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未时整,初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两点十五分)。

地点:钱塘小筑。

国亲巷,三公子看见一幢小楼前有两个人在向他招手,忍不住走过去瞧瞧,原来是上次接宁心儿去皇宫的那两名宫女,只是已换作平民装束,与宫装的华丽冷艳相比,更添一份市井生气。三公子道:“你们怎会在这里?还打扮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偷偷溜出宫来玩耍?”

纤云和巧儿的脸几乎同时红了起来,云回答道:“我们可没胆量偷偷溜出皇宫,如果被发现,是要掉脑袋的。”

三公子道:“你们找宁姑娘吧,她来不了。”

纤云和巧儿交换了一下眼色,纤云有些羞怯地说:“其实,我们是来找公子的。”

“找我何事?”

“请公子从这个楼梯上楼,上楼后自然就会知道。”

三公子看看两位小女子,道:“装神弄鬼,非大丈夫所为。”

纤云道:“公子是不是不敢上楼?”

三公子道:“如果我不上楼,又会怎样?”

纤云道:“如果公子不愿上楼,自然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那我可以走了?”

“当然可以。”

三公子笑道:“现在我反而想上楼去看看了。”

三公子转向楼梯,楼梯呈螺旋状,绕着一根巨大的柱子盘旋而上,直到二楼。三公子拾级而上,到了二楼,不见人影,只有一条长廊通向幽暗的远方,似乎没有尽头。三公子沿着长廊向前走去,在长廊两边的墙壁上,挂满前代和当代名家的字画,无一不是珍品,三公子也不急着前行,经常停下来对某一幅字画细细观摩。有时候,还伸手摸上一摸。四周安静得让人有些担心。既便如此,也无人现身对三公子加以催促,显见小楼的主人也是相当有耐心的人。即将与一个充满耐心的人会面,这让三公子觉得十分有趣。

长廊的尽头是一处小型的山水园林,走过假山流水,又到了一幢黛青色的小楼。小楼的二楼窗户上系着一方纯白的丝巾,在风中微微飘动。窗户虚掩着,隐约传出里面的丝竹弦乐与脂粉香气。一只白皙娇嫩的手,伸出窗外,向三公子轻轻一勾。

三公子上楼,悲哀地感到自己像一个可怜的奸夫,正趁淫妇的丈夫不在家之际,夹着尾巴,偷偷上楼,去行苟且之事。门半开着,三公子推门进去,发现果是一位小姐的闺房,象牙床,洁白的纱帐,满室摆满才离开枝头不久的花朵,散发芳香,墙壁上面挂满波斯挂毯,上面绣的内容竟然是各式各样的男女交欢图,极尽香艳之能事,象牙床上斜倚着一位丰满圆润的妇人,背对着三公子,玉体横阵。她身披一件轻纱,透过轻纱,娇美诱人的胴体一览无遗,乌黑的秀发直垂到腰。在床脚处,坐着两位胡女,酥胸半露,只有两小块绸缎系在腰间,修长笔直的大腿,狐媚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空气中弥漫着情欲的气息。到了这种地方,所有的男人都忍不住要产生同一个念头。而两位柔弱的女子,一张再柔软不过的大床,在床上挑逗地扭动着的更柔软的腰肢,都使这一念头要付诸实践是如此的容易。

三公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心想,既然小楼门口站着的是皇后身边的两位宫女,那么躺在床上的自然是皇后本人了,上次见面时她将头发盘了起来,还看不出有多长,这一放下来,居然能到腰间。而以她的岁数,还能有如此曲线玲珑的身体,实在不易,皇后毕竟就是皇后。只不过以堂堂国母之尊,穿着这种过分暴露,几乎等于什么也没穿的衣服,实在与母仪天下的尊贵雍容相去太远,未免有失体统。

三公子道:“皇后把我请来,有何吩咐?”

