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事情暂时平息,就开始继续寻找能出去的洞口。

这时,我突然对洞里中间那三个圆圆的东西有了兴趣。自从顺着铁链下来之后,见到的东西都是金属的,只有这三个东西是白白的,光洁得如同玉石一般。我叫来马彼得,从他手里要过来洛桑的藏刀,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这东西要是宝石的话,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马彼得惊讶道:“难道你想砸下来一块带走?”

“废话!不砸下来,这么大谁能带走!”我把藏刀倒转过来,用手柄狠狠地向这个白玉石般的东西砸去。

这个看似玉石般的东西竟然没有我想象中的坚硬,只听“啪”的一声,这个圆形的东西就被我砸开了一道裂纹。我刚想继续砸第二下,从裂纹中散发出来的气味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头。

这是股腥腥的气味,和我们刚进来时闻到的气味是一样的,只不过浓烈了好几倍。我猛然想了起来,这个气味是那个有着蛇一样触手的袭人生物的。这三个圆东西,恐怕也不是什么玉石,而是它的蛋——我们现在竟然在这个动物的老巢里。想到这里,我砸蛋的手僵在了空中。

这浓烈的气味从蛋壳内一出来,不止是我想到了这一点,马彼得、洛桑和张凡也同时想到了。马彼得冲过来使劲朝着其中一个蛋壳踹了一脚,蛋壳倒地,裂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淌出来一些浓浓的绿水,和在那两个解放军战士身上发现的液体是一样的。见此情景,洛桑也怒不可遏,上去狠狠地踹向另一个蛋。洛桑这一踹明显是要给那两个年轻战士报仇,力道又准又狠。踹完之后,似乎还有些不解恨,又转身把我跟前这个也给踹倒了。当三个破裂蛋壳里的液体淌完之后,从里面滑出来一个物体,有着十多只触手,样子就像章鱼一样。

原来袭击德国人的就是这个东西,可以想象,这个东西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很腥的气味,何影紧紧地捂着鼻子。张凡看着那三个幼小生物的尸体,问道:“这么浓重的气味,你们说会不会把那个生物给引过来?”

我和洛桑还有马彼得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大声说:“当然能!”说完,同时向钻进来的洞口扑去。

最先扑到洞口的是我。我趴在地上,刚想往外钻,在洞的那头竟然有一个黑白物体挡在那里。我还没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个黑白色的物体突然动了一下,竟然是只眼睛。而我此刻竟然能够看出,这只眼睛里充满的是愤怒。

我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后面退去。

这只眼睛慢慢地从洞里钻了过来,接着整个身子像没有骨头的烂泥一样,也从狭小的洞里逐渐出来,然后开始慢慢膨胀,最后竟然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的四分之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么庞大的身躯,会是从那么狭小的洞口里钻进来的。

这个章鱼似的生物用两只触手支持着自己的身体,其余十多只像蛇一样的触手四处舞动着,也不知道是它的什么部位还不停地发出呼呼的声音,似乎是十分生气——看来它已经从浓烈的气味中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蛇一样的触手舞动着,慢慢地接近了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一旦触手缠住我们,后果将会是什么,但是现在这里能躲避的空间很小,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站在我身边的何影已经被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我猛然想到洛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长期在黑暗里生活的生物,视觉基本已经退化,它们是靠嗅觉或是声波来判断食物位置的,于是,我大声喊道:“大家都跳到蛋壳流出来的黏液里!”说完,自己就势趴在了地上,并且打了个滚,使全身都粘上那种绿色的黏液。洛桑他们几个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也紧跟着跳进黏液当中趴了下来。

黏液散发出来的浓浓腥气差点儿让我呕吐出来。我强忍住胃部一阵阵剧烈的收缩,屏住呼吸。我感觉到背上有东西在轻轻地抚摸,我知道那是这个怪物的触手。想到前面德国人变成白骨的恐怖场面,我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

触手在我背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就移开了。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那触手正在程劲松的身上来回摆动,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里暗道一声“不好”!程劲松被洛桑扎破的胳膊上血还在不停地流,血的气味恐怕会让这个怪物有反应。刚想到这里,就看到那只触手猛地收紧,程劲松一声惨叫,就被卷了上去,整个身子被怪物吞掉。片刻后,一具血淋淋的尸骨从怪物嘴里掉了出来。我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这骇人的场面。

