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这天我在做些什么呢?

学校已经放假了,一到腊月过年的气氛就越来越浓。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接到公墓的传呼了,每天除了和一些书法圈的朋友们切磋书艺以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台球厅。十八岁就能自己赚钱,爸妈已经感觉很有面子了。所以,对于我个人的生活他们也很少过问。

有一个女孩那时经常打我的传呼。她是一个饭店的服务员,长得非常漂亮。在公墓的那段时间,除了中午在山上吃饭之外,主任也经常开车带我们去山下吃饭。那个女孩所在的饭馆就是离公墓最近的一个,只需要向东穿过一个山坡就到了。饭店的名字叫做十里居,大概是在电工小学附近。那个小饭店服务员不多,她在其中长相非常出众。听她的同事们管她叫小静,我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小静有着童话里的公主的那种大眼睛,上班时很少说话,但却总是微笑。她天使般的微笑很吸引我,因此我一度非常期望去那个饭店吃饭。后来,那个好色的库管员不知用什么办法,把那饭店的几个女孩子骗到山上玩。恰巧那天我正在写碑,我工整的隶书一下子就吸引了她。她小声地问了我的传呼号,尔后她就经常呼我。

今天是腊八,她和单位请假,要请我去喝腊八粥。之前她已经约过我好几次,我一直在推辞。我们那些七零年代出生的孩子,对于男女方面的问题相对还有些保守,怕被别人看见传出什么闲话。但这次人家言词真挚,又向单位请了假,我实在推辞不过,只好约在我家附近的公车站相见。

远远地看见她出现,仔细地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发现她的个子不高,也就是一米六的模样。这样的身高让一米七八的我略显失望。头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像当时她说去喝腊八粥,而我却说粥有什么好喝不如去吃肉串,然后我们就默不作声地并肩向前一直走到大山肉串。我始终注意我俩之间的距离并偷眼四望,像做贼一样。

一边吃串,我一边观察着这个女孩。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盘,确实是让一般男人都忍不住动心的一张脸,只是显得有些稚嫩。谈话中,我才知道,她只有十七岁,就住在离公墓最近的那个村子里,只上完初中就出来打工了。我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我明白我那与年龄有些不符的老成和一手好字已经对她构成了一种吸引,或者是一种迷恋。我们聊了不少,谈话的节奏却很慢,常常都是很长时间没有人先开口,一直这样坐到华灯初上。大山肉串坐落在鸡西市最繁华的不夜城中间,这个时候周围已经灯红酒绿了。那些歌吧中传出杀猪般的嚎叫,的厅里的低音鼓声有节奏地震动让大地也跟着一张一弛,串店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周围传出男子汉们酒后的豪言壮语。我们本就很少的谈话渐渐地淹没于人声鼎沸当中。我大声地对她说:“我们走吧。”她很顺从地点头。

她要用她这个月刚领到的工资请我,被我很大男人地拒绝了。我没有理由让一个女孩子付账。出到门外,夜色阑珊,不觉已经九点多钟了,地上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雪。我打了一辆车,坚持要送她回去。约会完送女孩回家,这是男人的责任。

小雪初晴,路还有些滑,司机开得很慢。我们两个人都坐在后排座上,靠得有些近,能从她身上闻到少女的幽香。我一共喝了三瓶啤酒,胆子也被撑得比平常大了两圈。我装作向她那边的车窗外张望,脸险些碰到了她的脸上。她转过头拿那双小公主般的明眸注视我,扑哧一声笑了。我脸一下红了,刚想解释些什么,她就把头靠上了我的肩膀。我不敢看她了,只好把头扭向窗外,再用肩膀去感觉那种来自一个女孩儿的温暖。路上行人不多,医学院外面的这条路上歌厅舞厅酒吧夜店一间挨着一间,霓虹闪烁,交相辉映。猛然间两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咦,那不是公墓的徐会计和库管员张达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家歌厅的门口,张达的手正揽着徐会计的纤腰,动作十分暧昧。徐会计两颊微红,目光竟向出租车方向瞟来。车从他们身前闪过的一刹那,我看到她微皱眉头以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她透过车窗认出了我。还好,这种对视只有短暂的几秒钟而已,我和小静所乘的车子就开出了她的视野范围。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她不会看见我肩上趴着的女孩吧?她应该不会把这事情宣扬出去吧?她应该不敢,否则的话我也可以揭穿她的秘密——一个已婚女人竟然和库管员在歌厅偷情。”

