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营长四十来岁,一米八的大块头,脸上的皮肤粗糙黝黑,有几颗小麻子。他五官极有特色,国字脸,厚嘴唇,高鼻梁,小眼睛,浓眉毛,但有点八字眉,和军人的那种威武气质不大沾边,倒是和老成稳重有点靠谱。

从石营长简单的几句话中,已经可以明确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极有性格而且做事雷厉风行又不缺乏条理的人。

他朝崔警卫说道:“崔警卫,你这就去把车整燃,预热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崔警卫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了声“是”,然后转身小跑着出了门。

石营长又朝着日渥布吉他们中的人大声问:“张幺爷呢?哪个是张幺爷?”

张幺爷没有想到石营长会着重点他的名字。在张幺爷的意识里,这个石营长应该算是他这辈子能见到的大得不得了的官了,所以心里既敬仰又畏惧。他诺诺地应了声:“我是。”声音丁点儿底气都没有。

石营长立刻上前,拍了张幺爷的肩膀说:“来,张幺爷,你过来一下。还有你,日渥布吉。”

张幺爷和日渥布吉跟着石营长出了祠堂的大厅,站到了黑漆漆的天井里。石营长朝张幺爷问:“听说你几年前在水沟里淘出了一堆东西?”

在石营长这么大的官面前,张幺爷再也不敢撒谎,连忙说:“是。”

“你还说不记得埋在哪个地方了?”石营长盯着张幺爷的眼神冷飕飕的,张幺爷被这种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慌发凉。

“记得,我埋到菜园地的时候是打了记号的。那个记号只有我晓得。”张幺爷竹筒倒豆子般地说。

“这就好。这样,一会儿我们开车送你回卧牛村,你马上带我们去取出那堆东西。那堆东西不能再留在那儿了。不然对你的人身安全都会有威胁。你知道吗?”

张幺爷一听这话,心里更是晃荡得没着没落的了,连声朝石营长说:“好,好,好,我晓得,我晓得。”他看石营长的眼神也变得直勾勾的,似乎巴不得石营长马上就用车载他回去,把那堆东西挖出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堆东西会成了烫手的炭圆儿包袱了!

石营长似乎看出了张幺爷的担心,又拍了拍张幺爷肩膀说道:“张幺爷,你不要对我说的话有什么思想包袱和顾虑,只要你配合我们,就啥事也不会有的。”

“我一定配合政府,一定配合政府。”张幺爷又连声说。

石营长说:“好,那我们马上就动身。”

这时张幺爷说:“石……石营长,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我得向你汇报。”

“什么事情?”石营长停住了已经迈出的步子,转过身。

“除了那堆我埋着的东西,我还晓得一堆更值钱的东西。”

“什么东西?”

“黄金,一箱一箱的黄金。还有几十支枪和几十箱弹药。”

“你说什么?”石营长的小眼睛立时就瞪大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亲自下去看了的。堆在一个很大的地厅里。”

石营长开始挠起头皮,把头顶上的帽子揭下来又扣上,在天井里来回地走了两遍,张幺爷说的话显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把他有条不紊的心思彻底搞乱了。

他站在日渥布吉跟前,问:“这个事情你怎么没有预先汇报?”

日渥布吉也是一头雾水,说:“张幺爷没有提这个事情的。”

“那个张子坤呢?他预先晓得这个事情吗?”

日渥布吉说:“大概也不晓得,不然他不会不跟我们通气的。”

张幺爷却说:“他最先晓得的。那个洞我开始还以为是他打开的。”

“什么?”石营长的声音起码提高了八度,小眼珠子瞪得更圆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幺爷。

张幺爷立刻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一点,说不准这不经意的一句老实话会给张子坤带来大麻烦,于是畏畏缩缩地说:“我也是猜的。”

石营长却骂了起来,“这个张子坤,他究竟想干什么?如果他真是知情不报,他是要犯大错误的!”

一听石营长说这话,张幺爷知道自己的这张嘴彻底把张子坤给害了,于是连忙说:“石……石营长,我刚才只是顺嘴这么说的。张子坤兴许真的不知道那个洞里藏有那么多黄金。本来我也是不打算向政府报告这个情况的,可是……可是……”

“你报告了这个情况才是对的。你要是隐瞒不报,你才是错误的。”石营长说。

张幺爷的冷汗都下来了。

石营长却再也不听张幺爷的解释,边走边说:“现在说这些废话已经啥用都没有了,得赶紧上卧牛村,怕夜长梦多。哦,对了,你不是说要带十几个帮手过来吗?”石营长又停住步子转身朝身后的日渥布吉问。

“他们来不了了,出了点事情。”

石营长愤愤地说:“什么事都没办好!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到了卧牛村再说。”说着快步走进了祠堂的大厅。

三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已经在大厅里恭候着石营长,石营长前脚跨进大厅的门槛,三个老学究就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一个老学究有点激动地说:“石营长,那个砖厂得马上停下来。不能再在那儿取土烧砖了。我们三个可以用人头担保,我们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王国!一个消失了几千年的神奇王国啊!”

石营长的小眼睛瞪得更大了,说:“你们确定?”

三个老学究一起使劲地点头,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兴奋。其中的一个老学究说:“可以肯定地说,烧砖的那个地方绝对不是一个墓葬群,因为我们大概拼组了几个打碎的器物。这些碎片都是古时候的生活用具,而不是陪葬的冥器。而且器形非常奇特,和中原文化有根本的差别。所以,我们三个可以断定,那儿绝对是一个曾经极其繁华的都邑。而那条神秘的商道,也正好是在那个地方消失的。所以可以肯定地说,那儿曾经就是那条神秘商道的起始点。很可能,埋藏在那块地底下的神秘都邑就是蜀文化的源头,是一个极其繁华的经济文化的中心。谜一般消失了几千年的蜀文化,很有可能就将在那儿掀开神秘的面纱,简直是太诱人了。”

三个老学究虽然激动得双眼泛光,脸色潮红,但是石营长却冷静地朝三个老学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道:“打住,你们跟我这个外行说这些一点用处都没有。你们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把交给你们的任务做好做仔细。到时候自然有人来过问这个事情。你们要清楚你们现在的身份,你们三个都是我们用非法的手段接到这儿来的,见不得天。所以,以后你们就只能在这个院子里活动。生活起居的事情姜大爷会照顾好你们的。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翻这一堆烂瓦片。”

两个老学究连声说道:“是是是,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但脸上兴奋的神情丝毫没有减少。

另一个老学究用担心的口吻朝石营长说:“那个砖厂真的得马上停下来啊!要是再继续大面积地取土,造成的破坏是无法估量也是无法挽回的啊!我们心痛得很啊!”

石营长翻了一下怪眼说:“再心痛也没有办法,得忍!就连我,一会儿都得换便装去卧牛村!你们更得忍!说你们是臭知识分子一点都没有错。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现在是什么形势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砖厂烧砖谁挡得住?遇上屁大点的事情就坐不住了?就嚷嚷开了?就不得了了?你们做好交给你们的事情就行了,别的事情不是你们操心的范围。”

被石营长一顿劈头盖脸地呵斥,三个老学究泄了气,兴奋的表情黯淡了。一个老学究痛心疾首地转过身说道:“心痛啊!心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