这时,外面传来了机械运转的轰鸣声,怪物似乎受到惊吓,十多只触手乱舞了一番,然后静止了下来,慢慢地游走到另一端的墙角,身体逐渐缩小,竟然消失不见了。

黏液的气味和刚才血腥的场面,使我再也忍受不住胃部的痉挛,哇哇地吐了起来。

何影和张凡也是如此,坐在地上不停地呕吐。

马彼得快速站起来,也不清理身上绿色的黏液,快步走到那个怪物消失的地方,想一看究竟。

洛桑也紧跟了上去,看了一眼,转头招呼我们:“快来,这里有个洞。”

张凡说:“有洞我也不过去,那个怪物或许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呢。”话刚说完,就扭头又哇哇地吐了起来。

张凡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进来的那个洞外面是死路,目前也只有这个洞可以走,虽然很危险,可也是唯一的出路,因此冒一下险还是值得的。

洛桑和马彼得已经钻了出去。我扶着何影走到洞口前,先让她钻了过去,然后我示意张凡跟着过去。张凡的眼神还在闪烁,心里犹豫着钻还是不钻。我见张凡这样,也不再管他,自己先把背包用绳子拴在腰上,拖在身后钻了出去。我知道,只要我们一出去,张凡肯定会马上跟过来的,这一点,已经屡试不爽了。

这个洞严格来说是一个长长的通道,狭窄而曲折,仅能容一个人爬行通过。两旁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机械构筑成的墙壁,身体一不小心就会被突出来的金属物给刮破,必须非常小心地爬行才可以。

要不是通道内还有那个章鱼似的生物残留的黏液,我们都不敢相信,刚才那个怪物就是从这个通道里过去的。看来这个软体动物肌体的伸缩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我们几个都提心吊胆,担心那个怪物会返回来,所以在减少响动的同时,都是尽量加快速度。顺着怪物黏液的走向,我们转过好几个拐角,虽然通道的高度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通道宽度在逐渐扩大,渐渐地,已经能容得下三四个人并行向前爬了。但是在一个拐角处,黏液突然消失了,这让爬在最前面的洛桑有些紧张,他四下张望着,生怕那个怪物会从黑暗中突然蹿出来。跟在他后面的马彼得轻轻拍了他一下,待洛桑扭头后,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原来通道的上方出现了一个洞,看来这个章鱼似的怪物是向上去了。

洛桑决定顺着通道继续向前爬,这和我们几个的想法一致。我们宁愿在这里迷路,也不愿意跟在那个生物的屁股后面。

事实证明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在转过了一个拐角之后,前方不远处竟然能看到一丝光亮,这让我们几个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找到了出口,紧张的是在这个洞里,竟然能看到光线,说明出口处应该有人在活动。按照最基本的逻辑分析,应该就是那几个德国探险队员。

我们几个减缓了速度,慢慢地爬到通道口处。原来这道弱弱的光是从一些机械连接的缝隙中透过来的。缝隙不是很大,就是一个瘦小的人也很难钻过去,我们稍稍感到有些失望。我看了看这些机械连接处,指着一个凹凸不平的连接杆问洛桑:“这是什么东西?”

洛桑看了看,说:“这个叫凹凸杆,是带动齿轮用的。”

马彼得看着这些非常原始但结构复杂的机械说:“看来这里是爬不出去了,不如我们回去,走那条生物爬走的路。”

马彼得的这句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了我和张凡还有何影的反对。对我们来说,任何一种死法都要比被那个生物活吞了强。

洛桑也摇了摇头,表示反对:“走那条通道风险太大,我们还是看看这里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从后面爬到前面,和洛桑仔细看了看这些机械连接处露出的缝隙边缘,发现有个地方只要卸下一个小齿轮就可以让这个空隙增大,就可以让一个人钻出去。

我吃力地把背包拉到身前,想从里面找出把工具,看能不能把这个小齿轮给卸下来。洛桑和马彼得都看出了我的意图。洛桑指着我准备拆卸的那个齿轮摇了摇头说:“没用的,这上面根本就没有能拆卸的地方。”

我无奈地拉上背包的拉锁,把它推到身后。

马彼得指着那个凹凸不平的连接杆说:“这里好像可以利用一下。”

这个连接杆正和那个小齿轮相连,因为是凹凸的设计,所以在运转时这个小齿轮应该不是在原地转动,而是在晃动中旋转,所以,只需要把那根连接杆转动一下,那个齿轮就会往旁边移开一点,就可以让这个缝隙加大到能通过一个人的空间。

洛桑也看出了希望,试探性地伸手转了一下那个小齿轮。本来以为这个连接着千万机械零件的一部分根本就不可能会被人力转动,没想到洛桑轻轻地一转,这个齿轮连同着上方咬合的大齿轮都跟着转了一下。

洛桑诧异地收回手,连声说:“太不可思议了!”

