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凡可不是去“忙”了,而是闲得要死,出了电视台,瞅了两眼没见到同事,就吱溜一下钻进了对面的咖啡屋。

华羽斯已经等在那里。

见到任晓凡,华羽斯微皱着眉责怪道:“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约在单位边上见面?”

任晓凡调皮地吐一吐舌头,“想你了呗!老姐……不就是一份工作嘛!用不着总那么紧张!我就算不要这份工作,也不能真的不认我的好姐姐呀!才不要总那么偷偷摸摸的!”

华羽斯扬起眉毛,微笑着质疑道:“咦?昨天约你去买衣服的时候不想我,今天就想啦?老姐可是难得当一次冤大头,居然被放鸽子!”

任晓凡嬉皮笑脸地应和着,“人家昨天是临时有事,才忘了和你打招呼的。不过反正我老姐是位逛街控,一个人逛街也不会无聊吧?”

“切,”华羽斯轻笑着,“我倒想听听,我家小凡昨天‘临时’遇上什么大事了,居然连表姐都忘记了!”

任晓凡听她这样问,神秘地一笑,说:“我昨天碰上一高人,和他聊了半天,给了我工作上很大的提点。”

华羽斯点点头,“哦!工作!……不就是一份工作嘛!”

任晓凡嘿嘿一笑,端过华羽斯面前的通心粉就吃。

华羽斯又追问道:“瞧你那馋样!又没吃早饭?总这样可不好。慢点儿吃,我还点了你最喜欢的牛排。”

“哇……”任晓凡大叫着停了下来,“那我不吃了,留着肚子。”

“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约我出来吃饭,都等不及回家再说?”

任晓凡喝了口柠檬水,认真地问道:“姐,玉兰大赛你知道吧?”

“知道呀,怎么了?”

“我听说里面负责决赛演出的导演,是你以前的同事?据说关系还不错?”

“咦……你什么时候跳槽到情报机关了?”

“嘻嘻,”任晓凡继续说,“我就知道我姐法力无边!我正好在跟玉兰大赛的新闻,也在跟灵异帖的案子。这两件事,还正巧有那么一点点相通的地方。我是想,既然老姐有关系,是不是应该帮她亲爱的妹妹引荐一下,去那个玉兰大赛的组委会里打个杂什么的,好零距离接触一下那些参赛的选手呢?”

华羽斯又点点头,“哦……不就是一份工作嘛!”

任晓凡撅起了嘴,白了表姐一眼,佯装正色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干一行爱一行!既然不小心跳槽到了情报机关,就应该努力做好卧底工作!莫非华老板不肯赏脸?”

华羽斯听后一笑,伸手刮了下任晓凡的鼻子,道:“不敢……不敢!”

两人相视大笑。

未央宫,最大的会议室如今成了选手们的体检室,下午两点,这里闹腾成了一片。

选手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地喝着饮料、聊着天,排着队等待体检。只有希凡萱,一人坐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闷闷地发呆。她看着那些唧唧喳喳的女孩子们,唇角略略扬起一丝微笑。不用细细对比也能看出,她们是青春的、靓丽的,和她这只丑小鸭根本没有可比性。

她向往着她们身上那种张扬的青春气息,却只能沉静于自己的角落。沈珂说,自己至少也能拿个单项奖,真的是这样吗?可是自己,无论唱歌还是跳舞,都没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唯一的王牌,只能在最后一场了吧。那是一个综合素质的考验环节,先是出各种冷门的知识问答,让选手抢答。之后胜出的选手会迎接最后一次挑战……即兴小品。评委出一个题,让选手们即兴编排出一个小品,然后任意邀请其他选手来共同演绎。谈到编故事,她的自信又回来了。她知道这一场比试,几乎是专为她量身定做的,因为没有哪个选手会有她那么广博的知识面,在编故事的时候,更不会拥有她那种缜密的心思、完美的布局。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角色定位。沈珂说过,她不会演戏,那么在编小品的时候,就要尽量让自己本色出演,以“酷”制胜。

也许沈珂说得没错。当今的选美活动,已经不再只停留在表面,观众们更看重的是选手的整体素质。也许她不够美,可是内在的修养和灵气,也足以吸引人的眼球。如果她再“酷”一点儿,再神秘一点儿,也许更能迎合草根偶像的标准。

至于短信选举那一关,她倒不是太担心。永夜的粉丝本身就不少,再加上有秦风那样一个大财主的鼎力支持,她知道,在票数上她必然会占有不小的优势。

可是,之前的那些关关卡卡,她真的能过去吗?她真的可以,撑到最后吗?

