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市郊的街道上车少人稀。

突然,一辆银白色的宝马车如闪电般疾驰而过,宛如一柄飞刀划破沉寂的暗夜。

没错,开车的人正是仲思杰。每当心情不好时,他都会在夜里飙车,以此发泄内心的苦闷。

今天更是如此。

麦娅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但他一直压抑着悲痛的情绪,直到现在独自一人时,他终于可以将压抑了几个小时的悲痛彻底发泄出来。

穿过一个交通岗后,宝马车逐渐慢下来。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松弛了一些,他打开音乐,一首气势磅礴的奏鸣曲顿时充满整个空间。

这首奏鸣曲让他立刻放松下来,就像是在倾听阔别已久的老朋友的倾诉似的。他想,也许只有音乐才能让我忘记一切烦恼。

他对这首奏鸣曲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它是贝多芬早期钢琴奏鸣曲之顶峰的杰作——《悲怆奏鸣曲》,他至少听过不下千遍,但每次都会给他带来别样的感受。小时候刚开始学习钢琴时,他不理解这样一首气势磅礴的奏鸣曲为什么要称之为悲怆,后来,他对贝多芬这位伟大的音乐家有了初步的了解后,才明白被疾病和生活中的苦难折磨的贝多芬想通过《悲怆奏鸣曲》告诉世人:“我已超越了现实,摆脱了尘世的困苦,在精神上是胜利者!”

这时,《悲怆奏鸣曲》进入尾声,宝马车也开进了一个豪华别墅区。

仲思杰关掉音乐,心中感慨道:“是啊!贝多芬超越了自己,感悟到了生命价值的升华,他不仅仅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

宝马车停在一栋二层别墅前,他下车,锁好车门,向别墅走去。父母在他上中学时就离婚了,原因是父亲有了外遇。自从父母离婚后,就只有他和父亲居住在这栋别墅里,他觉得这座大房子顿时变得毫无生气了。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他看到别墅内漆黑一片,这才想起在皇府名邸时父亲曾说有急事要回公司一趟,他猜测父亲一定是又去和那个野女人约会了。

走进别墅后,他登上楼梯径直来到二楼的书房。这间书房与一般的书房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架钢琴而已。

这架钢琴仿佛具有某种魔力,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在钢琴前的高椅子上,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琴键,他的神情就像是在轻抚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样。

高二那年暑假,他就坐在这架钢琴前,惊讶地看着麦娅:“这可是你老爸从德国买回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你真舍得把这架钢琴送给我?”

“当然。”麦娅那时还留着马尾辫,她轻轻甩了甩头发,调皮地笑了笑,牵动着嘴角的美人痣也跟着动了起来,“我要让你用它为我弹奏世上最美的曲子。”

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麦娅调皮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晃来晃去,特别是她嘴角的那颗美人痣,就像一柄刀子似的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房里。

过了许久,仲思杰才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轻抚着琴键想:“麦娅是被谁杀死的?她的突然遇害,会不会与她自身的变化有关呢?”

仲思杰猜不到答案,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却突然看到麦娅正靠在书房的一面墙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他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看出那只是一张大幅海报。这幅海报是麦娅十八岁生日那天拍的,他记得很多年前就把它塞进了柜子里,以至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幅海报。

仲思杰的身体微微颤了颤,蹙眉暗想:“也许是父亲挂上去的。但是,他为什么要把它挂上呢?”

他快步走了过去,看到海报里的麦娅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笑靥如花,但嘴角边的那颗美人痣却显得格外地刺眼。他盯着那颗美人痣,缓缓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指,轻抚着画中那张娇美的脸庞。

高三那年暑假,他也像现在这样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问:“为什么要送我一幅海报啊?”

“我是为了让你能……”麦娅的脸上升起了两团红晕,低下头轻声说,“让你能天天都看到我呗!”

他心中一动,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傻丫头,你这不天天都来我家吗,我还愁看不到你呀?”

麦娅的脸色变了一下,语气也有些怪怪的:“万一有一天我突然死了……”

“别说这样的话。”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能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水味儿。

仲思杰忧伤地叹了口气,将手指从海报上缩回来,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海报中的麦娅。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麦娅嘴角边的美人痣非常难看,心底甚至还升起了一种恶心的感觉,仿佛那并不是一颗美人痣,而是落上了一只苍蝇。

“苍蝇!”

这种看到苍蝇般的恶心感,继而转化成一股莫名的恐惧,他颤抖着身体向后退了一步,但眼睛仍死死盯着那颗美人痣。

“在读高中时,我觉得麦娅身上最美的地方就是这颗美人痣了,而此刻,我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呢?”

就在他被这种奇怪的感觉困扰时,恍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儿,耳边似乎还有一个甜美的声音在喃喃细语,仿佛麦娅就依偎在他怀里,呢喃着一片寂寥的心情。

麦娅像是从海报里走了出来,融化在房间的每一寸空气里,轻柔地缠绕在他身边,永远不愿与他分离。

麦娅真的死了吗?

仲思杰双手痛苦地捂着脸,那些永远不愿回忆起的、痛苦的一幕幕,如无数支匕首滑过肌肤般,一点一点地割裂着他的身体。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缓缓放下双手,颓然跌坐在地板上,盯着海报中的麦娅质问道:“你为什么变了?为什么要变成另一个人?”

“谁变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仲思杰扭过头,看到父亲正站在门边,他连忙站起来:“爸,您怎么回来了?”

“公司的事忙完了,所以就回来了。”仲继伟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不自然地环视着书房,但却连墙上的大幅海报都没看到。

“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他看出父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以断定父亲一定是和那个女人鬼混去了。他心里痛恨父亲,要不是父亲的出轨行为,妈妈也不至于离开这个家。

仲继伟干咳一声,缓缓走过来,转移话题问:“你刚才说谁变成了另一个人?”

仲思杰收回思绪,指了指海报问:“爸,您不觉得这几年麦娅有些不对劲吗?”

“嗯,麦娅这孩子的确有些不对劲。”仲继伟这才发现墙上挂着海报,不由得惊讶道,“咦?你怎么把海报又挂上了呢?”

仲思杰用力摇摇头,惊诧地看着父亲:“它……它不是您挂上的吗?”

“我?我连海报放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挂上去呢?”仲继伟绕过他走到海报前,感慨道,“哎!麦娅这么年轻就……”

听到父亲否定的回答,他顿时僵在原地。这栋别墅除了他和父亲以外,其他人根本进不来,如果这幅海报不是父亲挂上的,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蓦地,一股阴冷的感觉由心而生,迅速蔓延至全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快速转过身,恐惧地盯着海报中的麦娅。

麦娅也正微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