要到P城去,该走哪一条路?”

“到P城去?小姐,很少人由陆路去的!”

“我喜欢由陆路去!”穆秀珍没好气地答着。

那人缩回了头,穆秀珍以为自己的态度已将对方激怒,对方准备就此离去了,对方真的就此离上,穆秀珍也是没有办法的,但是她却决定了在对方那华丽的汽车上重重地踢上了一脚以泄愤。却不料穆秀珍所料错了,那人缩回头去,不知道做了一些什么,立时又伸出头来,道:“小姐,我可以送你到P城去么?”

穆秀珍呆了一呆,对刚才自己的态度不免多少有点歉意,她道:“从这里到P城,大约用最快的速度,要多少时间?”

“用每小时一百里的速度,大概有七小时,就可以到达了,”那中年人打开了他身边的车门,“小姐,请上车来吧。”

“七个小时?”穆秀珍一面上车,一面道:“这岂不是耽搁了你的事情了么,这样麻烦你,当真十分不好意思,我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穆秀珍平时虽然任性,可是这时候,她衷心地感激那人,却也道起谢来,似模似样。那人淡然一笑,道:“不必客气了。小姐,你到P城去,是有性命交关的大事,我怎能不帮助你?”

这时,车子已经在向前开动了,穆秀珍刚坐稳身子,可是她一听得那人这样说法,她陡地跳了起来,以致跌在车顶重重撞了一下!

“小姐,请坐稳些!”那人渐渐加快了速度。

“你,你刚才讲什么?”

“我说小姐你到P城去,是有人命相关的大事,我当然要帮助你的。”

“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小姐你不去也不要紧了,那么不顾一切,驾机前去的勇士,只要他不发生意外的话,是一定可以比你早到达的——”

“你是谁?”穆秀珍不等他讲完,便陡地转过身,一掌向那人的头部劈了下去,而那人则仍然坐在驾驶位上,并不躲避。

也就是穆秀珍的手掌将要劈中那人的头部之际,她突然觉得后颈之上,凉了凉,已有一根金属管子,顶住了她的后颈。

同时,听得身后有人道:“别动,小姐!”

穆秀珍立时僵持了!

她身后那声音又道:“小姐,现在车速接近一百里,如果司机突然受伤,那么小姐,你也无异是在自杀了,大名鼎鼎的女黑侠,行事就这样不加思量的么?”

穆秀珍颓然地放下手来,她实在料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落入了人家的手中的,最可气的是她还是心甘情愿,向人道了谢才上车来的!

她真恨不得自己重重地揍自己几拳!

车子中,除了她之外,别的人一齐笑了起来,从笑声来判别,似乎在她的身后,不止一个人,而是有两三个人之多。

穆秀珍勉力地镇定心神,才道:“你们是什么人?”

在她身边的那中年人道:“我们是去P城飞机场,等待一位姓木兰花的小姐的,我们是什么人,你可明白了么?”

穆秀珍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在那一刹那间,要她明白了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她呆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才失声道:“是你们!”

那人笑了起来,道:“对了,是我们!”

穆秀珍连忙道:“你们,你们没有人早在P城等候?”

“当然没有,当我们知道木兰花根本未曾有离开的打算之际,我们何必派人去P城现眼?现在,兰花小姐既然已动身了,我们自然也可以去了。我们并不是乘飞机抵达,而是驶车前往,这恐怕又令得冒险起飞的高主任感到意外了!”

穆秀珍又呆了半晌:才道:“这七八天来,原来你们一直在对我们进行着监视?”

“是的,我们还有可能对你们的交谈进行偷听,别忘记我们在这方面的一切工具,几乎都是超过时代的,效能十分高。”

穆秀珍忽然笑了起来,道:“那么你们就应该知道,兰花姐在电光衣一到手之后,就立即将之带到警局,已然炸毁了。”

“知道——我们在你们的交谈中听到了这一点了,但是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么,如果你以为我们会就此放弃,那未免太天真了。”

“你们不相信?”