同样的场景,却在任晓凡的眼里显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意味。

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这里汇集了全省优选出来的二十名佳丽,再加上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以及被安排来为选手们进行体检的医务人员,她总觉得面前这台戏真是做足了戏份。

这些选手,在杀入决赛前,已经经过了海选、初赛、复赛三道比赛流程,都打过交道,有一些,成了知心好友,也有一些,间隙早生。所以,当任晓凡刚踏进这里,就隐隐感觉到这里不一般的气氛。选手们三五成群地,看似在谈笑风生,却总有些时候,眼角斜斜地向对手们扫过去,接着是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样的话题。

她理所当然地,也看到了希凡萱。看到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一旁,发着呆,等着哪边人空了下来,便去哪边体检。仿佛这里的喧嚣,这里的明争暗斗,这里的一切一切,都与她无关。

沈珂呢?任晓凡条件反射地问自己,却突然间笑了。沈珂与希凡萱……那是传说中的形影不离。可是再要好的作家和经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范围,像选美比赛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寸步不离。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喊道:“晓凡……过来一下,这些表拿去复印一下!”

任晓凡连忙答应着,跑了过去。

是的,她就是来打杂的。像复印个表单啊、拎个包、倒个水之类的活,非她莫属。

本来李导有意让她来负责考勤,可是想想林姐那严厉的神情,任晓凡想想还是算了。她这次“卧底行动”,可是个人行为,正巧未央宫和电视台一街之隔,方便她过来加把劲而已。如果接了考勤的活,那就得一切以这边为重,不能误了人家正常排练的大事。可是照顾了这边,栏目组那边肯定得耽误不少,到时候林姐那儿交不了差,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检什么检?”刚回体检室,一个不满的声音却传来,“又不是夜总会的小姐,必须持证上岗!选美嘛,量个身高体重不就行了?还要抽血?我不要……”

另一个声音严厉地传来,“刘丽娜!请你说话注意点儿。决赛选手都要同吃同住,当然得检查清楚有没有传染病。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你可以放弃这次比赛。组委会绝对没有异议,自然会有大把替补供选。”

任晓凡知道,这就是李导,表姐的那位相交的导演。看她这严厉的样子,再想想自个单位里的那位林大妈,任晓凡不禁咋舌:表姐认识的这些人,都是什么样的风格啊?真想不通表姐那么柔弱的样子,怎么和她们打成一片的。

刘丽娜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了手指。

一针扎下去,当刘丽娜见到试管里自己鲜红的血液,突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尖叫声响成了一片。

原来,刘丽娜之所以不愿意抽血,是因为从小有晕血症。

李导皱了皱眉,“这丫头,怎么不早说!”

另一名选手却笑了,“这样的事情,她怎么好意思说?”

有人附和道:“就是,成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她老爸是玉皇大帝似的,怎么好意思让人家知道她连血也晕。”

李导干咳了两声,“都消停点儿。该干吗干吗去,别没事在这儿找事。”

说着,李导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找到了任晓凡这一个闲人,于是吩咐道:“晓凡,你留下来照顾她。”

“好。”任晓凡放下手中的资料,扶起刘丽娜,脆声应道。

选手们一一散去,远远地,还有人问起刚才第一个发笑的选手,“莫姐,你倒是说说看,她们有晕血症的人,自己来大姨妈的时候怎么办?难道一晕就晕个五六天,生活都不能自理吗?”

一阵轰笑声传来。

任晓凡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些女孩子们怎么一个比一个刻薄?一点儿爱心也没有!嗯,等这边卧底结束了,有必要做一个选题,呼吁一下素质教育,和选美活动中的素质考核。不过,这差事可是表姐介绍来的,到时候不会被说成过河拆桥,让表姐难做吧?

