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连日疲倦,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第二日一早,萧剑南又假意到小店处巡视了一番。不出所料,寻找工作依旧没有任何突破,两位日本土木工程专家一筹莫展。虽然是否能找到盗洞入口对他已不重要,但萧剑南还是不由得暗自佩服崔二侉子一伙人安排得巧妙。装模作样忙碌了一天,下午六点整,他准时回到了警备厅。

将摩托停在警备厅大门外,直接来到牢房大堂。鬼子小队长藤田并不在,那受伤的鬼子见萧剑南进来,满脸堆笑,立刻上前打招呼。萧剑南点了点头,道:“奉上面的命令,要问犯人几句话!就劳烦太君陪我下一趟囚室吧,完了事,我们直接去换药。”鬼子兵连忙鞠躬,随萧剑南下到囚室地下一层。

两人进得牢房,萧剑南反手将门带上,径直走到崔二侉子身边,道:“崔爷,一切已准备停当,咱们可以走了!”崔二侉子睁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萧剑南道:“崔爷,一会儿我将你右手镣铐打开,随后会叫那个鬼子过来,他一近身,你就动手!”崔二侉子双目似闭非闭,问道:“那个盒子带来了吗?”萧剑南道:“盒子我已取到,不过实在不方便带到这里,您随我出去,便能见到!”崔二侉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萧剑南定了定神,又假意问了几句话,随即蹲下身来,装作检查镣铐,而暗藏手中的开锁工具已捅进崔二侉子右手镣铐的锁孔里。自三年前从倩儿处得到倾囊传授,萧剑南的开锁功力已今非昔比,这种仅八柱的刑具锁,在他看来早不值一提。不到三秒钟,一声轻响,手铐已打开了。

萧剑南站起身来,向门口小鬼子招了招手。鬼子不明所以,走上前来。萧剑南伸手指了指崔二侉子腿上伤处,用日语对鬼子道:“太君,麻烦您帮着看看犯人腿上的伤口,是否……”

鬼子凑过头去,顺着萧剑南手指方向望去。就在小鬼子将头伸向崔二侉子的一瞬,萧剑南低声喝道:“崔爷,动手!”几乎同时,崔二侉子出手如风,一指点在小鬼子胸前,小鬼子中指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声未吭,软倒在地。

萧剑南暗暗点了点头:不错,果然是崔二侉子!这边崔二侉子哈哈一笑,已站起身来,道:“没想到萧大队长的开锁功夫如此厉害!”萧剑南道:“崔爷过奖了!崔爷的点穴神功,也了不起!”一边说着话,已将崔二侉子左手以及双脚镣铐打开。

二人不敢耽搁,迅速除下小鬼子的衣衫。小鬼子身量与崔二侉子大致相仿,衣服穿上很合身。萧剑南又取出事先备好的膏药,用打火机化了,替崔二侉子贴脸上。装扮完毕,仔细检查了一番,眼前的崔二侉子果真与倒地的鬼子有八分相似。

二人再将崔二侉子的衣裳给小鬼子穿上,抬到墙边,脸朝墙里,摆成睡觉的姿势。一切收拾停当,崔二侉子抄起地上的三八步枪,萧剑南问道:“崔爷腿上有伤,能行走吗?”崔二侉子微微一笑,道:“不碍事!”萧剑南点了点头,稳稳心神,带着崔二侉子出了牢门。

出得牢门,崔二侉子紧跟在萧剑南身后,低着头但也不十分紧张。上了一层大堂,藤田小队长正走进来,萧剑南一愣,心中怦怦狂跳。藤田明显并未发现萧剑南身后的鬼子已被调包,上前与萧剑南打招呼。萧剑南停下脚步,对藤田道:“我带皇军去换药,这里的事情,就有劳藤田队长了。”藤田一鞠躬,道:“萧桑辛苦了。”萧剑南笑了笑,客气了几句,带着崔二侉子走出大堂。

出得警备厅牢房,萧剑南略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崔二侉子道:“崔爷,车子就在警备厅门口,能坚持走过去吗?”崔二侉子咬了咬牙,道:“不碍事,就请萧队长前面带路。”萧剑南不再多说,领着崔二侉子径直向警备厅大门口走去。二人转过花池,又绕过两排平房,来到月亮门前。前方不远处,已是警备厅大门,萧剑南暗暗点了点头,心想:还算顺利。