床上的女人依然背对着他,并不回答,两位胡女则掩嘴偷笑。

三公子又道:“皇后上次将宁姑娘请到皇宫,是想让她嫁一位如意郎君,也就是你的宝贝儿子,恭王赵。可惜被我不小心坏了你的好事。你是不是做媒人做上了瘾,所以这次索性把我叫来,也要为我张罗一门婚事?只不知这回是不是你的宝贝女儿?”他带着戏谑的口气说道。

床上的女人回答道:“三公子果然妙人,一猜便着。”

三公子不由略感意外,听那声音固然沙哑,却显然是故意压低嗓子刻意为之。女人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这女人并不是皇后,但是这女人却可以随意差遣皇后的婢女为己所用,无疑与皇后关系密切,而且深得皇后之信任。

三公子道:“你不是皇后。”

床上的女人吃了一惊,她经常伴随在皇后左右,自信模仿皇后的声音足以乱真,即使皇宫里的人也难以分辨真伪,没料到三公子虽然只与皇后见过短暂的一面,却可以一听之下,便能断定她在冒充。

女人强作镇定,道:“大胆,我不是皇后还能是谁?”

“你不是皇后,我没有见过皇后穿这么少的衣服,所以只看见你的身体,我并不能肯定,但我听过她的声音,虽然你模仿得很像,但却瞒不过我的耳朵。你是谁我并不知道,我相信你会自己告诉我的,不然你也不会费这么大周折把我请到这里来。”

女人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年轻而娇嫩,甜美至极。女人娇声一笑,道:“三公子果非凡人,难怪刑部束手无策的命案,一到了三公子手里就迎刃而解,连当今圣上都对你极力称赞,对三公子的风神俊采,小女子心仪久矣。”

两位胡女掀开纱帐,女人以缓慢从容、优美得无以复加的动作从床上坐起,她在每一个瞬间都最大限度地展现了她完美的躯体。女人斜倚在枕头上,正面朝着三公子,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毕露,而三公子偏巧又是个眼力极好的男人,她身体的每一个重要部位、每一个局部细节都看得格外清楚。女人的神态不见丝毫羞怯,仿佛穿成这样与一个陌生男人见面,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况且,眼前这个男人一点也不讨厌,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令人难堪的欲念,有的只是明亮和冷静。

女人是美丽的,与皇后的雍容华贵不同,她楚楚动人,既高雅又柔弱,让男人同时产生两种欲望——自己占有她和不许别人占有她。她很清楚自己的无法抗拒,她的笑容是那么的自信。女人说道:“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就是昌平公主。”

三公子说道:“听过。”他的神情淡漠至极。

昌平公主乃是当今皇后所生之次女。国色天香,艳名远播,虽然尚未到出嫁之年,已有数国使节慕名前来为本国王子提亲,但都被一一回绝。

昌平公主道:“我是不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漂亮?见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三公子道:“公主之美,远胜于传说当中;公主之美,又岂是人言所能形容。今日得见公主面容,已是大开眼界,至于公主裸裎相对,实在是我预料之外的眼福。”

昌平公主道:“听你说话倒颇是动听,可你口是心非。本公主盛妆相迎,而你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眼睛也不眨一眨,叫我怎能相信你说的话。”女人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一向在意得很,尤其是美丽的女人,在这种事情上,她们总是很乐意较真。

三公子道:“世外之人,隐居山林,一向修身养性,心无滞垢,多年来略有小成,所以即便震惊于公主的绝世容貌,也能强自压抑。至于眼睛一眨也不眨,实在是因为舍不得眨一下眼睛,说不定眨一下眼睛,公主就突然消失了。美人一去不复返,岂不让我抱恨终生。”

公主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发现这个男人比传闻中更加迷人,她已经忍不住有些喜欢上他了,她问了一个所有女人都会问的问题:“那我和宁姑娘谁更漂亮?”