正想着,一只水杯递到了面前。抬头,是希凡萱。

“你这样扶着不行的,自己累,对她也没什么帮助。应该喂些温水或者糖水,再把她放平,仰卧,一会儿就好了。”

任晓凡连“哦”了几声,接过水杯,一口一口地喂进温水。希凡萱搬来了几张椅子拼在一起,帮着任晓凡将刘丽娜放平。没几分钟,刘丽娜就睁开了眼睛。

刘丽娜才坐起身,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很丢脸,是吗?”刘丽娜仰头看向任晓凡和希凡萱。

任晓凡忙摆摆手,道:“没有啊。晕血嘛,这很正常!”

那边,先前被人叫做“莫姐”的选手扬着副墨镜,叫了起来,“这是谁的墨镜啊?怎么丢三落四的?”

刘丽娜腾的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向她冲了过去,抢过墨镜,恶狠狠地问:“我的墨镜是你藏起来的?”

莫姐的手臂抱在了胸前,不屑地回道:“麻烦你说话好听点儿,什么叫我藏了起来?我是看你丢三落四的,好心帮你收起来,你可别狗咬吕洞宾,倒打一耙啊!”

刘丽娜却根本不听她解释,上前就是一推,“你明知道我晕血,就故意藏起我的墨镜,想让我出丑是不是?”

莫姐被她这么一推,一个趔趄,吼道:“你少动手动脚的啊!想撒泼也看看地方,你以为全天下都是你刘家的地盘吗?”

刘丽娜气极道:“莫绮丽,你别给我嚣张!你以为就靠你和沈总床上那点儿事,你就能拿冠军了?想当年你不也跟我爸有点儿什么吗?结果呢,还不是被后来人扫地出门?”

莫绮丽没想到她会把这事当众说出来,不由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顿了半晌,突然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反击道:“哦?你也清楚我和你爸的关系?那你是不是应该在这儿叫我一声‘小妈’呢?”

任晓凡在一旁听着,冷汗直下,不由感叹道:这世道,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刘丽娜果然经不住她的反唇相讥,不由分说就冲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场面一时大乱。

希凡萱无语地扫了人群一眼,对任晓凡笑笑说:“这事没一两个小时解决不了,我都体检完了,先回房了。”

任晓凡耸耸肩,向人群挤了过去。她没忘,她是这里打杂的小二,处理纠纷在她的责任范围之内。

广贸商场,杜钦带着肖琳正四处乱逛,每一个女装专柜都会过去看看,挑几件衣服对着肖琳比划又比划,可是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肖琳跟在后面,催问道:“你很闲吗,来逛商场?你到底有没有约他啊?”

“急什么,那家伙不用加班,还不是闷在家里睡大觉。到时候自然会出现的。”

“我可是跑了一下午啊,水都没喝一口就被你拖到这儿来了。搞什么鬼!”

杜钦却突然停了下来,托起腮看向一个模特,上下打量了许久。突然他一打响指叫道:“小姐,麻烦把这套衣服拿来试试。”

服务小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请问要什么型号的?”

杜钦转头看看肖琳,“就她穿的型号。”

肖琳一愣,指了指自己,问:“我?”

衣服已经拿来,杜钦不由分说就将她推进了试衣间。

那是一套淑女裙,淡蓝色的裙身轻盈飘逸,上身还配了一件纯白的小坎肩,使身材显得修长匀称,整体感觉清爽淡雅。

看着肖琳喜滋滋地在镜子前来回转着,杜钦赞道:“不错,不错。”

肖琳问:“是不是很好看?”

“当然,连你这么野蛮的家伙穿上都能像个淑女了,实在是难得。”

肖琳突然紧张兮兮地凑了过来,“头儿,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杜钦有些发愣,“没有啊!”

“是不是我托你办的事你没办成?你心里不安,所以……”

“你是说那根冰棍?不是说了嘛,他一会儿就到。”

“那就是……你看我这几天破案有功,所以……”

“破案有功?我看你能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那……”

“快换下来吧,快到点了,你也不想让那根冰棍久等吧?要是去晚了,他说不定就走掉了,我告诉你,这样的事他做得出来!”

“啊?为什么要换下来,穿着过去不行吗?”

“穿着过去?怎么,你也看上这套了?”

“我也?”肖琳突然瞪大了眼,茫然地看向杜钦。

杜钦这才有些明白了,很不好意思地问:“你不是……以为我想送给你的吧?”