过了村口,再向里面出租车不太好走。交了钱我下车送她,发现竟有月光甘露般地洒在身上,一阵清凉。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好舒服呀,今天的一切让人沉醉。她说不用送了,前面的胡同走到头就是她家了。我停住了脚步,目送她消失在胡同的尽头,转过身向口外走去。

村里很安静,要找到出租车回家至少得走出村口才行。通向村口那条路的另一侧就是去往公墓的山坡。我还从来没在这么晚的时候看见过公墓的样子。想到此,我下意识地回头,没想到,一个女人正站在那个路口注视着我。

北方人冬天早睡,特别是农村。除了挑灯夜战打麻将的勇士之外,基本上九点多钟已经很少有人在外面行走了。刚才进村的时候,村子里非常安静,根本就没有人在外面活动。这个女人怎么就悄然地站在这里了呢?我不敢多想,转过身就向村外跑去,也不敢回头,生怕那个女人追来。除了我脚踏在雪地上的吱吱声以外,再没有声响。可以断定,身后的女人没有动,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这一米七八的大个子,虽然瘦弱,但迈开双腿跑起来还是相当有速度,不用一分钟,就出了村口。在随着大路转弯之前,还有最后一眼能看到那片山坡的机会。我快速回头瞄了一下,那个路口空空的,哪里还有什么女人。我惊出一身汗,不敢再回头张望,赶快逃离村口。

还算不错,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村口。我三步并成两步,以最快的速度跳上车子的后座对司机说:“设备厂家属楼。”随着车子启动,我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出租车司机没话找话和我闲聊:“这么晚还出门呀。”

“嗯,送我女朋友回家。”我撒了个谎,脸有些微微发热。

“呵呵,年轻人还是别玩太晚,天这么黑不安全。”

“嗯。”我含糊地应和着。

我酒量不大,刚才就有点晕乎,被我这一惊一吓酒精都转移到了脑袋上,后脑像被灌了铅一样,两面的太阳穴也开始阵痛。车子向前开,我顾不得看车外的景象,眼前的一切逐渐开始转动而且越转越快,肚里也翻江倒海,那些肉串、板筋、鸡心、羊腰的味道和酒精混合以后再返上来,就像地沟里的下货一样难闻。我努力保持着神智的清醒,一次次地回忆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可我忘记了她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年龄,甚至在黑夜中也没看清她的长相,但相信那时她一定在注视着我。她一个人在大黑天面对着我静静不动在干什么?她站在从公墓通向村子的路中间。难道她是从公墓来?想不通,还是不要想了。

司机告诉我到了,我交了钱道了谢脚步踉跄地下车。记得司机最后一句话是:“路上有雪,小心点,别滑倒。”我努力保持着清醒,始终注意着脚下。下车的过程还算平稳,鞋子也没有打滑。出租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近及远……我也该平安到家了。

抬眼找我家的那栋家属楼,这时我才发现四周空空如也。这是哪里?不是设备厂家属区呀!出租车给我拉错了地方。人这一惊,酒醒了大半。

我观察周围。自己站在一片空地的边上。这边有两棵只剩下枯枝的杨树,杨树后面是一个公共厕所。面前开阔空地的另一端是间小房,小房边上是一对石狮保护下的大门。

这里,这里竟是公墓……

为什么,为什么司机带我来了这里?他没听清我要去的地点?想想那个司机在我临下车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明明是说设备厂到了。难道我撞了鬼?我的工作就是恭恭敬敬地书写碑文让每个去世的人入土为安,就算要报仇什么的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吧。

虽然刚下完雪,但半轮月亮还是那样皎洁。雪像被子一样覆盖着群山,只有点点青松露出头来。我们写字刻碑基本都是白天干活,从来没有夜宿过公墓,更没有在夜色之下审视过它。现在在我看来,夜色中的公墓在安静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前面不远处,管理处小屋的灯还亮着,今天应该是关老师值班吧,我得进去和他打个招呼呀。这么晚根本就打不到出租车,进去借公墓办公室的电话用用,和老爸老妈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弄不好今晚就得住这里了。我想着到小屋门口之前一定要先敲门,否则把老头儿吓出心脏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知,门在这时突然开了,吓了我一大跳。从里面走出一个黑影,手里拿着公墓的那盏电瓶灯。