三公子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只能搪塞道:“不知道。”

好在昌平公主并没有继续难为他,女人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昌平公主一拍手掌,道:“欢儿、喜儿,设下酒席,让我与三公子今日痛饮几杯。”

欢儿和喜儿便是那两个眼睛水汪汪的胡女,她们分别取过一个篮子,麻利地从篮子里取出一碟又一碟精美的小菜,刚好将桌子摆满,一盘不多、一盘不少,像经过无数次演练似的。看来这顿酒菜是预谋已久。一壶酒,两盏水晶杯,杯中已美酒盛满,金黄色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显得晶莹剔透。虽然只是小小的两杯,却已是酒香溢满全室。

昌平公主走下床来,娇小的脚既不着袜,也不穿鞋,赤足行走在厚厚的地毯之上。昌平公主道:“三公子请坐。”三公子道:“看样子像是鸿门宴。”

昌平公主道:“三公子真是爱说笑,如此温柔旖旎的所在,正该痛饮美酒,畅谈风月,三公子居然还要疑神疑鬼,怕是要让本公主对你失望了。”

三公子道:“岂敢岂敢,既便是鸿门宴,有美酒和美人相伴,死又何憾。”

两人落座。昌平公主紧挨着三公子坐着,几乎是偎在他的怀中。她身上的自然体香,以及丰润的肉体所散发的温热气息,以三公子的定力,也不由心中一荡。

昌平公主举杯祝酒,道:“三公子名满天下,小女子闻名已久,上次母后见过公子之后,也是赞不绝口,所以,小女子不揣冒昧,邀公子来这钱塘小筑一聚。小女子先敬公子一杯,算是赔罪。”

三公子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好酒,好酒。”

昌平公主道:“三公子可知这酒的来历?”

三公子道:“牛饮之下,不及细品,但想来该是正宗的绍兴女儿红,年份在十六年左右。”

昌平公主望了三公子一眼,脸上露出佩服之色,柔声道:“小女子今年刚好十六。在我出生那天,父亲便将新酿的绍兴花雕埋在桂花树下。到今天,这酒刚好十六个年头。”说完这些,她又用更小的声音说道,“父皇说过,只有等我找到我心仪的男子,才可以把这酒取出来饮用,而我一向是最听父皇的话了。”她眼光避开三公子,低着头,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连傻子也能听出昌平公主的意思。三公子开始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公主已经不是在向他暗示,她毫无遮掩的美丽紧绷的身体,她饱含情意的眼神和话语,都在明确地表示:她爱上了他。所以,连她最珍贵的女儿家的身体,也不介意让他看个干净彻底。她是世上最美的一块疆土,等着他去开垦、去掠夺。

三公子苦笑道:“我可能或许大概应该基本差不多明白一点很多某些全部。”

昌平公主道:“你明白就好。你现在总该知道我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子了吧,因为……”她顿了顿,咬咬嘴唇,接着说道,“反正我迟早都是你的人。”她又给三公子斟了一杯酒,她还没来得及劝酒,三公子便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昌平公主会心地笑了起来。一个男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只有拼命喝酒来掩饰自己的紧张,顺便借着酒力,平静一下纷乱的思绪。三公子索性端起酒壶,一仰头,酒倒入口中,喉结上下起伏,一壶酒便全到了他腹中。

三公子赞道:“实在是好酒,再来一壶。”欢儿早就乖巧地又端上了一壶酒。三公子看了看公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面对她那充满期待与爱慕的眼神,三公子叹了一口气,又把一壶酒一饮而尽。

酒的作用实在是很多,既可以缓解紧张,又可以拿它来壮胆,三公子一口气连灌两壶酒,莫非也是要为自己壮胆?他壮完胆之后打算做些什么呢?答案显而易见,一个年轻的男子,一个美丽而几近赤裸的女孩,在一幢庭院深深、与世隔绝的小楼里面。两个人又都喝了些酒,他们只有一件事好做,也只有一件事要做,昌平公主微微翘起下巴,表情兴奋,看上去,她一点也不排斥那件事的发生。

三公子轻轻地放下酒壶,深深地望着昌平公主的眼睛,昌平公主简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三公子冷不丁道:“公主和人喝酒,总喜欢带一大堆人马在身边吗?”突然听到这么没来由的一句,昌平公主本能地一愣,然后说道:“这里就你和我,还有欢儿、喜儿。”她忽然领悟到了三公子的真正意思,含羞笑道:“你这个人真坏,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你要是嫌她们碍眼,我这就叫她们下去,到时候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想拿我怎么样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三公子却突然转移话题,道:“这些波斯挂毯派何用场?”