肖琳白眼一翻,“哼……我才没那么自作多情,谁不知道你是警界有名的铁公鸡!等你送礼物,下辈子吧!再说了,这么拖拖拉拉的衣服,本小姐没兴趣!”

说着,她就重新钻进了试衣间。

杜钦却在后面撇了撇嘴,“误会了就是误会了嘛,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不过,这样子找人试衣服,的确很容易误会的哈。”

杜钦和肖琳赶到电影院的时候,郑铎已经到了。杜钦推了推肖琳,“喂,你的冰棍居然没走,看来有戏!”

肖琳白了他一眼,向郑铎迎了上去,却有些害羞的样子,仿佛不知怎么开口。

“郑哥,早啊。”肖琳勉强地挤出了一句话来,可是刚说完,脸就红了。

杜钦则在一旁哧哧地笑了起来,学着她的腔调,“郑哥,早啊。”

郑铎却依然不动声色,回应他,“很好笑吗?”

“就是啊,很好笑吗?”肖琳再次奉送了一个白眼给他,“人家本来就比我们来得早嘛!还不都怪你!”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电影十点才开场,先去吃饭吧。想吃点儿什么?”

郑铎说:“我无所谓,你们决定吧。”

杜钦道:“哦,我听说这附近有家麻辣涮在做活动,好像免费送锅底,酒水饮料还可以无限畅饮……”

“打住打住!”肖琳立即跳了起来,“你没听说过吗?那些麻辣涮啊、火锅啊之类的店里,锅底都是重复使用的。先不说里面加了什么化学辣油之类的东西吧,就是想想已经被人家涮过了,你恶不恶心?”

“那你说吃什么?”

“我已经踩过点了,前面那条街左转第三家,有一家意大利餐厅,里面的海鲜没得说,另外意大利面也很正宗,配的是西红柿拌炒鹅肝及培根而成的肉酱汁,还有白葡萄酒和提拉米苏都很有口碑的。”

杜钦却有异议,“意大利菜,会不会很贵啊?”

“当然会比你的麻辣涮贵了!但是如果你懂得营养和情趣呢,当然会首选正宗的意大利菜。你知不知道,意大利菜可是西餐之母哎!海鲜是意大利菜中样式最多的一种,海鲜中的不饱和脂肪酸能使血液中的低密度胆固醇减少,同时还能抵抗血液凝固,从而减少患冠心病、高血压和中风的几率。而蔬菜色拉和甜品,又具有非常有效的减压作用。咱们这几天也够累的了,适当减减压也没错啊!总好过去吃那些又麻又辣又不卫生的麻辣涮,越吃越暴躁!”

杜钦听她这么一说,已经食指大动,“百度妞就是专业,我已经被你背的资料打动了,那就去试试吧!”

郑铎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是一条短信。收起手机后,他颇有些犹豫。

“怎么了?”杜钦问。

“我有些事,可能去不了了,要不你们先去吧,晚点儿联系你们。”

“那电影呢?你会不会来看?”

“可能……来不及了吧。记得帮我埋单,吃开心点儿,我做东!”说着,郑铎抱歉地向肖琳一笑,向对面的停车场扬长而去。

身后,肖琳已经撅起了嘴,眼眶也红红的,似有泪水在里面打转。

“不至于吧……”杜钦调侃道,“那么好吃的意大利菜,少他一个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呀,走吧。”

肖琳却一跺脚,甩头就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吃什么意大利菜?本小姐现在决定吃麻辣涮!”

杜钦急急地跟上,抗议道:“喂喂……也太不公平了吧?你刚才不是说麻辣涮不卫生的吗?而且越吃越暴躁。你有没有听到啊,他做东啊!当然得吃些好的了!”

肖琳杏目一瞪,“我现在就很暴躁!暴躁的人就最适合吃麻辣涮!”

说着,她就怒气冲冲地向着那家麻辣涮店走了过去。杜钦愁眉苦脸地跟在后面,小声嘀咕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怎么说,我也是你头儿啊……真是麻烦!”