我见此情景心里暗喜,既然能轻易地转动齿轮,看来挪出个空隙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也伸出手,转动起那个小齿轮,果然没费多大力气。我兴奋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齿轮也越转越快。

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用手转动齿轮不怎么费力气,但是转了这么一会儿了,齿轮仅仅移动了一丁点儿的位置。如果想完全移到理想的位置,至少还得一个小时。

洛桑见此情景,伸过手来,说:“看来一时半会儿还真弄不好,你先歇一歇,我们轮流来转。”

我把手从齿轮上拿开,说:“得快一点儿啊,不然那个怪物要是过来,我们就麻烦了。”

洛桑表情凝重起来,说:“你不说那个怪物还好,你一说我又想起了在洞中的苏红梅和队长老刘的尸骨了,他们死得真惨啊!”

我说:“目前看来,应该是怪物袭击了苏红梅,然后把她的尸体拖进了洞里,然后老刘临死前的惨叫声又把怪物吸引到了大厅里,它又把老刘的尸体给拖了进来。”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说了句我不情愿说的话,“它是把他们两人的尸体给它的孩子当食物了。”

张凡在后面听了大吃一惊:“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果当时怪物有幼虫的话……啊!这么说,这个洞里不止一个怪物了,而是……而是好多……”

洛桑点点头:“这个当然,在发现那三个圆球是那个生物的卵时,我们就已经知道了。”

张凡张大了嘴:“这么长时间了,它们不停地生,那这个洞里得有多少怪物啊?”

洛桑说:“也不会很多。这个物种的数量在洞内不是很多,它们在结合时难免会有近亲繁殖的现象存在,虽然不停地下卵,但是成活率不会很高。经过长久的优胜劣汰,它们的数量会越来越少,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洞内碰到这种怪物并不是很频繁的原因。我初步估计,洞内的怪物也就是三只左右。”

张凡仍旧沮丧地说:“三只啊,那也不少了,我原来以为就只有这一只呢。”

我伸出手,对身后的张凡说:“你就少说两句吧,现在是死是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洛桑说:“好歹程劲松死了,老刘他们也可以瞑目了。”

我听了,说:“瞑目?他们怎么瞑目?科考任务没有完成,以前负责的首长一直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本来你们下洞的争议就很大,作为当初坚决支持你们的首长或许会受到很大的压力。”

洛桑愣了片刻,说:“也许你说得对。我当初上去后,无论怎样都应该跟首长联系一下,说明地下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考虑过没有,我们下来后,什么成果都没有,而且队内还出现了杀人凶手,如果把这个结果照实汇报上去,恐怕首长的压力会更大,还不如让我们全部消失的好。”

我想了想,说:“你想得太多了,这不应该是一个科研人员所考虑的,其实你只要按照实情汇报就可以了。不过,这次如果能出去,还是有很多发现可以汇报上去的。”

洛桑说:“是啊,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当初那位首长怎么样了。”说完,低头想了一会儿,“程劲松虽然死了,但是事情总算是有个交代。老刘临死前给过我一个联系号码,这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我把这个号码给你们,你们都记住,我们这些人无论是谁出去,都和上面联络一下吧,我不想让我们整个科考队的人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埋没在青藏高原的地下。”

见洛桑说话时神色比较凝重,知道他对于这件事非常认真,我拉了一下背包,准备从里面拿出笔和纸把号码记录下来,洛桑却制止我说:“还是记在心里吧!只要人出去,就能通上电话。”

张凡在后面说:“已经隔了二十年了,原来的号码都已经层层升级,还能不能打得通啊?”