昌平公主道:“还能派什么用场?只是装饰一下房间,让整个房间能添些异域风情罢了。”

三公子道:“依我看,这些挂毯用来藏刀斧手也不错,刀斧手躲在挂毯后面,又有谁能想到呢?”

昌平公主脸色刷地一下苍白起来。三公子继续说道:“前后左右四面墙,每堵墙前面都躲了五名刀斧手,我听到二十个男人的呼吸声,既然公主已经布置了刀斧手,为什么一直还不下命令呢?趁我现在酒力发作,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昌平公主很勉强地笑了笑,道:“为什么我要埋伏刀斧手来杀你?”三公子道:“我不知道,你总有自己的理由。”他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像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这让昌平公主莫测高深。昌平公主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真是古怪离奇,居然连自己的死活也不放在心上。”

三公子愉快地道:“三公子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昌平公主笑着道:“看样子,这二十名刀斧手是杀你不死的。”

三公子道:“他们埋伏在挂毯后面好半天时间,实在是够辛苦的。不管到底杀不杀得了我,好歹也要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试上一试。”

昌平公主道:“三公子武功盖世,这二十名斧手空有一身蛮力,自然入不得三公子的法眼,又何必让他们自取其辱,也折却了本公主的颜面。”她双击手掌,挂毯后面果然拥出二十名刀斧手,目不斜视、秩序井然地鱼贯退出,谁也不敢向美丽赤裸的公主看上一眼。

两壶酒又摆到了桌子上面,昌平公主替三公子斟满一杯酒,举杯,道:“刚才的事情请三公子别介意,我的本意只是想试探一下公子的武功,你也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趁人家还没嫁给你之前,对你多些了解也是好的,你不会因此而生我的气吧。”

“当然不会,这短短的几天,我已经被不同的人杀了好几次,都已经被杀习惯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两人对饮一杯,昌平公主很关心地柔声问道:“公子喝如此急酒,可千万不要太早醉噢。你要是醉了,我可是要独守空房了。”

三公子道:“公主对我可真是体贴入微。”

昌平公主道:“人家的一片心意,你知道就好。”

三公子又出惊人之语,道:“公主一定有一件事感到非常大惑不解,你很想问我,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你掩饰得很好,可是你的双腿在桌子底下焦躁地动个不停。你的双腿每动一动,我就闻到一阵香风来袭。”

昌平公主脸上又是一红,三公子这句话听上去不怀好意。昌平公主挂着迷人的笑容,道:“我有什么事应该值得奇怪呢?”

三公子道:“你一定心里在奇怪,为什么我直到现在还没有倒下,对常人而言,喝一杯像这样掺有天下奇毒极乐散的绍兴女儿红,顷刻间便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更不用说像我这样,一喝就是整整两壶。二十个刀斧手的性命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你之所以把刀斧手撤下去,倒并不是怕他们杀不死我反而被我杀死,而是因为你另有后备办法,而你对你的这第二杀招有十拿十稳的把握,所以才让他们撤下去。”

昌平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年轻人实在是难以捉摸,明知道别人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他却依然安之若素,既不着急,也不生气。他的神态还是那么轻松自在,一点也看不出有报仇雪恨、以牙还牙的意思。但他越这样,越让对方心里不踏实,不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到底内心里又是怎样的打算。真正的恐惧是对恐惧的等待。

