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悟寺的大殿里这时重新变得安静起来,石营长仍旧沉迷在刚才亲眼看见的景象中,他盯着大殿里青石铺就的地面出神,然后又到刚才出现神秘图案的正中央,用脚使劲跺了跺地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发出坚实的沉闷声音。

张幺爷重新想起了集体失踪的那一帮子人。他现在觉得静园老和尚他们都不怎么可靠了,只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石营长的身上。于是他走到石营长的身边,用几近讨好的声音可怜巴巴地说:“大干部,你现在得出个主意啊!都这么糊里糊涂的,咋得了?咋得了?村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得想办法去找啊!”

石营长冷冷地瞟了张幺爷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找?上哪儿找?我又不是公安局的人,我咋找?说严重点,这是一个大案子!得让公安局的人来破案!得报案!”

石营长把“破案”两个字说得重重的。

张幺爷一听,头一下子就炸了,说:“真的有那么严重?”

“你以为呢?几十上百号人不见了!人间蒸发了!这不是个小事情,是大事情!新中国成立以来,这么大的集体失踪案还是头一回发生。说不准,这个事情还得上报中央,上报国务院!”

张幺爷的心被石营长的话撞得“咚咚”直响,突然显得兴奋起来,眼睛发亮地说道:“这个事情真的有那么大吗?真的要惊动中央吗?”

石营长神态严肃地说:“这个就不大晓得了。”

张幺爷迫不及待地说道:“那还等啥子?赶紧到公社去报案啊!越快越好啊!”

石营长冷冷地瞟了张幺爷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这个案子这么好报啊?没有确凿的证据,万一报了假案,就是造谣,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这罪名落到你脑壳上恐怕承受不起吧。”

张幺爷变得理性起来,说:“也是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啥事都得讲究个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是,卧牛村的一大帮子老老少少真的不见了啊,这个就不是我张韦昌在吹牛造谣了吧?”

“万一是被谁带着躲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去了呢?说不准哪个时候他们又自己出来了呢?”石营长说。

“会不会这样啊?”对这个事情张幺爷变得不大确定起来。

“怎么又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那你说这个事情究竟是报案还是不报案啊?”

“我说啊……”石营长盯着张幺爷卖了一下关子。张幺爷眼巴巴地看着石营长,极其虔诚地朝石营长说:“你说,你说。”

石营长这才说:“我说这个事情你就不用再掺和了,我们晓得想办法。”

“石营长,你说这话就不大中听了。我咋叫掺和呢?一大村子里的人全都不见了,丢了,我又是村子里的长辈,我不出面找他们,谁出面找他们啊?我咋叫掺和呢?况且,这个事情,我能不掺和进来吗?”张幺爷一脸的委屈。

石营长这时望了一眼日渥布吉,日渥布吉似乎对石营长的目光心领神会,他又朝佘诗韵使了一下眼色,佘诗韵就上去搀扶张幺爷,对张幺爷说:“干爹,石营长说这个话还是有道理的。这个事情你就是掺和进来,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石营长会想办法的。我还是扶你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张幺爷还要犟着性子不走,但是佘诗韵已经不由分说地搀扶着他朝大殿的外面走。张幺爷无奈,只好边走边扭过头,可怜巴巴地朝石营长说:“大干部啊,你可真的想办法找着全村这几十上百号人啊!活真真的命啊!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啊!”

张幺爷被搀扶出去后,大殿里显得清静了许多。张子恒仍旧像傻子似的将手拢进袖口里,坐在大殿宽厚的门槛上,呆头呆脑地看着大殿里的几个人。

石营长背着手,又极其认真地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日渥布吉这时走上去,朝石营长说:“石同志,景没啥好看的了,神秘的图案已经消失了,它给我们的启示已经结束了。”

“启示?什么启示?”

“诗韵知道,她已经感应到了那边的另一个世界。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去找到这个世界。我现在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说,卧牛村的人真的是从这个图案中消失的。”

“没这么怪!打死我都不信!这怎么解释得通?”

日渥布吉笑道:“解释不通的东西并不等于就不存在。现在解释不通的不一定以后就解释不通。你解释不通的,也不一定别人就解释不通。别再琢磨这个事情了。”

石营长挠了挠头皮,很不甘心地说:“也是,刚才我也明明看见那道神奇的光芒了。你说我刚才就只顾着看那道光芒了,竟然忘了看看这道光芒究竟是从哪个地方发出来的,好像是从天上直射下来的,又像是从地上直射上去的。”

日渥布吉又笑笑,说:“那也许不是光,是一条通道。你看着它似乎很近,又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其实它离你起码有十万八千里远的距离。不是有一句话叫‘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涯’吗?这才是真正的距离。能够感觉得到的距离不是距离,只有相互之间不能产生交集和感觉的距离才是真正的距离。”

石营长用很陌生的眼睛看了日渥布吉一眼,说:“你给我说这么绕口的话干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这些妖言惑众神经兮兮的话。”

日渥布吉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这么说说,本来也没有指望你听懂。”

“欺负我见识浅,没啥文化是不是?”

