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中心医院职工宿舍楼里一间极普通的休息室,我也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几小时惊心动魄的时间。是的,这里就是蔡峰的房间——一间普普通通的休息室!半月前,我曾经躺在这间房中整洁的床上,听到过隔壁房间李教授所发出的那令人惊悚的“吱吱”声。

我站在门口,目光缓缓地在房间里扫过,一张陈旧的写字台,上面放着十几本书和一个插着几只笔的笔筒,一把木椅,一张床,洗漱架上放着脸盆和毛巾,门后面是蔡峰工作时穿的白大褂,除此以外,别无他物。这些就是蔡峰结婚以前所有的家当!

“异先生,这房间里的东西是小蔡在时用过的,不幸发生后,我们害怕破坏了可能会有的线索,所以就将这个房间原封不动地锁了起来,没有人进来过,也许对你们查清楚案子有帮助!”何平站在我身边轻声道。

我点点头,迈步向屋里走去。

其实也不用费心去翻看什么,屋子里的东西看上一眼就能一览无余。

我一层层地细心揭开床上的被褥,被子夹层没有任何东西,床底下是几双鞋子,一双皮鞋还被擦得油光锃亮,用一张报纸周正地包裹着,应该是为了防止落上灰尘。

写字台上放着十几本书,我随意翻看了一下。这些都是医学手术类的专业书籍,我也看不懂,但是上面用黑色的圆珠笔勾画着,旁边还写着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我同样看得一知半解。但笔迹很熟悉,那确实是出自蔡峰的手笔。

我轻轻拉开写字台下面的抽屉,同样满满的是医学书籍,我伸手翻了一遍,突然被一个软软的笔记本吸引住了。

翻开封皮,扉页上写着几行娟秀的字:

峰:

这是我用心为你挑选的生日礼物,

虽然,它只是一个笔记本,

但是,它却是我的心。

你写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

都像是永远篆刻在我的心里!

爱你的仙儿

2003.5.8

2003年5月8日,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也就是说这个笔记本是六年前一个叫仙儿的女孩送给蔡峰的生日礼物。我自然不知道这个仙儿是谁,但是我却知道六年前蔡峰刚刚是医科大学二年级学生,那么这个叫做仙儿的女孩应该是蔡峰大学时认识的,或者就是同学。在大学中这种恋人有很多,何况像蔡峰这样优秀的人,曾经有过一段清纯的爱情故事也丝毫不令人感到惊奇。这种爱情虽然纯美,但却往往很短命,一旦步入社会,就会迅速消亡。就像惊艳一现的昙花,经不起岁月的磨砺,留下的只是淡淡的美好回忆。

我翻开笔记本,从第一页开始,上面都是蔡峰书写得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里面用了很多的医学专业术语,我当然也看不懂。

这个笔记本很厚,但百分之八十的纸张都写满了字,每一页的开头都像是日记一样写着日期,从2005年开始一直到2009年,也就是说这个笔记本是蔡峰四年前开始用的,一直用到现在,而从2003年到2005年这两年中,这个笔记本一直是作为一份宝贵的礼物被蔡峰珍藏了起来。2005年,这是一个什么年份?为什么蔡峰会将珍藏了两年的东西拿出来使用?

我略一思索,也隐约能猜出来,因为2005年正是蔡峰大学毕业的时间,也许在这一年,他和这名叫仙儿的女孩分手了,珍藏已没有意义,或者为了更好的怀念,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这个笔记本才发挥了它本来应该发挥的作用。

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后翻看,因为我看不大懂,几乎是一目十行,一扫而过,直到翻到最后,我才停了下来,那是一页蔡峰写的信(或者叫感想更为贴切,但开头却是用书信的格式):

仙儿:

我不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但是你对我说过的那句话,我还深深地记着。

尤其是这段时间,我可以感觉到它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钻进了我的躯壳内,正在冷冷地看着我的灵魂慢慢消失,我甚至于可以感觉到它带给我的彻骨寒意和近乎索命的号叫!我知道我必须要尽快找到它,将它从我的身体里捉出来,用封存魔鬼的葫芦将它永远地封存起来,沉入海底深渊!

我看着这一段话,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仙儿曾经跟蔡峰说过什么话,让他数年不能忘怀?不知道那个“它”指的是什么?不过我能确定,这个“它”很可能和蔡峰的离奇死亡有关系,因为这里面的话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

这一段话(或者叫短信)后面的日期是2009年8月9日,这正是我来S市之前的一个月里写下来的。也就是说在我没来之前,蔡峰已经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而这件事一定和仙儿有关系!