突然间,只见一辆卡车呼啸着驶进警备厅大院。萧剑南忙伸手拉住崔二侉子,二人迅速隐身在月亮门后面。探出头来,远远见那卡车一停下,两个荷枪实弹的鬼子立刻从车门两侧跳下,径直跑向警备厅大门口。车门开处,下来一个鬼子军官,手持军刀,一身黄呢子制服。萧剑南不由得一愣,此人正是日本关东军司令部驻奉天最高长官——山田一郎,以前曾与萧剑南见过数面。

难道关东军司令部这就要提审崔二侉子吗?萧剑南眉头紧锁,再次放眼望去,只见二十来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已从车后跳下,迅速在院内整队集合。这边厅长已在两名警员的陪同下从办公室出来,走向山口一郎。山口摘下雪白的手套,与厅长握了握手。萧剑南远远听不真切两人在说什么,但还是听出了两个关键的词:“……提审……崔二侉子……”

萧剑南一怔之下,浑身冷汗瞬时冒了出来,望了望不远处警备厅大门口,就差这几十步了,难道真要功亏一篑?再次看了看院内,将近三十名鬼子,硬冲肯定是不行!奉天警备厅并无后门,而且即便有,此时恐怕也已经被鬼子把守住了。崔二侉子是重犯,不单因为这次盗墓案件,最重要的,他还是关外抗日义勇军的灵魂人物!

现在怎么办?鬼子前来提人,不出五分钟就会发现地牢的崔二侉子被调包。大门是出不去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么?不行,奉天警备厅并不算大,根本藏不住人!

萧剑南思绪如飞,但实际只过了几秒钟。来不及再细想了,回过身来对崔二侉子道:“崔爷,形势不妙,鬼子是来提你的!”崔二侉子一愣,看了看外面情况,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萧剑南道:“没有别的办法了,警备厅内藏不住人,咱们只能想办法从后墙翻出去!来崔爷,我背你!”

说完话,萧剑南伸手去拉崔二侉子。崔二侉子一把拦住萧剑南的手,缓缓道:“萧队长,咱现在腿上不方便,万一被鬼子发现,你也跑不了!开弓没有回头的箭,俺不能拖累你,就在这里给你做个掩护,你自己逃命去吧!崔某如能侥幸逃脱,萧队长的救命大恩,容当后报!”说完话,向萧剑南拱了拱手,一把扯下头上小鬼子的帽子,只一步就跨出了月亮门。

萧剑南忙伸手拉住崔二侉子,急道:“崔爷,萧某以身家性命救崔爷出去,此事若办不成,肖某还有何面目活在世间,你是我抓的,就算搭上这一条命,也一定救你出去!”崔二侉子微微一笑,道:“萧队长,崔某极承你的情,但到了这个地步,俺不能再连累你了!你让俺出去!”说完话,崔二侉子就要将萧剑南推开。

萧剑南死命将崔二侉子抵在墙上,道:“崔爷,你最后听我一句!”崔二侉子松了手。萧剑南道:“崔爷,你是咱东北人心中的大英雄,萧某不小心抓了你,已铸成大错。现在,更不能让你去送死,我却苟且偷生在这个世上!”顿了一顿,朗声道,“现在崔爷既然要去拼命,就算上我一个!要死,咱们就死在一处,能和崔爷死在一处,我萧剑南此生不枉了!”

说完话,萧剑南放开崔二侉子,掏枪就要跨出月亮门。崔二侉子微微一怔,伸手拦住萧剑南,略为沉吟了一下,道:“好,既然萧队长如此说,那就听你吩咐,一起从后墙逃出去。如果中途遇到鬼子,就跟狗日的拼了!要死,你我兄弟就死在一处!”