此时,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个打扮入时戴着墨镜的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女子走到电影院的售票口,道:“后天夜场的3D电影,两张。”

郑铎走进西餐厅,在waiter的带领下进了包厢,等他的人原来是华羽斯。

郑铎笑笑说:“和大明星吃顿饭很难啊,很像特务接头。”

华羽斯说:“不要忘记了,你也是明星。本市首席法医,冷面少女杀手。”

“那都是误传的,我哪有那么冷,只不过法医这个职业,会要求我更谨慎些罢了。”

“不过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也曾是热情奔放的大好青年,新闻专业的才子,怎么真的就转去学医了?还选择这种和死人打交道的职业?难道一次意外,真的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那不是意外。”

华羽斯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我想安雯如果在天有灵,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也会安心了。”

郑铎沉默着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

华羽斯接着说:“怎么样?我没有记错吧,这款墨西哥冰咖啡可是你当年的最爱。只是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你的口味有没有改变?”

“很多事情,即使你很想去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像人的口味,或者习惯。”

“其实改变从来都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关键在于,你想不想改变,愿不愿意改变。如果你根本就没有作好改变的打算,那不如就摆出你的习惯,不要给人以错觉。”

郑铎抬头看她,微笑着说:“好像话中有话啊。几年没联系了,怎么突然想起约我?难道只是为了叙旧?”

华羽斯顿了顿,突然开口说:“昨天下午,我看到你来电视台接任晓凡吃饭。”

郑铎解嘲地笑笑,“有什么不妥吗?安雯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我也应该有新的生活。”

“我是想告诉你,晓凡是我的表妹。”

郑铎脸色一变,沉默了下去。

七点二十,《第一播报》已近尾声。任晓凡生涩的模样再度出现在画面上。那是她早上采访玉兰大赛的镜头。那一段“广告”果然被林姐保留了下来。任晓凡握着手机,果断地拨通了沈珂的号码。

“您好,我是《第一播报》的记者,请问沈小姐刚才看了我们的节目吗?”任晓凡信心满满,很是热情。

本来,她是觉得,帮她打一个广告,先卖个人情,再约个专访顺理成章。可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很冷淡,“《第一播报》?哦,我现在在外面,没去看,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任晓凡不禁有些气馁……是谁说过《第一播报》是本市市民晚间必看的新闻呀,怎么这么精彩的广告桥段对方都没看到呢?真是遗憾。

不过她依然很有耐心地解释说:“那您可以抽个空去网上看看视频吗?我们节目很关注永夜小姐所参加的这次玉兰大赛,也在节目里为她的新书做了一些宣传,希望能借这个机会,约到永夜小姐的专访,不知道沈小姐可不可以安排一下呢?”

“约专访吗?可以。回头我给你个号码,是我的助理,你和她联系一下,我会让她备案的,合适的话我们会再联系你。”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不近人情的忙音,任晓凡很是郁闷,举起手机,对着话筒吼道:“拽什么拽!”

那边,沈珂放下电话,走进了洗手间。这正是未央宫,希凡萱的房间。

“好了吗?七点半了。别迟到了。”

希凡萱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犹豫着说:“我还是把脸给洗了吧。”

沈珂不禁笑笑,“你要习惯化妆。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名人了,举手投足,都要注意自己的仪表。一个人一旦成了名,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注重自己的仪表,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对他人的尊重。”

希凡萱无奈地将双手放在了沈珂的肩上,“我只是提个小小的建议而已!”

二人走出未央宫,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迎了上来。

希凡萱歉意地笑笑,看了看沈珂。

沈珂看向男人,温和地笑笑,“没事,他每天等我出门都等成习惯了,现在车里杂志、笔记本、电影光盘应有尽有,有的是打发时间的道具。”

男人笑笑说:“等女人不是男人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能为两位大名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沈珂拍了拍他伸出来的手,嗔笑道:“贫嘴!你那位朋友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我事先都已经和他说好了。今天只不过想见见凡萱,了解一下她的个人风格,才方便量身定做。”

说着,秦风很绅士地走到车前,为两位女士打开了车门。

你也许没听说过古韵子这个名字,可是如果你钟爱影视音乐,你一定知道,最近几年流传开来的那几支一度失传,又被人重新以古风古韵谱出的旧曲……《胡笳十八拍》《离骚》《霓裳羽衣曲》……这些,都出自古韵子的手笔。

有人说,创造经典很难,于是重现经典,无疑是一条成名的捷径。可是关键在于,经典终究是经典,没有高深的功力,又何谈“重现”二字?