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关老师。他拎着灯径直向我面前的这块空地走来。我有心在这时喊他,又怕吓到他。可是他的灯光已经晃到我身上了,他应该能够看见我。可关老师没说话,和我越走越近,还戴着他那副黑腿的老花镜。他双眼向我这边看过来,神情非常紧张,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一定是听到了有汽车经过的声音才出来看个究竟的。呵呵,大黑天出来巡夜,发现公墓门口站个人,换谁谁也紧张呀。可能他没看清是我。我满脸堆笑:“关老师,是我,桃子呀。”

奇怪,关老师并没有理我,他好像根本没看见我也根本没听到我的声音。他拎着那盏灯就经过我的身边,眼神直勾勾地,还是径直朝着灯光能及的前方行走,像着了魔一样。他停下了,用灯光一直在照在公墓门前的空地。我顺着灯光望过去,他在照雪地中间的一圈圈脚印。那些成圈的脚印以两米为半径成圈排列,圆心中间是一双很小的鞋印——像女人的。

关老师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不理我了?刚才被司机错拉到公墓时就有一点点害怕,本来看见关老师心里就踏实多了,现在他竟然这样,又让我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关老师一动不动,认真地在那里端详那些脚印,脸上的表情始终十分紧张。我一遍遍地小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关老师,关老师,您说话呀,我是桃子。写碑的那个桃子。”这次我终于确认,他果然听不到我的话。过一会儿,他步履蹒跚地转过头走回小屋,经过我旁边的时候还是看不到我。

“啊,原来关老师有梦游的习惯呀,真没想到。”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梦游呢。和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听不见别人的呼唤,也看不到别人的存在,只知道做自己的事情。

虚惊一场。等我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关老师早已关上了小屋的门,还熄了灯……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直射到我的脸上。老爸又在催我起来吃早餐了。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表,还不到八点。我一边像往常一样埋怨着老爸叫得太早,一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后脑感觉有些重,想起昨天自己和小静去大山串城吃了串喝了不少酒,然后就送她回家,最后就到了公墓……不对呀,到了公墓,那我怎么会又在家里?难道出租车去了公墓,看见梦游的关老师都是我做的梦?不会吧,如果是梦为什么会那么的真实?不过如果不是梦我又是怎么回家的呢?

“老爸,老爸。”我坐在床头喊。抽油烟机呜呜地响,老爸正在做早饭呢。“喊什么,炒菜呢。”老爸有点不耐烦。我们东北人的习惯很有意思,一天三顿饭要吃全,早晨起来也炒菜做饭。“我昨天几点回的家呀?”问完这句话又继续听一段抽油烟机的轰鸣。“你小子,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了?都有十点半了。你那一身的酒味呀,以后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十点半?”我计算着时间。记得送小静回家的时候我看过一次表,那时是九点十分左右。娱乐中心到小静家的那个村子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车程,就算下雪开得慢顶天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然后我再回设备厂还要二十分钟。这样算下来,我应该是九点五十左右就到家了呀,怎么会出来个十点半?那四十分钟我干吗去了?

“老爸,您确定我是十点半回来的?”“当然了,你回来时我和你妈刚看完《戏说乾隆》,整十点半。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的经历哪段是真实的,哪段是梦?这事情说起来太奇怪了。我又反复思考了几遍也摸不出什么头绪。

怪就怪自己,好端端喝什么酒,人家女孩一口没动咱自个儿喝起来没完,说到底还是自己年纪太轻不够成熟。算了吧,想不明白还是不去想了。这种怪事自己解释不通,说给别人人家也不信,改天问问关老师和小静也许就真相大白了。

腊八那天公墓的公差们都去了张达家的歌厅。

公墓只有三位是吃真正公家饭的,主任、库管和会计。他们上级单位是殡葬管理所,再上级单位是民政局,国家发饷钱。张达就是那个库管员。他人长得很黑,大高个儿,四十岁,浓眉大眼但总是目露凶光,要是黑天里看真像凶神恶煞一般。他和别人说话,一般三句话不离本行。千万别以为他的本行是库管,他的真正本行就是玩女人。用他的话说就是“老子年轻的时候没少祸害姑娘”,并以此为荣。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就因为祸害姑娘,他在“文革”前后念了好几年的大学。当然了,是社会大学(蹲监坐狱)。出狱后狗改不了吃屎,继续祸害姑娘。这样一来他更没有顾忌,一直弄到妻离子散。好在他有点社会背景,和几个不三不四的哥们儿合伙开了家练歌房,至于去公墓上班倒成了副业。迟到早退,混完午饭就下班,要不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大觉。

年根底下,人们除了置办年货,各种娱乐活动也更加频繁了。张达的练歌房每日进账颇丰。腊八中午,几位公差在公墓闲得无聊,张达突发奇想:“承蒙领导的关照,我的练歌房生意还不错,你们也没过去捧过场。今天过腊八,单位又没什么事,我请你们过去玩玩。”公墓的主任姓隋,和张达同岁,爱抽烟喝酒,长相却不像抽烟的,更像一个抽大烟的,面黄肌瘦,连眼圈都是黄的,十分病态。隋主任这个人整个一随风倒,从来没有什么自己的主见。听到有人请客唱歌,十分受用,但却费力地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板着脸问旁边的会计:“徐会计,你说呢?”