“是的,别忘记,木兰花的性命,和电光衣有关!”

穆秀珍只感到心中的怒意不断地上升,的确,他们是不会相信的,像他们这种人,怎能够体会木兰花那种高贵的思想呢?她的脸在刹那之间涨得通红,她厉声骂道:“你们这群卑鄙龌龊的猪!”她本来就是十分冲动的了,这时怒火上升,明知那柄枪仍然抵在她的后颈,也明知在车子高速的行走中,去袭击司机,对自己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她却不顾一切地一面骂,一面双掌一齐扬了起来,向那司机的后脑,劈了下去!

这一下,是绝对地出乎车中几个人的意料之外的!

当穆秀珍的双掌,击中了那人的后颈之标,那极其有力的两掌,使得那人的颈骨,发出了极其清脆的断折之声来。

接着,正在疾驶中的车子,忽然猛地向上跳了起来。

穆秀珍的身子被车子的震荡抛了起来,她听到了两下枪声,但是那两枪却都未曾射中她,她将身子缩成一团,车子已翻了转来。

车子在翻了转来之后,还在公路上不断地翻滚着,穆秀珍看到有两个人被抛出了车子,跌倒在公路上,而她还留在车厢之中。

车子翻出了七八转,四轮朝天地停了下来。

穆秀珍缩成一团的身子弹了开来,从车门中射了出去,那两个倒在公路上的人,这时也都爬了起来,其中一个立时向穆秀珍射了一枪!

那一枪,被穆秀珍着地一滚,滚得向外避了开去,可是却射中了车头,“轰”地一声响,车子燃烧了起来,穆秀珍窜到了车后。

她看到那两人一齐向田野奔了过去。

穆秀珍想追过去,可是那两个人一面逃,一面还在不断地发枪,使得穆秀珍不能追上去。当穆秀珍站着,看到车子熊熊燃烧之际,她心中还十分高兴。

因为那被她一掌击断颈骨的人,早已死去,她总算消灭了一个敌人,就算木兰花终于遭受不测,就算高翔已经粉身碎骨,也出了一口气了。

可是,当她开始离开去,在公路上向前走着,走出了里许之后,她却陡地站住了!她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呢?她应该号啕大哭才是!

那三个人,她怎可以轻易地听凭他们逃走或死去?

要知道,高翔冒着生命危险,要飞到P城去见的,就是那三个人,那三个人的身上,是有着可以救木兰花的那种特制泻剂的!

她能够在半路遇到了那三个人,应该是天大的幸事:而不是倒霉的事情,她应该利用最好的机会,使自己能从这三人的身上,得到那种特制的泻剂的!

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打死了一个人,而反被另外两个人逃了开去,她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穆秀珍连忙转过身再向汽车失事的地方奔去。

当她奔回汽车失事的地方之际,车子旁已经围了不少人,也已有两个警员在了,那辆车子连同车中的人,都已成了焦炭。

在那样的情形下,就算车子中有着她所需要的东西的话,也已没有用了,而且,那逃走的两个人,只怕也不会再到P城去了!

一切都给她弄糟了!

穆秀珍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虽然不是一切都给穆秀珍弄糟了,但是至少给穆秀珍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某方的特务三人,并未曾出现在P城机场。

而木兰花则是在P城机场等候他们的。

那一天晚上,木兰花留言出走,她心中的痛苦,自然是难以言喻的,事实上,这几天来,木兰花几乎每一分钟,都在极度的痛苦煎熬中渡过的。


即使是一个再坚强的人,当自己的生命过一天就少一天,到了只有三天的时候,都不免产生不如早些使生命结束的念头的。

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木兰花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但这时,她却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当她离开家中的时候,她几乎如同一个梦游病患者一样地向前走着。

她是直向海滩走去的,到了海滩之后,她一步又一步地向大海走着,海水浸到了她的足踝,又浸到了她的小腿。

她仍然向前走着,海水渐渐地来到了她的腹际,她的身子,已然有一种飘浮的感觉了,就在这时候,一个浪头,卷了过来。

浪头卷起的海水,向木兰花身上,淋了下来。

当清凉的海水,兜头淋了下来之际,木兰花的神智,陡地为之一清,她愕然四顾,又愕然地在心中自问:我是在作什么?

