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狭窄的甬道又长又曲折,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绕,一会儿陡立直上,一会儿垂立直下,而刚才那股湍急奔泻的咆哮水声也渐渐被抛在后面,直至最后彻底消失了。世界重新归于平静安详!

令张幺爷他们觉得惊异的是,兆丰领着他们走的这条狭窄的甬道并不是一条独道,旁边不时会出现岔道。人进入到里边,就如同进入到了迷宫里一般。

所有的人都有种被带入了另一个神秘深邃的世界里的感觉。

终于,在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呈椭圆形的天然大厅,一道明晃晃的光柱从大厅的顶部斜斜地照射下来。

一直在幽暗的甬道中穿行的张幺爷他们陡然间看见如此明艳光亮的自然之光,顿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圆形的大厅很大,足足有张家祠堂前的两个晒坝那么大,顶部也很高,有盘根错节遒劲粗实的树根从顶部垂挂下来。上面有一个洞口流泻出一线丝绸一般柔滑的天光。

大厅的中央盛着一泓清水,有水滴偶尔从大厅顶部的崖缝中滴落下来。水滴打在水面上,漾起一层层薄薄的涟漪。涟漪反射着出的粼粼波光投映在大厅的一方石壁上,灵动轻盈地晃动。清脆的水滴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非常清晰悦耳!

清水中,倒映着一个老人伸缩不定的身影。万展飞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泓清水旁。从大厅顶部泻入的天光正好垂落在万展飞的身上,使他整个人在天光的普照中显得既神秘又辉煌!

沐浴在天光中的万展飞神情平静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兆丰和白晓杨他们,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坐化的雕像!

看着端坐在那泓清水旁的万展飞,张幺爷和张子恒他们的神情变得越加虔诚肃穆。

万展飞已经看见了兆丰身上背着的庹观。

兆丰还没有走过去,万展飞就先开口说话了:“兆丰,我的猴儿怎么了?睡着了吗?”

万展飞平和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威严。那是一种历经沧桑被岁月磨砺出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锋芒,但却有种无法抗拒的穿透力!

兆丰疾步走过去,把背上的庹观解下来,轻轻平放在万展飞的跟前。

万展飞只是瞟了一眼庹观,然后朝远远站在对面的张幺爷他们说:“也难为你们了,都找地方坐吧,歇一歇!”

张幺爷他们这时才看见,大厅里的地面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光洁的鹅卵石。

张幺爷他们还真是有点手脚疲软了,于是各自找了鹅卵石坐下。

白晓杨这时走到万展飞的身旁,蹲下身,凄声朝万展飞问道:“祖祖,庹观他会死吗?”

万展飞看了一眼白晓杨,没有说话,他用手撩开庹观伤口处的衣摆看了一眼,然后又掩上,朝兆丰不急不缓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

一旁的兆丰脸上全是愧悔的神情,没有说话。

万展飞又把目光投向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庹观,默默地看着,头上丝丝缕缕的白发在白晃晃的光线中轻轻飘浮。

万展飞的落寞和伤感此时此刻显露无遗,他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苍老脆弱了许多。

默默地看了庹观一会儿,他弓下腰,把庹观抱起来,将庹观的头和上半个身子紧紧地拥在怀里,脸贴在庹观冰凉的脸上,两线老泪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被冰封住了般的凝重。

过了一会儿,万展飞用沉郁的声音在庹观的耳朵旁小声说道:

“猴儿啊!这下好了,这下你算是回家了。听见你祖祖给你说的话了吗?可惜你是个聋子,是个哑巴。庹振江两口子一直就嫌弃你,说你丑,说你残疾。这也怪不得庹振江两口子,谁叫他两口子原先那么风光,那么爱臭美呢?谁叫人家原来是金童玉女呢?谁又叫你长这么副鬼斧神工的模样偏要投胎到庹振江两口子那儿呢?人啊!都是被惯出毛病的,你的亲娘老子都有毛病。知道吗?猴儿!我的猴儿没有人惯,所以就没有毛病!可是呢,你这个猴儿啊!你知道吗?你没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所以你才和外面格格不入!怨不得谁,知道吗?猴儿!天意!万祖祖也知道我的猴儿从来没有怨过庹振江两口子。我的猴儿心胸敞亮着呢!这世间的流言蜚语、造谣中伤都和我的猴儿无关。我的猴儿活得单纯,活得自在逍遥,只是孤独了些,委屈了些!可是这没什么。知道吗,猴儿?这些个理儿你一定知道!只是你不屑跟人说,甚至你不屑跟你万祖祖说!你这个猴儿可真够厉害的!其实你比你万祖祖还活得明白,是吗?猴儿!我是真不该把你还给庹振江啊!猴儿啊,你知道吗?你就是你万祖祖手心里的一块宝啊!可是我把你还给庹振江了!现在,他又把你还回来了。你回来就好啊!外边的世界不是你猴儿的。他们会欺负你,看不起你,就因为你的模样!现在,你知道你万祖祖抱着你心里有多踏实吗?万祖祖抱着你就是抱着一块宝啊!……”

在庹观耳朵边轻轻说着话的万展飞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白晓杨在万展飞的身边轻轻地抽泣起来。

兆丰也在默默地抹眼泪。

此时此刻,可以坐看世事风云变幻,可以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万展飞的心是真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