再翻几页,又出现了一封同样格式的短信。我急忙仔细地看下去,连标点符号都不敢放过,上面写着:

仙儿:

也许是老天要让我的生命得以延续,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朋友,他对我说的话使我明白了许多事情。我想我能够解开这个谜团,使我重获新生。

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从前的过错,我知道你的家世,我也知道你的怨恨,假如,我能够逃避命运的安排,假如我能够得以苟活性命,假如某一天我们在路上偶然相遇,我愿意向你忏悔。忏悔我的过错。

如果我终究没有逃脱噩运,我也不会怪它,毕竟是对不起它在前,我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到我的坟前,让我萦绕在那里的灵魂可以再看看你,就算你听不到我灵魂的忏悔,我只要看看你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上段话看着有点莫名其妙,那么第二段话就更加让我摸不着头脑。开头第一段说的是一个人跟蔡峰说过一段话,这让他明白了一些事情,后面却满是道歉忏悔的话,这更像是一封遗书——一个将死者的临终忏悔。难道,蔡峰的死竟然和这位叫做仙儿的女孩有关系?

写这段话的日期是2009年9月6号,这个日期他到底碰到了谁?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心里闪了出来,于是我向站在旁边不停地翻看着一本半旧影集的白枫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间来到的S市?”

白枫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想了一下说:“应该是9月5号吧!”

“9月5号!”我轻声念道,“也就是说我们是9月6号将李默然的尸体挖出来的?”

“是的,就是你来的第二天!”白枫加重语气道。

我明白了,蔡峰说的那位朋友应该是我,而他所说的我跟他说的话应该就是关于诅咒的话(详细内容可以参见《灭顶之城》)。

其实,从我第一眼见到蔡峰就觉得他有点忧郁,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能释怀一样。但是,当时我却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因为他事业的不得意造成的,现在看来,我全错了。当时我的全副心神都用在关注僵尸变异的事情上,而把蔡峰的不正常给忽略了!这是我的失误,也许我能够提前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话,事情可能不会发展到如此难以弥补的地步。

我又翻了下去,最后是一张中国式婚礼程序表,列得很详细,甚至包括了司仪所说的话,每一个程序后面都用括号写着六个字:最后一道程序,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问号!

看到这里,我已经全明白了,如果将这些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的线索联系到一块的话,事情的脉络已经慢慢清晰起来:蔡峰发觉自己受到了一个类似于诅咒的邪恶力量的控制(我相信这个诅咒一定和这名叫做仙儿的女孩有着莫大的关系),然后通过我和他讲述埃及法老诅咒这件事,他知道了诅咒必须要经过触发才能够生效,所以他才选择了我们前文提到的显得很古怪的西式婚礼方式。白枫说得对,他确实在故意躲避什么事情,现在我知道了,他所躲避的事情就是触发诅咒仪式的最后一道程序。因为蔡峰辨别不出是婚礼的哪一道程序会触发诅咒生效,所以干脆直接摒弃了传统的中国婚礼方式。

但是,结果却并未如他所料,他还是没能够逃脱掉,而是做了“诅咒”的牺牲品。

那么,是谁对蔡峰下了恶毒的诅咒呢?又是基于什么目的呢?

我想我找到突破口了,是的,就是仙儿!如果这个诅咒不是她所下的,那么也必然与她有关系!

这时,白枫举着相簿招呼我:“你看,老蔡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我伸头看了看,相片是彩色的,是两个人在海边的合影。男女都穿一身泳装,很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男的不胖,脸形瘦削,那是蔡峰。女的皮肤很白,脸形有点像日本卡通动画里的大眼美女——除了眼睛之外,长发轻轻拂过面颊,一双眼睛隐约在发丝中,显得迷离而神秘。我看到她的眼神,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畏惧的感觉,好像面对一个西方女巫的眼神一样。因为她的眼神有一种能够将人一眼看穿的魔力,一看着它,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相片已经有了些年月,虽然色彩依然很明亮鲜艳,但背面已经有点微微泛黄。我看到这名女子,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仙儿,对,一定是她,虽然上面没有写字,但是,我却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最令我吃惊的还不是这女孩的眼神,而是蔡峰,更准确一点说是蔡峰的胸膛,他那瘦削却平滑的胸口泛着微微的棕红色,那是日光暴晒的结果,但是除了棕红色以外,没有其他颜色,那么,在验尸房里见到的蔡峰尸体胸口上的蓝色胎记又是从哪里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