她以最快的速度,退回到岸上。

到了岸上之后,她的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那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她感到自己刚才,竟然生出了如此可怕的念头来。

还有三天,不是么?三天之后,就算一事无成,也只不过是一个死,还有三天的时间,谁知道是不是有意外发生呢?

如今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不是太愚蠢了么?

木兰花迅速地回家去,在回家的途中,她已有了决定,在电话中听来,对方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在电光衣一到手之际便已将之毁去了。

那也就是说,对方的人,可能还在P城机场,而等在P城机场上的人,当然身上是带有那种特制的泻剂的,那么,自己何不上P城去碰碰运气?

当然,对方若是见不到电光衣,是不肯轻易将那种泻药给自己的,但是自己却可以化装前去,因为自己知道对方等在机场上的是何等样人!

她回到了家中,化好了装,穆秀珍仍然熟睡未醒,木兰花本来是想将那封信收起来的,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此去P城,是绝没有成功的把握的,如果失败了,自己连最后几句话都不能向穆秀珍讲,这是不太过份了么?

所以,她在穆秀珍的床前站了好一会,决定让那封信,仍然留在家中。

而她在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刹间,还曾在穆秀珍的脸,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只不过穆秀珍睡得如此之酣,什么也不知道。

木兰花离去的时候,已经是十分坏的坏天气了,飞机的班次全被取消,木兰花无法搭飞机前去P城,她是搭火车前去的。

午夜之际,火车站的人本就不多,也根本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看来行动有点不便,而且又满脸愁容的人,会是女黑侠木兰花!

木兰花到P城,是第二天午后两时,她赶到机场,是两时半。如果不是那三个特务在半路上遇到穆秀珍而出了事的话,那么他们大抵也可以在这个时候到达的。

但如今,他们却没有来。

木兰花在机场中缓缓地走着,小心地留意着每一个人,可是她却见不到一个如“一号”所说,可以和她交换的人物。

P城的机场并不大,在不到半小时之内,她已转了三转,她什么也未曾发现,她颓然地在候机室中坐了下来,心中十分之懊丧。

她心中想:敌人方面,难道是早知电光衣被毁了,但是为了报复自己的背信,所以才故意装着不知?好等自己以为还有希望,而不到最后一刻,不会绝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P城的机场上,竟看不到应该在等待自己,和自己接头的人呢?莫非对方的人也化了装?

这倒是有可能的,对方的人也化了装。对方的人以为自己多半是以本来面目出现的,大可以由他们来认人,那么,在机场中的那么多人,哪一个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木兰花只觉自己若是再想下去,只怕要昏过去了。

也就在这时、她听得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一个旅客,手上的一只原子粒收音机,正在报告新闻,她立时被吸引住了。

收音机的新闻报告员在道:“据本台记者获得的消息,今日清晨,本市警方一位极高级的人员,因急务独自驾机,飞往P城,但是由于天气极度恶劣,飞机起飞不久,即告失事,失事飞机的残骸,已尽成碎片,这位高级警务人员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记者力图证实这位遇难警方同级人员的姓名,但是警方最高当局,讳莫加深,绝不透露,惟记者发现,出事现场,女黑侠穆秀珍亦曾出现,事情恐有极深内幕,请继续留意本台的新闻,本台新闻最翔实,最快捷……”

警方的高级人员……因急事赴P城……机毁人亡……警方不允透露遇害人的姓名……现场有女黑侠穆秀珍在……

这一切,却像是一支又一支的箭。

而每一支箭,都射向一个目的,那个目的之上,大书着“高翔”两个字。那是高翔,那个遇难的高级人员,一定是高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