这个徐会计是公墓里唯一的女人,三十岁,结婚了五年,还没要孩子。徐会计的父亲很有来历,可惜退休了,没能给女儿搞上个更好的工作。她很爱打扮,每天除了对着账本以外,更多的时间是对着镜子。但她的打扮很俗艳,经常搞得花枝招展,怎么看都像街边的小姐。她还每天往身上喷浓浓的香水,惹得张达和主任总像苍蝇一样地围着她,只不过两只苍蝇性格不同,一只比较直接,另一只比较闷骚。

“好吧,听你们的。”徐会计瞧出了主任眼神中透露出的向往。官场之中,察言观色十分重要,徐会计自然深谙此道。虽然徐会计压根儿瞧不上这个窝囊废的主任,但好歹得给人家一个面子。

辞别了关老师,几个人坐着主任的那辆丰田皮卡下了山。

张达的练歌房位于医学院大街边上,那里连着十几家都是清一色的练歌房。虽然名字各有不同,什么歌城、歌吧、歌厅、卡拉OK,其实都是一些只有一两个包间的小型KTV。

一进门张达就大发淫威,把四五个小服务员都叫出来迎接领导,还找了个漂亮点的陪主任跳舞。又亲自开启了五六瓶啤酒,给他们频频敬酒。徐会计的酒量四方闻名,这么点酒自然是不在话下,逢敬必干。主任就不行了,没多一会儿就露了狐狸尾巴,搂着那个小服务员跳个没完。

天渐渐黑了下来,四周飘起了片片雪花。屋里面推杯换盏,歌舞升平。徐会计推说出去透口气,张达适时跟了出去。主任又一口气唱了七八首歌,什么《一剪梅》、《三套车》,首首声嘶力竭,终于连说话嗓子也哑了,才突然发现张达和徐会计已经出去半天没有回来了。主任心里很不高兴,问旁边的服务员:“你们老板呢?”“不知道,好像出去很长时间了。”小服务员回答了一句十足的废话。主任站了起来,准备出门去看看。

门被推开了。借着歌厅里幽暗的灯光看得出进来的那个人是张达,黑暗的环境下只能看到他两只眼白发出的光亮,有些阴森。他进来挨着主任坐下,嘴角上翘,笑得十分诡异。

主任脸色铁青,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张达趴在主任的耳边说了一句话。主任的表情僵硬,看来心情十分复杂。张达说的这句话是:“主任,知道吗,我刚才把徐会计给办了。”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话分两头,各表一支。

在别人唱歌的时候,徐会计觉得胸闷出门透口新鲜空气。张达跟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是有点东西要上楼去取一下,希望徐会计陪他上去坐坐。徐会计犹豫间,他已经一手托住徐会计的腰身,把她推了上去。

张达的用意徐会计当然知道,不过她想有主任在楼下他也不敢怎么样。但会计想错了,张达色胆包天,早就超出了徐会计的想像范围。一进屋子,张达就反手关上门。徐会计没有防备,瞪圆了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呀。小美人,你可想死我了。”张达双眼露出两道寒光,嘴角却带着一丝狞笑。

徐会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心里也盘算过要腐蚀张达这个大色狼,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她的演技真是不错,她深谙一个道理——买的不如偷的,偷的不如偷不着的,她能很好地拿捏这种事情的火候。她一边向后退,一边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胸脯一起一伏,幽香扑鼻。张达看得痴了,一下子扑了上去。

徐会计只恨自己今天准备不够,没有穿一套更令男人着迷的内衣。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张达三下两下就让她恢复了原始的状态。没有人能分得清两个人到底是谁在强暴谁,就像两头饥渴的猛兽缠绕在一起。

