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大平原,即使在隆冬的季节里,空气也不似北方的那么僵硬死板。这是典型的一块存在于内陆的海洋气候的肥地,虽然原野被一层厚厚的严霜覆盖着,但仍旧有掩藏不住的生机从白晃晃的霜冻中显露出来。麦苗减缓了生长的速度,可那一层层被霜冻冰封住的绿色依旧预示着来年的勃勃生机在蓄势待发。

石营长和张幺爷一行人乘坐着中吉普赶到时,天色还没有大亮,浓重的霜冻天气里,却不见一丝一毫的雾气。卧牛村就像仍旧沉睡在梦境中一般,死寂得没有任何生气。

中吉普在一个大草堆旁停了下来,最迫不及待的应该算是张幺爷,崔警卫尚且没有把车在村头停稳当,张幺爷就急着要从车上下来了。张子恒眼疾手快,抢先从车上跳下来,然后伸手接住张幺爷。

进村子的路变得狭窄,中吉普不能径自开进卧牛村里。石营长吩咐就用稻草将中吉普掩盖住,然后才跟着张幺爷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朝村子走去。

刚到村口,敏锐的直觉立刻令张幺爷感到一丝不安,他转动着脑袋朝着卧牛村大致地张望了一下,喃喃自语地说道:“好像不大对劲啊!村子里咋这么清静,连蚊子声都没有?”

张幺爷的话立刻提醒了大家,石营长和崔警卫的反应最为明显,两个人的目光立刻就变得炯炯有神起来。

“老人家,你感觉出有啥不对劲了吗?”石营长朝张幺爷问。

张幺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张子恒这时抢先说话了:“幺爷,你又开始疑神疑鬼的了。我们出来找小白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不是都到山上的憬悟寺里躲煞去了吗?兴许村子里的老老少少还躲在憬悟寺里没有回来。村子里清静得像没有人一样也是正常的事情啊。”

张幺爷没好气地朝张子恒说:“你晓得锤子。再清静也不会清静成这个样子。这么多年了,哪天我不是最迟睡觉最早起床,每天我都要围着村子转上一两圈的,看哪家哪户有啥闪失没有。村子的每根竹子、每棵树,都像是晓得跟我打招呼似的。可是,今天,我感觉咋这么不得劲啊?”

张子恒有些不满地咕哝道:“又开始整玄的了。”

日渥布吉对张幺爷的话深信不疑,说:“村子里好像真是出了啥大事情。感觉气氛不对。”

听日渥布吉这么说,石营长和张幺爷等人都望向了他。

“你也这么说?”石营长疑虑地朝日渥布吉问道。

“我也只是凭直觉。”日渥布吉说。

石营长立刻不大耐烦起来,有些愤愤地说道:“现在直觉有啥用?先进去看看再说。”

石营长和崔警卫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出发前都换上了便装,此时的打扮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石营长的带动下,一行人刚要进入村子之时,一道黑影就像箭一般地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张幺爷眼尖,他立刻认出了这道黑色的影子,大声喊道:“是黑子!是黑子!黑子——”

黑子听见张幺爷的喊声,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吠叫,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张幺爷的跟前。它在张幺爷的面前又是纵跃又是摇动着长长的尾巴,巴不得将前爪子搭在张幺爷的肩膀上,似乎想把张幺爷紧紧抱住才罢休似的,样子既亲热又兴奋。

张幺爷弓下身子,将黑子抱住,用手顺着黑子脖子上的毛,亲昵地朝黑子说道:“还是你这狗东西跟老子亲啊!这么冷的天不在窝里待着,还屁颠屁颠地来接老子,比人还灵性啊!”

黑子却朝着张幺爷呜呜地低声呜咽起来,就像是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

张幺爷的手摸到黑子背上的时候,突然失声惊呼道:“咋一下子瘦了这么多。”他的手摸着黑子瘦骨嶙峋的脊梁,果然是瘦得只剩下一张皮了。

“黑子,老子走了这么几天,老刁婆子就没有喂你一口吃的吗?”张幺爷的心尖都疼了。

黑子低低地呜咽着,跳到地上叼张幺爷的裤管,把张幺爷朝着村子里拽。

日渥布吉这时拍了拍张幺爷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你们村子里很可能是出大事了。”

听日渥布吉这么说,张幺爷和张子恒都着起急来。张子恒首先朝村子里飞跑,张幺爷也紧跟了上去……

院子里每家每户都关门闭户,死一般的寂静,听不见一丝睡梦中的咳嗽声和打鼾声,就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巷子里,张幺爷挨着拍了几家的门,没有回应。他又转到后门去看个究竟,后门都上了锁。

“都好像出去了?”张子恒说。

“他们还在憬悟寺里躲着没有回来?”张幺爷也纳闷地说道。

石营长和日渥布吉跟在他们后面,没有出声。

“走,赶紧到憬悟寺看看。”张幺爷着急起来。

突然,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出声的佘诗韵颤抖着小声说道:“林子里有人!”