而秦风,似乎总能认识这些奇奇怪怪的朋友,像商界精英、影视达人、乐界前辈……甚至有一次,希凡萱写一本书涉及佛教的知识,他居然请出了一位高僧亲自为她讲经。

不是不曾感激,只是她所有的表达能力似乎都凝聚在了笔端,而当面,那些感激的话始终说不出口。一切,便成了理所当然。

好在,沈珂知她,秦风也不是那种挑剔的人。他只知道她是他未婚妻的挚友兼拍档,帮助她,便是为未婚妻的事业锦上添花,他乐得成人之美。

而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一身唐装,长须长发,果真人如其名,给人从历史画卷中走出来的感觉。

屋子不大,只有两居室,却被他布置得古色古香。

入门处,是一个屏风,充当玄关之用。上有梅、兰、竹、菊,四幅古画,希凡萱认得,那是郑板桥的仿品。

古式家具、古式灯笼,博古架上更是各色古玩,真伪未知。

客厅的正面墙壁上,挂着“古”字的多种写法的书法。看那落款,正是古韵子本人。

让希凡萱意想不到的是,古韵子见到她,竟然比她见到古韵子更为激动。

他后退两步,细细地打量着她,长叹道:“天人!天人!不染凡尘的天人!”

说着,他就奔回房去,取出来纸笔,拉着希凡萱坐下,开始提问。

先是问了她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然后问她对古文化有哪些了解,再问她最喜欢《红楼梦》里的哪个角色,觉得自己最贴近哪个角色,最后,让她唱了一段自己最拿手的歌曲。

整个过程,希凡萱一直很拘谨,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大作曲家突如其来的热情。

有几次,沈珂想给她些鼓励,插了两句嘴,却被古韵子不顾颜面地呵斥了回去。

“别打断!”古韵子说,“我需要她原汁原味,未经任何包装掩饰的个人风格。”

而后,他重新拿出那份秦风早就给过他的,由希凡萱亲自写的词,自顾自地诵读起来,“静夜……多寂寥……秋蝉……倦……在林梢……倚上……一段小……桥……流水……悄悄……好!好!”

念着念着,他好像突然发现旁边还有人似的,起身向三人鞠了一躬,道:“抱歉,我现在灵感突现,思如泉涌,要进行创作了,三位请回吧。完成后会立即通知你们!”

沈珂一行就这样被下了逐客令。

出了门,沈珂和希凡萱面面相觑,秦风解释说:“你们别介意,他就这脾气,灵感一来就六亲不认了。”

“他真的是在为小萱作曲?”

“当然。你放心吧,我这位朋友是圈里有名的直脾气,他说是就一定是。这件事还真算是有缘分,本来我以为他肯卖我个面子,随便替小萱作一曲,到时候借他的大名炒一炒也就可以了。没想到他见到小萱,读了小萱写的词,居然那么有感觉。我有直觉,这曲一定能火。”

沈珂听后,喜上眉梢,希凡萱却突然沉寂了下去,眉宇间,渐渐漫上了一抹忧愁。

“没我什么事了吧?”她轻轻地问着。

沈珂这才留意起闺蜜的情绪来,问道:“你累了?也难怪,被那么个怪人折腾好久了,真是难为你了。”

“嗯。”她轻轻回应着,“前几天送给报社的专栏稿快发完了,这两天得再赶出来一些。”

沈珂听了拍拍脑门,“哎呀,真是。这几天忙着大赛的事,把这些小事还真给疏忽了。”

秦风道:“那好,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先送你回去。”

希凡萱摇摇头说:“这里离我家不远,我走几步吧,吹吹风,找找感觉。”

沈珂叮嘱道:“要是写晚了,就别回未央宫了。反正你的出入自由是组委会特批的。”

希凡萱点点头,将沈珂推向了秦风的身边,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从七点半到九点,任晓凡一直愤愤着。

先是在沈珂那儿碰了个钉子,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居然到人家面前变得那么不值一提,看来,她这初生牛犊还是嫩了些。

然后打电话给表姐,看能不能继续昨天的约定,好找个机会去商场败一败,去去怨气。谁知道不在服务区。再打给郑铎,心想随便找他出来坐坐,再听一次高人指点,没准能气顺一点儿。同样不在服务区。

她索性就翻开自己手机里的电话簿,看还有什么人可约。可是除了那些现在已天各一方的旧友们,全是些新同事。林姐?上班的时候就避之不及了,何况下班?莫洪?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了,晚上约出来总有不妥。安晴?这丫头好像对表姐一直心存不满,不结交也罢。娄红?算了吧,典型的90后乖乖女,估计已经守着电视机,等着洗洗睡了。

直到接近尾页,才看到四个字:冤家路窄!

