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彼得把头上戴的夜视仪摘了下来,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拿着手电筒照向前方。由于我刚才把手电筒扔掉了,张凡和洛桑的手电筒也都进了水,一时半会儿恐怕是不能用了,所以,马彼得的手电筒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照明工具了。我刚才也注意到了,马彼得的手电筒外观和我们的不太一样,看来是有防水功能的。

这个通道宽十多米,中间的水流缓缓地向前面流去,两边只有石台能够在上面行走。但是往前走了没多远,岸边的石台就变得越来越窄,窄得只能落脚。我们几个因受了刚才的惊吓,虽说脚下的道很窄,但是谁都不敢用手去扶旁边的石壁,生怕再把那个叫罗布兰昙的虫子给引出来。

黑黢黢的石壁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偶尔会出现一两根铁管从石壁中露出来。随着越走越深,铁管也出现得越来越多,走到后来,有时两旁石壁中竟然全都裸露出一排排整齐的铁管。这种景象虽然在洞外也曾见过,但是像这样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铁管的场景,在这个阴森的地下,还是显得有些诡异。

马彼得指着两旁的铁管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里会有这样奇怪的现象。这整个洞就像一个巨大的工事,然后由于某种地质变迁造成现在这样。”

洛桑听了这话,在后面阴森森地说:“这不是工事,这其实是一个巨型的机器。”

我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急忙追问洛桑是怎么回事。

洛桑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这是我瞎想的,你们也别当真。”

洛桑这两句话的腔调明显有着变化。在这个黑暗的洞里,本来就让人提心吊胆,他又在装神弄鬼地变化腔调,我也不管他年长我多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刚想说他两句,他却小声地“嘘”了一下,然后悄声对我说:“别说话,也别回头,我刚才的话是故意说给我们身后的人听的。”

张凡和何影跟在马彼得的身后,最后面就是洛桑和我了。洛桑这句话实实在在地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我放开抓着洛桑衣服的手,一边慢慢地跟着洛桑向前面走,一边支起耳朵,仔细听着后面传来的声音。

河水的流动有着微弱的哗哗声,但是在这声音之外,果然有个似乎很细小的脚步声从后方传了过来。

我马上醒悟过来,后面那个人由于不能开手电筒,为了借助我们的光亮就必须跟得比较近。大概是洛桑听到后面有轻微的异响,便说了几句让人费解的话。后面的人为了要听清楚,就加快脚步想跟得近一些。这样洛桑便肯定了后面确实是有人在跟着。

我加快了脚步,艰难地从狭小的石台上绕过前面的几个人,轻轻捅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马彼得。马彼得回过头,我先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他的背包,用手在自己眼睛上比画了一下。马彼得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手电筒递给了我,自己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夜视仪,递给了我。

我把夜视仪戴上,然后慢慢向前走。等走到一条直路的时候,我猛地把手里的手电筒关掉,然后在回头的同时,迅速把夜视仪戴在自己眼睛上。

张凡和何影不明就里,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情况,不约而同地小声叫了起来,而我在他们两个的惊呼中,看到离我们不远处,有个人影正一手扶着石壁在慢慢往后退。

我大声喊道:“什么人?”

那个身影停止后退,用手比画了起来,比画了几下,又顺着石壁退后,消失不见了。

我摘下夜视仪,把手电筒打开。

张凡和何影听到了我刚才的喊话,也猜出后面有人在跟踪我们了,便神色紧张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简单一说,洛桑就追问那人做的是什么动作。

我按刚才那人所做的动作比画了一下,说:“好像是个‘8’的形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洛桑想了想,说:“你还记得在宾馆外面提示你石像机关的那个人吗?这应该是同一个人。刚才他比划的这个‘8’字形,大概还会用到的。”

洛桑的想法其实我刚才就想到了,只是这个人的出现让我感到了另外一件让人担心的事,我看了看惊魂未定的何影,说:“一开始我知道你舅舅下洞时,我还不怎么担心,因为我以为和你舅舅一同下去的那个人就是在宾馆外给我们提示手势的人。从我的直觉来判断,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你舅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如果不是那个人,那和你舅舅一同下洞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何影听了这话着急地说:“那怎么办?我们得赶快找到我舅舅啊!”

洛桑在一旁沉思了半天,喃喃地说:“难道科考队幸存的不止两个人?”

我们几个谁都没有说话。黑暗里,只有身边的水流发出哗哗的声音。

马彼得打开了手电筒,有些奇怪地问我们为什么不走了。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问洛桑:“依你的感觉,刚才出现的那个人有可能是科考队的哪一个?”

洛桑说:“我上次在宾馆外跟踪过这个人,从这人的个头来看,很像那个二十多岁的武成。”

我点点头,继续问洛桑:“那个武成是怎么死的?有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洛桑的眉头拧了起来,说:“我一直都在怀疑这个武成,因为他的死是最可疑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其实,他不应该算是死亡,确切地说,他应该是失踪。

“那次我对你说过,那两个解放军战士顺着绳子爬下了那个石窟,在下面发现有平台和台阶。虽然岳丛林死了,但是队长老刘仍旧不顾大家的反对,坚持要下去,我们也只能服从命令。

“我们七个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下到那个洞窟下面的平台上,往下果然有一处石梯。石梯不是很宽,似乎是天然形成的。我们几个小心地往下走着,看着脚边无底的深洞,心里十分紧张。