屋里没有开灯,原始的欲望得到释放以后屋里突然变得安静。张达的汗珠一滴滴地落在徐会计的胴体上。徐会计浓重的喘息也终于渐渐地复原。她双眼微睁,想看看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的样子。借着窗外的点点街灯,张达黑漆漆的脸上,一双眸子像狼一样地眨着光亮,森白的牙齿微露,还是那种让人恐怖的冷笑,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张达的狼眼向下和徐会计对望,徐会计全身感到一种从来没体验过的寒冷,这种寒冷简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冰洞。这个瞬间,这个为达目的不惜出卖色相的女人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后悔,可是一切都晚了,没想到这个每天和她面对面坐着的男人在此刻竟变得如此陌生。

张达脸上还保持着那丝狞笑,他一字一句地和徐会计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其实我是个鬼。”

出门的时候,张达用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说:“知道吗,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呵呵。”

没想到徐会计却低声惊呼:“啊!”

“美人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徐会计挣脱了他的手快步走进歌厅。她之所以惊呼是因为她刚才无意间看到了驶过的出租车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人就是我。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张达。

打车回家的路上,徐会计满脸的红晕,盘算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徐会计不是个随便的人,但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本来,她爸爸可以给她一个不错的前程,可是老头子十分清正廉洁,亲朋好友沾不上他一点儿光。二十出头时徐会计可是个美人坯子,风光无限,走到哪里人家都为她广开绿灯。也就是从那时起,她才知道,女人的武器有多么的厉害,不用会多么的可惜。要不她也没念过什么正经的书,竟然被破格录用当了会计,还找了个工商局的科长当老公,可见一个漂亮女人的威力。现在年龄虽然稍长了些,但余威尚在,对付一般男人还是绰绰有余。当然也有不吃她这套的,比如说殡葬管理所的孙所长。常言说得好:为官之道就是为领导干一百件好事也不如与领导一起干一件坏事,因为如果领导和你一起干了一件坏事那肯定有一百件好事等着你!她几次准备使美人计和所长干点坏事都被一一化解。所长就是所长,不但政治觉悟高,做人也滴水不露。虽然他没倾倒在徐会计的石榴裙下,但也没有让徐会计下不来台。在这点上徐会计还是心存感激的。有了这个公墓以后,孙所长就把她调到这里来。也好,算个美差,每天也没多少活儿,点名制度又比较宽松,是个养大爷的好所在。以前上班的殡管所其实就是殡仪馆,每天出来进去的都是死人,比较可怕。公墓不管怎么说面对的都是骨灰盒,在恐怖程度上还算低了一些。

现在,她必须借主任和张达的口在下一次的提干代表会上给她进言,只有那样她才能有出头的可能。她想要再高攀一步,提成正职。

其实从前她并不看好张达,就是一个没落的强奸犯,在这里混吃等死罢了。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因为张达和黑道上的人有些关系,主任、所长还真都惧他三分。张达从前那些狐朋狗友,从号子里出来没几年一转身又变成了社会上的精英。现在没有办法还真得巴结他一下。

既然和张达形成了这样的关系,那就是自己人了,以后就相当于有个黑道上的人罩着她,这离她的目的又近了一层。想到此,她不由露出了微笑。可是,张达为什么说自己是鬼呢?最后看他那一眼的样子好恐怖,倒真像是只猛鬼。徐会计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圆镜,准备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一会儿回家可不能让先生看出来自己有什么不对。车子开得有些摇晃,徐会计的手校正了几次才把自己的脸映在圆镜里。还好,除了脸颊有些微红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她从随身的小包里又拿出了口红,对镜补一下唇彩。镜中的徐会计在路灯的照射下忽明忽暗。

突然,镜中的徐会计面目狰狞,双眼越瞪越大,两行鲜红的血从眼珠中流了下来。徐会计花容失色,手不住地抖动。这一定是种错觉,她不肯放下镜子,再仔细看——没错,镜中的她正在以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自己。嘴角挂着怪笑,像隐藏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那两行血流满了脸。

难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得罪了鬼,真的有报应。“啊……”她失声尖叫,猛地合上了小圆镜,冷汗从头上不住地向下淌。司机吓了一跳,感到了旁边的女士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了一句:“您怎么了?没事吧?”

徐会计冲着司机点了点头,还尽力地保持着风度,“噢,没事。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借着街灯的光亮,她看见司机顺着头发流下了几行血水,顺着半边脸颊一直灌到脖子里。徐会计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怎么会这样?这绝对是种错觉!