昌平公主道:“不错,每壶酒里我都亲手拌入了西域奇毒极乐散,一杯入肚,便能听到极乐世界的召唤,你喝了这么多,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三公子笑道:“那是因为,在慌乱中,你混在酒里的并不是极乐散,而是至烈至淫的春药,欢乐散。”说完,三公子猛地站起,边脱衣服边狂叫道:“好热啊,浑身像在火里烤一般啊。难受啊,我想是欢乐散的药力发作了啊。我控制不住自己啊。公主啊公主,不要怪我无礼了啊。”他披头散发,鼻孔翕张,气息粗壮而短促,两只眼睛像要喷出火一般,原来潇洒的面孔忽然显出一种野蛮粗犷的形象。他跌跌撞撞地向昌平公主扑去,昌平公主被三公子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呆了,坐在凳子上竟然一动也不动。两个胡女眼见公主即将遭到三公子的非礼,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事急从权,挺身而出,要来拉拽三公子,阻止他向公主扑去。

三公子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两位胡女并不是普通的胡女,而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她们拉拽自己的招法,分明便是天山派的不传秘技——折梅小擒拿,而且已有七八成的火候。欢儿的手死死地按在三公子左手脉门,喜儿的手指点中三公子右臂的曲池穴和玉枕穴。

欢儿和喜儿一击得手,心下大喜,两人交换眼色,分明在说:神乎其神的曹三公子,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在她们正得意间,忽然只觉得已被她们牢牢控制住的三公子的衣袖古怪地飞起,从她们的眼前拂过,她们看见眼前白茫茫一片,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三公子似乎还处在疯狂状态,甚至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张牙舞爪,貌极凶狠,昌平公主见两位胡女如此不堪一击,身子已凉了一大半,再没有了指望。心头一急,便晕了过去,她身体一软,从凳子上滑下,倒在铺有厚厚地毯的地上。而晕过去之后的她,更有一种妩媚娇柔的魅力,她那略微弯曲的身体,披散在胸前的秀发,并拢在一起的两条大腿,紧闭的双眼,微张而颤动的嘴唇,都更能激起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况且,她已经不能反抗。

三公子却偏偏在此时冷静下来,他整理衣冠,束好头发,舒适地坐在桌前,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有毒的酒菜,慢悠悠地等待昌平公主的醒来。

他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昌平公主很快就醒了过来,她看看远远坐着的三公子,感觉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和身体,发现三公子并没有借机占她的便宜,心里既庆幸又略微有些失望。昌平公主道:“我已经落在你的手中,而且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好像还晕了过去,你方才本可以……”她欲言又止,但谁都知道她接下去想说的是什么。

三公子道:“我的确可以。”

“但是你并没有那样做,难道是因为我不够美丽?”

“当然不是,只是你是有夫之妇,我可不敢破坏你的妇道贞节。”

昌平公主怒道:“本公主尚待字闺中,何来夫君?”

三公子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你不是昌平公主,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夫君是谁。”昌平公主闻言大惊,倒在地上,身体使不出半点力气。

三公子接着说道:“你的夫君便是恭王赵,而你,则是恭王妃。”昌平公主不加以反驳,无疑便已默认了三公子的猜测。她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昌平公主和我无冤无仇,如果要说她仰慕我,这我相信,然而一位妙龄少女绝没有将她仰慕的男子置于死地的必要,这样于她没有丝毫的好处。除了昌平公主,还有谁能指使得动皇后身边使唤的婢女呢?自然只能是恭王赵了,或者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你,恭王妃。”