佘诗韵的声音顿时令所有的人警觉起来,与此同时竹林里一种奇怪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而黑子这时却躲在张幺爷的身后,弓腰缩身显得很害怕。黑子紧紧盯着传出奇怪声音的方向,浑身哆嗦着,战战兢兢。

石营长在干硬的空气中嗅了嗅,小声说:“怎么有股血腥味儿?”

张幺爷和张子恒的心里顿时打了个狂闪。

张幺爷的喉咙发涩,说:“你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为什么这么说呢?”腿肚子却已经开始发软,就要站立不住,一旁的张子恒一把扶住了他。

石营长没有理会几乎要失去支撑点的张幺爷,和崔警卫出于职业军人的敏锐反应,已经朝着传出奇怪声音的竹林摸索了过去。

张幺爷用绝望的眼神望着张子恒,抑制不住地要哭出声来,说:“子恒,幺婆婆他们是不是都没有躲过这一煞啊?”

张子恒没有回答张幺爷,只有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漆黑的竹林深处,那种奇怪的声音变得愈加清晰起来,佘诗韵的眼神既惊恐又紧张地死死盯着传出声音的方向。

石营长和崔警卫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浓厚的黑暗中,他们似乎被黑暗吞噬了。

周围一片死寂般的安静,但却残忍地撕扯着人的心灵。

日渥布吉这时朝张子恒小声说:“先扶你幺爷到阶沿边坐一下,他快要扛不住了。”

张子恒要扶张幺爷朝一处低矮的房檐下走。张幺爷却说:“子恒,你别管你幺爷了。你跟着他们,去看看林子里究竟是咋一回事。”

张子恒不知道该听日渥布吉的还是听张幺爷的,一副为难的样子。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张,就像一个机械的提线木偶。

佘诗韵过来从另一侧搀扶住张幺爷,朝张子恒说:“我来照顾干爹吧。”

日渥布吉带着张子恒也走进了传出奇怪声音的竹林深处。

这片竹林对张子恒来讲是再熟悉不过了,尽管竹林里此时漆黑一片,但是他对竹林里每一垄竹子的布局都了如指掌,所以他走在了日渥布吉的前面,直直地朝着传出奇怪声音的地方走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某种怪物的舌头在干硬的空气里舔舐着什么。

张子恒和日渥布吉都不敢大意,两人变得蹑手蹑脚起来。

在一垄竹子下,石营长和崔警卫静静地潜伏,听见张子恒和日渥布吉接近的细微声响,石营长压着声音朝两人说道:“蹲下。”

张子恒和日渥布吉蹲了下来。

发出奇怪声音的地方距离他们大概也就只有七八米远的距离。石营长尽管把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但是,还是惊动了发出奇怪声音的家伙。

奇怪的声音瞬间停止了。黑漆漆的竹林里顿时陷入了一种令人恐怖的寂静。与此同时,张子恒和石营长他们看见有几束绿莹莹的光在黑暗中鬼祟地闪烁游移。

“是狼吗?”崔警卫小声问。

张子恒对这种绿莹莹的光很熟悉,他呼了一口气,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说:“不是狼,是几条野狗。虚惊一场!”说着顺手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感觉脊背也汗津津、凉飕飕的了。

石营长的神经也放松下来,问:“你确定是几条野狗?”

“真的是野狗,以前走夜路从坟坝路过,经常遇见这些杂种,但都不去招惹它们。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就不会来招惹我们。”

张子恒和石营长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让野狗放松了警惕。这些一直在卧牛山里转悠的家伙,和卧牛村的人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它们对人已经少了陌生感,所以又开始舔舐撕咬起了地上的东西,咀嚼的声音显得也更加放肆。

“这些家伙在吃什么东西?莫非把哪家的猪拖出来咬死了?”张子恒生出疑问。

而日渥布吉这时从地上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使劲朝那几条野狗扔了过去。石块不偏不倚地狠狠砸在一条野狗的身上,它发出“嗷”的一声惨叫,呼地一下子就跑开了。另外几条野拘也受到了惊吓,仓皇而逃。

张子恒率先撵过去,石营长和崔警卫以及日渥布吉也紧跟着撵上来。

崔警卫摁亮了一直攥在手里的手电,当手电白刺刺的强光照射在地上时,当场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同时发出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