“你,你……”

“我怎么了?”司机缓慢地说完这几个字,脸转向会计这边。那不是活人的脸色,血水已经布满了整张脸。那种阴森是徐会计一辈子都没见过的。

叮……叮……这么紧张的时刻包里的手机又突然响起,徐会计吓得全身一阵痉挛。

徐会计全身发抖,额头上渗满冷汗,甚至根本不敢拿起电话。她几次试图稳定心神,心里默念:“观世音菩萨、耶稣、圣母玛丽亚、如来佛祖保佑……”旁边的司机哼着小曲儿全神贯注地开车。哪有什么白色流血的脸,刚才的那些怪事都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没有一点踪迹。电话声是真实的,还在手包里响。

徐会计打开包拿出手机。她的手机是那种像砖头一样大的“大哥大”。在一九九五年,能拿这种手机的人已经非常牛了。虽然如此,但这么大的个头,她拿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特别是受到过度的惊吓以后。

“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没人回答。

“你找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

突然间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像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

“徐斯文,是我。”

原来是主任的声音。

“能说说吗,你是怎么让人家办了?”

徐会计快要崩溃了。这个时候她实在想不出该向他怎样交代。徐会计狠狠地按下挂断键,泪水顺着双颊流了下来。也不知是惊吓、委屈,还是什么。

她擦了一下眼泪,手心里的感觉滑滑的。她低下头一看——哪里是泪,满手的血红!

徐会计晕了过去。

在外人看来,我今天有些茶话不思,精神老是集中不起来。其实,我还是在翻来覆去回忆昨天的事情。小静家没有电话,她饭店的电话我又不知道,现在唯一能解开昨天谜团的方法就是去问问关老师。我现在倒是很期待公墓能够呼我,可是这种希望微乎其微。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哪有人愿意选在这个时候下葬呢?很多骨灰盒都会先寄存到殡葬管理所,等到春天再来立碑下葬,那时才是我们的旺季。

可是世上的事儿就是不好说,说来也巧了,今天中午公墓急呼。有一家人——据说是税务局长的亲属,非要明天上午下葬,主任亲自呼我和孟哥上山。

我和孟哥赶到山上时已经是一点半了。我一下车子,就匆匆地去空地那边张望。可惜,白天那边来过了不少人,还停过车,雪地上的印迹乱七八糟,昨天梦里空地上的脚印早已不复存在。孟哥见我还不进去,不停地喊我。我摇摇头魂不守舍地跟了进去。

下午的活儿很急。我必须要在半个小时内写完所有的碑文,孟哥要在剩下的两小时内雕刻完毕。吹净石屑以后,我还要在半小时之内把碑文用油漆再描一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主任下山的时候搭上他的顺风车,否则就惨了,那意味着我们要在这刮着北风的山上一直走路下山,或是干脆住在这里。这两条路无疑都不怎么样,所以我什么都不想了,开始用尺子在碑上打格,然后熟练地提起毛笔蘸满墨汁,用隶书一笔笔地写下:“显考×××显妣×××之墓”,再用小字写上生卒年月。

按预定时间内写完这些字之后我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孟哥的锤子錾子上下翻飞,石花四溅。我赶快四处寻找关老师。屋里没有,我就跑到了门外,却见老王头从墓地上面下来。

“咦,王师傅,今天不还是关老师的班吗?”

“噢,他病了,主任临时叫我来替他。”老王头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有什么事情到他那儿永远是纸包不住火。

“桃子你知道吗?昨天关老师好像碰到怪事了。”

“什么怪事?”我心里一惊。

“他也没仔细说,我来换班的时候他脸色非常难看,上午是孙所长开小轿车把他送下山的。”

“那他说了些什么?”我焦急地追问。

老王头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说:“好像是说看见了一双女人的脚印。”

我心里像打了一个惊雷,昨天那一幕在我眼前闪过,那样的清晰。关老师拎着电瓶灯照的那圈脚印当中,确实是有一双女人的脚印。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瞬间感到了刻骨铭心的一种恐怖,我看到的事情竟然验证了。难道昨天晚上不是一个梦?不是梦是什么?用我自己的大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了。

难道,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没和老王头多说什么,否则他又要到处广播了。我一个人蹲在石狮子旁边,发起呆来。

昨天我到底怎么了?我到底还是不是我?怎么连自己的思维和行为都组织不了?是真实、幻觉是梦?究竟是什么?现在一切对我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搞明白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一个人失去了对真实的判断,岂不是比什么都可怕。我在那里愣了足足有二十分钟,脸被北风刮得通红还浑然不觉。大脑已经很难再承担这种计算的任务,出现了阵阵巨痛。