萧剑南心中大喜,一把握住了崔二侉子的手,二人相视凝望,互相点了点头。就在这一瞬间,两人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头陡然升起了一种英雄惜英雄,好汉重好汉的豪情。

当下萧剑南扶住崔二侉子肩膀,再顾不得遮掩,连拖再拽,快步向警备厅后墙奔去。转过花池,又绕过几排平房,已到了警备厅后墙。这里平日是堆放杂物之用,少有人到。所幸这几日由于崔二侉子的盗墓案子,大部分警员不是在前面站岗就是到郊外小店搜索,后院已不剩几个人。

来到墙边,萧剑南四下观察了一下,回身对崔二侉子道:“崔爷,我先上,再来拉你!”崔二侉子点了点头。围墙足有一人多高,萧剑南定了定神,回身助跑,“噌”地一下蹿上了墙头。警备厅后墙外是一条僻静的小街,平日没什么人来往。萧剑南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反身将崔二侉子也拉上墙头。

二人迅速从墙上跳下。扶着崔二侉子往前走了几步,藏身到一堵破墙后,萧剑南道:“你先在这里躲一躲,我去开车!”崔二侉子道:“萧队长小心!”萧剑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快步沿着警备厅侧墙绕到前门街边,远远向大门处望了一眼,只见两个荷枪实弹的鬼子正在站岗,并没有任何慌乱迹象,看来,崔二侉子被掉包的事情还未被发现。

萧剑南舒了口长气,整整衣衫,从墙后闪出,右手晃着摩托车钥匙,嘴里吹着口哨,神色轻松,向警备厅大门走去。

摩托车就停在警备厅大门右侧。萧剑南边往前走,暗自庆幸事先想得周全,没有把摩托车停在警备厅院内,如果是那样,即便从后院翻出警备厅,也不见得出得了奉天城。

来到车前,刚要跨上座位,身后猛然响起两声拉动枪栓的声音,一名鬼子兵操着生硬的中国话上前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萧剑南回过身来,从口袋掏出证件,递给小鬼子,赔笑道:“奉天警备厅,萧剑南。”鬼子看了看证件,敬了个礼,道:“原来是萧桑,请!”

见鬼子未再盘问,萧剑南松了口气,随即扭钥匙打火,几声咔咔声响过之后,摩托车并未启动!又拧了两拧,还是未见丝毫动静,萧剑南额头的汗一下流下来。

为了今晚的行动,他上午特意检修了摩托车,将油箱加满了油,这样估计最多可以跑六百公里。除了那只盒子以外,摩托的挎斗里还放了两支驳壳枪,近一千发子弹,还有十几颗香瓜式手雷。修车时萧剑南特意叮咛车工好好检查电路,将发动机火花塞全部换成新的,为的就是防备临时打不着火。

萧剑南暗自着急,又拧了几次打火开关,还是未见任何动静。沉吟了片刻,突然灵机一动,下了车,从口袋掏出两块银元,走上前递给两名鬼子兵,说道:“兄弟奉警备厅之命,前去执行一个紧急任务,不想车子出了故障,能不能请两位皇军帮帮忙?”鬼子兵日常生活清苦,见了银元,笑逐颜开,掂了掂手中银元,问道:“不知萧桑要帮什么忙?”萧剑南指了指摩托车,道:“兄弟的车子坏了,能不能请两位皇军帮忙推一下?”鬼子看了看摩托车,交换一个眼神,道:“没问题!”

当下三人走到摩托车边,萧剑南扶住车把,两名鬼子一左一右,一齐使力,将摩托车推了起来。跑了十几步,萧剑南见速度已够,说声:“好了!”,飞身蹿上车,左手捏下离合器,右脚直接挂上三挡,同时右手给油,再猛一抬离合器,轰隆隆一声响动,车子打着了。

萧剑南加油、换挡、再加油,车子飞快地向前冲去。过了一个街区,转弯兜回警备厅后墙处。崔二侉子还在断墙后等候,萧剑南下车扶起他,只见他脸白如纸,低头望去,只见大腿血流如注,一条裤子已染成了红色,看来是方才翻墙迸裂了伤口。萧剑南急忙撕下衣衫将崔二侉子大腿紧紧扎上,随即扶他坐到摩托车挎斗一边,再用帆布盖住了流血的大腿。

刚刚收拾完毕,猛听警备厅院里像炸了营一般,萧剑南看了看崔二侉子,两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崔二侉子被掉包的事情,已被发现。萧剑南飞身蹿上摩托车,道:“崔爷,咱们走!”说完话,换挡加油,车子飞速向前冲去。

离警备厅最近的是北门,正常开车是两分钟左右。萧剑南将车速加到了极限,路上行人纷纷闪躲。不到一分钟,已远远可以看见城门。

出了城门洞,外面是鬼子的工事,路上拦着圆木铁丝钉成的鹿砦,一边留了一个刚刚可以走过一人的口子。这几日萧剑南每天进出北门数次,早和驻守的鬼子兵混了个脸熟。将摩托车开到鹿砦前,却猛然发现,驻守的鬼子已经换岗了,竟无一认识。

又是例行的证件检查,萧剑南掏出良民证和警备厅工作证。鬼子检查完后挥了挥手,两边的伪军前去搬鹿砦。

突然之间,警卫室的电话响了起来。萧剑南回头看了看,一名鬼子兵走过去接电话。萧剑南眉头一皱,暗叫不妙。这个电话很可能是警备厅前去提审崔二侉子的日军打过来的!