“队长老刘走在最前面,紧跟着他的是程劲松,然后就是我,我身后是武成、苏红梅,那两个解放军战士跟在最后。石梯紧紧贴着峭壁,我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下面走去。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洞,我们几个人的心里自然是非常紧张。我看到脚下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便捡了起来,扔了下去,却根本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就像凭空消失一般。这种感觉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我虽然看不到前面几个人的表情,但我想,他们此刻的心情也应该和我一样。

“往下走了有一百多米,走在最前面的队长老刘突然停住了脚步,并高高举起了左手,示意我们停下。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想问,老刘已经大声喊了起来,‘大家都坐下,把手前后伸出,互相握住,谁都不能动。’听了老刘这焦急的声音,我们知道事情很紧急,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就急忙坐了下来,两手前后伸出,互相牵住。我们几个刚刚坐下,就感觉到屁股底下似乎有些轻微的震动,接着,耳边就传来了一丝响动,似乎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这个响声越来越大,随着声音的加大,身子下面的岩石也震动得更加剧烈,最后,那声音竟然变成了巨大的轰鸣声。”

张凡听到这里,插嘴说:“是不是我们以前听到的那种轰鸣?”

洛桑点了点头,说:“是的,就是那种声音。我们当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难免会有些紧张。我可以感觉出来,我前后两人的手心里都是汗。我们还没有从这声音的恐惧中回味过来,洞里竟然慢慢升起了一团雾气。这团雾气越来越大,慢慢地就把我们几个全部笼罩住了。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互相抓住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握得更紧了。这样过了十多分钟,浓雾才慢慢散去。

“等我们都能互相看见时,每个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诡异情景当中,谁都没有说话,还是队长老刘喊了一嗓子,‘没事了,都站起来吧。’我们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我不经意地一转身,却发现了一个问题——我身后的武成不见了!

“我吃惊地望着我身后的苏红梅,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苏红梅正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我就明白了,她也是刚刚发现这个武成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我急忙大声喊住正要带领大家向前走的队长老刘,告诉他武成失踪了。

“这一次,科考队的成员出奇地没有什么反应。我身前的程劲松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我心里明白,科考队连续出现死亡和失踪事件,而老刘对这次行动的目的又不作任何解释,已经让队员非常不满了。

“由于峭壁上的过道非常狭小,老刘走不过来,只能隔着程劲松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又转过头去看了看苏红梅,她正凝神想着什么。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一些细节,这才想起来,刚刚在雾里蹲下的时候,我和身后的武成互相抓住的手曾经短暂地松开了一下。等再把手握住时,似乎不是武成那有力的手了,应该是苏红梅的。只是当时由于紧张,根本没有觉察到这明显的区别。想到这里,我和苏红梅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显然她也想到这个细节了。在这狭窄的阶梯之上,要想不互相触碰地过去一个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当即要求队长老刘立即停止这次探险式的科考,直接对他说,如果继续下去,简直就是在拿队员的生命开玩笑。

“我们大家都感觉老刘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得有些古怪,意外事件接连发生,但是他却似乎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对连续死亡事件既不追查也不作任何防范,甚至连提醒大家的话都没有。这次武成神秘失踪,老刘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奇,给人的感觉竟然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作为一个科考队长,他竟然如此对队友的生命不负责任,这引起了我们几个人的强烈不满。老刘看出了我们情绪的波动,先示意大家都不要说话,待大家都沉默以后,他目光坚定地扫过我们每个人,良久才说,‘我先向大家道个歉,因为有件事我隐瞒了大家。’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心里都在想,你隐瞒的恐怕不是一件事。老刘见我们没有说话,继续说,‘我隐瞒了这次科考的危险程度,恐怕要大大超出你们所有人的预料,我本人虽然作好了不能活着回去的准备,但是我事先没能告诉大家,所以要向大家道歉。’

“苏红梅说,‘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们有危险,但是这是上级指派的任务,所以我本人并没有什么怨言,问题是,我们这次科考的目的是什么?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告诉我们。’

“老刘叹了口气,说,‘我希望大家能够相信我,现在绝对不能够告诉你们。等到了目的地,我想大家自然就会明白原因了。如果再有任何危险,我会第一个冲上去掩护大家。如果我死了,这次任务自动结束,由程劲松接任队长,带领大家撤出这个山洞。’

“见队长老刘这么诚恳地对大家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几个也不好再说什么。说实话,我们几个并不是害怕危险,真就是希望能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但是等后来到了一个地方之后,我们才明白为什么队长老刘不对我们说出实情了。”

洛桑说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这也是你为什么不全部告诉我们科考队考察的全过程,而是要一段一段地告诉我们的原因吧。”

洛桑点了点头:“等到了目的地,你自然就会明白的。”

张凡追问道:“你们是从另外一个深窟窿下去的,我们走的是另外一条道,最后能不能到达你说的那个目的地呢?”

洛桑说:“我们走的那个深窟窿并不是正道。我们现在所走的路,才是真正通往地下的正路。”

“那你们走的那个深窟窿是通往哪里呢?”我问。

洛桑说:“我们事后才发现,那个深窟窿通向的是地下巨型机器的内部,而当时的我们是如此幸运,恰巧在机器运转的空隙当中穿了过去。”

“巨型机器?”我和张凡还有何影不约而同地惊讶地问道。

洛桑却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不再说话,沿着地下河边的岩石向前面走去。