我把最近的这些怪事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试图看它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郑辛元——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世的男人。接着,一个雨夜到公墓访寻他的男人;一个夜里九点呆呆地从公墓走到村口的女人;一对女人的脚印……会不会是这样——我开始大胆地假想,郑辛元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但是他还和别人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未了,所以才有个男人深夜到访。还有一个女人弄出个鞋印来吓人,可是她吓人的目的是什么呢?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说得清楚。

孟哥叫我进去。他刻碑时习惯让我在边上,有时我们互相打个下手,有时还会对个别笔画做些笔法技术上的探讨。经过了小半年的合作,我们已经很有默契了,他基本能把书法当中的“蚕头雁尾”、“如锥画沙”表现得惟妙惟肖。

今天徐会计和张达都没来上班。徐会计据说去所里办事去了,张达不知道又用什么名目开溜了。办公室里只有隋主任一个人。我去办公室里取稀料瓶的时候,发现主任靠在椅子上一个人发呆。本来就泛黄的脸又黄了一层,满屋子弥漫着香烟燃烧过后的烟油味。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不少烟蒂,很明显,他一根接一根地抽了好久。

看见我进来,他对我笑了笑。那笑是生挤出来的,只在脸上停留了两三秒钟,显得极不自然。他今天也有什么心事吗?怪事还真是不少。

孟哥的刻碑技术确实是数一数二。才一个半小时,他已经收工了。剩下的时间就看我的了。我暂时忘却心事,集中精神,调好黑漆和稀料,开始用毛笔顺着孟哥雕凿的凹痕来描摹。刚描到没几个字,孟哥突然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住手!”本来今天我就有点发愣,听到孟哥这声惊呼,真是被吓得魂飞天外。

我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

孟哥指了指手中的单子,“你弄错了,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活的。”

“不会吧?”我接过碑文确认单一看,果真如此。

墓碑始自东汉之初,盛于桓、灵之际,主要用来记载死者生前事迹。内容主要是籍贯、世系、功名、业迹、品行、病卒和安葬的时间、地点、后人情况等并表示哀悼之情,演变至今日反而简化了些。就说我们公墓吧,一般墓碑只有死者的姓名,最多再加个籍贯、生卒也就到头了。更有钱的人就在碑阴刻些千篇一律的诗文,什么“立德齐今古,存厚传子孙”、“万古流芳父母恩”之类的。之所以搞得这么简单是因为公墓刻碑都是按字计费的,大字一个就要几十块钱,小字还要七块钱一个,光是刻碑这一项就要几百块钱,算是比较奢侈的。所以一般老百姓只好删繁就简。

刻碑的工序一般有四步。第一步就是打格,用尺子计算好碑额到碑底之间的距离,然后平均分成数份,把大小字的位置确定好。

第二步是写碑,古人叫“书丹”。自古就是书家用毛笔直接书于墓碑之上。上面一般有两种写法,一种是“显考、显妣”。显是尊称,考代表男人,妣是女人。这是比较传统的写法。另一种是子女给父母立的,大字写上“慈父母×××之墓”,一目了然。小字除了籍贯、生卒以外,还有不少人要把自己的名字也弄上去,显示自己的孝心,形式是“子女×××敬立”。

第三步是雕刻。刻工在古代也是技术高超的手工艺人。刻手的技术高低,刻法的不同,以及对原碑的体会,都会使原迹发生某些差别。像北魏《元晖墓志》,左上角为一人所刻,其他部分又是一人所刻,其效果就有很大不同。

第四步是描摹。描摹是指用染料对雕刻过的字重新勾勒一遍,以增强碑的视觉效果。现在一般常用油漆、金粉、银粉来进行描摹。讲了这么多,主要说的就是这里。中国人讲究合葬,即夫妻二人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处。所以很多人丧偶之后,买块墓地,把自己和配偶的名字一起刻上去。只不过死人用黑色油漆描摹,活人用红色油漆描摹。待活着的那个也死了,下葬之前再把红色字改为黑色。

今天我就犯了这个错误,明明碑文确认单上写得很清楚,夫妻二人一个在世一个不在世,我却只准备了黑油漆,差点把人家活着的老伴也给涂黑了,那人家家属非找我们拼命不可。我连连道歉。孟哥又去准备了红漆,在他和老王头的注视下,我刷刷点点,描摹红色的部分。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升起。对呀,那个半夜闹鬼的郑辛元会不会就是这种情况——男人过世,妻子还在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许通过这个还在世的女人就会解开所有的谜团。