前面两个伪军干活慢慢腾腾,这时才刚刚将鹿砦搬开了一点。萧剑南立刻下车,但没有熄火,快步走到路障前,对两个正磨洋工的伪军道:“二位兄弟辛苦了,我来吧。”说完话,双手抓住鹿砦,一使力,顿时搬开了一个三尺多宽的口子。萧剑南回到摩托车边,刚刚坐定,警卫室大门砰的一声撞开,那接电话的鬼子已冲了出来,用日语鬼哭狼嚎般大喊了一声:“不要放他们走!”

站在外面的鬼子和伪军听了这一声大吼,都是一愣,伪军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几名鬼子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在众人一愣神儿的工夫,萧剑南换挡加油,车子冲出了奉天城。

两人刚一出城,身后枪声大作。从反光镜望去,十几个鬼子已跨上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追了上来。萧剑南将油门拧到了极限,车子呼啸着向前冲去,速度指针迅速指向了一百,在那里拼命晃动着,再也加不上去了。

原计划的路线已不能再走,大路上有鬼子数层哨卡。萧剑南将车子开上了一条颠簸的小路,尽量躲避着路上的石头和障碍,他心里清楚,摩托车开到这种速度,一块小石就能把车颠起来,车毁人亡!

后面的鬼子开始开枪,子弹不停地从车身两边呼啸飞过。若不是在颠簸的摩托车上,以平时鬼子的枪法,这样的距离打一个人几乎弹无虚发。

鬼子的摩托车越追越近,这边崔二侉子也开始反击,但三八步枪的枪身太长,崔二侉子腿上又有伤,转身极为不便。由于车速过快,耳边风声凛冽,萧剑南大声对崔二侉子喊道:“崔爷,座位下有短枪!”

崔二侉子立即从座位下摸出一把驳壳枪,大声笑道:“好家伙,老相好了!”拨开扳机,回手就是一梭子。萧剑南从反光镜望去,紧追在后面的一辆摩托车挡板立刻溅起了一片火星,大声叫道:“崔爷,好枪法!”

崔二侉子几梭子弹打完,由于车身颠簸得太厉害,并没有打到人。抄出几颗手雷,笑道:“还是这个过瘾!”拉开保险,扔了出去,一片烟雾过后,鬼子的摩托车晃了一晃,又追了过来。

崔二侉子又扔了几颗,炸翻了一辆鬼子的摩托车,鬼子兵不敢再追得太近,远远地跟着。萧剑南心中暗想:“他奶奶的,看来,小鬼子要跟我比谁的汽油多了!”

正在这时,车子冲入了一片山谷,道路变得更为崎岖,路上全是大石,极为难行。萧剑南尽量将车子保持在比较高的速度上,极力躲避着圆石。即使这样,车速也是大减。转过几道弯后,后面追兵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再往前开,是两山之间一道峡谷,两旁都是峭壁,路变得越来越窄,所幸路面已经平整,可以将车速尽量提高。

终于开到尽头,两人全愣住了,就在面前,一条奔腾汹涌的河水,横在了前方!

萧剑南将车子停下,快速往四围打量了一番,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通行,看了看河面,架了一座独木小桥,不过看来经久未用,上面长满青苔。这条河并不算宽,十米左右,桥是用一根劈了一半的圆木搭成,两头分别放置在河两岸,平的一面在上,只有两尺来宽,如果是双轮摩托车,勉强可以通过。

思索了片刻,惟一的办法只能是弃车了,但崔二侉子腿上有伤,如果弃车和鬼子赛跑,无异于去自首,肯定会被鬼子抓到!

崔二侉子也看出了情况,哈哈一笑,道:“萧兄弟,能把俺救到这里,崔某已极承你的情了,俺腿上不便,就留在这里给兄弟掩护,萧兄弟快去吧!”萧剑南摇头道:“不成,就算是要拼,也要你我二人拼在一处,况且以崔爷的枪法,我们不一定就束手就擒!”萧剑南一边说着,又打量了一眼河上的小桥,暗自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开一辆两轮摩托车出来!