洛桑说:“这是一个五位数的专线电话,能不能打得通我也不知道,但这至少是一条线索吧。”

我替换下洛桑摇动齿轮的手,对他说:“你说吧,不管能不能打得通,我都会试一下的。”

洛桑点点头,然后一字一顿地从嘴里吐出了五个数字。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由于号码比较简单,很容易就记住了。

这时,齿轮间的缝隙也已经加大了许多,从目测来看,进出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停下摇动齿轮的手,想从这个缝隙中钻过去看看,洛桑却在一旁抓住了我,从身后摸出他那把随身携带的藏刀。

洛桑的这个动作吓了我一跳,刚才他一脸真诚地让我们记电话,使我放松了对他的警惕,想不到此刻他竟然会突然出手。幸好洞内比较窄,使他挥刀的速度不是很快,我一把抓住他拿刀的手腕,厉声道:“你想干吗?”

洛桑见我这样,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拿刀别到齿轮的缝隙里,防止滚回来。”

我明白了洛桑拿刀的用意,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脸红了一下。我把刀从洛桑手里接了过来,然后找了个齿轮连接处的缝隙斜着插了进去,然后又用手使劲往下拨了一下齿轮,觉得卡得很紧了,这才开始钻进空隙中。空隙的前进距离很短,只爬了两下,便到了空隙的边缘。我双手扒住边缘,把头伸出去往外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我们的通道口在一个垂直的峭壁之上,那弱弱的灯光在我们下面足有一百多米。这么高的距离让我有些失望,感觉刚才的努力又白费了。我无奈地从空隙中爬了回去,把看到的情况跟洛桑他们说了一下,并且着重强调下面有灯光。如果推测没错的话,德国人的探险队应该正在下面。

张凡和何影听了有些垂头丧气。洛桑没有说话,低下头,似乎是在想什么办法。马彼得却表现得比较兴奋,从后面挤了过来,从空隙中爬过去看了一下,然后回来说:“我看过了,虽然距离对你们来说比较高,但是墙壁都是外露的机械组织,攀附点比较多,还是很容易下去的。至于灯光,我也观察了一下,只有两个光点,而且都是固定不动的,或许是探险队扔掉的照明设备。关键是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这个地方下去。”

张凡在后面着急地说:“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没有受过你那样的专业训练,别说是下去了,就是让我们往下看一下,两腿都会哆嗦。”

马彼得笑了笑:“不是让你们徒手攀爬下去,我背包里有攀岩绳,等会儿你们顺着绳子往下走的时候,不要往下面看,我觉得这样滑到下面,你们应该可以做到。”

听到马彼得说他背包里有绳子,我不禁暗自庆幸能在这个洞里碰上马彼得——到底是专业人士,工具准备得比我们齐全多了。

马彼得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拿出绳子,用一个三角形的钢圈挂住了已经打好结的绳子一头儿,找了个齿轮间的缝隙塞了进去,然后使劲拉了拉。确定已经固定好之后,便带着绳子钻了出去,临下去之前,他叮嘱我们几个:“下去之后,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会使劲拉两下绳子,另一个人就可以继续下了。”

我和洛桑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马彼得从空隙中露出的头便消失不见了。过了几分钟,绳子抖动了两下,我和洛桑对视了一眼,知道马彼得已经安全着地,并且一切正常。我喊过了何影,让她第二个下去。何影爬到空隙口往外看了一眼,接着就把头缩了回来。看得出来,她也是非常恐高,但是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咬了咬嘴唇下去了。

轮到张凡的时候,张凡又想婆婆妈妈,我对他说:“你抓紧点儿,那些怪物说不定马上就会来。”张凡听了这话便不再犹豫,立刻快速地爬出洞口,消失不见了。

当绳子再次抖动的时候,洞内只剩下我和洛桑。我示意洛桑先下,洛桑推让着说:“还是你先来吧。”多说无益,时间在这里显得尤其宝贵,我也不再推辞,钻进空隙内,顺着绳子往下滑。

往下滑动的时候,由于心里非常紧张,我的手紧紧地抓着绳子轮流交替。墙壁仍旧是齿轮与管子互相缠绕组成,落脚点倒是非常多,但就是这样,我的两只眼睛也只敢向上看,好在能照到上方的光线很弱,可视度很低,所以基本没有什么距离感。这几分钟让我觉得十分漫长,我正在想何时能到绳子尽头的时候,脚下突然一顿,踩到了实地。

我松了口气,先把绳子拉了两下,示意洛桑可以下来了,然后低声喊张凡和何影。然而喊了两声却无人回答,我猛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按说他们三个下来之后应该在原地等待才对,现在竟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没确定下面是否安全的情况下,贸然拉了绳子。我刚想大声通知洛桑不要下来的时候,脑袋后面却挨了重重的一击,我只觉得“嗡”的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