任晓凡拍拍额头:杜钦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哼,正好他欠我一个人情,拉他出来当一当情绪垃圾桶也不错!

可是拨过去,对方却干脆是关机!

任晓凡愤愤地,将手机扔进包里。一甩头,她钻进了电视台对面的拉面馆,对老板嚷道:“来一碗内牛满面!”

于是更悲惨的事情发生了……只一碗面,居然让她等了四十分钟。

可是谁说过?当一个人的霉运走到了极限,好运也就会随之而来。

她没想到,就在她穿过骊河公园,准备去广贸大厦等车的途中,却撞见了一个人……希凡萱。

这是一个很小的公园,本来就不大,再加上边上不远处就是城心广场,就格外显得不够气派。于是这里,多半只有附近的居民们才会来晨练、纳凉。偶有小情侣出入,也不过是匆匆过客。

希凡萱也是过客,可是她却希望自己这段路过的时间能够更久一些。这样,她才能更长久地拥有这不被打扰的思考空间。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连最挚爱的文字,也渐渐对她淡了吸引力。很多时候打开文档,大脑里居然一片空白。

很多次,她都想对沈珂说:“退出吧,我真的不适应。”

可是,她不想再看到沈珂那失望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她也知道这两年来,沈珂放弃了自己曾经的事业在外面打拼,经历着风风雨雨,都是为了她,为了能圆她一个梦想,为了她能带着她的作品,名扬四海。

与之相比,她的那些小小的不适应,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只是小小地退一步,就能让沈珂安心,那就退吧。

她只是担心,如果哪一天,真的退到自己无路可走,也无法达到沈珂所预期的效果,又会怎样?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纵然她外表看上去温和、低调,对沈珂几近唯命是从。可是,她也有她的原则、她的底线,有她不愿被人触犯的坚持。

还是找个机会,和沈珂摊开来谈谈吧。她这样想着,由她亲自来说,总比让沈珂直接面对现实要好得多。

任晓凡就是在这一刻见到希凡萱的。

她刚想上前打招呼,却突然止住了。因为她敏感地觉察到,希凡萱的神情不对。

公园里很暗,她其实并不能看清希凡萱的表情,可是她的那种步伐、那种姿势,无意间就透露出深深的忧郁。

会是什么样的心事,扰得这样一位光环之下的大作家不得安宁?还是她只是太过入戏,不小心陷进了笔下人物的情绪里?

任晓凡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去,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是一个男人。

男人喊道:“希小姐,请留步。”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任晓凡直觉有事要发生。想走又不方便走,她便借机向一棵大树后一猫,潜了下去。

“希小姐,请留步。”男人说。

希凡萱显然没有准备,迟疑着转回了身,面前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穿着得体,语气平静,只是在举止中,却掩不住一种江湖气。希凡萱心里,渐渐有了底。

“你是谁?”她问。

“沈先生让我来问您,上次和您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先前的猜测,进一步得到了证实。希凡萱冷静地答道:“我以为,我的态度沈先生早就知道了。”

“可是先生认为,希小姐深思熟虑之后会改变主意。”

“我并不觉得我有改变主意的理由。”

“请问希小姐,您身为一个文人,来参加选美大赛,是为了什么?”

“这和那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想您参加选美,原因不过有二。其一,是想体验生活,为您的下一本以选美为背景的悬疑小说作好准备。其二,也是想炒作一下自己的人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既帮了我们的忙,您也有自己的好处。”

又是这样的话,希凡萱听了,苦笑一声,回道:“只可惜,自我走上写作道路的第一天开始,就有一个原则,不做枪手。”

“这不叫枪手,作品的版权完全属于您,甚至情节在大体方向上,也由您作决定。只需要将莫小姐作为第一女主角去写就可以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尽量美化她的形象。”

希凡萱低下了头,思虑半晌,露出勉强的笑容,“这样吧,我这本书的大纲已经拟好了。第一女主角会在全文结束的时候死去,成为下一本书的引子。只要莫小姐不介意,我可以考虑。”

男人的语气有些微愠,“我希望希小姐能够看清形势。”

“什么形势?”