想到这里,萧剑南突然有了主意,道:“崔爷,有办法了,咱们把挎斗卸下来。”说完话,翻开工具箱,取出钳子扳手开始拆卸摩托车一侧挎斗,崔二侉子也上前帮忙。两人没拧下几个螺丝,已隐隐可以听到远处鬼子的摩托车声,来不及了!

萧剑南心中着急,手上使劲稍大,螺丝“喀”的一声断在螺孔里面。萧剑南长叹一声,扔下手中工具。崔二侉子一把抓住萧剑南,喊道:“萧兄弟,你听俺的话,快走,现在还来得及!”

萧剑南一把甩开崔二侉子的手,大声道:“不行!”说完,萧剑南飞身骑上摩托车,对崔二侉子道,“崔爷,在这里等我!”说罢,开动摩托车,猛拧油门,飞速向远处一棵大树撞过去。这棵树有碗口粗细,挎斗和摩托车间的螺丝已卸下了几个,估计这一撞,能够把挎斗撞开。这一段路比较平坦,萧剑南将车速加到了五十迈,将树对准摩托车与挎斗间接缝处,双手紧握车把,以防人在碰撞的一瞬由于惯性作用飞出去。

“咔嚓”一声巨响,摩托车接缝处准确撞在了树上。就在碰撞的一霎间,萧剑南双膀较力,使足了全身力量,但冲劲实在太大,头还是重重撞在了前面挡风玻璃板上。挡风板立时破裂,萧剑南头上也血流如注。他已顾不得这些,扭身望去,但见大树已被撞成两截,摩托车挎斗还是牢牢连接在车身上,纹丝没动!

“他奶奶的,拼了!”萧剑南见到此景,在这极度困境之中突然豪气顿生,也顾不得拂去头上的鲜血,将车倒出,快速开到崔二侉子旁边,说道,“崔爷,坐后座!就算是要死,也绝不能让小鬼子将我们抓了去!”

崔二侉子哈哈大笑,大声道:“好!”飞身上了车。萧剑南将车子掉头,加速往回开去,鬼子的摩托车已遥遥可以望见,见萧剑南发疯似的冲过来,都减慢了速度。萧剑南往回开了五十米左右,并没有减速,右手一捏车子前闸,同时猛向左一拐把,摩托车瞬间“刷”地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掉头!萧剑南将车停下,扭头对崔二侉子道:“崔爷,把枪放下,抓紧我,咱们从桥上冲过去!”“好!”崔二侉子大声应道。

奉天警备厅刚刚配备这种三轮摩托车时,萧剑南曾对摩托车特技着实研究了一番,但无奈警备厅条件有限,没有太多车子供警员拆车一般去练那些高难度特技,所以萧剑南也以身作则,对每种特技浅尝辄止,了解是如何玩出来的就罢了。

这种三轮摩托车二轮着地的训练,他平日也练习过,但最多也就能在平地开出五六米的距离,同时为保持车子平衡,还要不停改变方向。此时面前这座长达十米,宽度不足半米,又是布满青苔、滑不唧溜的独木桥,他最多只有三成把握可以通过!

不及细想,萧剑南将车子直接挂上二挡,左手捏紧离合器,原地轰了几下油门,停了一下,一咬牙,直接将油门轰到了最大转速,同时左手飞快抬起离合。只见摩托车轮胎原地挠着地,顿了一下,“飕”的一声飞了出去。车子一出去,萧剑南跨过三挡,直接挂到四挡,车速瞬间加到了八十迈,片刻,车子已开到独木桥边。萧剑南猛向右一拧车把,再将车把向左一转,摩托车挎斗那边的右车轮一下抬了起来,几乎同时,摩托车前轮已跨上了独木桥!

只听耳边呼呼风响,最多只有一秒多钟的时间,而萧剑南却几乎感觉过了一年,终于,“哐”的一声巨响,车子一阵震动,车轮落地,他们竟顺利冲过了这座窄窄的独木桥!