“可是杀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三公子又笑了笑,说道:“你倒是很风趣,这话本来应该由我这个被杀者来问你这个杀人者才对。如果你连杀我的好处都不知道,你又何必来杀我呢。你之所以如此反问,实在是想试探一下我。不过,我仍然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你杀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的丈夫,因为我可能是唯一知道他的秘密的外人。这个秘密一旦被我讲出去,不仅对恭王,甚至对整个皇室都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恭王本身更将是身败名裂。而你,自然也将被祸及,一个女人平时再温柔再心软,可是一旦她心爱的男人受到某种巨大的威胁,她会不惜一切手段,甚至牺牲自己的名节和生命,也要去保护自己的男人不受伤害。所以,尽管我们素不相识,尽管我是如此的年轻,尽管我是如此的英俊,尽管我还有着大好的前程,尽管你明知此举将招致亿万少女的唾弃与憎恨,你依然抱着必杀的决心,对我丝毫也不手下留情。”

恭王妃静静地听着,她已经从方才的惊愕中恢复过来,态度也镇静了许多。她刻意隐瞒的东西被轻易揭穿,她反而觉得释然。

三公子接着说道:“可是你杀不了我,就算你杀了我,那个秘密依然将继续存在,而它带给你的痛苦也还将继续。虽然为了恭王,你可以牺牲自己,但是恭王已经不是从前的恭王,他的心被迷惑了。”

恭王妃嘶声道:“关于这个秘密,你究竟知道多少?”三公子道:“我只知道,就算在你最开怀大笑的时候,你的眼神里仍然藏着一份寂寞,你是一个夜夜独守空房的美丽女人,而那个秘密就正是你夜夜独守空房的原因。”

恭王妃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三公子面前,道:“求公子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恭王他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如此不伦之举,相信他总会有翻然醒悟的一天,到那时候,他就会乖乖地回到我的身边,求求公子,贱妾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三公子任她跪着,徐徐说道:“现在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敌人,当然,我也不是你的朋友。我要告诉你,知道恭王秘密的可能还有其他人。而那个人,不是一个喜欢保守秘密的人,尤其是为恭王保守秘密,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干的。”

恭王妃一双眼睛透出深深的忧虑和恐惧,她仿佛看见秘密被揭穿之后,恭王和自己的悲惨下场。她急切地问道:“那个人是谁?”三公子道:“如果恭王身败名裂,受益最大的是谁?”恭王妃道:“自然是庆王赵恺了,恭王废了,他便是当然的太子,未来的天子。”说完,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莫非真的是他?”

三公子道:“很有可能。”

恭王妃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随便从床边抓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也不梳妆,就欲向门口走去,三公子道:“你去哪里?”恭王妃道:“我现在就去面见母后和圣上,赶在庆王之前,把这个秘密亲口告诉他们,请求他们原谅。”

三公子道:“如果你是他们,你会原谅恭王的所作所为吗?”

恭王妃一下子愣住了,她呆呆地站着想了一会儿,说:“他们不会原谅的,母后可能会原谅,可圣上一定会大发雷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说着说着,她便放声大哭起来,她实在是没了主意,三公子看了心中不忍,说道:“你先别哭,也许我可以帮你,或者说,也许我愿意帮你。”

他平淡地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有一种魔力。恭王妃渐渐止住哭泣,一双泪眼望着三公子,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她说道:“只要能帮恭王度过此劫,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愿意?”三公子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恭王妃咬咬牙,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她拉开貂皮大氅,转扭腰肢,貂皮大氅顺着她洁白细腻的肌肤缓缓滑落到地上,她骄傲地挺起胸膛,紧绷而有力的双腿慢慢地向三公子走去,从她丰满的嘴唇间吐露出令人意乱情迷的话语:“只要你答应,我就是你的。”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心里矛盾极了,她已经有一年多没碰过男人了,而她还年轻,有的是欲望和精力,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又英俊得不像凡人。她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恭王而牺牲,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她,其实,你自己也想这样,她心烦意乱,脸也莫名其妙地发起烧来。

三公子忽然间像挨了一箭的兔子般逃得飞快,并哈哈大笑起来。他意识到自己这次玩笑开大了,他说道:“不用担心,今晚一切就将水落石出。”说这话时,他的人已经离开两层小楼,正穿越园林中一条点缀有石块和艾草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