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能听到凝雪带着哭腔的惊叫声,还有不知道是欢呼还是惋惜的荷荷怪叫,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身子已经离开了地面。

想象中的窒息并没有发生,身体的疼痛也只是我恍惚间的错觉,实际上我只感觉到被一条湿漉漉、暖洋洋的棉被紧紧地裹了起来,脚踝被一条柔滑的“软索”紧紧地勒在一起,头颅却留在了外面。

大蛇并没有将我一口吞下去,只是裹住了我脖子以下的身体,将我含在了嘴里,在地上一摆一摆地晃动着。

我吐出了一口气,在心里自嘲道:异度侠啊,异度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上西天取经的唐三藏了,任何妖魔鬼怪都想着吃你一块肉?

好像是在故意炫耀自己的俘虏,大蛇绕着人群围成的圈子缓缓地游走着,我看到了许多不同表情,有的惊奇、有的喜悦、有的失望,还有的竟是怨毒——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他了,居然会对我产生怨毒,凝雪的脸上自然是以担心居多,而老酋长却含着古怪的微笑看着我。

我刚有点相信圣蛇确实有分辨忠奸好坏的特殊能力,但在看到老酋长的笑容时,我突然明白了,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多余瞎害怕,圣蛇之所以没将我当成点心一样吞下去,是因为老酋长做了手脚。他和圣蛇同处一室,自然早已经摸清了它的习性,甚至他们之间可能还有一些别人无法明白的暗语,正是老酋长手下留情,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圣蛇在围绕人群“嗤嗤”爬过一周的时候,就向左边的石壁爬了过去,人群中立即为它闪开一条路。

圣蛇不愧是蛇中之王,它所有的行动都显得成熟稳健、有条不紊,就是在爬上石壁时也是缓缓而行,颇具威严,真的如同一位雍容华贵的王者在花园漫步一样。

它是反向将我含在口中的,所以我不是面向石壁,而是面向外面,眼睛能将八层金字塔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明晃晃的眼睛随着我的移动不停转移着,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看圣蛇,只见老酋长向凝雪招了招手,对她说了几句话,凝雪飞奔着向圣塔跑去。

我越升越高,慢慢地升到了和金字塔第八层相等的位置。石壁离开塔顶足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这和金字塔底座离开石壁的距离大体相当,从这里也可以证明这个峡谷确实是一个八字形状。

从我所在的位置看过去,那头蛇王霍皮力托的雕像被四条蓝色的光柱围绕其中,眼神迷离阴冷,显得异常威严恶毒。

圣蛇停在了这个位置,突然转了弯,横着向前游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转而向下,再平游几米,又转向了上面,在石壁上画了一个大圈,这才继续向上爬去。

我略感奇怪,不知道它在搞什么鬼,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如果你曾经见到过一些动物在见到明显强过自己的对手时,或者前腿匍匐在地,或者将最柔软的肚皮仰面露出的时候,你就能猜出来圣蛇这种怪异举动的意图了。那是一种臣服的仪式,面对着远古的蛇类王者所表示出来的臣服。

再往上爬了一会儿,向下看去所有的人都缩小了数倍,连脸上的表情都难以分辨了,只有无数双一闪一闪的眼睛像是暗夜里的星星不停地闪烁着。

凝雪的身子也变成了一个暗点,在幽蓝光晕中的一个小黑点,她已经登上了金字塔的第四层平台,一动不动地伫立当地。

越往上爬,反转的坡度越陡,圣蛇游走的速度越来越慢,从上面看下去,尤其是到了向上射来的光柱中,明亮的蓝芒刺得人眼几乎难以睁开,不过,眯起眼睛来,呈现在眼前的壮丽景象越发叫我兴奋不已。

那是八个正方形围成的规则图案,每一条都光彩熠熠,一圈围着一圈,环环相绕,而在中间却是一个很大的变幻着各种颜色的巨型蛇头。

随着我所在高度的不断提升,那一圈接着一圈的图形恍惚也在不停地移动着,第一条在向左边游移,而第二圈却在向右转动,第三圈又和第一圈一样……依此类推,看了一会儿我就被绕得有些晕眩了。但我不敢把眼睛闭起来,怕自己遗漏了任何发现金字塔玄机的机会。

又过去几分钟,出现在我眼前的已经不再是一个规则的七圈正方形,而变成了一张怪兽的面孔,从四面不停地张开着嘴巴。如果这只是一条条毫无暗影的明亮图案也可能使我产生幻觉,主要是有八条或长或短的黯淡线条不停地变换着位置——那是石阶,而我的移动显然给视觉造成了错觉。在我看来,不是我自己在动,而是这些黯淡线条在不停地移动着,时而重合,时而分离,时而延伸,时而缩短……再加上不停向不同方向旋转的光柱,这张怪兽的面孔显得更加诡谲难测,变化万千。

等我们(我和圣蛇)到了塔顶的正上方位置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情景已经诡怪到了极点。

那已不再是一张怪兽的脸孔,而是一张向我飞速扑来的森蚺,一层接着一层的光柱像是它张开的一张恐怖巨口,巨口形成一条幽深的暗道,越来越深,越来越五颜六色、异彩纷呈。

恍惚间它已经将我吞进了嘴里,我就像掉进了一条幽深无边的隧道里,无论如何挣扎也到不了头,也停不下来,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到身体被一股黏液一冲,身体一松,向下直跌下去,中途虽然被缠在脚踝上的蛇信阻了一下,但并没有停住,只是在空中轻轻一晃。

同样的命运并未因为我是一个外人而改变,和一千年前的那位神通广大的酋长一样,我也从半空中直跌下去,朝着金字塔!

真是有点哭笑不得,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去看什么难以置信的奇观,并希望因此解开塔门开启的秘密,但我看到的不是奇观,而是晕眩。我一直以为诺提诺尔是因为看到了恐怖的景象被吓破了胆,才失足掉了下去,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一个被大蛇含在嘴里的人,他的生死并不取决于自己,而取决于那条含着他的大蛇。连人类都能被这种绕来绕去的光环弄得晕晕乎乎,更别说一条视力本来就不好的蛇了!更何况从我现在所在的位置看到的形状是一张缓缓打开的森蚺巨口,或许面对这条无限扩大的森蚺,圣蛇已经心生惧意。

说起来有点可笑,我想强烈的光环已经将圣蛇绕迷糊了,那股从我脚下涌出的黏液应该是呕吐物吧。多么可悲,我和诺提诺尔居然都是死在一条大蛇的晕眩之中。

嘿嘿,真是死得滑稽可笑,死得冤枉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