萧剑南心头一松,才觉得已是一身大汗。他稍微减速,从反光镜向后望去,只见鬼子的摩托开到桥头,居然并未减速,而是熟练地一扭车把,右轮离地,三辆车子的前面两辆一前一后,先后上了独木桥。萧剑南在反光镜中看到这一切,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猛然觉得车身剧烈地一震,人顿时被颠飞了出去,在空中萧剑南心想:“坏了,费了这么大劲儿,还是没逃得出去!”还没想完,人已昏了过去。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萧剑南感觉像是在下雨,仿佛有雨水落在自己脸上。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崔二侉子手捧水壶,正往他脸上洒水。萧剑南一阵迷糊,问道:“崔爷,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被鬼子抓了?”崔二侉子一笑,道:“小鬼子?全报销了!”

萧剑南坐起身来,头脑一阵发晕。崔二侉子忙扶起他,道:“你受了点伤,撞车时候头撞破了,流了不少血,现在已经不碍事了,俺刚刚给你敷了草药。”

萧剑南摸了摸头上,已被布条扎住。回身望了望,只见河上的木桥早已不在,河对岸,停着一辆摩托车,旁边是三具小鬼子的尸首。

萧剑南一脸迷茫,问道:“崔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崔二侉子哈哈一笑,向萧剑南道出了原委。原来就在鬼子两辆摩托冲上独木桥时,萧剑南的车子撞上了一块大石。摩托车立刻翻倒,人也被颠了出去。崔二侉子在撞车时正是回着头的,所以在空中看到了身后的一幕。

鬼子的两辆摩托载着六名鬼子一前一后冲上了独木桥,但就在第一辆车刚刚冲到桥的一半、第二辆车快要到桥中间的时候,桥身由于年久失修、不堪重负,“咔嚓”一声巨响,两辆摩托瞬间掉入水里。小鬼子看来都不会游泳,再加上河水湍急,顷刻间六名鬼子全被河水吞没。

第三辆车上的鬼子见到眼前场景,一个急刹车悬停在了河边。几乎同时,还在空中飞行的崔二侉子趁对岸鬼子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呆,正抻着脖子往河水里看的一刹那,一梭子子弹过去,小鬼子全见了阎王。

萧剑南听了崔二侉子的叙述,心中舒畅之情真是难于言表。自进入地牢营救崔二侉子就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这一放松,顿觉四肢百骸就像散了架一般,疲倦得连小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人每逢大难过后,又或是大劫不死,无一不会有这种虚脱般的感觉。

萧剑南懒懒躺在地上,问道:“崔爷,腿上的伤怎么样了?”崔二侉子腿上一直有伤,翻越警备厅围墙时腿上伤口迸裂,流血甚多,就已十分虚弱,方才这一段飞车追逐,完全是凭一股极强的毅力支撑,之后又忙着救醒萧剑南,一时忘记了腿上的枪伤,此刻萧剑南猛一提醒,猛然想起了自己腿上的伤口,顿感脑中一阵发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二人见此情景,相视哈哈一笑,一直以来的紧张之情顿然消失。

萧剑南慢慢爬到摩托车边,这才发现刚刚拼了命也未撞掉的挎斗一边,已和车身分了家。从挎斗中取出伤药和绷带,回来帮着崔二侉子将腿上的伤口重新包扎。

崔二侉子正色道:“萧队长胆识过人,崔某真是佩服得紧!俺是个直肠子的人,就不说那弯弯绕的话了!”顿了一顿,道,“今日萧队长与俺同生共死、肝胆相照,俺佩服萧队长的为人胆识,愿意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道萧队长意下如何?”萧剑南一惊,道:“崔爷是咱们东北的大英雄,我……怎么高攀得起?”

崔二侉子哈哈一笑,道:“什么高攀低攀的,磕了头,你我就是兄弟了!”说完话,拉起萧剑南,撮土为香,二人拜了八拜。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中都很激动。叙了长幼,萧剑南略长半岁,对崔二侉子兄弟相称。

叙了一会儿话,萧剑南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清水,二人吃过干粮,精神都是一振。萧剑南道:“崔兄弟,此地不宜久留,你腿上的伤怎么样?”崔二侉子道:“不打紧,就是血流得多了,脑中有些发晕,也不碍什么大事。”萧剑南点了点头。

二人商量了一阵,都感觉今天这么一闹,两人肯定已被小鬼子通缉。大路是不能走了,而且二人均有伤在身,也不宜远行,于是决定抄小道向东北方向,找个深山中偏僻的小村住下来,养好伤再作打算。崔二侉子老家就在离此两百多里地的崔家屯,异常偏僻,商量已定,二人决定立刻动身前往崔家屯养伤。