“您真以为凭秦风许诺的那些合作,就真能让沈先生动心许你一个名次?现在社会上对各类选美活动的内幕都非常关注,像希小姐这种条件的,想顺理成章地捧上去,沈先生所需要花费的,可不是一两点心力。这不过是一场等价交换,希小姐何必不识抬举?”

希凡萱的笑容依然温和,看不出一丁点儿敌意,语气却是不卑不亢,“那就多谢沈先生的抬爱了,请转告沈先生,永夜担当不起。”

男人怔了怔,无奈离去,却正向着任晓凡的方向走来。吓得任晓凡腰弯得更低了,屏住了呼吸。这时候要被发现了,那得多丢人。

那边,希凡萱看着男人越走越远,站定了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任晓凡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本来,她随意那么一躲,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只是觉得当时那种情形,她冒冒失失地现身,有些不合时宜。没想到,却成了一场偷听,并且听到了这样一段内容。这……这……这是不是有些不道德呢?

纵然她没事喜欢标榜自己是无敌八卦大魔头,可是那些八卦来的消息,全是凭自己的本事挖出来的,还从来没做过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可真是叫她尴尬得要死。

任晓凡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去和人家打招呼了。好不容易撞上个和大作家套近乎的机会,就这么着又给丢了!今天还真是晦气!

可是她忘了,很多时候,一些选择是由不得自己作决定的。比如现在,正当她想继续猫着“逃离”现场的当口,她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希凡萱顺着铃声很自然地就看到了她,让她无所遁形。

电话是杜钦打来的,说是手机刚充上电,看到她的来电提示,所以回电问一下有没有事。任晓凡却不知道自己对他说了些什么,总之胡乱敷衍一通就挂了电话。

那边,电影院大厅的万能充电机旁边,杜钦看着自己的手机,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肖琳在身后喊着,“头儿,快点儿,要开场啦……”

坐在希凡萱的面前,任晓凡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她想说声“抱歉”,可是又觉得有些矫情。而希凡萱又是沉默不语,这更让她如坐针毡。

许久之后,希凡萱终于开口了。

“今天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好吗?”

任晓凡立即连连点头,举起手道:“我保证,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又是半晌,希凡萱又冒出来一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任晓凡有些疑惑,迟疑着问:“你是指……什么对不对?”

“拒绝沈先生。”

“当然!”任晓凡肯定地回答,“对那些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只手遮天的人,当然不用去理会!”

“那就好。”

说完这三个字,又是长久的沉默。

任晓凡简直是坐不住了,开始没话找话。

“其实,如果不是你要求不说出去,我真想给他曝光出来!让大众都来点评点评,什么比赛,什么大奖!原来都是有黑幕的!”

希凡萱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任晓凡连连解释道:“你放心,我只是这样想过。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希凡萱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真的不适应,想退出。”

“那……那就退出呗。人生在世,最难得的不就是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可是我的经纪人,为这次比赛花了很多心思,我不想让她失望。”

“这样啊……”任晓凡干咳了两声,她意识到,面前这个女人已经对自己放下了防线,需要她的开导和安慰。

“既然你和沈小姐关系那么好,又一直相互考虑着,有些事,不妨摊开来说个清楚。她那么费心费力,也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如果她知道你参加这场比赛还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也会反对的是不是?”

希凡萱摇了摇头。

任晓凡自顾自地想了想,问道:“你是怕……如果你真的和她摊牌,她反而会劝你接受?”

希凡萱看了看她,没有言语。

“我明白了。”任晓凡道,“你了解她,你知道她和你不一样,她其实应该算是一个商人,遇到任何事,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计算得失。如果从等价交换上来考虑,这笔交易的确对你有利。而你,你可以承受一切威胁、打压,可是经不住好朋友一丁点儿的劝说,是吗?所以你害怕和她谈,你害怕,真的摊牌了,你会无路可退?”

希凡萱笑笑,问:“我是不是很懦弱?”

任晓凡摇了摇头,“这不叫懦弱,这叫重情义。”

说着,任晓凡拍了拍希凡萱的手,“顺其自然吧。无论你最终怎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因为就凭刚才那段对话,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