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怔怔地看着我,表情突然变得郑重起来,正在我感到十分奇怪的时候,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现在我完全理解你之所以能解开那么多谜团的原因了。”

“哦!”我知道他这句赞扬的话并非刻意恭维,是由衷而发的。是的,作为一个解谜者,需要的不光是勇气,也不光是丰富的想象力,更为重要的是一种能将诸多疑点连贯起来的分析能力,在这一点上,我自认为有点天赋。不过丹尼的郑重表情还是使我感到不自在,于是半带调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所以,你那一千万美金花得并不冤枉!”

“嘘!”丹尼口气一转,恢复了原先的表情,“你看你,这个节骨眼上提钱,让我对你的好感一落千丈,你可真俗,俗不可耐!”

我笑了笑:“好吧,咱们干点高尚的事情吧!”

“好,这次我先下去,省得你觉得吃亏。”

“下什么?”我故意躺倒在地,悠闲地说:“现在我的任务是睡觉!”

“不去找入口了吗?”丹尼问。

“如果你想被这些鲇鱼生吞活剥的话,我不拦着你……我们现在的任务是等。”

丹尼不解地问:“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入口自己跳出来为止,不过,你还真有事可干,我睡觉的时候你就负责放哨。”

丹尼也躺了下来,道:“你以为你是谁?你睡觉为什么要我放哨!”

“不是给我放哨,而是为这些鲇鱼放哨,你什么时候见它们都露出水面,叫我就行了!我得养足精神和和它们展开一场生死较量。”

是的,当这些鲇鱼露出水面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水面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到那时候就要趁着泥土还是湿润的时候找到入口,这免不了要和它们展开争夺,如果等到地面干涸后再找,恐怕已经晚了。何况我们没有任何工具,单凭四只手掌,想挖通入口,简直没有可能。

丹尼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他显然不想做这个哨兵,带着恳求的语气说:“异,咱们商量一下,前半夜我守,后半夜你看着,据我估计这水坑根本就撑不了一晚上,我让你占点便宜。”

“反正找不找得到罗克对我没什么影响,本来我也对那一千万美金没报太大希望,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我不管丹尼什么反应,自己翻了个身,故意打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丹尼坐在我身边发了半天呆,终于还是翻身躺倒。不过差不多每隔十几分钟,他都会坐起来向下面的泥潭瞄上两眼。

其实我也没有很快地睡着,因为我还要将自己遇到的所有事情再从头至尾地想一遍,看还有没有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而且凝雪的安危也是我的一块心病,如果她真的遭遇了不幸的话,以后我会内疚很长一段时间,毕竟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却是因为我保护不周才使她丧生于此,这是我对不起她。还有一点要考虑的是我们将要到来的命运,如果真的能游到已经沉入地下的坨坨耶河,那里又会是一种什么环境?有没有充足的氧气?在那里会看到什么景象?我们如何出来?这些生命攸关的事情,我不得不去想。

能听到丹尼躺倒坐起、坐起躺倒的声音,还有像是梦呓一般轻微的抱怨声,不知道是在诅咒上帝对他不公,还是在埋怨躺在他身边睡得像死猪一样踏实的我。

我没有接替他的意思,大约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难以抵挡困魔的袭扰而慢慢睡去。我本来也没有指望他能坚持到天亮,我想等水面消退到一定位置,“噼噼啪啪”的鲇鱼翻滚的声音会将我惊醒的,我之所以让丹尼守着只不过是想小小地消遣他一下罢了!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噼啪”声,但我却突然醒了过来,直到我半撑起身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晓得自己醒过来的原因。

是风把我吹醒的,换句话说,是扬起的沙粒刺痛了我的皮肤,我才蓦然醒转的。

丹尼扭曲着身子缩成一团,呼呼地打着鼾声,雷打不动的样子。

下面的泥潭已经成了黏稠的浆糊,连反射出的星光也黯淡了许多。不过水面上并没有杂乱的波纹,看来还没有到达最佳的入水时间。朦胧迷离的月亮已经接近天边,这时应该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我躺了下来,打算再迷糊一会儿,如果沙漠的风没有将我们埋葬在下面,我一定等到鲇鱼翻滚的声音将我吵醒再起来。

可是当我躺下来一分钟之后,又猛地坐了起来,并使劲将丹尼拍打醒:“快起来,丹尼,出大事了!”

丹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略带恼怒地抱怨道:“能出什么大事啊?你就会骗我,不是还没有听到鲇鱼拍打的声音吗!”他并不傻,终于也明白了我放心安睡的原因。

“起风了!”我大声说。

“这里是哪里?”丹尼大叫道,“这里是沙漠,沙漠里当然要起风,不起风就不叫沙漠了。你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我这刚闭上眼睛……再说了,这里连片树叶都没有,别说这点小风,就是卷起整个沙漠把咱们都埋起来,你也没办法,要是上帝想让我去天堂陪他,我也只能从命,别烦我!”

我狠狠地在他背上擂了一拳,故意大声嚷道:“泥潭已经被沙子埋上了!”

“什么?”丹尼打了个激灵坐起来,惊慌失措地扫了一眼泥潭,知道我在骗他。回头没好气地咆哮起来:“我睡一会儿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哪有这么折腾人的,异,我明确地警告你,我对你很有意见!”

我看他清醒了过来,于是放低了声音:“有意见可以,但是如果我们不马上采取行动的话,泥潭真会被埋上的!”

在我们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刚刚还很微弱的风已经增强了许多,满天飞舞的沙尘已经使我们不能将眼睛完全睁开,而要用手掌遮住半眯着向外看。

当我和丹尼飞快地跑到泥潭边上的时候,飞扬下来的沙尘已经完全遮盖住了泥潭反射的星月光芒,一层白色的沙尘刚刚落到泥潭里,就和黏稠黄浊的泥浆融为一体,又马上有一层补了上来。我说得没错,或许用不到天明,这个泥潭已经被填埋住,形成和周围沙丘没有分别的平地了。

“你等着,我下去!”丹尼喊了一声,不等我有何反应,已经迈开脚步,身子一歪,扑进泥浆里去了。他发出一声惊叫,等再站起来时,已经弄得满头满脸全是稀泥。

丹尼抹了一把脸颊:“现在正好,也就到我胸口。”

根据我和丹尼的身高来看,他一米九几的个子,而我只有一米七五,泥潭到他胸口,应该已经到了我的脖子,只要口鼻还露在外面,就不会被憋死。所以我也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扑进了泥潭。虽然这溅起了一圈泥浆,好在脸孔不会因为身体失去平衡没进稀泥里。

“下面怎么办?”丹尼脸上沾染的泥浆和飘落下来的干尘混在一起,僵硬的脸上泛起古怪的颜色。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牵起手,一起向同一个方向试探,那个入口一定是很软的烂泥。这样就算一个人踩空,也不会措手不及。”我胸有成竹地说。

“好吧!”丹尼伸出硕大的手掌抓住我的手,道,“看来风越来越大了,过一会儿要是找不到入口,咱们都得被埋在地下!沙漠干尸是不是就是这样形成的?”

屡次的凶险经历告诉我,丹尼就是一个乌鸦嘴,只要从他嘴里说出的最坏结果,往往会应验,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又被他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