萧剑南受伤不重,又休息了这一会儿,已经99lib•net缓了过来,当下走到摩托车前,取出事先备好的便装。二人到河边洗了脸,除下原来的衣衫扔到河里,换上了便装。那把三八式步枪太长,太过招眼,找了个地方埋了。又将剩下的弹药清理了一下,还剩下三支短枪,几百发子弹,外带几颗香瓜式手雷。二人将短枪别在腰间,萧剑南一支,崔二侉子两支。

收拾停当,天色已经全黑,萧剑南将摩托车扶起,试着打了打火,居然没有费劲,一下子就打着了,看来摔车这一下子,竟把车给摔好了。二人不再停留,迅速骑上摩托车,趁着夜色,抄小道,向远方奔去。

一路之上,萧剑南连大灯都没敢开,好在夜色中尚有少许星光,二人驾驶的又是现代化交通工具,虽在夜色中还是一直保持在五十公里左右的速度,没再遇到任何麻烦。两个多小时后,二人开到一座大山之前。萧剑南将车子停下,崔二侉子指着两山之间一段小路,道:“萧大哥,从这条路进去翻过三座山头,就是崔家屯,只是前面山路不太好走,恐怕摩托车就不太方便了。”萧剑南观察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到前面看看再说!”发动车子,向前冲去。

摩托车在两山之间的小路上穿行了大约十几里地,路的尽头,横着一座大山,看来有三五百米高。萧剑南将车子停下,看了看上山的小路,只有两个摩托车轮子宽窄,真正的羊肠小道,是牧羊人领着羊群走出来的,不过好在并不算太陡。崔二侉子问道:“怎么样?”

二人所骑的摩托车,这时已是真真正正的两轮摩托了,方才在河边拆了半天也未拆下的挎斗部分,过桥后的那一撞,早与车身分了家。萧剑南看了看地形,心中已有计较,回身对崔二侉子说道:“崔兄弟,上车,咱们冲上去!”崔二侉子大声笑道:“好!”

二人骑的是真正德国产军用摩托,马力强劲,越野性能极佳。如今挎斗部分又已不在,只载二人,爬坡越野更是轻松。当下二人上了车,萧剑南发动车子向山上冲去。一路惊险迭出,好在萧剑南技术纯熟,虽比不上专业特技摩托车手,但还是引得崔二侉子阵阵喝彩。按崔二侉子指引,翻过第三座山头,前面是一道山梁,山梁上架有一座独木桥,过桥再向前走几里,就是崔家屯了。

但二人翻上第三座山顶却发现,前方山梁的木桥已断,断崖放着一颗刚刚砍好的大树,看来屯里的人正准备架设新桥,只是新桥尚未完工。断桥缺口大约三五米宽,两人所在一边地势比对面略高。萧剑南看罢环境,转头对崔二侉子道:“崔爷,兄弟给你表演一场飞车特技,来,上车!”

崔二侉子自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当下也不问萧剑南如何打算,和萧剑南一起上了车。萧剑南将摩托车向回开了十几米,掉过车头,对崔二侉子说道:“崔兄弟,抓好了!”说完话,萧剑南挂挡、加油、抬离合、松刹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只见摩托车后轮挠地,飞一样蹿了出去。车子冲到断崖边上,就在前轮即将开出悬崖之际,萧剑南将前把向上一提,同时猛拧油门,摩托车前轮提起,呼啸着蹿过了断崖。

崔二侉子在空中哈哈大笑,连呼痛快,声音未落,摩托车已飞过断崖,后轮先落地,接着前轮着地,稳稳停在了对面。萧剑南将车子停下,回头看看身后断崖,心中甚是自豪。崔二侉子大声道:“萧大哥,什么时候打跑了小鬼子,你这一手可要传给兄弟!”萧剑南笑道:“就只怕颠坏了兄弟的屁股!”二人相视大笑,萧剑南发动车子,向崔家屯开去。