日渥布吉又笑了笑,友好地拍了一把石营长的肩膀说道:“玩笑了,玩笑了!”

石营长这时有几分忧虑地说:“不过现在这个事情真的是不好整了,好几个人还死在村子里摆着呢,凶手盗走了一批黄金潜逃了。这边一个村子里的人又集体失踪,线索扑朔迷离神秘诡异。姜家湾又出现掘别人祖坟的盗墓贼。个个都是大事情,都凑堆了。我又没有人手,咋得了?”

日渥布吉说:“是啊!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既然问题不赶巧地凑堆了,我看是不是这样,问题我们还是一个一个地来解决,别无头苍蝇似的乱阵脚。”

石营长叹了口气说:“我晓得这个道理的。可是,该先从哪个事情入手呢?我咋感觉这些事情看着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可是,却好像其中又有啥联系。”

“你这么想就是对的。所以我们得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来解决啊!”

“那你说该先解决哪个问题?”

“先找到张幺爷埋的那堆东西再说。”

听了日渥布吉的话,石营长一拍脑门,说道:“你看,我咋把这事给忘了呢。赶紧叫那个张什么……张幺爷过来。”

张子恒听见要叫张幺爷过来,立刻从门槛上站起来,叫张幺爷去了。

张幺爷被佘诗韵搀扶着走得并不远,就坐在大殿外边阶沿上一块折断的石碑上。

张幺爷正望着空坝子上乱蓬蓬的蒿草出神。黑子在旁边卧着,支棱着一对耳朵,一双狗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张幺爷,显得很听话的样子。佘诗韵乖巧地坐在张幺爷的身边,将张幺爷的一双皱巴巴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张子恒几步走过去,朝张幺爷说:“幺爷,石营长又叫你过去。”

张幺爷回过神,望了一眼张子恒,说:“咋?又要我掺和进来了。”张幺爷的眼睛里面有了神采。

“不是要你掺和进来,是要你带他们去找你埋的那堆东西。”

“咋都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那堆东西?那堆东西有个球用呀?找人才是正事啊!”

“你就别废话了,叫你过去你就过去。现在这事情整那么大,你是做不了主了,你只有听人家的。”

张幺爷无奈,只好站起来,又重新走进了大殿。

“石同志,你又招呼我做啥子?”走进大殿张幺爷就问。

石营长的态度变得友好了许多,说:“张幺爷,是这么个情况。我们打算让你带我们去取出你埋的那堆东西。”

张幺爷立刻不满地说:“你们咋这个时候还惦记那堆没用的东西?做事情咋都掂量不出个轻重呢?是几十上百号人重要还是那堆东西重要?人命关天啊!更何况还是几十上百号人的命啊!”

“我们没说不重视失踪的人啊!”石营长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看你们就没有重视。始终惦记的是卧牛村的东西。跟那伙抢黄金的人没有啥差别!”张幺爷不服软地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用倔犟的眼神和石营长的眼神对视着。

日渥布吉这时走到张幺爷身边,说:“张幺爷,你不要那么激动好不好。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

“你们在想啥办法?你们想过去找人吗?你们首先想到的是咋样子取出卧牛村的东西。卧牛村的地底下是有宝贝,这个不假,要不然卧牛村的老老少少就不会遭这么大的灾祸了。可是那些宝贝究竟是啥我也不清楚,除了那堆被抢去的黄金。就是我埋在菜园里的那堆东西,也不一定就是你们认为的啥宝贝。”

石营长这时极其生硬地朝张幺爷说道:“是不是宝贝你说了不算,要专家说了才算。况且我们也没有说你埋的东西就是宝贝,我们只是让你带我们去把它取出来。”

“我还不去了!不找着村子里的这一帮子人,你们休想我带你们去找那堆东西。”

张幺爷突然犯起倔来。他把自己埋在菜园里的那堆东西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想用手里捏着的这根仅有的稻草要挟石营长。

石营长急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日渥布吉用眼神制止了要朝张幺爷发飙的石营长,朝张幺爷说:“张幺爷,你误会我们的意思了。事情我们掂量得出轻重缓急的,不过,你真的得带我们去挖出你埋的那堆东西。那堆东西说不准真的对我们有用。”

“有啥用?”

“要挖出来看了才知道。刚才地上显现的图案你也看见了,那不是什么人故意画上去的,是给我们的一种启示。我们需要解开这个启示的钥匙。”

“我埋的那堆东西又不是什么钥匙。”

“我说的钥匙不是开锁的钥匙。”

张幺爷还要说什么,这时跟着他走进来的佘诗韵却朝他说:“干爹,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由着你的性子来了,你就带他们去把那堆东西取出来吧。日渥布吉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听了佘诗韵的话,张幺爷才极不情愿地说:“既然我的干闺女都站在你们那边帮着你们说话了,我也没啥说的了。那我就带你们去取那堆东西吧。”说着就朝大殿的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