我顺利地完成了工作,收拾好工具,和孟哥终于可以搭上主任的车下山了。下山之前我特地跑到墓地的二区四排去看那块郑辛元的碑。

那块碑上这样写着:“显考郑辛元,显妣张淑清之墓”。张淑清三个字赫然就是红色的。

隋主任今天情绪十分低落。他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一早就接到了所长打来的电话,说税务局长的亲属明天要下葬,要求他亲自来盯这件事。昨天在张达的练歌房喝了不少酒,胃现在还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但胃部的阵痛和心里的阵痛相比算不了什么。昨晚,在练歌房里,张达趴在他的耳朵上说的一句话让他的心中像针刺般的难受。

隋主任这个人活得有些窝囊。他没有主见,胆子小,总是做老好人,但毕竟还不算个坏人。年轻时当过兵,部队转业以后分配到殡仪馆,两年前他被调到公墓工作。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山,是他带着一帮民工把这里建成今天的这个样子,应该说是公墓建设的功臣。后来其他人陆续分配过来,徐会计是第一个。这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荒山野岭,再加上那徐会计也不是什么好鸟,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地节节高升,不惜卖弄风骚,终于两人一次在公墓的办公室里发生了关系。自打那时起,他这个主任就只剩下了一个幌子,其实在公墓真正当家的是徐会计。

他们两人之间的奸情掩藏得十分隐蔽,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昨晚在歌厅里,如果张达知道主任和会计是对野鸳鸯的话,死也不会趴在主任耳边说那句刺痛他心口的话。

张达虽然表面上事事都从着主任,其实压根就没瞧得起他。而主任呢,手下有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又苦于没什么办法来摆脱。所以主任和张达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貌合神离。张达告诉主任自己办了徐会计就是想通过交换隐私来达到和主任拉近距离的目的,没想到,这正戳中了主任的痛处。这徐会计虽然不是隋主任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好歹也算一小蜜。自己的马子被别人把了,这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下班的时间到了,隋主任把最后一根烟狠狠地戳在烟灰缸里,带我和孟哥一起坐着他那辆丰田皮卡下了山。

主任的车今天从北侧下山,路过小静所在的那个村子。车子一路驶过小静上班的那个饭店和小静住的那条胡同,我才留意到这个村的村口立着一块石刻的牌子,上面写着“朝阳村”三个字。

刚过村口孟哥就要下车,他的自行车就停在路边上。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主任多送我一程,于是和孟哥一起下了车。

虽然才四点多钟,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鸡西这座小城应该说是我们国家最东部的一个城市了,之所以又名“太阳城”,因为太阳最早从这里升起,附近的一个林场叫做“东方红”也是因此得名。天亮得越早,黑得也就越快。冬至前后那些天,下午三点多钟天色就会渐暗。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冷了一些。我蜷缩在路旁边等出租车。咦,这不就是我昨天打车的那个地方吗?那个夏利的司机就是从这里把我送上公墓的。想到这里,头皮有些发麻。

一辆红色的夏利停到我的旁边,我惊魂未定地上了车。

“师傅,去哪里?”

“去公墓。”我回答道。

司机有些发愣,声音都不是很自然了,微微有些发颤,“这大黑天的,您去公墓干吗?”

“我?我去公墓?是我说的我要去公墓?”我的思绪突然从很远的地方飘回现实。

“是呀,是您刚才说的。”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噢,对不起,我说错了。我要去设备厂家属楼。”我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司机明显长吐了一口气,轻松地踩离合,挂挡,车子加速……

我怎么突然间说成了自己要去公墓?奇怪,难道昨晚我也是和司机说的同样的话,他才把我拉到了公墓?是我自己要来的?下载美少女

别看我练书法,有时还搞搞文字创作,外表看来比较持重,像个文人,但其实我的胆子还真的不小,对那些什么鬼呀神呀什么的事情一直是嗤之以鼻。虽然这几天发生了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但除了当时有点害怕以外,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好奇,一种非要把事情弄明白的冲动。我认为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真正的鬼都是人,鬼在人的心里,是人自己心中有鬼。

这些事情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坚信这点。

司机告诉我设备厂到了。我跳下车子,司机客气了一句:“路上有雪,小心点,别滑倒。”我看着脚下已经被踩得发黑的积雪,打了个冷颤,怎么司机也说同样的话。赶快看看上面,我家的那栋楼上灯火点点,没错,这回是真的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