崔家屯是位于长白山密林之中的一个小村子,只十几户人家,相传均是一位崔姓参客的后代,故名崔家屯。由于位置隐秘,再加上屯中住户自给自足,少与外界往来,鬼子这些年忙于清剿各地层出不穷的抗日义勇军,也无心顾及如此一个小山村,因而虽逢乱世,屯中日子倒也清静。崔二侉子与大哥在外组织抗日义勇军,并未对家人说起,只说是出门做生意。江湖中人也只知二人报号,并不知其大名,自然更不知二人出身何处,所以崔二侉子将萧剑南带至此处养伤,极为安全。

进得屯子,已过午夜,崔二侉子女人给二人开了门。见是自己的男人回来,免不了又是亲热,又是絮叨,怪崔二侉子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见到二人受伤,甚是吃惊,崔二侉子解释说路上碰到鬼子清剿,误中了子弹,幸亏萧剑南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女人甚是感激,只是乍见生人,诺诺说不出话来,将二人迎进房中,端茶倒水、张罗夜宵,极是殷勤。

吃过晚饭,二人已极为疲倦,女人为两人打来热水洗漱完毕,又给萧剑南收拾出一间房。萧剑南躺到床上,由于连日疲倦,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吃过午饭,三人一起,将那辆摩托车推到地窖藏起来。东北庄户人家后院均有储存杂物的地窖,崔二侉子家地窖中又藏有一个暗门,三人将车子推入其中,又将武器弹药也藏了进去。收拾完毕,萧剑南取出伤药,女人替二人换上。这次萧剑南临走之时,知道崔二侉子有伤,所以带了大量伤药,其中大部分更是消炎抗菌的西药。

这几日二人均未出门,屯中也不知崔二侉子已经回来。两人的身体均极为强壮,虽然崔二侉子受伤较重,但由于从未用过西药,疗效更为显著,伤口好的反而比萧剑南快。又在崔二侉子女人的悉心照顾下,就养了七八日,两人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

这一日午后,二人坐在后院休息,聊起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都是感慨万千。崔二侉子问起萧剑南如何发现他们盗墓的事情,萧剑南将来龙去脉讲了,只是暂时隐瞒了祁老三的事情。到现在为止,萧剑南依旧不确认颐情楼打架的那几人是否就有祁老三本人,而且,打架的人是否就是崔二侉子一行中的人物,也没考虑清楚是否应该向他询问。

崔二侉子听罢萧剑南讲述,叹道:“看来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件事情安排得如此周密,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萧剑南点了点头,道:“不过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抓到你们后,我奉命将那座小店接连搜索了三日,却始终没有找到盗洞入口,若不是看到大量的宝物和刘二子的供词还真无法确认你们就是在盗墓!”

崔二侉子哈哈一笑,道:“军师果然厉害!要说这盗洞口子,俺当初是不同意如此安排,实在是太费时间。不过军师言道,墓中财宝甚多,一时之间无法全部取出,带不走的东西要是再找地方安排,恐怕也不容易。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在墓中!”萧剑南点了点头,道:“不错,要说藏宝,还是放在墓中最安全,只是将盗洞入口安排得极为隐秘,倒也不易。”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想不出,你们究竟将入口安在何处了呢?”

崔二侉子微微一笑,道:“这个恐怕萧大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了!”顿了一顿,道,“这个口子,就在那座大屋之下,只是你们找不到而已!”

萧剑南惊道:“就在大屋之下?我们可是掘地三尺,也没有见任何洞口!”崔二侉子笑道:“俺们的洞口,就在大屋夯土层中!但不像一般人想的是竖着挖的,而是横着挖的。盖房的时候,俺们在房子周围向下挖了三尺,全垫上了夯土。房盖好后,就在土炕下夯土层中挖了一个两尺直径的洞,横着通向屋外,在屋外夯土层中又横着走了十几米,再向下挖!”萧剑南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抓捕你们的时候,这个洞口已经被填死了?因为都是填土,所以我们怎么找也都找不着?”崔二侉子点头道:“不错,盗洞挖通后,我们就将小店的口子封上了,别处我们还留了另外一个口子,方便以后进入。只是那个口子不方便倾倒土方,只能作为日后再进入皇陵取宝之用!”

萧剑南点了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崔二侉子他们当时安排得巧妙,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崔兄弟,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搞不明白,问了以后兄弟不要介意。”崔二侉子一笑,道:“萧大哥尽管问。”

萧剑南顿了一下,问道:“崔兄弟,这件事情我一直在想,以你的为人,怎么会去干盗墓这样的事情?”崔二侉子听了萧剑南问话,脸上神色一变,沉默良久,才讲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